第二章 宪章运动 萨尔斯甜蜜的预言还没有很快成为现实的可能。参谋本部忙于策划弹劾案。第 十条所称的“该地之部队”语义不清,被萨尔斯,斯科拉斯堡和绯雨晴认定是攻击 巴拉斯“越权”的根据。其实这样抠字眼不大符合绯雨晴的个性,他喜欢长篇大论 的攻击。但是要满足他这个要求,必须有长篇大论的愚蠢文字引动他的爱好。 他没有等多久。就在弹劾文稿送上去不久,他就发现了新的乐趣…… “你在看什么啊?”萨尔斯走进办公室,瞟了绯雨晴一眼。 绯雨扬了扬一本印刷精美的书——纸张,字体,油墨,除了封面上那个大得夸 张的男子头像,都是上乘的。 “一本好书呀!!” “哦,好书?你是指装帧吧。” 那是新当政的国务尚书,克拉苏的亲信巴拉斯侯爵的“大作”:《黄钟大吕— —我在相府的56个日夜的沉思》。当政不到两月就写自传的宰相,可谓史无前例。 他还要求所有行政官员人手一册,至于像萨尔斯这样地位的就客气多了——免费赠 送。毕竟,帝国元帅的薪水不是随便让人支配的。 军部的人员对此不屑一顾,拿到书的高级军官就各有不同。利安德尔把它扔进 了碎纸机——这还是最客气的?还不负责任的吩咐参谋部好生研究;第一军管区司 令官隆格尔用它逗猫玩;苏兰特拿来垫桌脚…只有苦命的参谋,情报两部,加上被 任命不久的参谋总长萨尔斯。凯塞林对着这本旷古绝今的奇书“研究”着。 “这简直成了我的圣经,每天晚上我都得读一段才能睡觉!”绯雨这样对上司 说(萨尔斯流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不过我是不想遇到这样的对手,我这人交 朋友要漂亮的,树敌人要聪明的。” “做你的兄弟要什么标准?”萨尔斯随手翻开自己分到的那本。 “兄弟一词对我从来没有好意义,我的哥哥老是赖着不死,我的弟弟们除了当 弟弟外什么事也没做。”绯雨笑嘻嘻的回答着听上去冷酷的话。 “瞧瞧这段。”萨尔斯沙啦沙拉地翻动着书页,用圆润的嗓音读道,“‘外省 人当上元老院议员,这是想都不要想的谬论!帝国的政局应由凯德本地的精英来主 导’…哦呦。那我岂不是要失业了?…‘现在,我们美好的首府鱼龙混杂,让我食 不下咽,夜不能寐,吃饭,睡觉都想着这件事’——不会吧——文笔太烂了!难道 真是他自己写的?——算了,就他的思想而言,真是不会讨好人啊。” “他的思想才叫鱼龙混杂呢。”绯雨抱怨着,“除了地区主义,种族主义,民 族分裂主义之外,还有神秘主义和大国沙文主义倾向。尚书让我们归纳他的思想, 我真不知从何谈起。” “你好好归纳吧。”萨尔斯看看时间,站起身来,“今天弹劾案的结果会出来。 我要进宫听候消息。” 皇帝的反应没有出乎萨尔斯他们的预料。陛下的态度不温不火,批评了不在场 的巴拉斯几句,要他重新斟酌命令的字眼;而后又要求军部配合政府。萨尔斯诺诺 称是的回答,虽然不大有激情,但是倒也不缺乏表面上的诚意。 陛下真的如人们所传,对大统的继承者这么无所谓,任由两个儿子各显其能吗? 他难道不害怕这种试验可能会动摇国本甚而葬送国家吗?萨尔斯正在转着猜度皇帝 忍耐程度的念头,皇帝开口问起他的私事。 “凯塞林卿!朕听闻你最近要举行婚礼?” “是。”萨尔斯鞠了一躬。 “兰开斯特家的人好装扮是出了名的,那个女孩子也不例外吧?” “……臣下和兰开斯特郡主没见过几面。只是听说第三军管区司令官兰开斯特 大公每天早起挑选十余种衬领。”萨尔斯面带小小狡黠的笑容,这是年轻人面对长 辈时讨人喜欢的表情。 “呵呵……”皇帝果然很欣赏这个回答,“凯塞林卿啊,光阴似箭,一转眼你 都要办婚事了。想当年你的父亲结婚大典,朕还历历在目……” “那么陛下光临了家父的婚礼吗?真是吾家光荣啊。”萨尔斯知道此刻自己不 妨表现出一点好奇,而不会显得无礼,“您记得当时我母亲的样貌吗?” “是啊。兰开斯特家的女儿(这里是指萨尔斯的母亲)风华绝代,她的美貌, 家财和那件辉煌的婚纱让人难忘!” 萨尔斯笑了。皇帝却开始严肃起来。 “你的父亲看来是希望你扩大家业才给你订这门亲的。可是,兰开斯特家的政 治立场左右摇摆不定也是出了名的。你要以为他们和你有姻亲关系就会支持你,那 就太天真了。如果他们这么重义,你母亲也不会在中间这么为难和忧虑,最后芳龄 早调了。” 萨尔斯心头一紧:“陛下是说臣下的母亲的死亡有其他原因吗?” “当然不是,她确实是因病而逝。不过在她生命的最后几年,她不是心境愉快 地度过的。萨尔斯,你的母亲是个宽厚的女子,不像兰开斯特家的人。我们不能希 望你的妻子也如此。” “臣下明白。” “不过还是高高兴兴结婚好了。你的未婚妻晋见过朕,看来她即使没有足够的 美丽,也有足够的财富来掩饰这一点。”皇帝尖刻地说,这一刻他的表情绝对遗传 给了不受他钟爱的三儿子。“朕和你的父亲知交颇深,你也是一个有担当的青年, 告诉你这个应该有好处……下去吧!”皇帝现出习惯发号施令的语气,“我累了。” 萨尔斯出了皇宫。卫队长汤姆克伦迎接他进了光车,车队缓缓开动了——事实 上不久就证明车开不快——因为皇城外街上,几队人马完全塞住了道路。一百来号 绅士打扮的人举着“反对新政令”“建立宪法,保障士绅”的标语,被围在街心挤 挤挨挨的。队伍前方左侧,是身穿红制服的皇家卫队,右侧和两翼,是身穿黑制服 的内务部队。皇家卫队维护皇宫方向原地不动,内务部队却在想法驱散人群。 萨尔斯中断了心事,叫司机停车。 “阁下!”汤姆克伦一阵紧张,“您不能冒然下车!这些人都不是您直属的, 您很难控制局势!您就一个亲卫队,他们各有一个中队,您的安全,我……” “这些绅士看来不会打架。”萨尔斯回答,“至于皇家卫队,凯塞林家有多少 子弟在其中供职?汤姆克伦,你认为的危险在哪里?好了,下车吧。” 三方人马正在争执,突然一队银白色的车队开来,吸引了他们的注意。三方的 人们同时大叫——“来人是谁?” “退回去!我们在执行公务!” “让我们见政府负责人!” “先生们,请冷静!”为首的光车饰有金凤族徽的车门无声的打开,身穿白色 军服的金发英俊男子跨了出来。他银子般清亮的音色,使得他不必刻意提高音量, 就吸引了众人的注意。汤姆克伦紧随其后,心里叫苦:遇上一个意志坚强又喜欢以 理服人的上司,你有什么办法阻止他呢? “凯塞林阁下!” “元帅阁下!” 内务部队的中队长也勉勉强强行了个礼:“大人。” “先生们,请冷静。”萨尔斯面向这些商界和学界的游行人员们说,“希望你 们认识到,你们的理由即使有正确性,那也会因为行为的冲动而达不到效果。你们 也看到了,这些克尽职责的人们不会让你们过去的。但是如果你们愿意组成理性的 代表团,我相信你们会受到礼遇的。” “漂亮的言词,阁下。”打头的商人说,“可是我们如何保证你的话是有效的 呢?” 萨尔斯没有生气的意思:“无论你相不相信我,你应该已经看到,你们这样匆 忙的聚集并没有带来什么好处。” 一位学者模样的人插话:“凯塞林阁下说的有理,我们应该回去商量一下。” “可是怎么保证他们不是用缓兵之计,回头拘捕我们?” 萨尔斯正欲回答,内务部队的中队长替他省了事:“无需回头报复,你们现在 就会遭到拘捕!” “为什么?我们犯了什么罪?” “太无礼了!” 萨尔斯真的动了怒:“上校,你想当街惹麻烦吗?这么多人你能控制得了吗?” 中队长粗鲁的回答:“这不在你职权之内,大人。” 话音一落,萨尔斯的亲卫队齐齐刷的一声,手按在了腰间的枪套上。与此同时, 皇家卫队呛的一声拔出了配剑。 “你们住手!”萨尔斯制止卫队。可是皇家卫队不肯罢手:“这人敢侮辱我们 贵族的首席,我们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上校也有点慌神,他只是一个急于邀功思维简单的人,处于这样微妙的场合并 非在他的能力之内。他的部下都在看着他,可自己本身就没有什么高明的见识…… “我愿意收回我个人的不明智的话,可是——闹事的人还是要惩罚的。” 就在僵持的紧要关头,仿佛还嫌不够乱似的,民众的后面又赶上来一队身穿制 服的人。那种制服远看似乎是军服,近看却少了实用多了装饰,穿著它们的是一群 半大的少年。 他们大人腔的嚷:“是谁在违背军人道义,把枪口对准民众?忘了学院的校训 了吗?” “你们是什么人?”内务部队的士兵大声问。 “皇家军事学院自卫队!” “有这种组织吗?”汤姆克伦吃惊过度,自言自语。 “当然没有。”他的上司低声回答。他饶有兴味的打量着闯来的少年们。是谁 在胡闹?不是那个走在最前面,喊的最大声的学员,他面貌太耿直了。 “这位长官——”少年直冲着内务部队的上校而去,“你难道已经准备好容纳 数百人的监狱了吗?这可是不符合程序的啊!” 上校突然有了急智:“你们呢?跑到马路上管事更不符合程序吧?” 耿直的男孩一时无言。这时一个尖锐的声音划破了空气。 “看来这位先生是个讲理的人。”这一句本来是赞扬的话被这个从队伍中转出 的人说的如此不受用。他是个瘦瘦高高的少年,突出的眉弓下一双灰绿色的大眼睛, 目光锐利。下巴薄得像刀片,尖得像牙签,浅色的嘴唇抿出懒洋洋的笑容,长相十 分不厚道。 “我们是因为你不可忍受的愚蠢走出校园的。”他补充道。 “你是来存心激怒我的吗?”上校吼道。 “我们是来吸引你的枪弹,保护民众的!”耿直的少年大声说。 这句话赢得了它应得的喝彩。 要知道皇家军事学院的地位十分特殊,为了培养不带倾向性的军官,学院具有 很强的自治性和独立性。就读的学员们大多是名门后裔或者自治政府推荐的高材生。 他们的学员自律条例很严格,但同时他们又是最少顾忌的种群。这几句话让他们讲, 实在合适不过了。 内务部队的中校大概这一生都不会吸引那么多贵族的注意了。三方的人都盯着 他,他不得不让步。可是他认为对那个学员应该教训两句。 “我认为您是个无赖!”他愤愤的对瘦长的男孩说。 “我个人认为这个词还不足以形容我。”男孩笑容可掬。 “如果是私人场合,我会跟你决斗!” “是吗,你的剑够长吗?” 贵族的佩剑是与平民不同的,后者要比前者短九公分。这是在嘲笑对方出身不 高,居然说中了。 “如果剑不够长,我就进一步!”显然背过名人名言的中校叫道。 男孩笑吟吟的看着比自己矮一大截的中校:“了不起!可是你腿够长吗?” 听见这句话的人能笑多大声就有多大。 “汤姆克伦。” “在,阁下!” 萨尔斯遥望少年们远去的背影:“回头去查查那个少年叫什么名字。唉,由此 可见名人名言还是有用的,千万别背得不到家。其实,男人的腿长得够到地就足矣 了!” -------- 春秋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