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失鞘之剑 “水晶之夜”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帝都国务府,可惜没有人重视这件事??国务 尚书根本就不在工作岗位。我们英明伟大的帝国股肱正在克拉苏殿下的监察厅,对 着殿下大气不敢出的鞠着躬。可见巴拉斯大人腰上的柔韧度令人赞叹,如果他的脑 子识相地长在那里,会比长在肩头上拥有更大的灵活性。 凯德的风流才子克拉苏殿下以他翩翩风度和卓越口才作过凯德众多贵妇人的入 幕之宾,如果他那些仰慕者看见他现在的表情,恐怕无益于增进对他的好感。除非 你有斯派德侯爵的心理承受能力,不然你即使对克拉苏殿下怀有极大的善意,也不 情愿把他现在的神色形容为“乌云叠瀑的雷霆”。事实上他现在更像一条狂怒的眼 镜蛇,眼神锐利凶狠,即便是天后赫拉看见,也会放弃将他管束好的想法(我们知 道,她在管束那位手握闪电的丈夫的方面成效卓著)。 “你宣誓效忠于我的时候是怎么说的啊,国务尚书大人?”克拉苏冷笑着,声 音仍然那么温和轻柔,仅仅比情话的音量高一点,“你说要用你的勇气为我披荆斩 棘。是不是啊?斯派德?” “正是这样,殿下。”被权做证人的侯爵恭谨地说。 “可是你现在因为你的莽撞给我添了多少麻烦啊?”克拉苏紧紧地盯着流汗不 止的巴拉斯,“谁让你在内务部队和暴民冲突时出面的?” “在下……”巴拉斯颤声说。 “放肆!殿下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儿吗?!”斯派德吼道。 “让他说。”殿下宽宏大量道,“……你刚才说什么?国务尚书?” “在下……在下当时是怕萨尔斯。凯塞林出面干扰,不放心所以就??殿下, 他几个月前就阻碍过内务部队执行公务??” “这么说你完全是一片好意咯?”克拉苏脸上泛起几乎带有殷勤意味的笑意, “那么我谢谢你哦,巴拉斯大人!” “殿下??”巴拉斯哀号道。 “你自己看看!集会的3000余人中,141 人被击毙,500 人不同程度受伤。事 件一出,民众对政府的支持率由你刚上台的50%30%狂跌至如今的12% ??这还是政 府统计数字!你让我监察厅很难办,你让我变相的威信下降!!你这个蠢才,让利 安德尔和凯塞林牵着鼻子走!”克拉苏厉声骂道,“那个家伙,威望居然足以调动 皇家卫队!如果不除掉这个贵族中的首席,有他支持的利安德尔永远是我的心头大 患!” “是……是……”巴拉斯暗暗松了口气,他仅存的智慧足以让他发现殿下攻击 的对象已经悄悄转移了。沉默了一会,他试探性地问:“殿下,所谓贵族中的首席 不过是个约定俗成的名义而已……其他的大公们的势力也不可小觑啊。霍亨索伦不 是暗中向殿下您表达了合作诚意吗?纳兰家也是倾向我们的,哈布斯堡——” “巴拉斯啊,巴拉斯啊。”克拉苏含讥带讽的看着对方,巴拉斯重又像抛入糖 水中的西红柿一样不停出汗,“霍亨索伦支持我,不过是提供少部分雇佣兵员,一 定程度的财政,开放战时需要的机场和供应站。他想在我登基后论功行赏,让他的 领地成为神龙家族最为显赫的封国。如果我失败了——”克拉苏有意无意地看了斯 派德一眼。 “殿下是出于天性之中的谨慎和谦虚才这么说的!”斯派德连忙接话,“我们 的殿下英明神武,无往不胜!” 巴拉斯和周围的侍从齐声说:“属下将精诚团结,效忠殿下!” 克拉苏对大家谦虚谨慎的微笑了一下:“……如果我失败了(大家都知道那是 不可能的),那么霍亨索伦一点损失也没有,在封国里逍遥自在,耐心等待利安德 尔退位,再和继任者搞好关系。大公们的支持不过如此,至于倾向就更加虚无缥缈 了!”克拉苏摆出政论分析家的姿态侃侃而谈,“我倒是更喜欢凯塞林的未来姻亲 兰开斯特,那家伙对谁都是坦诚相对的样子??当你发现他背叛自己时,你同时也 会发现他对你的对手也好不到哪里??想到这一点我就想忍住恶心亲吻他那张脸!” 克拉苏王子没有全然说谎。他确实曾经有亲吻这位和蔼大公??的血亲的愿望。 苏珊。卡金娜。兰开斯特郡主青春美貌,皮肤细嫩,一如家传的珠光宝气。她埃及 艳后一样的细长的眼尾和过细的鹰钩鼻子蕴含着相当不稳定的激情,愿意抿嘴唇的 习惯让她有时候像一匹脾气暴躁的马儿。克拉苏也领略到了这种个性一二,这位郡 主社交场合上听他的笑话时拿扇子狠狠的敲了他的手背一下。如果不是她的笑声说 明她其实是领会了他的幽默,那么这种程度的疼痛绝对会打跑这位殿下的。他很想 在凯塞林的未婚妻面前展示魅力,因为像他那类才子就是辛劳的蜜蜂,不论花朵美 丑妍媸,总要留连一番,满足自己的虚荣,并给他们的婚姻带来屈辱的影子。他说 了相当费心思的恭维话,让兰开斯特郡主的庄重的眼睫毛飞舞的像春日的蝴蝶。不 过当萨尔斯。凯塞林出现后,兰开斯特郡主的表现说明美人的宠爱譬如朝露??她 很快找借口离开了克拉苏身边。在和萨尔斯共舞时,她俨然是贞洁的典范。克拉苏 讨厌萨尔斯的理由更加充分了。 “殿下放心,您亲吻到的只是他的名牌粉底罢了。”一直没敢开口的哈克索开 了句玩笑。 听到这话,人们略加思索后有策略地放声大笑,急于表现的巴拉斯笑得最响。 “可是那个外表一本正经的年轻人我们拿他怎么办呢?”克拉苏让人们刚刚松 弛下来的神经又突然绷紧,他瞪了笑声洪亮的巴拉斯一眼,“利安德尔那家伙是一 把不足惧的利剑,锋芒闪烁太过,足以伤害自己。苏兰特。辛迪也好,斯科拉斯堡 也好,都不能约束住他这个个性偏颇的人。偏偏凯塞林包容他,同时影响他,像专 为他订做的剑鞘一样!” “殿下太过誉那个人了。”斯派德说,“凯塞林只是出身和运气好的黄口小儿。 倒是那个绯雨晴笑眯眯的很滑头。有人说皇家卫队的出面是他的主意,可是军部说 他当天已经去休假了。” “那种场合他作为高阶副官居然不在主子身边?太可笑了!”克拉苏好似听到 天下最荒谬的事情。 “殿下明鉴。”哈克索阴阴地说,“据臣下看来绯雨晴一定和这件事情有关联, 只是缺少证据罢了。” “那么他去了哪里呢?”克拉苏意识到自己找到一条新线索,精神一振,“你 们去民航总局查一下。” “是!” 要查到绯雨去了地球并不难,克拉苏忧国忧民的思维很快将这件事和“水晶之 夜”联系起来。正当克拉苏犹豫着要不要在这件事情上做文章时,一件偶发事件让 他欣喜若狂??他那不理政事,倒是有可能回护凯塞林家的父皇弗雷德里希五世突 然中风倒了下去。性命一时无忧,但是短时间内没有醒过来的可能。 当时医学昌明,但是如果一个人执意坚持自己的生活习惯,那么其血管硬化速 度依然可以一日千里。同样,当时克拉苏在元老院本来就一手遮天,如果他执意要 通过什么议案的话,速度也是可观的。克拉苏监察厅提出“帝国参谋本部总长萨尔 斯。凯塞林大公唆使亲信绯雨晴少将里通叛党,挑起内乱,使地球自治领血流成河, 哀鸿遍野(假如水晶雕像算是哀鸿的话)”,以“叛国罪”弹劾萨尔斯。凯塞林大 公,要求其在指定时间内来帝国最高法院答辩,并且提出相反证据。绯雨晴必须同 时到庭。 这样苛刻的条件是萨尔斯短时间内无法达到的,实际上他已经和绯雨失去了联 系。 (要说绯雨“投敌叛国”?这样的事情太可能发生了!) “巴拉斯,集结内务部队,明天凌晨五点包围斯莫尔尼宫。”克拉苏喜气洋洋 地说,和这杀伐决断的命令内容不很相称。 “殿下,弄得太正式了吧。”巴拉斯斗胆提出,“您先是给军部发送元老院决 议书,然后由明天正式开庭,让凯塞林有充裕的时间跑掉啊!” “哦哟,看不出来,你也开始学着动脑了!”克拉苏一撇嘴角,“你说,我留 着萨尔斯小鬼干吗呢?让他在最高法庭上侃侃而谈?让我亲爱的弟弟动用兵力对我 进行友好劝谏?让皇家卫队再来一次表演?不,不,好心的大人。我就是要留出时 间让他跑掉。然后在他逃跑的路线上制造一次银河亮丽的事故。想想看,那样美丽 的浅金色头发化为星尘……” 面对克拉苏的灼灼目光,巴拉斯突然感到庆幸,自己外貌没有什么可夸之处。 “如果他胆敢留下来……” “那么我就想办法让他走不到法院。……他一定会走的,我知道他!我知道他 们。” 克拉苏怡然微笑,坐回舒适的沙发椅,爱怜地轻拍着椅垫,“我要快些想好给 我们国家贵族首席的悼文。《你的归途是星沉大海》,怎么样?啊,我觉得这椅子 快要变成紫色的了……”(皇帝加冕时服色尚紫) 汤姆克伦紧绷着脸站在萨尔斯的办公室门口,身旁是脸色好看不到哪里去的斯 科拉斯堡和利安德尔的卫队长。这时戴尔。亚当斯急匆匆向这边跑过来,平时他身 上总有一股熏香气味,今天隔得好远就能闻到他的汗水气息。 “在下处理一下。”汤姆克伦对斯科拉斯堡示意,上前几步迎住心烦意乱的侍 从长。 “戴尔,你来干吗?” “汤姆克伦,大人真的被诬陷为叛国了?”侍从长气冲冲地说,“什么话?什 么话?? 我们的国家是斯菲克斯!帝国给了我们什么好处?我??“ 汤姆克伦一把抓住他的胳臂,连提带拖地把他拽到走廊远远的一角。戴尔居然 没有抗议衣服会不会变皱。 “闭嘴!戴尔。亚当斯!亏你是亚当斯侯爵的侄孙,你不害臊吗?现在说这些 没头没尾的话!利安德尔殿下和辛迪大公就在这,他们会想出好办法来解决的!” “好办法?我看不出有什么好办法??只有快点逃走……”侍从长神经质地绞 着双手,“多么不名誉啊!我们为什么要受到这种羞辱?你知道凯塞林历代家主全 是在封地上自立政务的,只有无法继承爵位的人才会来帝国寻个职位……大人之所 以自轻自贱,不就是为了利安德尔殿下?可是现在殿下怎么保护他呢?” 汤姆克伦心乱如麻。他知道戴尔话虽颠三倒四,倒也有几分道理。留下会受到 不公正的审判,离开会受到不名誉的对待。可是作为多年的卫队长,他考虑得更多 的不是面子问题而是安全指数。去或留,是不是同样危险?他不想把这些担心告诉 戴尔,不然他会把十个指头的指甲全咬掉的。 “亚当斯勋爵,你冷静点。大人处境已经很麻烦了,你就不要再添乱了。既然 你我都认为离开是不能避免的,你先去收拾一下东西好不好?”汤姆克伦低声说, 他不能肯定大人一定会离开,不过这时给戴尔一点事情做显然对他有好处。 “是吗?既然你认为这样……那好吧……我有我的脾气的,汤姆!你看着吧… …” “你要干什么?”汤姆克伦脑海中顿时浮现出戴尔全身绑着炸药站在斯莫尔尼 宫门口阻截内务部队的场面,“你不要想不开” “不用劝我!!你看着……我要把水晶玻璃杯一个不剩的全带走!还有那茶具!” 戴尔愤怒道。“我要让大人不论什么时候,用餐的水杯香槟杯红白酒杯一个也不少! 汤姆!!借四十个卫队小伙子帮我打行李!” 顺便说一句,“有脾气”的戴尔不仅带走了萨尔斯个人的东西,而且为了泄愤, 把参谋本部的值钱茶具席卷一空。后来斯科拉斯堡代理参谋总长时,连一套完整的 茶杯都找不着。 当戴尔知道消息并为之愤怒的时候,办公室里的谈话已经进行了很长时间了。 利安德尔见到萨尔斯的时候,绿眼睛像沼泽地里的鬼火。 “萨尔斯。”他在屋子里急速地走了几圈,不耐烦地说,“采取行动是必需的。” “说来听听啊。”苏兰特蹙紧了姣好的眉毛。 “我说??被诬告的是我哎。”萨尔斯神情有几分被委屈的倨傲,但仍然保持 着镇定,企图缓和一下气氛。他知道两位朋友并不真正觉得事态严重,只是为了克 拉苏的猝然攻击得手感到恼火。 恼火是当然的咯。本来利安德尔一方步步进逼,军心民心都有归附,没想到一 夕风云变,自己竟然面临着可笑的指控!年轻的大公心中傲气陡生。他真的想当面 指责克拉苏,揭穿他的谎言,如果他能控制自己,不在一见面就刺穿他的脑袋的话。 别幼稚。萨尔斯警告自己。克拉苏一个正义细胞都没有,就算一个公平女神在 他面前跳脱衣舞,他也认不出来。最高法院那帮老白痴连“两点之间直线最近”都 要听克拉苏的,更别说他如何去解释绯雨偏偏这时去了地球休假了。实际上,他不 认为自己在内务部队看守下能看到最高法院的大门。 “萨尔斯,”苏兰特见利安德尔久久不说话,有些着急地说,“莫如你回斯菲 克斯好吗?我知道这不大光彩,但是总比在这里安全啊!你知道,现在我们没有足 够的名义和克拉苏对抗??” “当然,我??”萨尔斯想说,我名誉扫地倒没什么,但是我“潜逃”回去, 凯塞林家就不能再给利安德尔明确的支持,否则利安德尔就有勾结叛党篡政谋逆的 罪名。可是他这高尚的话还没出口,利安德尔语气激烈的开腔了。 “苏兰特!你这是什么话?就因为我们没有愚蠢的名正言顺,就让萨尔斯放弃 这里? 不行。与其受制于人,莫如奋力一战,忍死须臾不是我的个性!“ 苏兰特从来没有受过任何人这样严厉的训斥,一张俏脸涨得通红。 萨尔斯突然感到一股不可抗拒的愤怒。他知道这其实来源于对处境的不满,但 是他的怒气却针对着利安德尔而去。他修长的身躯紧张起来,湛蓝的眼睛尖锐的像 钉子,声音却变得像利安德尔那样讥讽。 “说得好。忍死须臾不是您的个性,您却可以把它强加给别人啊。” 利安德尔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他上前一步,嘴唇都轻轻颤动起来:“你什么 意思? 什么意思?“ 这样的反应未免有些过激,萨尔斯也有些吃惊,但是他抓紧这个时机说服朋友 :“你很好。英雄主义。为了一个朋友微不足道的委屈,就能置多年心血于不顾; 就能仓促发动胜算全无的兵变;就能背上谋逆的罪名让凯德血流满地,人头乱滚? 真让我感动啊。不过这些人头到底会是谁脖子上的,那还不好说啊!” 利安德尔听着萨尔斯自认为很恶毒的话,虽然流露出不甘愿的迹象,却没有惹 得他进一步发怒。他抓住萨尔斯肩膀的姿势虽然看上去像是原本想扭断萨尔斯脖子, 但是他似乎在庆幸萨尔斯没有说出别的话来。 “你一贯泼我的冷水,先生!你想怎么办?是不是把你扔出去让我哥哥撕碎你 就乐意了?” “你先向受你委屈的苏兰特道歉!我未来的指望叫你得罪啦!” “算了,萨尔斯??”苏兰特吸了吸鼻子说。 “对不起,苏兰特。”利安德尔清了清喉咙。“萨尔斯,你不会想逃往辛迪家 的封国卡纳维拉尔吧!” “有何不可?难道我要去依靠我亲爱的未婚妻吗?”萨尔斯强笑道。 “没问题,萨尔斯。”苏兰特坚定地说,“以吾家御风圣狼的族徽发誓,除非 我血管里流动的是掺水的牛奶,你在卡纳维拉尔永远是安全的!” “谢谢你,苏兰特。既然这样,我就仰仗你了。”萨尔斯由衷的感谢道。他转 向利安德尔,“那么,我就要准备了,告辞。” 这么匆促的离别词让利安德尔心中泛起不祥的感觉。他信任苏兰特,交托给她 应该不会有问题。但是他心口有如大石重压,似乎觉得萨尔斯一去就此永诀了! “波鲁克斯(兄弟)……”利安德尔突然冲口而出,叫起他们两个人彼此独有 的称呼,“对不起,我没能遵守诺言!” 本来满腹心事的萨尔斯回过身来,微笑:“怎么啦,卡斯托鲁?我们很快就会 见面的。你刚才说的诺言是什么意思?” “你回来我告诉你。”利安德尔镇定下来,也报以微笑,紧紧地握了一下朋友 的手,“保重!” -------- 春秋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