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天地含笑 帝国凯德。 “我感谢这清风,它来得让我安适;树影下的浓荫,暗示着未来的日子。”利 安德尔在斯莫尔尼宫,对着窗外的秋色吟诵。窗外的树们木叶稀疏,阳光透过树冠, 在地下映出清晰的枝干。 “殿下……”斯克拉斯堡小心的报告。自从利安德尔知道了萨尔斯遭到袭击被 迫亡命天涯的消息后,军部全体人员气不长出,潜行蹑踪,生怕被军部尚书迁怒。 那时的利安德尔几乎很难保持理智,尽管一语未发,阴森锐利的眼神打量着四壁, 似乎在寻找机会将某个人一剑封喉,让所有人包括苏兰特都不寒而栗。 “殿下,安东尼一级上将,肖里茨一级上将,纳兰与驰上将人都已经到了。” 斯克拉斯堡挪前几步,提高声线。 “是吗。”淡淡的语声来自斯克拉眼前的背影,利安德尔缓缓回过身来,“我 哥哥十三岁时写的应景诗怎么样?” “克拉苏殿下诗作,在下不敢妄评。”虽然很清楚这位殿下在利安德尔心中恨 不能撮骨扬灰,斯克拉还是作了符合臣子身分的回答。他偷眼看看自己的主君,觉 得这俊美的容颜有了细微的变化。五官还是那么精致,但是这已经不是一张让人愉 悦的脸了。 他的锥子一般的眼神背叛了他的年纪,显得老辣、锐利、不讲情面。年轻人特 有的生机和温情以前还时而惊鸿一瞥地出现,现在则完全消遁。他说话时,渐渐出 现了明显的含讥带讽的拖腔,发布命令的口气也越来越不容置疑。 正如克拉苏预言的,失去了剑鞘的利剑在伤害别人和自身。他没有了可以牵制 自己的人,也没有了需要得到对方谅解的对象。就像一个爱舞台如命的伶人,如果 没有对艺术生命的顾虑,很可能在唱出最明亮的乐章之后,喉咙出血。 即使流血,也要敌人在先。这是利安德尔的原则。 利安德尔看看恭谨的斯克拉轻笑一声:“当时我的父皇很不高兴,认为浓阴象 征的未来并不吉祥。我皇英明。”他丢开了诗集,站起身来,“只是他现在沉睡, 无法知道儿子们的孝心。不过我相信孝感应天,你说呢?” 斯克拉吃惊的发现利安德尔的碧绿眼睛闪闪幽光,他担心殿下的精神状态不大 稳定:“完全对,殿下。” “完全对,斯克拉。”利安德尔微笑,“因此我认为消除家族中不符合他血脉 的人,是孝心的大成。父亲对不合自己心意的儿子难道没有诛杀的权力吗?他明明 可以用飞蝗、流沙、瘟疫消灭自己的骨血,因为这是他的造物,他赐予的,早晚会 收回。见于《六约全书》第四十一章。” 感受到如此深的恨意,斯克拉心下骇然。不会是殿下想现在就展开与克拉苏的 对决吧?不过这担心并非无的放矢。克拉苏现在企图只手遮天,控制凯德局势。国 务府发布公告,宣布皇帝陛下中风昏迷,政务由国务尚书代理,监察厅监理,利用 手中权力,加倍拉拢天选贵族,买官彝爵,给军部的压力更加沉重。可是毕竟现在 不是进行虚无飘渺的对话的时机,三位将军正在相候。 斯克拉小心开口:“殿下记忆超群。不过殿下如有兴致与在下倾谈宗教,那么 可否就让三位将军先回府――” “你记得巴拉斯前两天说了什么话吗?”利安德尔并不理会斯克拉的提醒,脸 色像是遮盖阳光的浓云。 看着主君阴沉的面孔,斯克拉恍然间醒悟。殿下已经选定了“开刀”的人选。 其实克拉苏为了不致暴露自己的嫌疑,加上最近注意力的转移,对于萨尔斯“叛逃” 这件事,作了低调处理,公开场合并不再提这件事情,力图给大家留下无声无息就 坐实罪名的印象。但是三天前巴拉斯却在公开场合出言不逊,大声宣称“凯塞林主 动奔往地球,叛国罪行不言自明”。当时正好兰开斯特家族在场,当即离席表示愤 慨。虽然他们不见得对萨尔斯个人有多深厚的感情,但是这么说毕竟表明兰家选姑 爷没有眼光。 这对自恃甚高讲究脸面的兰开斯特家族简直是奇耻大辱。再油滑的人也难免意 气用事,兰家这根墙头草被好面子的狂风吹得倾斜向利安德尔一边。这对利安德尔 算是好事,但是他并没将这件功劳记到巴拉斯帐上。 凯塞林家也不平静,虽然他们全民皆兵地召开批判会议,但是他们的学者并不 安分。他们纷纷提出质疑:为什么不经正当程序审判?为什么凯塞林元帅匆忙离开? 为什么元帅不回自己的封地?为什么他在米利亚突然转向?大有“十万个为什么” 之势。而后凯塞林家也提出抗议:既然我们的优秀子弟到了帝国任官职,有罪自然 由政府审判。可是为何没有给我们一个正常公平的程序?何况(萨尔斯小时候的老 保姆可以证明)我家家主从小品学兼优天天向上,和利安德尔殿下相处时也是英明 睿智,怎么到了你们凯德就突然变质了呢?是不是因为某些领导人对社会大环境的 重要影响啊!不管怎么说,你国务尚书这么说就太不厚道了! 布兰德。凯塞林经由代理家主维茨勒同意,利安德尔批准,代替萨尔斯接理帝 国军部总参谋长一职。尽管他完全是挂个名,连人都没到凯德,实际职务全交由斯 克拉斯堡,但是表示凯塞林家完全支持利安德尔的态度。 对于利安德尔来说,总参谋长一职留给姓凯塞林的人,这让他心气少平。但是 他更加重视另外一个契机。 利安德尔的语调变得森冷:“神说,杀该隐,必遭报七次;杀拉麦,必遭报七 十个七次。……那个不知进退的家伙,竟敢进一步让我的朋友沾染污名,我要让他 和他那一群人有点敬畏之心!” 王子并没有怎样动容,但是那一股气势已经让满室空气为之凝滞。那宛如“天 国之光”的金发似乎也因这番话轻轻舞动,说明王子要效仿神祗左右他人命运的决 心。 “杀人以立威!”斯克拉心中冒出这样一个念头。 “殿下是想――将国务尚书在肉体上消灭吗?”斯克拉问。 “对,对,就是杀了他。”利安德尔看定斯克拉微笑,笑容十分动人,几乎可 以称得上华丽,“我比较喜欢正确直接的称呼。我想这是有机会的,因为他的莽撞, 我哥哥也开始厌倦他了;失去他并不会让我们兄弟的关系破裂到不可收拾的。” “是的,殿下。不过我们仍然要做好事态骤变的准备。” “不错,现在我可以去见这几位将军了。” “殿下,您的这次计划准备让参与会议的将军们知道吗?” “当然。虽然具体筹划用不着他们,但是总得有桩事情让他们感觉他们是和我 紧紧拴在一起的!” 自那天——489年10月18日起,利安德尔集团正式形成。该日会议秘密 集会于斯莫尔尼宫,与会人员八人日后成为利安德尔身边著名的八人核心。他们是 最高统战部部长苏兰特元帅、代理参谋总长斯科拉斯堡一级上将、第二军管区副司 令官塞提斯上将、第三军管区司令安东尼。亚兰斯、首都卫戍区司令肖里茨。亚兰 斯、第六军管区司令纳兰与驰、国务府财务部长孟元让侯爵以及元老院新任掌玺大 臣布朗迪。苏可秦实在太老了,数月前阂然长逝。 那天的会议内容我们已经无从知晓了。只是一周之后当时的国务尚书巴拉斯突 然龙归沧海、驾鹤西游。国务府对外宣称“敬爱的国务尚书巴拉斯大人因为国事操 劳日夜忧心,于10月23日心脏病突发,经救不治!人民怀念他们的优秀带头人 ……”而后次日又宣称“巴拉斯的侍从二十人在一次偶然的车祸中丧生,抚恤金从 优”。 究竟巴拉斯的真正死因为何,后世的史学家们众说纷纭。在众多说法中,五流 史学家范和写出了最为离奇的一种。他就因为花了一笔冤枉钱,从一个捡破烂老头 那里买了一张据说是当时会议记录的纸条,上面写着“……行猎于郊外……至茂林 深谷处,两山对出,其路也狭……”,从而推测出巴拉斯的“真实”死法。他的伙 伴猫川怀疑这是老头自己抄的三国演义的句子,但是被范和严厉批驳。这篇论文草 就之后,在史学界展开了一场争论,范和就凭这篇文章,成为了史实考据的冉冉新 星。 根据范和的说法,当时的情景是这样的:巴拉斯常谤公(萨尔斯)于朝,利安 得尔怒而欲阴除之,遣人刺其起居。知其十月初八日(旧历)秋围于东苑,遂谴心 腹死士百二十人伏于东苑枫林以待。巴拉斯巳时果至,从者二十人耳。当日秋阳似 火,巴拉斯体硕,往来驰奔不过三刻汗如雨下,欲入林稍息,从者请先探之,不从, 驱马而入,遂遭伏焉。巴拉斯欲遁而不得,及身被创七十余,落马而亡,其状甚怖 宛若蜂窝之煤,从者亦皆死。 时人知之,多有庆者,买蟹烹而食之,祝曰:“看尔横行到几时!”摄斯菲克 斯公位之布兰德卿更昭告公国曰:“十月初八自此为节令。”有巴之党羽愤而责曰 :“国丧其相,何庆之有!”布答之曰:“非庆丧,实国之旧节耳。”其党益怒, 愤而曰:“君欺我乎?贵领焉有此节!”对曰:“初祖之诞耳。”又问:“昔何不 庆?”答:“初祖俭,临终之时戒子孙十甲子勿庆。”“于今何庆?”“六百有一 年耳。” 其实这篇四六不通的古文不过就是讲了一个荒诞离奇的故事,巴拉斯去郊外打 猎被早已准备好的利安德尔党羽杀了,大家非常高兴,斯菲克斯举国欢庆。布兰德 面对帝国的质问找了一个好理由――庆祝家族先祖生日六百零一周年。那么为什么 以前不庆祝呢?啊……那是因为我们的先祖非常节俭,立下遗嘱说六百年内不要为 他庆生,谁让今年正好是六百零一年呢?这根本与巴拉斯大人逝世没有任何关联! 警告别有用心之人不要混为一谈! 猫川面对范和的成功十分眼红。真是的,原来文章内容并不重要,只要形式上 引人注目就能够成功了!他在严厉地批评了范和沽名钓誉的学术态度之后,紧跟着 就写了一篇自己胡编的悼文,作为考据到的“时人所作”的文章投了稿,果然发表 在了全国最权威的学术刊物上。 “巴公拉斯,不幸哀亡!修短故天,世人皆伤!吊君智慧,大国为相;运筹帷 幄,燮理阴阳。吊君恩德,国盛民治,其志也坚,宛如山石;吊君勤勉,不愧当朝, 诚感应人,天地含笑……” 猫川一边数着稿费,一边哀叹,学术空气是多么沦落,多么急功近利哟! 还是让我们甩开这两个不长进的家伙,继续关注英雄们好了! -------- 春秋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