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信我者,不得好死 不知道是出于爱惜生命还是战略角度的考虑,绯雨晴把指挥部所在的旗舰努比 斯号编制在德拉诺埃克指挥的第一军,由此得以荣幸的和埃克上将一起并肩战斗。 现在他多少有点后悔这个安排。诚然,从军衔和制度上讲埃克都是他的上级, 在他面前下指令本身就不是很自在。可是绯雨将军耿耿于怀的并不是这个,而是埃 克上将的严谨苛烈的风格与他不是很相配。 以他的个性,本来是绝对不会做什么战前动员报告的!即使非要说几句,恐怕 也是“兄弟们,跟我上啊,升官发财在此一战啊”。……而现在他穿着笔挺的中将 军服,对着大屏幕声音朗朗地说:“战士们!此战意义非同小可!家国安宁在此一 举!当邪恶的人们联起手来的时候,诚实的人们也应当联手……” 他的身后是埃克上将满意和赞许的目光。而再往后则是神色怪异、交头接耳的 幕僚和参谋们。 “这番话一定是埃克阁下让指挥官说的!” “不然,主要是李纵云阁下的建议,埃克上将只是施加了点压力……” “绯雨阁下到底有没有为地球而战的自觉呀?” 卡特尼撇了撇嘴:“‘诚实的人们’说的是谁呀?” 约翰切尼少将笑道:“反正不包括你。相信你的人不如死了好……” 490 年9 月4 日同盟军全军从米诺陶斯星拔营起航,迎战入侵的帝国军,13小 时后双方于克里特星系外围的琴特星附近相遇。在此期间同盟军接到了第三舰队斯 宾塞汇合入本军的要求。绯雨拒绝了。 “中将,虽然时间不是很多了,但我还是想问一问,为什么不和第三军汇合?” 艾克上将面容沉肃的发问。 “您觉得第三军加入本阵后,我军会变强吗?”绯雨反问了一句。 “当然……嗯……”上将似乎明白了关节所在。 “是的,看来您已经明白了。”绯雨进一步做出解释,“第三军不在本阵,隆 格尔决不会忽略这一情报。依这位老爷爷的的个性来看,绝对会留出充足的预备队, 来对付这位随时都可能出现的对手。这样一来,我军在数量上就会处于优势的地位, 赞迪尼将军的压力就会减小很多,计划才可能实现。否则让老头子毫无顾忌的攻过 来,恐怕第二舰队顶不住。……这也是萨尔斯阁下的意思。” 就在绯雨中将则在向他制度上的上司作着解释的时候,另一方帝国的老元帅正 在编织着他的复仇之梦。 “阁下,发现叛军的大舰队了。数量大约42000 ,距离39.7光秒。各舰队已经 作好战斗准备,请您示下。”作战参谋简洁地向隆格尔汇报了当前的情况。 “42000 ?”隆格尔眉头一皱,他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头。按照截获的情报,叛 军总计有50000 艘的规模,而现在居然有1/5 下落不明……一定是这样的。他深吸 一口气,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我命令第七、第十一、新编第一舰队布成长蛇 阵形,准备接敌;第十四舰队及……”他顿了顿,略显苦涩的接道:“……第三舰 队作为总预备队。” “阁下!”身边的幕僚显然不能接受他这种把全军的1/3 作为预备队的方法, 刚要起而诤谏,隆格尔把手一摆:“我知道诸君要说什么,无非是‘如此布阵不合 兵学常规’之类吧。不错,在通常的情况下确实如此。但诸君有没有想过,叛军所 著称的主力军团总计有四,可如今从叛军的通讯等级来判断只出现了三个,在这种 国运所系的大战中,他们怎么可能不出全力呢?所以必然的,这支敌军一定是埋伏 在附近,等到我军与叛军主力作战到关键时,突袭我军侧背。萨尔斯这算盘打得中 规中矩,可惜……我真想看一看他们发现诡计被识破时的表情。提里特伏击的血债 我会原封不动的还给他!”隆格尔的脸有些扭曲了,他永远也忘不了提里特的屈辱, 他要报复。这份强烈的企图心将会带给他不断进取的动力,但是似乎也正把他引向 一条狭窄且单向的道路。 幕僚们为老元帅的气势所摄,再不敢提出不同意见事实上由于老元帅的麾下舰 队经过来时的调配和抽编,让老元帅目前的相当一批下属们多半没有与他相配的智 慧,于是大家转而颂扬起老帅的英明。谁也没有注意到舰桥的一角一位年轻尉官的 小声讲话:“要是那支舰队不出现怎么办?” 14:20双方的距离缩短至12光秒,在这一临界点上双方不约而同的一顿, 随之又同时开火。绚烂的的炮火划过星空,在对方的舰列中爆出一团团更加耀眼的 火花。 在这场战斗的最初阶段,双方似乎都不想改变战况。只是毫无创造力的进行着 杀戮与破坏,为冥神的祭坛不断奉献新鲜的祭品。这种情况直到开战四十个小时以 后才有所改观,虽然从官兵素质上来说帝国军占有一定的优势,但在这种大规模的 会战中,数量多的一方更加容易确立优势。依仗这一点,同盟军采取了近乎疲劳战 术的战法,不眠不休地冲击着帝国军的阵线,终于取得了成果――先是左翼,接着 是右翼,帝国军的战线松动了。发现了这一点同盟军就像见到血腥的食人鱼般更加 疯狂地扑向帝国军,一时间除了老元帅亲自坐镇的中路安然无恙外,两翼都呈现出 不支的状况。 “阁下,不能再犹豫啦!”帝国军总旗舰帕利塞福涅号上的幕僚们已乱做一团, 六神无主的参谋们纷纷向隆格尔进言:“阁下,是投入预备队的时候了,现在还来 得及,再晚恐怕就与事无补了。” 看着慌乱的部属,老元帅牙关中蹦出一句话:“总预备队不动!” “可是阁下,第七舰队的卡福中将已发来求援电,他说如无支援,他的舰队将 在24小时之内崩溃。”幕僚们还是不死心。 “那就让他战死在那里好了,告诉他总部没有一兵一卒的增援,他如果守不住 战线,就请他善尽一个帝国军人的职责。”隆格尔毫无感情的吐出一串诛心之语后, 扫视了一眼周围的幕僚,“诸位,还有问题吗?” 没有人敢说话了。 一切似乎都在按照同盟军的设想进行着。9月8日同盟军彻底排除了帝国军左、 右翼的顽抗,对其半溃灭状态的两翼置之不理,全力完成对帝国军本阵的包围体制。 帕利塞福涅号上的幕僚们发出哀鸣:“啊!阁下呐,当机立断吧。我军已没有 胜望了,撤退吧!”这慌乱的表现仿佛是希腊历史剧中交代情节进行的幕后合唱团, 而不是应该冷静理智的幕僚们。 “诸君,说什么呐!胜利女神正在向我们招手呢!”老元帅冷笑着,扫视周围 的人们,很满意他们目瞪口呆的表情。瞬即笑容一收:“我命令总预备队投入战斗, 迅速突破敌军中路,从其背面展开,一口气击灭敌军。” 参谋们无不以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着他们的指挥官,怀疑这位老人得了什么奇 怪病症,一个胆子大一点的军官战战兢兢发问道:“阁下,如果一天前投入预备队 的话,还可以挽回败局。可现在……是不是晚了一点呢?再说阁下不是一直坚持叛 军有伏兵而不肯动用预备队吗?为什么……”“哈哈哈……”老元帅再也忍不住得 意,放声大笑:“诸君不知兵法之奥妙啊!来看。”他手指着立体光图,敌军伏兵 突袭的方向不外乎侧、背,可现在其已经对我军形成半包围体制,再出动伏兵只会 冲乱自己的阵脚。而我军则可毫无顾忌的出动预备队!激战已连续四昼夜,敌军必 然疲惫不堪,而我军预备队则是生力军,以逸击劳必胜无疑!各位,就等着庆祝胜 利吧!“ 被老元帅调动起来的帝国军,迅速重整旗鼓,两翼的残余舰队急速内收,确保 中军不被逆袭;中军及预备队则飞速向同盟军中路突进,其声势决不是初出茅庐的 同盟军可比。本来就措手不及的同盟军又错估了帝国军突进的速度,炮火几乎都来 不及从长程轰击切换到近距格斗,因而甫一接触就吃了大亏。 帝国军进攻了! 绯雨和艾克不禁相顾骇然,对老元帅强烈的胜利欲望和对自身高度统率力的自 信表示钦佩。要不是早已料到帝国军的行动,阴惨的景象就会转换舞台跳上同盟军 的脸庞。两人连忙摔脱这念头,把注意力转回战场。 艾克脸色有点发青,转回头苦笑着向绯雨说:“中将,如果他们当面不是‘我 们预备好的舰队’,而是我军的正规舰队你认为能挡得住吗?” “很遗憾,上将。如果是那样的话,无论从哪方面来衡量的结果都不能乐观。” “现在还不行,我们的力量太弱,总有一天,我们会在正面对决中击败他们的。” 艾克上将紧握着双拳,小声的发誓。 哎,看不出这位号称冷静之人内心还这么狂热呢!绯雨有些不负责任的想。 “上将,我们在憧憬以后的美景之前,是否应先取得目前的胜利呢?” “是啊,为了胜利!”艾克紧握住他的手,似乎想把自己的力量也传给对方。 可是作为另外一个当事人,绯雨中将在疼痛之余一点感受不到这种特殊的战友情, 他正使劲揉着有些发红的手掌呢! “可以开始了,通知赞迪尼中将,祝他好运。”绯雨淡淡的朝旁边一直无所事 事的卡特尼吩咐。 “是!……”卡特尼有些不满的走向通讯组执行命令,“真是的,为什么是我 去面对那个欠债脸?”“因为我不想去,所以只好由身为部下的你去。”那么大的 声音绯雨没有理由听不见,本想置之不理,但考虑到这小子好歹该知道本分,决定 补充一句。殊不知卡特尼听后更郁闷,以至于面对赞迪尼中将时,也在下着决心, 日后一定要做控制别人的上司。 卡特尼没有听见,与赞迪尼切断通讯的一刹那,那方传出来的某种玻璃制品破 碎的声音…… 战场上由帝国军掀起的波澜还在继续着,促不及防的同盟军纷纷败退,一道道 防线相继被突破,刚才帝国军的惨状原封不动的重现在同盟军的身上,甚至犹有过 之。这时,出现在帝国军当面的同盟军行动迟缓,毫无两翼部队敢打敢冲,一往无 前的气势,面对帝国军的狂攻简直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己方的舰艇不断被打 成废铁。 过于顺利的进展让老元帅产生了一丝疑虑:太轻松了点,简直是在打靶舰,会 不会是叛军的诡计呢?等等,靶舰……无人……老元帅刹时汗如雨下。耳边恰好传 来参谋的富于说明性的叫声:“阁下,突破得太快了……啊!”欢呼声随着舰桥一 阵狂震瞬即化成了哀鸣。“怎么回事?”帕利塞福涅号上的人们被突如其来的变故 惊得呆若木鸡。“怎么回事?我们上当了!刚才我们击破的是无人舰!” 这就是那个吊儿郎当的中校米德尔顿卡特尼的计划,李纵云和绯雨晴语焉不详 的老套战法:在中军部分安置三千艘无人舰,并把赞迪尼第二军团布阵于其后,引 诱帝国军从这个方向突击,然后由第二军挫其锋芒,争取全军反转包围,一举制敌 于死地。 这一刻,它幸运地发挥了效力。 只见在被击破的同盟军舰列之后,一支阵容严整的舰队赞迪尼中将的第二军巍 然出现,黑洞洞的炮口井然地吞吐着死之烟雾,把一支支帝国军舰化成各色的火球。 帝国军的舰列被打乱,只能零碎的反击着。第二军的一举一动无不如战术教科 书般的标准,因而屠杀起被打乱了舰列的帝国军来就格外的有效率。而两翼的同盟 军则飞速转向,一张严密的包围网正在形成。 老元帅狠狠的瞪着舷窗外的同盟军,现在撤退不失为明智之举,但他不甘心就 这样认输。“慌什么!”隆格尔大声斥责着慌作一团的属下,“我们还没有输,前 面的并非叛军主力,只要能在叛军两翼回转包围我们之前,突破眼前的这支敌舰队, 我们就可以迎头痛击叛军,胜利还是属于我们的!” 被老元帅斥责过的帝国军鼓起奋勇之气,向第二军扑去。一时间第二军几乎遭 到四倍于己的帝国军轮番狂攻,飞弹、死光、集束波几乎不分方向的袭来,其密度 绝对超过了正常的负荷,就算舰列因之崩溃也不是什么出乎意料的事情。然而赞迪 尼中将却以异乎寻常的手腕有效地控制了舰列的崩坏,一边匀速后退以软化帝国军 山崩海啸般的攻势,一边以准确而有效的火力给帝国军造成了不小的损失。 然而两军数量上的差距毕竟太过悬殊,渐渐的第二军团的抵抗渐趋无力化,经 过10小时的苦战,帝国军终于把第二军团彻底压制住,使其战线的延伸达到了物 理极限,随时有解体的可能,第二军团的大部分几乎凭空蒸发了!有的因爆炸损毁 而无法继续战斗;有的舰体轻微受损,但驾驶员身亡其中,因而漫无目的地漂浮在 虚空。同盟军局势惨烈已极,除知悉具体安排的军官,以下将士咸认为战败已不可 避免。 第二舰队的很多士兵们想起了自己的信仰,开始闭上眼睛喃喃自语最后的祷告。 军官们也在发抖,在这种关头不是靠及时的冷静和粗暴的呵斥就能重振士气的。一 切即将结束,一切即告终结。以后的胜利、未来、甚至下一秒,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连旗舰上的赞迪尼也忍不住从座椅上直立起来,气色极为难看。感受到死亡近 在咫尺的人们自然没有注意到,他一反常态的极端愤怒和不甘愿的样子。 就在帝国军正要给第二军团最后一击之时,其后阵的战舰却纷纷中弹起火,一 团团光灿耀眼的火球在阴暗的虚空中乍现。原本已准备等待最后时刻的第二军官兵 睁开了双眼,映入眼帘的正是自己一方的战舰。 合围成功了! 第二舰队战士们先是一楞,接着震天的欢呼声响彻通讯回路,可那欢呼声中却 缺乏了一个极重要的声音:赞迪尼中将阴沉着脸坐在舰桥的一角,与欢乐的气氛落 落不合。 同盟军战史是这样记录这一刻的:“490年9月9日12:07我军合围帝 国军主力于克里特,会战胜势自此确立。”从结果上来看这句话并不算夸张,但胜 势的确立并非等于战斗的结束,要想收获最后的甘美果实,同盟军的诸君还须继续 努力才是。 -------- 春秋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