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原来我的工作是干这个。”杨若辰惬意地靠在船舷上。 他真庆幸他的病假及时结束,要不然他会被罗子阳逼出神经病来。那天他头脑 一时发昏,失口道出了一个所谓的密码,事后想想,他一定是受了罗子阳的蛊惑, 才会将谈话的内容与什么密码混为一谈。 可罗子阳却显然不是这样理解的,他对那个密码如获至宝,并因此坚信只要杨 若辰用心想,就能回忆起一切。于是,他更加变本加厉地“拷问”杨若辰,其态度, 其手段一点也不像对待朋友,而像对待一个十恶不赦的阶级敌人。 杨若辰实在受不了罗子阳无休止的“折磨”,他开始怀疑罗子阳并不是什么网 友,而是他曾经得罪过的某个人,趁着他失忆来报复自己。要不是因为韩笑信任这 个臭小子,杨若辰早就同他翻脸了。幸亏,他接到任务要出海,终于可以摆脱罗子 阳的“监视”。待到他发现韩笑竟然也同在“探索号”上,而且就和自己一个组, 杨若辰不禁后悔应该早些销假上班。 这是他上班后第一次出海。事实证明,他非常适应船上的生活,连晕船也没发 生。而且他并不像别人想象的那么害怕。因为那次海上事故没在他脑子里留下任何 印象。工作不难也不累,更何况还有韩笑的帮助。有佳人相伴,杨若辰觉得工作起 来轻松极了,开心极了。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以前的自己对此深恶痛绝。难道真的 像别人说的那样:以前的自己一心盼望着出人头地,所以对这种出不了成绩的事儿 嗤之以鼻? “嗨,想什么呢?” 杨若辰转过头,跟他说话的是他的同事冯海生。一位开朗的小伙子。记得刚上 船时,他对杨若辰充满敌意,显而易见,两人以前的交情很不友善。不过经过几天 的相处,他似乎改变了看法,开始主动跟杨若辰打招呼。 “怎么有空过来?”杨若辰笑着问。他挺欣赏冯海生,直来直去,善恶分明。 相信即使两人发生过什么冲突,错的一方一定是自己。几个月下来,杨若辰悲哀的 发现以前的自己实在并不讨人喜欢。 “你不也闲着吗?这几天的活本来就不多,我和小林子又那么努力,早就完成 的差不多了。哦,这会儿韩笑正和小林子在一起,你要不要过去?”冯海生热心地 说。小林子是韩笑的好朋友,名叫林风,是一位活泼的姑娘。 “我马上还要再测一下水质,测完之后做一下对比,写份报告。没空。”杨若 辰回答道。 冯海生笑了,“韩笑说的没错,你真的变了许多。以前这些小事你根本就不屑 一顾,把它们都推给韩笑去做。因为这,我们大家对你都很有意见。” “你的意思是不是我老欺负韩笑?”杨若辰问。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冯海生笑着说,“也只有韩笑任你呼来喝去。你在 ‘探索号’上这几年,换了多少伙伴?除了韩笑谁也受不了你那副孤高自诩,目下 无尘的样子。” 杨若辰低下了头,原来自己竟是这样一个人,怪不得大家都不喜欢他。 “还记得你出事那天发生的事吗?”冯海生问。 杨若辰摇了摇头。 “对了,我又忘了你失忆了。”冯海生不好意思地笑笑,“不过,我还是想跟 你谈谈。你忘了,我却忘不了,不说出来,我心里憋得难受。那一天,韩笑身体不 舒服,小脸儿蜡黄蜡黄的,你却一定要她一起去采集样本。平常韩笑帮了你多少忙, 可关键时刻你一点也不照顾她。你自己问问自己的良心,你对得起她吗?”冯海生 生气地说。 杨若辰默默无语,他从没想到自己竟如此恶劣。 “当然,这都是过去式了。”冯海生话锋一转,“人家韩笑都没放在心上,我 在这儿唠叨纯属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他靠近杨若辰,“不过,我代表全船 的同事来表明立场:你可千万别辜负了她。韩笑虽然嘴上不说什么,可医院里那样 尽心竭力地照顾你,大家现在都知道她对你一片真心,整个研究所都认定你们俩是 一对。你要是敢对不起她,‘探索号’上所有的人都饶不了你。” 杨若辰点点头,冯海生告诉他的事让他一阵痛苦,一阵甜蜜。“韩笑啊韩笑, 你真像一个天使,我这样对你,你却以德报怨,依旧照料我,关心我。”他想。 冯海生惊异地张大了嘴,“真没想到你变得这样通情达理。现在的你堪称忠厚 老实的典范。要是知道碰一下脑袋会有这样的结果,我真应该早点把你往石头上摔。” 他朝后退了一步,仿佛害怕杨若辰反击。可杨若辰只是对他笑笑。冯海生叹了口气, “不过,我却因此失去了航海途中最大的快乐。” “什么快乐?”杨若辰不解地问。 “就是和你斗口,斗气。以前的你,看我不顺眼。我看以前的你就更讨厌。所 以只要我们碰到一起,肯定免不了明枪暗箭,含沙射影,指桑骂槐,进行一场世界 级的口水大战。”秦海生似乎挺怀念那种日子。 “真是这样吗?”杨若辰饶有兴趣地问。 “当然了。”冯海生笑着说:“我从没想到,有一天我会同你这样客客气气地 在‘探索号’上聊天。我情愿相信太阳会从西边出来,也不会相信我与你会化敌为 友。” 杨若辰也忍不住笑了。不会这样恐怖吧? “真是这样。”冯海生大笑起来。“全‘探索号’上的人都可作证。唉,虽然 失去一份快乐,不过得到一个朋友,还值。哦,小林子在上面叫我。我不和你多说 了。”他做个鬼脸,“希望你说话算数,好好照顾韩笑,不要令我们失望啊。” 杨若辰目送着他远去。忍不住叹了口气,为什么自己竟是这样一个人?为什么 韩笑从不对自己说起过? 他想起了刚刚清醒时做过的一个梦:在茫茫大海上,一对男女乘着小船慢慢靠 近,一个长发男人指手画脚地训斥着同伴,那个女孩低头弯腰,唯唯诺诺。 他一直觉得那两个人好面熟,没想到那正是自己和韩笑。原来那也不是什么梦, 而是他记忆的碎片。“我真是可恶,真是该死。”杨若辰用手击打着船舷,心里就 像打翻了五味瓶,他后悔做过的错事,恼恨自己的无情,心痛韩笑所受的委屈,感 激她为他所做的一切。 “若辰,你在干什么?”背后传来韩笑细声息细气的话语。 杨若辰转身面对韩笑。 “你怎么了?是不是头又疼了?”韩笑关切地望着杨若辰。他的脸色为什么这 样难看? 杨若辰没有回答,“你怎么下来了?”他问道。 “马上要到海水采集点了。我赶快去准备。” “这儿不是有我吗?”杨若辰不悦地说:“就这么不相信我?” “我不是这个意思。”韩笑分辨道。 “那是什么意思?”杨若辰做出一副生气的样子。 “我,我,”韩笑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脸又涨红了。“对不起。”她像做错 了事的孩子似的低下了头。楚楚可怜的样子让杨若辰好心疼。 “为什么要向我道歉?你做错了什么?”他皱起了眉头。 韩笑疑惑地望着他。 “就因为我板了脸?韩笑,你是不是很害怕我?” 韩笑摇了摇头,以前她是害怕过,但现在不。可为什么并不可怕的杨若辰反而 令她的心“怦怦”乱跳? “那你为什么你不告诉我,以前的我经常欺负你?”杨若辰柔声问。“真正要 说对不起的人应该是我。韩笑,真是对不起,你能原谅我以前所做的错事吗?” 韩笑莫名其妙地看着杨若辰。她的大脑像出了故障的电脑,无法立刻做出反应。 他为什么突然向她道歉?为什么要她原谅? “以前的我对你并不好。”杨若辰像在忏悔,又像是在保证:“现在的我一定 会加倍补偿。韩笑,相信我。” 韩笑的脸更红了,这个男人真是她命里的克星,即使她到现在也没反应出到底 发生了什么,可她却已经羞得抬不起头来,“快走吧,要不然来不及了。”她小声 说。 杨若辰像是没听见,“谢谢你。”他深情地说。然后拉起韩笑的小手,放到唇 边轻吻一下,“你去休息吧。这点小事我一个人做就行了。”他快步离去了。 韩笑软软地靠在船舷上,大脑一片空白。 傍晚,杨若辰拉着韩笑在船上散步。 “多亏我们是在”探索号“上。”杨若辰开心地想,他越来越爱这条船了。如 果是在岸上,害羞的韩笑又要像扎进沙堆里的鸵鸟一样躲回家不理他了。 杨若辰盯着韩笑的小脸,她脸上的红运仿佛永远退不下去了。跟着他走了半天, 眼睛却一直望着甲板。无论杨若辰怎么逗她,她就是不肯开口讲话。杨若辰正无可 奈何,迎面小林子蹦蹦跳跳地走过来。 “杨若辰,真不好意思。今天我一不小心看到了精彩的一幕:你对韩笑的真情 之吻。真是荡气回肠呀。”小林子的声音又响又脆,好几位同事已经朝这边望过来。 韩笑的脸开始变色,人也情不自禁地躲到杨若辰身后。 “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你,可以吗?”冯海生一口咬定韩笑喜事将近,小林子连 忙来一探虚实。韩笑连连摆手,示意小林子赶快闭嘴。 “请问,你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呀?”小林子假装没看见,依旧笑嘻嘻地说。 重新上船的杨若辰与以前大不一样,人变得随和了许多,换作以前,小林子绝不敢 开这种玩笑。 “她是我的好朋友,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杨若辰坦然地回答。 “什么是‘最亲的人’?你是不是向她求婚了?”小林子不依不饶。她才不会 理睬韩笑瞪大的眼睛呢。 韩笑气得直跺脚,这个小林子,她再也不把她当成好朋友了。 “快了。”杨若辰回答说。只要韩笑肯接受他的感情,他会马上行动的。 “够坦白。”小林子夸奖道。“不过,我真的很好奇,你怎么转变的这样突然? 据我所知,在医院里,你一直把她当作你的亲姐妹。” 韩笑竖起了耳朵,她也很想知道到底是为什么。 “现在不是流行这样一句话吗?爱是不需要理由的。”杨若辰笑着说。有些话, 他很想讲给韩笑听。可旁边站个小林子,他觉得有点别扭。虽然他年纪并不老,可 不知为什么杨若辰总有种沧桑感,像时下年轻人一样当着众人的面做爱的告白,他 竟然也害羞。 “不行,这个答案通不过,”小林子叫道。 “那,是因为韩笑对我的关心令我感动。”杨若辰想了想说。 原来是这样。韩笑脸上的红云消失了。这与怜悯有什么不同? “骗你呢。”杨若辰一直在关注着韩笑的反应,他挽住韩笑的胳膊。“我爱你 是因为我记起了你对我的一片真情。”他终于说出了“爱”字,心里一阵轻松。 怎么可能?韩笑狐疑地盯着杨若辰,她对他的感情一向深埋在心底,以前的他 根本不可能知道。这正是韩笑不敢轻易接受现在杨若辰的真正理由,她怕,她真的 好怕,有一天杨若辰突然恢复了所有的记忆,她将何以自处? “还记得那天你带着大伙儿到荒岛上来救我吗?”他凝视着韩笑,“你一脸焦 急。” 韩笑回想当日的情景,与其说是焦急,还不如说是惊恐。可是,“那时你不是 昏迷了吗?” “我想,我可能清醒过一小会儿。”杨若辰轻轻说道。“你第一个冲过来,想 拉我起来。可我怎么也动弹不了,连眼睛也睁不开了。我听见你大声喊其他人过来, 然后,我听见你说,你说了那句话。”他温柔地说。 “什么话?”小林子好奇地问。 杨若辰看看韩笑,有些为难。以他对韩笑性情的了解,她是坚决不会同意说出 来的韩笑左思右想,似乎自己并没说过什么出格的话。 “什么话?快说呀。”小林子催促道,“韩笑都没反对。说吧。” “你说,你说,‘你是我的唯一’。”杨若辰迟疑着说出口。 老天爷。小林子快要晕倒了。超级害羞,超级腼腆的韩笑竟然会讲出这样石破 天惊的话。 “错了。”韩笑心里说。那天她说的原话是“你是我唯一的希望”,可能杨若 辰受伤太重没有听清。不过,也不用解释了,她的原话也够让人误解的。现在,她 最关心的事情是“你在这之前还记得什么?”她迫不及待地问。 “没有了。”杨若辰回答道。 “就差那么一点儿。”韩笑失望地想。 “难道我还遗漏了什么更重要的东西吗?”杨若辰自己问自己。 “这就足够了。”小林子开心不已。“这些会成为”探索号“上的爆炸新闻。” 三个人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谁也没有注意到,暗处还有一双眼睛用一种奇怪 的眼光正注视着杨若辰。 -------- 龙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