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故国神游 痛从腹中开始蔓延,一阵阵的扩散到全身。然而,站在神坛上的静女已经没有 办法停下她的脚步了。她要跳完整场的降雨舞,随后,带着肚中即将出生的孩子, 在吉野山的樱花树下等,待源义经的归来。他说过他会平安回来的,而后,他会抱 起雨泽说,这个男孩是他的荣耀,随后,他会抱起雾音说,这个女孩是他的珍宝, 最后,他会对她说,她是他一生的幸福!因为,她也一样啊!美丽的吉野樱随着她 的舞蹈清风舞动,越来越大的风吹起了她染血的群摆,她依旧优雅的跳着,灰蓝色 的云渐渐的成了唯一的背景,金色的闪电撕裂天际,刹那间轰雷震耳,雨在疾风的 伴奏下跳起了和谐的轮舞,然而,在神坛之上,它们只能沦为静女的陪衬。鲜红色 的血水被雨水冲淡,在她的脚边汇成了一滩池水。 舞姿渐渐的慢了,风雨开始减小了,最后,舞停了,雨也停了。她抬头仰望蔚 蓝的晴空与洁白的浮云,温柔的笑了,在那里,她看到了她所爱的人,向她伸出了 一只手。她想抬起手握住他的手,可惜她连这最后一点的力气都没有了。 源……爱你……一生……终不悔…… 她倒下了,溅起巨大的水花,染红了她苍白的脸庞。看着那张脸庞,源赖朝突 然发现原来白色竟然是一种如此刺目的颜色。 “静女——”抱起那依旧温暖的尸体,他留下了自责而悔恨的泪水。 九:慕。 “伊姬!你该做一个选择了!”源赖朝浅尝了一口清酒,细长的眼睛里划出了 一到如冰刀般锋利的目光,然而,在他漆黑的眼眸中,似乎有着什么正在悄悄的融 化。“要么在胜手神社里,以你怀着生孕的身子跳完整场降雨舞,要么就放弃源义 经,选择和我在一起。” “是静女夫人。”看似温柔娴雅的女子再次轻声的纠正他对她的称呼,“虽然 你已经不承认义经是你的弟弟,然而在我的眼底,你依旧如同我的兄长啊,赖朝大 哥……” “不要说了!你到底要不要跟我一起会京都?相信‘他’也是那么认为的,和 我一起回去,我会给你和你腹中的孩子,一个安逸而温暖的家!”他紧紧的握着她 柔弱无骨的手,这双他曾在梦中期盼过千百回的手,在执起她的那一刻,他就忘了 如何去放开。“伊姬……”他总是那么称呼他,仿佛还是初次见面的那一会儿,他 只是一个少将,而她则是伊式神宫的静女。对于伊式神宫的巫女,大家都习惯称呼 她们为伊姬,他也是其中的一个。但他的弟弟源义经却向来乐于打破常理,不管在 人前人后都直接叫她为小静。这就是这对兄弟的不同之处吧!——一想起丈夫,静 女温柔的笑了,那种笑容如同屋外绽放吉野樱,凄艳的美令人心醉神往。 源赖朝沉浸在这份不属于他的美景中,心中不由再度燃起了对那个男人的愤怒! 既然无法保护她,又为什么要娶她?但更令他憎恶的是,他与他留着相同的血液! “赖朝大哥,你得到了王朝,而义经得到了我的心,这不是很公平吗?” “不公平!并不是、不是只有源义经才有抛弃王位的气魄,要是为了你,我也 ——” “别说这些话!赖朝天皇,好好珍惜你的国家!”她轻轻一动,立刻挣脱了他 的手。她慢慢的从塌塌米上站起,理了理白色的巫女服,抚着圆滚滚的肚子,轻声 说道:“雨泽、雾音,代你们的父亲好好的看完我的舞蹈吧!” 八:斗。 在层层重兵的包围下,源义经和源赖朝手执武士刀战斗了起来,他们为了各自 的信念而奋斗,每一刀总是极其凶险的掠夺各大要穴。随着激烈的比斗,源赖朝的 左肩的旧伤慢慢的迸裂了,掺出鲜血,他的动作越来越慢,力道越来越弱,照理说, 此时源义经应该占了上风,可谁也没有料到,他竟然会比源赖朝先一步倒了下去。 黑色的血液从他的嘴角中溢出,源赖朝看着虚弱的源义经讶异的问道:“你服 了毒?!” 源义经咳了一下,无力的说道:“……伤害了自己的亲人之后……会非常的痛 苦……我不愿再让你领略……这种……痛……” 苦…… 连最后一个字也没有来得及说完,被冠上拭父之名的皇子划下了他人生的句号。 七:毒。 “主人,这是我族秘制的两种毒药,红色的这种,一旦接触,立刻便能使人致 命;白色的这种,属于慢性毒药,您可以根据药量的多少来控制时间。”弁庆遵照 源义经的命令,为明日的决斗准备了两种毒药。 “很好,你可以退下了。” “主人,”弁庆跪在地上说道,“明天,请您带我一起去吧。” “傻瓜,我是去送死,又不是去赴宴,你去了也只是多了一具尸体罢了。” “那我就更要跟着您!” “弁庆,代我告诉小静——‘我会平安回来的,我会抱起雨泽说,这个男孩是 我的荣耀,我会抱起雾音说,这个女孩是我的珍宝……还有,小静,你是我一生的 幸福!’” “……是。”弁庆含泪退下。因为他必须把主人最后的嘱咐带给女主人。 六:嗣。 “源大人,夫人不是病了,而是已经怀有生孕了。”大夫放下诊脉的细线,恭 敬的走到源义经的身旁小心翼翼的说道。 “太好了!小静!我要做父亲了!” “对不起,竟然在这种关键的时刻发现了我怀有生孕……”静女急忙起身道歉。 “不,这怎么会是小静的错?!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源义经温柔的把她按回 床榻上,轻轻的抚着她的长发。 但生为母亲的静女却没有那份喜悦。“可是,赖朝的追兵快要抵达吉野了!” “傻瓜,一切交给我,你只管养好身子!小静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啊,应该 会是双胞胎吧!男孩叫雨泽,女孩叫雾音!你说好听吗,小静?”他搂着她,给予 她和孩子所有的爱。 “……嗯,好听。”她笑着留下了眼泪。 五:局。 “逃吧!逃吧!源义经!我看你能逃多远!一个拭父的人只会被人唾弃,你的 侍从会一个一个的离开你,而伊姬一定会回到我的身边。”源赖朝的手轻轻的盖在 肩膀的刀伤之上,他垂目凝神开始幻想起源义经的逃亡生涯。“父皇说得没错,只 有最强的人才是他的儿子,只可惜他已经看不到了。” 四:夺。 “什么?您要让义经娶静女?”源赖朝实在无法接受事情的转变,“父皇!您 不是说过,把静女许配给我吗?为什么突然要改变决定!” 面色苍白老天皇躺在病榻上一字一顿的说道:“义经比你更需要伊式神宫的力 量,这有助于他巩固他的权位。” “您了保护您的儿子,就不惜牺牲另一个儿子吗?”黑色的质感在他的眼底滑 动,他悄悄的隐藏起针一般的锐利。 “我只承认最强的人,才是我的儿子。”老天皇话向风一样吹走了源赖朝的希 望,浓雾渐散,峡谷下的冰尖成了致命的利器。 “那么,只要他不在了,我就是最强的人了,是吗?只要他不在了,伊姬就属 于我了,是吗?”他无意识的重复着这两句话,脸上露出的了狰狞的表情,如同青 白色的鬼面具。 “你要干什么?我决不容许你伤害他!” “已经晚了,父皇!” “你——” “父皇!”还没有走进卧室,源义经的声音就已经传到了这里。“你找我来有 什么事?” 刹那间,源赖朝的眼底滑过一丝诡异的奇光。 一进门,老天皇突然向源义经命令道:“杀了赖朝!” 源义经惊讶的看着老天皇。 “为什么?” “若现在不除掉他,你今后会后悔的!今天,我要看你亲手杀了他!” “……我做不到……” “不!你应该这么做。”源赖朝站起身,走到一旁,抽出源义经的武士刀放在 他的手,源赖朝握着他的手,把刀抵向了自己的胸口。“义经,完成父亲的希望吧。” 刀锋一偏,刺入了源赖朝的肩头。源义经一放手,他的刀随着源赖朝倒下,在空气 中滑过一道诡异的蓝光。 源义经不知所措看着他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摇头否定道:“我并不想这么做 的,大哥,我不想伤害你。”虽然,不是主动出手伤他,但他却从未阻止过赖朝。 因为父亲无礼的要求,他竟然忘了他是他的手足啊! 那声“大哥”他说得惭愧! 他无法在带着这个房间内,无法忍受父皇满意的笑声和刺目的血迹。他跌跌撞 撞的冲出了卧室。 倒在地上的源赖朝突然睁开了眼睛,他起身走到父皇的身旁,在老人惊呼之前, 把他一掌击晕,随后挪到一个恰当的位子,咬紧牙关,把源义经的刀深深的插入了 自己的肩头,沾血的刀在接触到空气后,立刻没入了老天皇的心脏。待确定父皇已 死,源赖朝喘着粗气,用尽最后一口气大声疾呼:“快来人啊!有人行刺父皇!” 三:时。 源义经横卧在走道上,浅尝杯中的清酒,他的目光追随着静女的身影,银色的 月光洗去了繁华的尘埃,并以清风花影为静女伴舞。 华美的降雨舞,高雅的送雪舞,轻盈的吟风舞,澎湃的撤海舞,在她的举手投 足间尽显各自的特色。她舞,他赏,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 在她的眼中,他是特别的;在他的眼中,她是特别的。 二:双。 “伊姬。” 她看着与昨天截然不同的他,不免有些讶异。 “你、你好,我、我叫源赖朝。” 惊讶的表情不着痕迹的退去,原来今日见到的“他”,并不是昨日的他——那 个自称源义经的男子。她抬头望着脸颊通红的源赖朝,突然发现“他”与他其实是 很好辨认的。她退了一步,低头行礼告退。 望着那抹白色的身影,源赖朝想立刻告诉父亲,他不再反对与她的婚事了。 一:缘。 “静女大人!”一声呼唤惊扰到站在走道上欣赏樱花的少女,她回头像声源望 去,只见一个匆匆忙忙的侍驾小童向她奔了过来。 她看了小童一会儿,而后轻轻的问道:“何事令你如此匆忙?”她的声音如同 屋外的八重樱,洁白的不掺一丝杂质。一月的霜雪有些冻人,然而对已经习惯了寒 冷气候的八重樱而言,这正是它们怒放的季节。 “天、天皇大人命令伊式神宫的巫女在神坛前跳送雪舞。”随后,小童张望了 一下四周,凑到静女的耳边,压低声音说道:“听说,近日来北方似乎因为连日的 大雪冻死了不少的人!” “呵!”静女轻笑了一声,“与其说是冻死,不如说饿死。那些农民辛辛苦苦 的把凑足的粮食上缴给军队,而他们自己却从未吃过一顿饱饭——” “静女大人!如此大不敬的话要是给老夫人听到,她可又要训你了!” “哈哈,教训什么?小静可说的是实话啊!” “谁?”小童惊叫了起来,回头一看,竟然是受命前来传达圣旨的源中将! 静女转过身子,有些好奇的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闯入者,“您是……?”她并 没有因为他的失礼而讨厌他。 他摘下束冠的黑帽,桀骜不驯的说道:“我是源义经。”仿佛全天下的人都该 知道他的名字,然而他外露的轻狂却与他眼底的内敛如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小 静,记住这个姓,不久以后,你会成为我们家族的一份子,到那时,你便叫源静!” 零:泽。 两个朦胧的白影把展泽从黑洞洞的冰谭池底轻轻托起,温柔的把她的手交给探 向冰谭的大手。 一摸到软呼呼的东西,律庸想也没想立刻把“它”拉了上来。拎上来一看,竟 然是一个抱着一套白色巫女服的人。拨开她垂于眼帘前的刘海,他突然发现这个人 正是让韩印玦教授找了一整天的失踪人口——展泽! “喂!喂!你醒一醒!要自杀不会找别的地方吗?万一搞砸了研究,我和教授 不是白来了一趟日本。”他一遍自言自语,一遍检查起她的伤势。从池中被捞起的 女孩,平静的熟睡着,丝毫不会担心自己会在池底淹死,奇怪的是,在巫女服的捍 卫下,她浑身上下没有一寸被冰水浸湿。细看之下,只有两只手上伤比较严重,看 是伤口已经冻住,失血并不严重,可是,若没有即使处理,一样会恶化。他先拨了 电话给医院,随后背起展泽一步一步的走出冰潭。 “她怎么样?”接到他大来的电话,韩印玦立刻赶到了医院。 “她暂时没事。”律庸站起身,拖着韩印玦走进展泽的病房。 女孩憔悴的脸庞令韩印玦泛起了深深的自责,他曾经信誓旦旦的告诉她的母亲, 他会好好的照顾她,而如今,她却躺在了病床上。 “能够告诉我这个女孩的身份来历吗?”她绝对不像表面看上去如此的简单。 韩印玦沉吟片刻,随后问道:“你还记得我的女婿洛吗?” “嗯。” “他曾经因为患上了某种现代医学难以救治的疾病而危在旦夕,是展泽把一位 医术非凡的医生带到了守神的总部。是不是很突然?但我们却欣然接受了。莫明的, 我们似乎知道这是洛等待已久的希望。那个医生以我们现在难以理解的技术,利用 菌虫为主,药物为辅,成功的救治了洛,他的手法绝对不像是这个世界的人,我们 私下调查了一下,发现药物和仪器都属于未来。” “未来!你是说这个躺在床上的小女孩和那个医生一样也是未来人吗?!这实 在是令人难以致信!” “准确的说,她是生活在现在的未来人。对她而言,我们这个时空是属于过去 的。要是没有发生那场意外,她和她的母亲将会生活在40多年之后。” “既然她能把未来的人带到现在,这就说明她与未来有着某种必然的联系。” “是的,那是她的梦境。而且,除了未来,她还能回到过去。” “哦,一个能在梦中穿越时空的人。”律庸看着女孩的眼神有了一丝波动。 韩教授突然极其严肃的说道:“千万别想要利用她的能力,那种后果是十分悲 惨的!因为凡是受到过她帮助的人们,都极其的疼爱她,除非你已经有了与过去、 现在、未来的世界为敌的打算,要么你就不要有这个想法。” 律庸的脸猛的红了起来,轻咳了几声,说道:“我知道了。” 梦境。 “赖朝大哥,你不是一个人啊!源和我都一直在等着你!” “伊姬!” “是静女夫人,”她以她一贯温柔的笑容摆平了别扭的源赖朝。 源义经走到源赖朝的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大哥,我们一起走吧。” 他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似的躲到了静女的背后,小心翼翼的问道:“……义 经……你不恨我吗?” “傻瓜!”源义经轻轻敲了一下他的头,“兄弟之间怎么会有永久的仇恨呢? 更何况我从来没有恨过你啊!” “义经……”源赖朝顿时泪流满面。 “好了!一家团圆不是很好吗?你们可以立刻成佛了!我也终于可以安心睡觉 了!好困!好!好困!”展泽站在一旁,悠闲的看着这群鬼魂版的全家福,不由自 主的想起了自家的老妈。嗯,是该回家! “谢谢你。”一直住在她身上的老顾客——源义经走到她的身边,摸了摸她的 头说:“不知道拿什么报答你,要不你和我们一起成佛吧!” 展泽的心当下漏跳一拍,快速而坚决的回答道:“不要!”这哪是报答,分明 就是陷害嘛! “这样啊,真是可惜,我还希望你成为我和小静的孩子呢!” “做你的小孩是一件很辛苦的事,请不要拉我下地狱,我对我现在的生活还是 挺满意的!” 看着她坚定的眼神,源义经不得不打消他原来的念头。 “那么,请你代替我那两个未出世的孩子,好好的活下去吧!” 在静女的温柔的声音中,展泽幽幽转醒,一睁开眼,她就看到焦急的韩印玦和 那个有名的罗嗦鬼律庸。 向韩印玦比了一个一切都完成了的手势,她垂下眼帘,开始享受安静的睡眠。 转身倒水的律庸没有看到她的小动作,耐心的等着,他打算在趁韩印玦不在的 时候,向展泽挖一点关于未来的世界的消息,哪怕一点点也好!但这次他恐怕要落 空了,这个嗜睡的女孩,已经到梦中去寻找下一个有趣的故事了。 (完) -------- 天鹰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