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上面住了多少人?”他指着上铺,敞开大嗓门喝问。 一个年轻囚徒,瞥了一眼坐在桌边的一个黑金刚,低声说:“10个。” “下面呢?”梅韵的手指指向下铺。 没有人回答,所有的目光都转向了金刚。此人身高二米,头如栲栳,眼如铜铃, 肩阔三尺,臂如牛腿拳如钵,当面一站像座山。正是那种天地王大,老子王二的强 梁豪霸型人物。 “下面住了多少人?”梅韵偏偏对他视而不见,再次喝问。 仍然无人回答,所有的目光仍然望着黑金刚。黑金刚则双眼望天,满脸不屑之 色。 梅韵朝众囚们笑了笑,说:“既然没有人回答,大概那儿没人住,这两个空位 归我了!”说着抬腿往前走。 面前突然伸出一条粗壮的臂,黑金刚沉声说:“睡地铺去!” 梅韵的脸色阴晴不定,吴良斐知道要出事,慌忙向后退。梅韵是他心中的偶像, 他一点也不为他担心。他之所以往后退,是想为同伴腾出足够的施展空间。 梅韵忽然咧嘴笑了,说:“别那么凶巴巴的,老兄。你以为你的拳头大,便可 以睥睨天下,为所欲为……” “找死!”金刚发怒了,巨掌一伸,当头便抓。 “你老兄有苦头吃了……”吴良斐怜悯地望着金刚。 梅韵疾退半步,左掌反掌叼腕,右掌天王托塔往上送,用上了五成力。叼住了, 也托中了,金刚的肘有关节错位声传出。 “啊噢……”金刚嗥叫,抱肘踉跄后退,靠住墙抱着肘面如死灰,汗如雨下。 “你……会妖术……” “去你的!朗朗乾坤,清平世界,哪有妖术?你见鬼了吧?”梅韵笑容可掬。 “肘关节可能要毁,不过不打紧,你可以换一个机器关节,反正你们喜欢换东换西, 多换几回也不打紧。你叫什么名字?不说是不是?” 金刚打了个寒颤,说:“土……土珠……” “哦,土珠。”他朝床边一坐,大声说:“这地方归我了,谁还不服?” 没有人作声,他指着金刚凶狠地说:“你,睡地铺去!胆敢走近一步,哪条腿 先伸过来,先卸掉哪条腿!” “我的被……褥……”金刚结结巴巴。 “是你带来的吗?” “不……是……” “不是凭什么要拿?滚!” 金刚满眼怨毒,唯唯后退,依着墙根坐下了。 梅韵走到中央,大声宣布:“现在,我是第九室的头,哪位不服,站出来!没 有人?好!从今天起,我说朝东便朝东,谁要朝西,我就把他的脖子拧过来!各就 各位,准备开饭!” 午饭送来了,每人几快玉米面发糕,一份像烧萝卜,但没有萝卜味的菜,一份 漂着几片菜叶的汤。 吴良斐拿起筷子,夹起一块发糕,举到梅韵面前,说:“你看,这是什么?” “什么?”梅韵茫然。 “筷子!这里居然也用筷子……” 在警察局里,顿顿都是一种很浓的粥,餐具是勺,今天第一次见到筷子,吴良 斐很惊奇。 梅韵却不以为然,说:“用筷子,吃发糕,好像不是地球人类的专利……怪事!” 怪事是指所有的囚徒,都将自己的午餐放在新首领的面前,眼巴巴地望着他, 唯有那位下野的金刚例外。 “你们干是么?”他茫然询问。 一个囚徒说:“请头领先用。” 梅韵若有所悟,问道:“以往都是他吃饱了,别人才能吃,是吗?” 没有人回答,他大声宣布:“从今天起,谁也不能特殊。来,大家一起吃!” 午后,二人刚走进垃圾场,便被拦住了。 足有四五十人,人人手中都有一件法器——挠钩。这玩意儿原本是用来分捡垃 圾的,只能钩,不能刺,现在被改造成既带钩,又有尖的矛了。 九号室的囚徒们见势不妙,一哄而散,将新首领晾在当场。 一双双充满好奇,轻蔑、愤怒、仇恨的怪眼,聚焦在二人身上,犹如一群嗜血 的怪兽,要择人而噬。 “就是他!”土珠指着梅韵愤怒地叫。 “天啊!这么多人……”吴良斐吸着冷气低叫。 梅韵心念疾转,审时度势。 一个30来岁,相貌堂堂的囚徒越众而出,沉声说:“你打伤了土珠?” “你自己瞧瞧,”梅韵指指土珠。“他的体型、体重,都超过我一倍,拳头比 我的大三倍,我怎么能伤得了他……” 大敌当前,他无意称英雄道好汉。这里龙蛇混杂,藏污纳垢,是各类渣滓沉淀 之处,是罪恶的渊薮。弱肉强食,强权世界,没有道理可讲,想逞强更倒霉,识时 务明哲保身才是聪明的选择。 “就是他打的!”土珠打断了他的话。 “土珠哇,你说这话怎么一点都不脸红呢?”他摇摇头,满脸悲天悯人之色。 “咱俩打架是事实,可你太强太壮了,我根本近不了身,是你自己不小心摔倒了, 摔伤了胳膊,怎么赖在我头上了?当然,如果我不还手,乖乖趴在地上挨揍,你就 不会摔倒了。所以,你要怪我,也不是毫无道理。” 这番话,乍然听去,似乎在为土珠擦脂抹粉,骨子里却是颠倒事实,将责任推 得一干二净。 “是这样吗?”囚徒回眸问土珠。 “这……”土珠脸色发紫,嗫嚅不知所云。“他会妖术!”他突然高叫。 “你信吗?”梅韵含笑问囚徒。“在人类高度文明发达的今天,居然还有人说 这种话。土珠哇,恕我直言,你太愚昧了。” “你就是会妖术!” “住嘴!”囚徒沉喝。“不管怎么说,土珠因你而负伤,你就得承担责任。” “如何承担?” “这事土珠也有责任,为了公平起见,只卸掉你的右臂,不收利息。” 梅韵举起右掌左看右看:“你是什么人?” “主宰!主宰安平!” “主宰安平?久仰久仰,没听说过。”梅韵知道躲不过,开始挑衅了。 “快卸!”主宰的眼中冒出了火苗。 “怎么卸?” “自己动手!” 他摇摇头:“我没这习惯。” “我帮你。” “你行吗?” 主宰一怔,眼前此人貌不惊人,形不压众,却是气定神闲,高深莫测。倘若亲 自动手,胜则罢了,万一栽了,他这群现在看上去忠心耿耿的喽啰们,会毫不犹豫 地痛打落水狗,将他打入十八层地狱。 忖念间,他微微一笑,说:“别臭美,你这种角色,不配我出手……” “那就让你的手下一起上,免得输了丢人现眼。瞧,他们蠢蠢欲动,急不可耐 了。一起上,保证赢。” “主宰,一齐上,剁碎他!”众囚举矛高叫。 吴良斐脸色发白,拽拽他的衣角,哆哆嗦嗦说:“快……走……” 梅韵没有动,举目四顾,他记得,刚到时,附近有几个看守,此刻却踪影俱无, 一个也不见了。显然,这是一场由狱方和囚犯共同预谋的寻衅,至少,他们得到了 狱方的默许。 “快呀……”吴良斐连声催促。 他也想走,可是来不及了。招徕“幸运号”,至少也得一刻钟,他不想像丧家 犬一般被人围追堵截。万一不小心闯过了警戒线,一定会被毫不留情地击毙。可是, 真要动起手来,万一死上几个人,也将成为难了之局。 他稳稳心神,说:“如果这里死了人,会怎么样?” “这里的人命不值钱。”主宰狞笑。“死几个人,就像死几个苍蝇,挖个坑就 地一埋,以因病暴毙造册,年底上报了事。” “要是死的是你和你的喽啰呢?” “更简单,老爷们会以暴乱罪或者越狱罪,连同二位一起埋了。” 一个年轻囚徒等不及了,挥矛吼叫:“主宰,别跟他废话了,让我来收拾他!” 此人中等身材,比土珠更壮更结实。 梅韵笑眯眯说:“老弟,你一个人不行,让你的主宰多派些人,四面围攻才有 胜算,他可输不起。” “边水,上!废了他!”主宰恼啦! “等等,我有话说。” “说什么?” “他要输了呢?” “那就再上两个。” “再要输了呢?” “那就再上四个、八个!” “好厚的脸皮。” “本人做事,向来只问目的,不问手段。上!” “小子,看家伙!”边水疾如防火扑上挺矛当胸猛刺。 蚂蚁多了咬死象,梅韵委实不敢与这些亡命之徒群殴混战,本想挤兑主宰单打 独斗,或者挤兑他亲自出手,擒贼擒王,一战而屈敌,不想这家伙老奸巨滑不上当, 只好硬着头皮迎战。 边水挺矛刺、钩、挑、打,威风八面,迫得对手东躲西窜,狼狈不堪。在囚徒 们的叫好声中,主宰紧绷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边水,快点弄死他,我放你三天假,去城里玩玩……” 边水闻言,犹如吸食了兴奋剂,一把扯去口罩,展开疯狂的进攻。梅韵则如暴 风骤雨中的小草,在矛尖前东倒西歪狼狈万分。所有的人都认为,他活不过五分钟, 惟有吴良斐心里很清楚,指令长在玩扮猪吃老虎的把戏。 忽然,梅韵脚下一绊,打了个趔趄。 “你死吧!”边水兴奋地叫,当胸疾刺,用上了全力,众囚为之欢呼。 “哎呀!”梅韵惊叫,左闪右闪,“唰”地一声,矛尖从肋旁穿过,。边水收 势不住,继续向前冲,梅韵也惊叫着向前冲,贴身了。这瞬间,梅韵后仰的头猛然 向前倾,前额凶猛地撞在了边水的鼻梁上,很自然的动作。 一声闷响,两声痛叫,人影两分,同时往后倒。几乎所有的人都以为这是措手 不及造成的撞击,没有人怀疑是恶毒的故意。 边水人摔倒便已昏厥,血污从鼻孔里“汩汩”地往外涌,几个囚徒慌忙将抬走 了。 “指令长!”吴良斐惊叫着奔上前来。梅韵摇摇晃晃地站起,又捂着脸蹲下了。 还在做戏。 “你没事吧?”吴良斐搀住了他。 “我没事。”梅韵低道。“快走开,千万别扯进来使我顾此失彼……” “你!你!去!埋了他!”主宰指着二囚下令。 二囚越众而出,。梅韵推推同伴,低声说:“快走,显得越害怕越好。” 吴良斐心领神会,慌慌张张往后退,全身都在发抖。 梅韵捡起边水丢下的矛,笨手笨脚地摆出防卫架势,人没站稳,打个趔趄丢下 矛,又掩面蹲下了。 二囚停住脚步,回头望着主宰,不知该不该出手。这是一场决斗,按常规,对 手没有做好准备之前,另一方不能出手,否则便是偷袭。可是,天堂星的智慧生命, 似乎并不遵循此规。 “快动手,犹豫什么!”主宰挥掌催促。 话音刚落,一囚如飞而至,附耳低语几句。主宰顿足道:“便宜了他!撤!各 就各位,快去干活!古德,这两个人分给你,快带他们走!” 众囚一轰而散,霎时走尽。 -------- 红袖添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