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当夜幕降临的时候,夷梦与小凰终于到达了上官子君的居所,这是一栋建在 小镇尽头的别墅,红瓦白墙,爬满藤蔓植物,中间夹杂着零星的小白花,宁静而 美丽。 上官嘉为两位女士打开雕满古罗马浮雕的白色大门,一幅巨大的油画赫然出 现在她们的面前。 那是一幅十分逼真的肖像画,挂在二楼的墙上,整幅画以蓝色为基调,呈现 一种淡淡的忧愁,深邃而绵长。画中人身穿绣有大朵牡丹的蓝色精致旗袍,狭长 的双眼低垂,流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痛苦。她的身后是一大片矢车菊花田,如同 深蓝的大海般望不到尽头,直到和天空连成一片耀眼的蓝。 “大人,大人。”小凰兴奋地叫道,“那是你啊,好漂亮哦。” 夷梦看着画,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对身边的上官嘉道:“令尊在哪里?” “家父应该在楼上的书房……只是……” “他还是不肯见我吗?” “不……”上官嘉有些慌乱,“父亲既然请了您来,哪有不见您的道理,请 您稍候,让我去请家父出来。” “不必了。”夷梦平静地道,“我自己去见他。” “这……”上官嘉看着夷梦走上旋转楼梯,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不知如 何是好,只得看着她俏丽的身影消失在长廊的尽头。 夷梦轻轻推开那扇汉白玉门,一阵“嘎吱”声传来,只见竹子做的摇椅上躺 着一位老人,椅身光滑,看来是年代已久了。只是那躺着的老人,似乎比它的年 岁还要久远。 年轻的女店主缓缓走进去,看着身着唐装、满头银发、皱纹密布的老人,心 中隐隐作痛,这个人,真是四十年前那英俊飘逸的上官子君吗? “如果可能,我真不想让你看到我这副模样。”老人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我希望在你的心中,我永远是那个年轻伟岸的小伙子。” “人总是要老的。”夷梦一脸的平静,“我见过你小孩时的模样,见过你年 轻时的模样,现在又见到了你年老的模样,这才是完整的你。” 老人微微叹了口气,拄着黄杨木拐杖颤巍巍地站起来,走到窗户边,看着亮 着几盏路灯的花园,道:“你一定很看不起我吧,当初信誓旦旦地说不会用掉最 后一张‘薛涛笺’,现在却为了身家性命不得不请你来这里……我已经不是当年 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年轻人了,人老了之后就会有很多羁绊,我的家人、我的花 园,我不想失去这些。” “我能理解。”夷梦垂下眼帘,其实年老未必不是好事,至少该走的时候能 够走得掉。 “梦……”上官子君转过脸来,露出一道笑容,灿烂得如同那些逝去的岁月, 依稀可见当年的气宇轩昂,“这三十年来,你还好吗?” “嗯。”夷梦别过脸,这样的笑容会让她想到很多东西,或者快乐,或者悲 伤。 突然,她神情一凛,低下头,只见一个透明得如同海水凝成的人形物体从地 下钻了出来。但只钻出一个脑袋便被她一脚踩散,发出一声轻微的惨叫。 “来了吗?”子君苦笑。 “待我收拾完这些垃圾,再来问你关于巫毒教的事情吧。”她话音刚落,便 见那透明的怪物一个一个从墙上、天花板,以及地下钻出来,个个眼睛大如铜铃, 镶嵌在空无一物的脸上,张牙舞爪地向两人扑来。 子君忙举起拐杖去挡,却穿过了那怪物的身体,像打在空气里一样。他神色 大变,眼看着怪物的拳头向自己的额头击来,却无能为力。 “啊!”怪物惨叫一声,瞬间散成无数小点,融入空气里,再也看不见踪影。 子君抬头,只见夷梦左手捏成一个诀,唇角带着冷酷的笑,抬手在空中一划, 一道金色的光立刻自她指间激射而出,化作一条金蛇,在房间里逶迤,速度极快, 瞬间便回到她的手中,溶进身体里。几乎是在同时,那怪物们一个接一个发出轻 微的惨叫,身体迸裂开来,如同被刀一下一下砍开,散失无形。 “哼!”夷梦冷笑,“这样的垃圾,连动手都显得多余。” “你很快就不会这么想了。”一个清脆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夷梦转过身,见 墙角站着一个妙龄少女,肤色雪白,穿着一身惹火的短皮衣,手执一根金属手杖。 夷梦将她打量了一番,笑道:“小姑娘,回去吧,我不想别人说我恃强凌弱。” “你!”少女大怒,咬紧贝齿道,“居然敢看不起我,今天我就让你活生生 地下地狱!” 说完,她将金属手杖一挥,口中喃喃念起古老的咒语。念咒的声音在整个屋 子里回响,夷梦的脚开始石化,先是那双名贵的绣花鞋,然后是脚,之后便是苗 条细腻的玉腿,全变成了花岗岩一般的石头,坚硬无比。 上官子君大惊,叫了一声“梦”便想扑过来,却听见年轻的女店主突然大笑, 狂野的笑声令施法的莫丽卡心中升起一丝凉意。“你笑什么?”她道,“莫非吓 傻了?” 夷梦止住笑,丝毫不在意逐渐变得坚硬的身体,道:“我笑你太愚蠢了。难 道你和对方交手之前从来不去调查对手的实力吗?这样的雕虫小技也想让我下地 狱?” “什么?”莫丽卡脸色微变,握紧了手杖,为什么她会有这种感觉?这个女 人……这个女人全身散发出的强大气流,波浪般一浪一浪向四周溢出,带来一股 凛冽的寒意,让人禁不住全身颤抖,像掉进了千年的冰窖。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夷梦冷笑道,“马上从我面前消失,回去告诉你的 主人,叫他立刻放弃狩猎我的朋友,否则……” “放弃?”莫丽卡对这个提议嗤之以鼻,“对我们巫毒教来说,放弃就等于 死!” 她转动手中的金属手杖,嘴里念得越来越快,夷梦的石化已经蔓延到了腰部。 可是,她的脸上却是势在必得的笑:“既然你不想选这条活路,我就只有顺 从你的意愿,送你回同伴身边……不过……恐怕要躺着回去了。” 莫丽卡自尊心极强,哪里容得下有人对她这样说话,额头青筋暴起,眼中喷 出充满杀意的红光:“在那之前,你就已经变成雕塑了,我倒要看看,你还能逞 强到何时!” 石化还在蔓延,夷梦冷哼一声,脸上露出可惜的神色,然后弹了一下手指, 莫丽卡的脸色立刻就变得更加可怕,连退了两步,大惊失色道:“怎么……怎么 可能……为什么你……你……” 石化消失了,一双花岗岩腿早已换成了肌肤细腻的美腿。但莫丽卡却始终没 看清眼前这个女人是如何破解自己的石化之术的,这样的咒语一经开始便只能等 待对手死亡,或者自己死亡,根本没有解除的可能。可是……可是这个女人…… “小姐。”夷梦从容地向前走了两步,盯着面前一脸惊恐的莫丽卡,道: “你的力量根本不配做我的对手,去叫你的主人来,这是我给你的最后机会。如 果你不离开,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了。” 恐惧占满了莫丽卡的心,她看着夷梦的眼睛,那双眼睛正一点一点地渗透出 刺骨的杀意,在这杀意的笼罩之下,她的肌肤隐隐感到一阵刺痛。教王说得对, 她不该来,她太自不量力了。 “回去。”夷梦的脸沉下来,“我不想再重复刚才的话。” 莫丽卡全身颤抖着退到墙角,她感到双腿发软,靠着金属手杖才勉强支撑住 柔弱的身躯。“我……不会善罢甘休的。”她带着不甘心的神情道,“我们巫毒 教和你势不两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