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原振侠在眼前突然就什么也看不见之后,第一个本能的冲动便是想张口大叫,他张大了 口,但是没有发出声音来,因为就在那一刹那间,黄娟陡地用力拉了他一下。而原振侠第二 个念头是,我要死了,那种神秘的力量因为我企图窥看秘密,而要令我死亡了! 但原振侠随即知道自己并没有死,那倒并不是由于他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在荧光屏上看到 什么之故,而是他感到自己的手心冒着汗,那种冰冷的感觉,令人极不愉快,甚至在死亡以 前之故。 人的眼睛,要将视线所及的物体,在脑中保留下印象,是需要一定时间的,一般来说, 是十五分之一秒左右,原振侠刚才一转过头去,视线才扫向荧光屏,房间就变成了一片漆 黑,所以他看向荧光屏上,只看到一个模糊的头骨透视而已。 在黑暗中,原振侠只觉得黄娟将他的手握得更紧,而且身子紧紧靠着他,在急速在喘着 气,这对年轻的原振侠来说,是一种极大的诱感,如果不是处境如此险恶,他一定会拥着那 柔软而轻颤的胴体了。 静寂只维持了极短的时间,原振侠就以极轻的声音道:“发生了什么事?” 黄娟微喘着,道:“恐怕是酒店间的电源,不能负担过高的电荷” 原振侠“啊”地一声:“烧断了保险丝?” 黄娟又低头答应了一下,原振侠问:“你刚才,好象看到了什么?” 黄娟没有立即回答,过了好一会,才道:“如果我看到了什么,你也应该看到的!” 原振侠苦笑:“没有,我才转过头来,就断电了......不过,荧光屏好象已经可以看到 卡尔斯的头壳了,是不是有什么特别之处?” 黄娟的身子震动了一下,由于她紧靠着原振侠,所以原振侠可以清楚地感到那一下震 动,黄娟随即否定:“没有,我也只看到X光照射下的一个模糊的头壳,一定是电压不够, 所以看不清楚。”原振侠没有再说什么,这时,他心中忽然有了一个念头:黄娟在骗他!黄 娟的回答,不是事实,她正在隐瞒着事实的真相!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们无法再继续进行了,卡尔斯随时会醒来,我们得设法离 开这里,离开这个国家!”他的话才一说完,黑暗中,已传来了卡尔斯的呻呤声。 黄娟陡地离开了原振侠,原振侠听到了一下声响,他忙问:“他醒了?” 黄娟已经在卡尔斯的腰际,将卡尔斯所佩的巨大军用手枪取在手中,才道:“是的,他 醒了,你弄点光亮出来,我们的处理不是很好!” 原振侠摸索着,在床头一只小柜的抽屉中,找到了一支蜡烛,用打火机点着,光线虽然 不是很明亮,但是已足够使他可以看到,卡尔斯仍然在地上,但是已挺直身子,面肉抽搐 着,神情异常愤怒,瞪着黄娟,在他的双眼之中,射出一股犹如豺狼夜行之际所发出的光 芒。而黄娟的神情,十分坚定,双手握着枪,枪口正在缓缓离开卡尔斯的脸,而在距离五十 公分处停住。 原振侠虽然天不怕地不怕,但是这时,他的心跳得极剧烈,要连吞两口口水,才能发出 声来,他道:“将军,你应该知道,枪机扳下,你的脸会成为一团肉浆!” 黄娟握住手枪的手,十分坚定,她的神情也表示,如果卡尔斯一有妄动的话,她就会毫 不犹豫地开枪。 卡尔斯脸上的肌肉,简直是在跳动,原振侠将电话移动卡尔斯伸手可及处,道:“叫罗 惠来,我们并不想将你怎样,只不过想安全地离开你的国家!” 卡尔斯用极怨毒的神情,骂了两句原振侠听不懂的话,他伸手拿起电话,原振侠已来到 了黄娟的身边,和黄娟并肩而立。 罗惠在二十分钟之后赶到,当他走进酒店的房间中,他的脸色,比在水中浸了三天三夜 还要可怕,卡尔斯狠狠地道:“好,这是你介绍来的人!”原振侠冷冷笑道:“这里是黄小 姐的房间,你进来干什么?”他转向罗惠:“准备车子,飞机,我们要和将军一起离开!” 他说着,已经将罗惠的内政枪也解了下来,他松了一口气,至少在目前,他和黄娟,占着上 风,事情算是相当顺利,事情一直很顺利,卡尔斯尽管怒不可遏,但是却也怕他们会不顾一 切地开枪,安排车子到机场,由机场起飞,卡尔斯和罗惠,一直在手枪的指吓之下,唯命是 从。 两天之后,原振侠和黄娟已经来到巴黎,才知道卡尔斯的国度中,发生了一椿小小的政 治风波,白人高级顾问罗惠,由高级顾问,被贬为将军的司机,而有七位西方通讯社的新闻 记者,被列为不受欢迎的人,而驱赶出境。 原振侠和黄娟对这样的消息,并不是很感兴趣,在这两天中,黄娟象是千方百计地故意 避开一个话题,这个话题,正是他们冒险的目的。 当他们一起步出巴黎机场之际,原振侠望着黄娟美丽的侧面,道:“我们再也没有机会 去检查卡尔斯将军的头部了!” 黄娟的神态异乎寻常的冷淡,在这两天中,原振侠对于她这种神态的解释是:那是她假 装出来的!可是黄娟为什么忽然之间,在共同经历了生死大关之后,会对她假装出这样的冷 淡来,原振侠却找不到原因。 黄娟道:“是的,再也没有机会了!” “那么,我们要追的谜-----”原振侠转到了黄娟的另一边,黄娟又避开了他的视线。 “谜?”她叹了一声:“可能根本没有什么谜,只是我们的胡思乱想!” 原振侠在刹那之间,感到了被欺骗的震怒,他想发作,但也就在这时,他看到了黄娟现 出了一种莫名的、看来极度惆怅的悲哀来。原振侠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道:“我以为我们已 经是好朋友了!”黄娟陡地向原振侠望来,两人视线接触之际,黄娟的嘴唇掀了一下,并没 有发出什么声音。接着,她移开了视线,昂起头来,一副倔强和不在乎的样子,语气很冷, 道:“女人是易变的,你应该知道这一点!” 原振侠负气道:“我不知道!” 黄娟的回答来得极快:“那你现在知道了!” 原振侠站定身子,道:“是,知道了-----我想我不必出机场了,就在这里转机,回东 京去!”黄娟继续向前走,随着她飞扬的长发而飘过来的话是:“我没有意见,再见!”她 甚至没有转过头来看原振侠一眼,原振侠望着她苗条颀长的背影,真想快步奔上去,追上 她,将她紧紧地抱住,可是他的自尊心却制止了他这样做,一大群旅客涌过来了,隔断了他 的视线,当那些旅客走过去之后,原振侠已经看不到黄娟了。 回到学校,继续上课,日子仿佛完全回复了平淡,原振侠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自己的冒 险经历,事实上,就算他向人说起,只怕人家也不会相信,因为经过太多传奇性了,他在等 着,希望黄娟会和他联络,等了十天之后,他自己忍不住了,在计算了一下时间差别后,打 了个长途电话。 原振侠的法文并不是很好,电话打到黄娟的那个画廊中,对方的回答重复了好几遍,他 才听清楚:“黄娟?她是以前我们这里的负责人,十天之前她辞职了,对不起,我们不知道 她的住处。” 原振侠怔怔放下电话,“十天之前”,那正是她到达巴黎之后的第二天,究竟发生了什 么事,使黄娟如此匆忙地辞去了职务,下落不明,他发现自己对黄娟的了解实在太少,譬如 说,这时,他就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和黄娟联系了! 当天晚上,原振侠由于心情落寞至极,他靠在一个角落中,毫无目的地看着前面。 他看到门打开,一个酒吧女拉着一个满面胡子,头发缭乱的人走进来,那个被拉进来的 人,手中抱着一只软皮的公事包,公事包胀鼓鼓地,也不知里面放着什么东西,看那人的神 情,象是很不情愿进来,口中道:“我真的有事,真的?” 那个拉进来的吧女却在发嗲,道:“好久不见了,你就一点也不想看我!进来坐一会, 又有什么关系?” 原振侠看到了这种情形,本来已不准备再看下去,因为在这类酒吧,那是极普通的情 形。 可是,当那人终于被吧女拉了进来,就在原振侠的对面坐下来,原振侠可以看清楚那人 的形容之际,原振侠心中想,原来是他! 大约是一个来月之前,原振侠曾在电视上见过这个人,原振侠已记不起他的名字,只记 得这个人是一个考古学家,当晚在电视中,这个满面胡子的人用极兴奋的语调宣布,他们的 考古队,在北海道地区,发现了一座古墓,不但有大量的殉葬品,而且还有好几具完整的骸 骨,并且有详细的碑文记载,证明墓中所葬的人,是公元九十七年,被日本当时的景行天皇 亲自率大军讨平的熊袭部族的一个大将,在兵败之后,逃到北海道,又继续了一个时期的部 落统治之后,才建立的古墓。 原振侠想起了这个大胡子的身份,仍然绝未想到这个考古学家会对自己发生任何关系, 他看着杯子,正想叫酒保再添时,突然听到了一个惊呼声,当他立即循声看过去之际,看到 一个人,将考古学家的公事包挟在胁下,正在向外疾奔而去,发出惊呼声的,正是那个吧 女,考古学家也站了起来,张大了口,惊呆得难以出声。 那个抢皮包,向外急奔的人,原振侠在一进酒吧就看到他,那个人獐头鼠目,是一望而 知不是什么好东西的典型,当原振侠开始喝酒之后不久,曾注意到那个人一直在看着他,可 能本来是想打他的主意,在后来肯定了他只不过是一个穷学生之后,就不再下手了,考古学 家双手抱着的公事包实在太耀眼,所以才成了这个人下手的目标。 原振侠也没有对这个人多加注意,他一面喝,一面只是不断在想:黄娟究竟怎么了?一 定有极度的意外发生在她的身上,黄娟能干,有决断,是什么意外令得她要这样刻意躲避自 己? 原振侠一面为黄娟的安危担心,一面也为她自己的不信任而生气,所以根本未留意那贼 头狗脑的人。 这时,那个人撞开了一个想拦住他的酒保,仍然以极高的速度,向外冲去,在快到门口 之际,又撞翻了一张椅子,已经快冲到门口了,原振侠的反应也极快,他大叫一声,顺手拿 起啤酒瓶来,向前直抛了出去,就在那人快冲出门去之际,啤酒瓶击中了那人的背后。 那人一停不停,立即撞开门,奔向外,原振侠一跃而起也向门外奔去,一冲出了门,原 振侠看到那人,又撞倒了一个因为醉酒正在中心摇晃走路的人,已经奔到了街口,原振侠 道:“站住!喂!站住!” 他一面叫着,一面飞快地追上去,街上十分冷清,那人和原振侠都奔得极快,转眼之 间,已奔到了横街外的马路上,原振侠也离那人更近了,原振侠再度大叫,马路上有几个人 站定了看,原振侠奔得更快,一伸手,抓住了那人的衣服,那人用力一挣,挣了开去,转 身,将手中的公事包,用力向原振侠砸了过来,原振侠立即双手抓住公事包,同时踢出一 脚,踢得那人怪叫着,一溜烟奔进了一条巷子去了。 原振侠喘着气,停了下来,出乎意料之外,那看来塞满了东西的公事包相当轻,由于公 事包的质地很柔软,原振侠还可以感到,包中是一个硬而圆形的物体,原振侠心中想:那人 一定不知道这公事包是属于一个考古学家的,不然,他一定不会下手去抢:考古学家的公事 包中,不会有值钱的东西,原振侠这时,也发现公事包的拉链,因为刚才的争执而裂了开 来,他不经意地向公事包望去,路灯相当明亮,他一看之下,就打了一个突颤:公事包中, 是一个死人的骷髅! 这时,那考古学家和酒吧中的几个职员,也一路嚷叫着追了出来,考古学家一看到公事 包在发怔的原振侠手中,便叫道:“好了,好了,东西还在!” 原振侠抬起头来,道:“是......一个骷髅!” 考古学家一下子就将公事包抢了过来,双手紧抱着,对原振侠瞪着眼,道:“是勘八将 军的遗骸!”他一面说着,一面又恭敬地将公事包高举过头,口中喃喃作声,像是在祷告着 什么。 原振侠又好气又好笑,转身走了开去,那考古学家忽然叫道:“小伙子,你叫什么名 字?是医科大学的学生?几年级了?” 原振侠还穿着医学院的校服,他转过身来,回答了考古学家的问题,考古学家忙取出一 个名片来,道:“我有一件事,要向你请教,你能不能跟我回家去?” 原振侠的心情很烦闷,已经接连好几天晚上失眠,深夜还在小酒吧中,就是为了不知如 何才能度过漫漫长夜,一听得考古学家的邀请,几乎连考虑也没考虑,立即就答应了下来。 考古学家的名字是海老泽。 当原振侠看到他的名字之后,再看看他那种弯着身子,像虾一样的形状,就几乎忍不住 笑出声来(海老在日语中的意思是虾)。 海老教授的住所,凌乱得超乎任何人的想像,本来是一幢相当精致的房子,还有着园 子,可是一进门,园子中就堆满了种种“不知名物体”,在跨过一连串的隆起物之后,原振 侠才发现那是巨大的石郭,可能不知是属于什么时代的古物。 建筑物看来久已没有修茸过,一拉开,室内充满各种种样莫名其妙的东西,几乎无法插 脚,海老教授显然早已习惯了这种凌乱,居然看也不看,就走了进去,而不踩到地上杂物。 原振侠就不行,他要小心翼翼地落脚,才可以避免踏在那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上。 进了客厅,情形并没有好多少,海老教授着亮灯,来到几前,将公事包放下,郑而重之 地将那只骷髅取了出来,放在几上,转头道:“来,未来的医生,请你来看一下,勘八将军 致死的原因是什么?” 原振侠呆了一呆,根据一个骷髅,来辨认这骷髅的主人生前的死因,并不是做不到的 事。 但是这时,却实在无法做得到。 首先,根据骷髅来判断死因,那是一门极其专门的学问,并不是普通的医学,而是法医 学的范畴,其次,即使是法医,也不能一下子就讲得出死因来,还得依靠许多仪器的帮助才 行。 所以,原振侠一听得对方这样讲,就摇了摇头,道:“对不起,教授,没有人可以一下 子回答出这个问题来,你还是-----” 海老教授摇着头,道:“别教我该怎样做,这一个月来,我抱着将军的头骨,走了不知 多少地方!唉,所有的人,仿佛全都没有想像力,在他们看来认为是不可能的事,他们就肯 定那是不可能的,就没有一个人肯进一步去追究原因!” 看来,海老泽为了这具头骨,是受了不少委曲,所以一发起牢骚来就没有个完,原振侠 耐着性子等他讲完,摊了摊手,道:“事实是-----” 海老教授伸过手来,大声道:“事实是,一定有极其古怪的地方!照说,他一定死在头 部中了刀,刀的一部分还牢牢嵌在他的头骨之中,但是他又显然在中了刀之后又活了好多 年!在根本不可能再生存的情形之下活了下来......” 那句“在根本不可能再生存的情形下活了下来”令得原振侠陡然一动,他打断了海老教 授的话题,道:“你说-----” 海老作了一个手势,道:“你自己来看!” 原振侠走向前去,在茶几前,坐了下来,望向那骷髅,只看了一眼,他的视线就定住 了,再也不能移开,海老教授在这时候,移过一支灯来,照射着,好让他看得更加清楚。 骷髅和其他的并没有两样,作为医科大学三年级的学生,早已看过了不少骷髅,而令得 原振侠一看之下,就惊讶莫名的是,在那具骷髅上,有着极细的一条深黑色的痕,乍看,是 一道黑痕,但是看仔细些,就可以发现,那不是痕,而突出来的一些东西,突出的部分极 少,还不到半公厘,原振侠伸手去抚了一下,那东西极其锋利,几乎割破了他的手指,那是 一片极薄的钢片,一片嵌在头骨之中的钢片,嵌在头骨中的有多深,外面自然看不出来。 原振侠本来可以立即回答:致死的原因,是这样的一片钢片进入脑部,使脑部受了严重 的伤害致死。 可是,他的医学知识,却又使他不能这样回答,因为他又有别的发现。 原振侠看到,在那片钢片突出部分之旁,头骨有轻度的变形,生长的情形,说得具体一 点:当钢片嵌进去时,突出的部分可能有五公厘左右,而头骨在钢片附近又向上生长,并成 了一个拱起,约有四公厘高,七公厘宽,这种情形,真足以使得原振侠看着目定口呆! 原振侠是医科大学三年级的学生,他一看到这种情形,就可以知道,这个人,在头骨之 中,被嵌进了那片钢片之后,至少,还活了三年之久,因为骨骼的生长相当慢,尤其是头 骨,要形成这样的一个拱起,至少需要三年,或更长的时间。 然而,这怎么可能呢?原振侠还不知道钢片嵌进头骨的部分有多深,但不论怎样,这样 的嵌入,一定形成脑部组织的损害,这个人应该在受伤之后立即死亡的! 原振侠怔呆了很久,才道:“教授,你是怎么知道这个人......在中了刀之后,又活了 很久?” 海老神情愤怒,道:“我早已告诉过你, 这是勘八将军的遗骸,我已确实考证过,他 是九十高龄,死于自然的,并不是中了刀而死的!” 原振侠道:“那么多年前的事-----” 海老教授不等他讲完,又以断然的语气道:“这一点,不必再讨论了,你看,断刀留在 他的头骨上,断刀的附近,又长出了骨骼来,这不是证明他中了刀之后,又活了很久吗?” “是的,他又活了很久-----”原振侠用手指指骷髅:“可是,你说那是一柄刀的断裂 部分?” 海老瞪着眼,道:“当然是!”原振侠想了一想,道:“我对于历史的认识,不是太 深,勘八将军是什么时代的人?” 海老道:“公元一世纪!” 原振侠道:“那就是了,那时候,虽然是铁器时代,但是我相信日本的铸铁技术,已经 可以铸出薄而锋利的钢片来!”海老教授陡地一呆,显然他以前未曾想过这个问题,他不断 地眨着眼,答不上来,原振侠又道:“那不是断裂的刀尖,要弄明白那是什么,唯一的办 法,就是将它取出来仔细形容!” 他一面说,一面已顺手拿起一柄剪刀来,要去撬破那骷髅,海老立即象原振侠拿着剪刀 击向他的头部一样,尖叫了起来,一把将骷髅抢过来。 海老教授将骷髅紧紧抱在胸前,现出极其愤怒的神色来,喝道:“你想作什么,这是无 价之宝,你想破坏它?” 原振侠有点啼笑皆非,道:“那只不过是一个死人的头骨而已-----” 海老厉声道:“胡说!这是勘八将军的遗骸!” 原振侠看出自己无法在教授的手中抢下那骷髅来,他只好放下了剪刀,道:“那么,至 少要去拍几张X光片,看看这钢片嵌进他的脑部有多深!” 海老教授闷哼一声,道:“这还用你来教我?我早已拍过照了!” 原振侠陡然紧张起来,头部的X光片!这令他想起轻见博士和卡尔斯将军。当然,那只 是一种概念十分模糊的联想,他没有任何根据,可以将卡尔斯、轻见和这位勘八将军联系在 一起,但是,同是头部的X光片,这令得他不由自主,呼吸急促。 他道:“你......已经看过这......照片?” 海老不耐烦道:“当然看过了,拍了就是要看的!” 原振侠脑中,闪 过五朗和黄应驹两人看了X光片之后的结果,但眼前的海老教授显然 未受影响,他吞了一口口水,声音之中,有一丝连他自己也觉得讨厌的怯意,道:“我可以 看看?” 海老翻着公事包,取出一只大纸袋来,抽出了两张X光片,原振侠移过了桌上的灯来, 将照片对着灯光,定眼看去。 普通医学上使用的X光摄影,可以使肌肉部分在照片中消失,现出骨骼和它的内部组织 来,那两张照片,拍得十分清楚,原振侠看了一眼,与其说是在眨眼睛,还不如说因为面部 肌肉的抽搐,而不由自主地牵动了眼角来得恰当些,因为他看到的情景,实在太特异了! 他可以清楚地看到,那钢片嵌入关滑的部分,足足有十公分之深,部位是大脑,看起 来,钢片的嵌入部分,刚好是在大脑左右半球之间,紧贴着左右半球的前头叶! 原振侠深深吸着气,这样的钢片嵌入,一定是立即死亡。这是任何人可以肯定的事,但 是这位将军,却分明在受了这样的致命伤之后,又活了下来! 他的思绪极乱,但是,他却突然有了决定,当他的视线终于离开了照片之际,他甚至听 到了自己头骨转动时发出的“格格”之声。 海老教授又问:“未来的医生,你的意见怎么样?” 原振侠苦笑道:“看来,这位古代的将军,有一种超人的力量,能够在脑部受了致命伤 之后,仍然活下去!”他停了一停,用充满了希望的哀求语气,道:“教授,是不是可以将 头骨弄破,将这片钢片,取出来仔细研究一下?” 海老教授勃然变色,斩钉截铁地道:“不行!” 原振侠叹了一声,海老不肯,他只好照他的计划来行事了,他道:“既然如此,我也无 法提供进一步的意见,世上如谜一般不可解的事太多了,就算多了一件,也没有什么了不 得!” 海老教授瞪看原振侠,现出一种轻视的神情来,原振侠装成一副全然不在乎的神情 , 耸了耸肩,告辞离去。 原振侠并没有将他的计划立即付诸实行,而是等了三天,这三天,他心神不定,一闭上 眼,就看到那个骷髅和X光照片。 第四天,他向学校请了假,由于他连连请假,教务长的脸色,极其难看,原振侠几乎是 抱头鼠窜般地离开了教务长室的。 他离开了学校,来到了海老教授的寓所,拣了一处隐蔽的地方,躲了起来,注视着前面 等了近两小时,才看到海老教授挟了一大堆书,从住所之中,走了出来,一等他走远,原振 侠就潜进了海老的住宅。 他的计划,就是要去偷那个骷髅。 这个计划实行起来,一点也不困难,海老的住所,几乎是不设防的,原振侠在潜进去之 后,没有费多少时间,就找到了目的物,安然离去,回到了宿舍。 他的房间,自五郎神秘死亡之后,一直只有一个人住,他关上了门,拿起了一个铁椎, 用力向那个被海老教授认为是无价之宝的骷髅上敲了下去,三下两下,已经将骷髅敲成了碎 片。 那片钢片的两边,还沾了一些骨骼,这又进一步证明这钢片插入之际,人不是立即死 去,骨骼附着钢片生长,几乎已和钢片连成了一体,他小心将附在钢片上的骨骼剔除,钢片 闪耀着一种蓝色的光芒,极薄,两面表面都不是光滑的,而是有无数有细的刻痕,那种刻 痕,看来毫无规则可言,在已经是比头发还要细小的刻痕之中,还有着许多更小的小孔排列 着。 原振侠实在无法知道那钢片究竟是什么东西,但不会是一柄刀的刀尖,那是可以肯定 的。 第二天,原振侠在报纸上看到了“著名考古学家住宅遇盗,据说是古代一位将军的头骨 被盗”的消息,原振侠并没有将之放在心上,因为他知道自己做得很干净,不会有人怀疑到 他的身上。他全副精神,都用在观察那片钢片上,利用了高倍数的放大镜,他发现钢片上的 小孔,是可以穿过钢片的,只不过才一取出来之际,被骨骼的石灰组织填满了,在六十倍放 大之后,原振侠发现那极小小孔的周边,还有着另一种更细的刻痕。 原振侠实在没有法子说得出这片钢片究竟是什么东西,如果只凭直觉的话他会认为那是 某一种精密仪器中的一个零件,如集成电路版之类,可是那钢片却是他自一个骷髅之中取出 来的! 接连两天,他都在观察那钢片,可是仍然没有结果,他开始怀疑海老教授的考古能力, 公元一世纪!那是绝不可能的事,这钢片上的刻痕,小孔,那种精致和谐,只怕连现代的工 业技术,也不容易铸造出来。 第三天晚上,原振侠想到认识一个人,是在一家精密仪器制造所工作的,不妨支去问问 他的意见,他小心地将钢片包起来,离开学校,谁知才一出校门,就看到铁男将车子停在路 边,正在锁车,铁男一看到他,便扬了扬手,转动车匙,向他直直走过来,直视着他,道: “海老教授住所的失盗案是你做的吧!” 铁男的问题来得如此之快,令得原振侠全然没有招架之力,只好张大了口,但是又想不 出否认的词句来,而他这样的神情,别说是在一个精明的警务人员眼中,就算是在一个普通 人的眼里,也就等于是承认了。 铁男皱着眉,唉了一声,道:“为什么?快将那死人头送回去吧,教授每天在警局吵 闹,全局几百人,几乎都快发疯了!” 原振侠苦笑道:“真抱歉,我已经将之弄碎了!”铁男盯着原振侠,道:“什么?你也 太胡闹了,我必须拘捕你-----” 原振侠忙道:“等一等,我当然是有原因的,你还记得轻见博士?我在那死人头骨中发 现了一样极其奇特的东西,真是不可思议!”铁男冷冷地望着原振侠,原振侠一副哀求对方 谅解的神,铁男叹了一声,道:“那是什么?” “看来是一个电子组件。”原振侠的朋友陈山说。 陈山是高级精密仪器制造所的高级技师,有一半日本血统,父亲是中国人,他手中翻转 着原振侠给他的钢片,这样说。 原振侠摇头,道:“不对,这是一件古物,超过一千七百年了!” 陈山大笑了起来,道:“一千七百年之前,地球上哪个角落,要是有人可以制造出这样 的东西来,人类的历史就不是现在这样了,你看这些小孔,它们的直径,不会超过百分之一 公厘,在我们的制造所中,也要特殊的技术才能钻出这样的小孔来,而且这钢片,看来是属 于锇和钢的合金,或是铱和钢的合金,你知道,锇、铱的溶点是多少?前者是两千三百五十 度,后者是两千七百度-----一千七百年前,人类也造不出这样的合金来!” 陈山一口气说着,原振侠和铁男怔怔地听着,铁田已经在来的时候,简略地听原振侠讲 起他的遭遇,这时,陈山的话,令得他们两人心头,同样震惊。 铁男喃喃地道:“一定是考古学家弄错了,那并不是什么古人的骸骨!” 原振侠指着那钢片,道:“这样的东西,如果放在人脑里面。有什么作用?” 陈山显然未曾听明白,以极其疑惑的神情望着原振侠,原振侠苦笑了一下,道:“算 了!”陈山伸指弹着那钢片,道:“如果你想进一步弄清这是什么东西,我可以利用制造所 的设备,作进一步的研究,可是别催我,我只能用业余的时间来做这件事!”原振侠考虑了 一下,答应了陈山,和铁男一起离开,他问铁男:“你还要拘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