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呵呵,莫名其妙摔了一个大跟头。”司徒月波挠挠鼻子,摇摇头,“他的 车技不差,路面也没有问题。他其实是被我的气,也就是类似于你们钟家的护身 印之类的保护方式给弹开的。要知道,如果我不作调整,凡人根本不可能近我的 身,更遑论伤到我。” 钟旭目瞪口呆,但是仍然不肯相信:“你若是鬼界一员,就算我无法觉察你 的身份,我奶奶也能看得出来,再厉害的鬼都不可能隐藏自己的鬼气!” “唉,怎么说了这么多,你还是不明白呢。”司徒月波走到钟旭面前,蹲下 来,习惯性地扶住她的肩膀,“我不是人,可是也不是鬼啊,我是冥界的王。啧 啧,或许你们永远也不能明白这个概念吧。” 她是不能明白,穷尽全部智慧也不能明白。 自己的枕边之人,真的是这般面目? 也许是错觉,搭在她肩上的手,不再温暖,刺骨的冰凉轻松渗进了厚实的衣 裳,赤裸裸地贴在她的肌肤之上。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么是不是可以解释为什么他总是那么与众不同,为 什么他的身上总是有股深藏不露的威慑力,为什么他发怒的时候总是那么深刻得 让人感觉如坠千尺寒冰…… 王者的气势? “为什么……找我?你要……怎么样……”钟旭已经语不成句,她想躲开, 却寸步难移。 司徒月波无比温柔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泛滥着,轻轻抚摸着她湿漉漉的脸庞, “我……要你的性命……” 钟旭呆住了。 当冷到极致的时候,也就不觉得冷了。 他的这句话,恰好起到了这个作用。 要她的性命……他竟可以说得满面笑容,如此轻松,却没有任何戏言的成分。 “呵呵呵呵。” 钟旭突然垂下头笑个不住,很久都停不下来,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可笑的笑 话。 真的好笑啊,那个女鬼说得不错,她果真是最愚蠢的女人。 从头到尾她就是个没有任何大脑的蠢女人。 天上从来就不会掉馅饼,就算有,也砸不中她。 会抓鬼又怎样,有异能又怎样,以为自己有多聪明,有多了不起,到头来却 嫁了一个要自己性命的男人。 为什么从来就不好好衡量一下,她钟旭何德何能可以拥有“完美”如斯的老 公? 上小学的时候,老师教过,森林里顶漂亮的蘑菇是不能采的,有毒。它们之 所以完美,之所以半个虫眼儿都没有,是因为没有虫子可以靠近—— 靠近了,必死无疑,死在接近它们的路途上,死在对它们的迷恋上。直到最 后丢了性命,也触不到它们分毫。 自己多像一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傻虫子,被从天而降的“完美”迷了眼,乱了 心,还天真地以为觅得了一生最爱…… 笑死了,笑得快断气了。 司徒月波收回手,饶有兴趣地看着笑个不住的钟旭。 一切都凝固了,她的笑声是唯一在房间里自由活动的物质。 时间已经被完全忽略,不知道过去多久,她终于不笑了,抖动的身躯渐渐平 息下来。 “给我个理由,要我性命的理由。”钟旭抬起头,平静地看着他的眼睛。 够了,已经笑够了,头脑好像也笑清醒了许多,连最初的恐惧与不安也被笑 声驱赶得无影无踪。 “你们钟家,世世代代以抓鬼为己任,为了什么?”司徒月波站起身,反问。 “当然是为了护卫人界,你又何苦明知故问。”见他站起来,钟旭也费力地 撑起身子,歪歪斜斜地从地上爬起来。她不习惯他以俯视的角度来同她说话。 司徒月波一笑:“你可以为了护卫人界杀鬼,而我身为冥界的王,难道能放 任你伤害我所管辖的世界里的成员吗?其实,你我的行为,性质都是一样的,只 是立场相悖而已。”说过,他转身走到窗前,继续道,“也许你会说你杀掉的都 是恶鬼,可是我要告诉你,恶鬼再恶,也是冥界的家务事。世上万物,一旦失去 了生命,就不再属于原来的世界,有功该赏还是有过该罚,我们自会处理。千百 年来,为了各种目的而干扰我们的人类大有人在,和尚,道士,喇嘛,还有那些 个江湖术士。可是,这些凡人使出来的自以为撼天动地的种种法术,对于庞大的 冥界不过是影响细微,我平素琐事缠身,睁只眼闭只眼也不同他们计较了。而你 们钟家,入我眼中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你们家族里的成员,固然比别人有本 事得多,但是,同样不会对冥界有任何威胁……除了你!” “所以,你容不下我……”由于急促的呼吸,钟旭的胸口猛烈地起伏着。 “是!”司徒月波没有回头,“没了生命,你的所有异能烟消云散。以后, 冥界便可安枕无忧。” 他的话里,听不出任何感情,没有喜也没有怒,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跟无关紧 要的陌生人谈论今天的天气如何如何。倒是那一声“是”,回答得好干脆,干脆 到折断了她对他的一切希冀。 他,竟连小小的犹豫都没有,决绝如此…… “尊贵的冥王,现在改口还不算晚吧,呵呵。”钟旭擦去脸上的泪水,冷笑 着道,“你若要我的性命,以你的本事,早能得手,何苦要大费周章等到现在?!” 司徒月波闻言,转过身,看定一脸漠然的钟旭,笑道:“本来你来长瑞除鬼 的那晚,我就打算遣我的下属们取你性命了。你应该还记得当夜你们钟家的护身 印失去了全部的攻击作用这回事吧,呵呵,全赖我送你们姐弟俩的首饰啊,尤其 是送给你的那条漂亮项链。” “你……” 那一夜的惊险,钟旭怎么可能忘得掉。只是他若不揭破,她早就忘记了那条 后来不知所踪的紫晶项链了。 “可惜,你只是收起来而没有戴上。本以为不劳我亲自出马,直接封起你的 灵力让那些个寻仇的厉鬼动手就足够了,却没能如愿啊。”司徒月波遗憾地耸耸 肩膀,接着又说:“我给了那位找司徒月波的父亲索命的冤鬼足够的力量召唤那 群食魂鬼,本打算在那个时候了结了你,却没想到你竟然想也不想就挡到我前面。 我很好奇,不了解你怎么会对我这个相识不过几日的人作出这样的举动。没办法, 我偏偏又是个好奇心很重的冥王,对你突然产生的兴趣让我改变了计划。更何况, 猫抓老鼠的时候,都会先将它玩耍够了,再一口吃掉啊,呵呵。” 天哪,自己果然一开始就被骗了,一开始就掉进了他布下的局,恶毒的陷阱。 等等,他刚才说什么……“司徒月波的父亲”?! “你……你跟司徒月波……什么关系?难道你们根本是两个人?”钟旭上前 一步,语调又开始激动起来。 “这个……我们两个……”司徒月波指着自己,“真正的司徒月波,肉身与 灵魂都在我给他安排的地方睡大觉呢,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我不过是化成他的样 子,暂时借用一下他的身份罢了。” “原来如此,难怪你任由他叔叔杀掉他爸爸。”听他这么一说,钟旭恍然大 悟,“我还记得那只鬼曾说什么大人要他耐心等待,他的报仇对象早晚会回来, 那个‘大人’,莫非是说你?” “哈哈,记性果然不错啊,这么小的细节你也注意到了。”司徒月波满眼佩 服,“不错,他叔叔早把他们司徒家那点不光彩的家史层层投诉到我这里来了, 在我确定了要以司徒月波的身份亮相人前之后,我故意告诉他叔叔,要他在长瑞 等下去,那样的话,既可以惩罚荼毒手足的罪人,又可以顺带除掉你,一举两得, 不露痕迹。” “真是个不错的计划,简直万无一失……”钟旭真想跳起来为他鼓掌。事实 上,每揭穿一层真相,她的心就被剜掉一块,脸上仍在笑,心上却已血肉模糊。 她已经没有力气去考虑别的事,只知道他如此“周到”的计划,要算计的对象是 自己,只需明白这一点,足够。 “本来是万无一失,可是我的好奇心,嗯,或者说是玩心吧,延误了我的计 划。”他回到座位上,舒服地坐下去,拿起刚刚用过的笔,娴熟地在指间转动着, “在冥王的位置上坐了这么久,我忽略了时间,看透了生死,千年如一日的生活 索然无味……如果不是被你那么早发现,我仍准备把这个有趣无比的游戏继续下 去。” “游戏……呵呵,你我之间只是一个……游戏……”钟旭掩住口,嗤嗤地笑, 嘲笑之味溢于言表。 笑过,她抬起眼,怔怔地盯着司徒月波:“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司徒月波手上的笔停止了转动,笑着点了点头:“知无不言。” “那一晚,你流下的眼泪……也是假的吗?”她还是不能相信,那么几个月 的相处,他真的一点感情都没有?就算是个游戏,也会有一点点值得留恋的地方 吧?她把最后的一丝侥幸与希望,统统压在这最后的一个问题上。 “呵呵。”他歪着头轻笑,颇有些得意地说,“演技不错吧?!最佳男主角 非我莫属。” 最佳男主角…… 好,回答得真好。 既然这样,还能说什么呢?! 钟旭缓缓吐出一口气,似要把胸中的郁结都吐出来一般…… “我不知道为什么那只女鬼会有本事在堂堂的冥王面前破坏他的计划,也不 感兴趣,我只想感谢她,如果不是她的出现,我还会懵然不知地做你的‘玩伴’。 我该庆幸自己在今天,找到了想要的真相,庆幸以后不会再有机会与你这样高贵 的王生活在一起,庆幸我们之间从现在起……再无瓜葛!”一连三个“庆幸”, 说得毅然决然。可是她的心底呢?何尝又不是口是心非?!曾经情深意重的天作 佳偶,一夕之间反目成仇,如此急转直下的境遇,谁能承受,谁不寒心?! 从此,再无瓜葛……四个字说来容易,问问自己的心,真的愿意同他再无瓜 葛吗? 被迫承认自己曾信以为真的幸福只是别人给予的美丽泡影,那种不甘心,连 同被欺骗的痛苦,被耍弄的愤怒,种种极端又矛盾的情绪排山倒海地朝钟旭扑来。 看着悠然坐在面前的男人,她要如何说服自己,那已经不是往昔万般爱怜自 己的丈夫,只是一个想取自己性命的强大敌人? 这时,司徒月波把笔一扔,没能扔进笔筒,银色的签字笔在桌上弹了两下, 啪啦一声摔在了地上,笔盖跟笔身分了家。 “你想知道的,都知道了。”他的目光,从地上移到了钟旭的脸上,“也是 时候同你的世界告别了……” 钟旭的神经,骤然绷紧了。 “迫不及待想动手了吗?”她朝后退了一步,努力作出无视死亡逼近的镇定, 大声道,“你的好奇心让你失去了杀掉我的最好时机。像你自己说的一样,我是 你们冥界最大的威胁,如果当初你能轻易解决我的话,又何苦扮作别人来接近我, 还要以欺骗的伎俩诱我戴上会封住我灵力的项链?!冥王的本事听来是很大,可 管的却是不喘气的东西,只要我尚存一口气,你未必能奈何得了我。” “一直都说你是与众不同的女人,”他站起身,笑吟吟地说。“在这种时候 还能保持清醒,还分析得头头是道,难得难得。不过可惜,错了。” 错了? 钟旭眉头猛一下子锁紧了。 “要你的命,根本不劳我自己的动手。之所以选了最费时费事的方法,是因 为我觉得你是一个很好的对手,很独特的女人,要我出手三两下就取了你的性命, 这也未免太没有趣了。编一个圈套,看着猎物一点一点陷进来,而且还是自觉自 愿,那样的成就感比直接杀掉猎物要大得多。”司徒月波一边说,一边一步步朝 钟旭这边走来,“人类不是整天叨嚷着要挑战自己吗,我也凑回热闹。事实也证 明,我并没有失手。” 他进,她退,一直退到墙根。 真的如他说的那么简单吗? 不管他的理由是什么,他马上就要取她的性命却是摆在眼前的事实。 可是,她不能死在这儿啊,封印的事情还没有解决,若是耽误了这件事,人 界就会…… 天啊,封印,怎么现在才想起这么重要的事情? 他是冥界的王,不可能不知道封印这回事,他也应该知道只有她才有能力修 补镇天印。而他说她的存在是对冥界唯一的威胁,如此想来,他的真正目的难道 是…… “我明白了……”钟旭的身体突然失去了重心,不由自主地靠在了墙上,她 指着他,颤声道,“说我扰乱你们鬼界,不过是你的借口,你杀我的真正原因是 怕我把老祖宗布下的镇天印修复!你……根本就是想趁此机会毁了整个人界!” “镇天印?”司徒月波在她面前停住了脚步,一脸茫然,“怎么我从来没有 听说过这个东西,你从哪里道听途说来的?想象力还真丰富。” 他的否认,钟旭自然是不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