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那是一对布制的玩偶,有四十公分高,手工很精致,是属于精制的手工艺术品, 原来是一对,现在只留下了一个男孩子,抱走的是个女孩子。 李晓天研究了半天道:“陈小姐,你能确知是凶手带走了吗?” “是的!空下来的脚印很新,没什么浮尘,可见是没有多久前被挪走的,我们 都没动它,自然是凶手了。” 李晓天摇摇头:“陈小姐,我对你的思考能力很佩服,但这个判断似乎太草率 了;难道凶手在离开屋子前,就能未卜先知,想到要利用这个布偶作为掩护去偷窃 火龙炮吗?” “不,带走布偶的动机不是为了掩护偷窃,那是基于另外一种心理因素,但后 来为了需要而加以利用了。” “什么心理因素?” “毁灭破坏的心理,凶手一连串杀了五六个女子,都是年轻貌美的少女或少妇, 可见这个凶手的心理很不正常,对漂亮的女郎有着极端憎恨的情绪,而推及到玩偶, 带走那个玩偶是为了破坏,只是后来基于需要,才又利用一次,你如果不信,我们 不妨到那栋大楼的阳台上去找一下,很可能那个玩偶被毁了,丢在上面。” 李晓天是不相信,立刻带了电筒,跟陈秀莲一起出了星子,来到大楼的天台上, 四处都找遍了,都没有一点影子,李晓天笑了一笑道:“陈小姐,你的判断有了错 误吧!” 陈秀莲固执地道:“不!我不相信,凶手带走那个玩偶没有别的理由,而别人 却不会带走那个玩偶,也许我们还没找仔细。” 李晓天苦笑了一下,这栋大楼的天台很广大,在黑暗中亮着手电筒弯着腰找寻 一具布偶是很辛苦的事,他实在没有兴趣再来一次。 “陈小姐!我认为你的判断或许是可能的,但凶手不一定会把玩偶抛弃在这里 吧。” “假如她要抛弃一定是在这里,因为这凶手是个自大狂者,每次杀了人后,还 留下了一张卡片,就是向警方挑战的意思,放火龙炮是凶手的另一项杰作,自然不 肯放弃一次表现的机会,所以把燃烧未爆的发炮留在这里,否则她大可以从从容容 收拾了再走的,因此我相信她必然也会把取走的玩偶破坏了抛在这里。” 李晓天苦笑了一声。“小姐!从案子发生到现在,足足有十个小时了,我一直 跑来跑去没停过,我也是个人,需要休息的,刚才陪你找了一遍,我的腰已经直不 起来了。” 陈秀莲款然地一笑:“对不起,探长,那你就在这里抽枝烟休息一下,我一个 人来找好了,这一次很快,因为我相信上次找得已经很详细,不会漏过的,现在只 要把没找过的地方找一遍。” 没找过的地方只有几个大蓄水池,那是大楼中几个写字间的冷却装置。 大型的办公写字楼的空气调节器都是采用中央系统的水冷式装备,但香港地方 的用水很宝贵,这些大楼为了充分利用每一个空间,必须要减少许多浪费的走道或 通风窗户,空气调节就必不可少,为了使这些调节器冷却用水不虞匮乏,于是在天 合上建了蓄水池,利用马达的动力轮回使用,同时在发生火警时,还可以作消防用 水。 这些蓄水池很高,有铁梯攀上顶去,池上有圆口,用铁板盖住,作为清理水池 的工人出入之用。 陈秀莲不厌其烦地一个个找下去,终于在第三具水池上大声叫了起来:“探长, 我的判断没错,果然在这里。” 李晓天的精神为之一振,因为这个发现太重要了。 先前由火龙炮的线索,找到了那家玩具店,知道了火龙炮是由店中被偷走的, 但究竟是谁偷走的却无法确定。 陈秀莲判断是那个黑衣少妇也只是猜测,但发现了这具玩偶,就可以确定了。 因为玩偶是在凶案现场失去的,火龙炮是在楼上发射的没错,但发射火炮,窃 走火炮的不一定就是凶手,任何一个顽童也可能做这种事的,一些顽童喜欢把火龙 炮往人群中放射,这是常见的事,凶案的宅子前聚了那么多的人,也正是恶作剧的 好对象。 所以陈秀莲判断的那些事实,在李晓天心中也只是姑妄信之,没有存太大的指 望。 但玩偶在此地被发现,就证实了陈秀莲的推断完全正确,凶手到过这个天台, 火龙炮也是凶手发射的,那个抱着婴儿的黑衣少妇是凶手的可能性也大为增加了。 忘记了疲累,三步两跳的爬上蓄水池,用手电筒照了进去,没有错,水面上漂 浮着一些布块与充在玩偶内部的泡沫块,这是一个女性的玩偶,被残忍地支解了。 更可确定的是水上漂着第七张卡片,一张粉红色,签名为狼的卡片。 李晓天几乎想穿着衣服,跳下水池去捞取,陈秀莲笑笑阻止了他,把手电筒也 交给他。 “探长,虽然是春天了,但还是相当冷,你这样跳下去会招凉的,还是由我来 吧,你替我照着亮。” 两支电筒的光集中照着水面,陈秀莲用腿勾着圆口的边缘,身子倒垂下去,用 手指把那些残肢碎体一块块地挟了起来,她工作得很辛苦,每挟住一块,就曲腰上 来,放在一块铺好的塑胶布上。 李晓天忍不住道:“陈小姐,你就一起捞上来好了,何必这么辛苦呢?” 陈秀莲庄严地道:“虽然在上面取得指纹的可能性非常渺茫,但我总希望凶手 会在疏忽中留下一点线索,万一真有这个机会,却被我的疏忽而破坏了,岂不是件 很遗憾的事。” 李晓天感到有点惭愧,但更多的是钦佩:“陈小姐!你该敢行做侦探了。” “我现在是在干侦探,而且是领有执照的合法私家侦探,怎么,探长要吊销我 的执照?” “不!陈小姐。我的意思说你如果是一个警探该有多好,香港的犯罪事件一定 会大大的减少。” 陈秀莲笑了一笑:“李探长,我说句话你别生气,香港的警署庙太小了,供不 起我这个大菩萨吧。” 李晓天脸上一红。“我知道陈小姐是百万富豪,不是为金钱才做私家侦探的, 因此我才有这种想法,私家侦探固然自由,但必须要接受委托才能办案,如果你是 警探,就没有那些限制,对任何一件案子都可以主动侦察了。” “但是有些案子,只能查到某一个阶段就停止了,因为上峰不让你们查下去, 而且有些不值得一查的案子,你们却必须出动全部的警力去办,私家侦探却有个好 处,我们有拒绝承办案子的自由。” 李探长只有苦笑叹气了,他知道陈秀莲所指的是什么,前者是一些牵涉到大人 物的案子,他们在上峰的压力下,不但要停止侦查,而且还要设法掩饰。后者则是 上峰交下来一些鸡毛蒜皮的小案子,如XX长夫人的爱犬被人偷走了,一连十几个电 话,逼得他们出动了半数以上的警力,好不容易,总算把狗找了回去,如果估计一 下所耗的人与财力,可以买十条那样的狗了,但XX长夫人对狗的感情显然不是以金 钱计算的,所以他们只好卖命了。 陈秀莲已经把所有的残肢都捞了起来,交给了李晓天,还吩咐他道:“把那具 男玩偶也带去,我相信是一对的,然后上帝保佑,希望在残破的玩偶上能找到一点 线索。” 李晓天匆匆地走了,陈秀莲回到了方宅,朱丽跟马佳琍在守护着方思美,因为 叶长青对她的新闻同业发表了一个并不正确的消息,说方思美的神智在恢复中。 这也是陈秀莲的计划,她希望凶手能因为这个消息的报导而心慌,会前来杀人 灭口的,因此整整一夜,她们三个人轮班守护着。 但是上帝并没有保佑,李晓天打了个电话来,那被残破的玩偶倒是证实与方思 美的屋中的男玩偶是一对,可是玩偶上找不到任何的线索。 玩偶是用手撕破的,因为在布面上,不易留下指纹,而且被水一浸,什么都找 不到了。 而且经过一夜的守护,根本也是白忙,门口有警员守着,以防止闲杂人进来, 连带也把凶手给挡住了。 更气人的是凶手跟警署开了个最恶劣的玩笑,丢了一张卡片在警署的信箱里。 卡片上还是狼形的图案,却没有编号,用打字机打了几句气死人的话。 “方思美如果神智恢复了,应该知道我是谁,我休息三天,恭候光临来抓人。” 这张卡片充满了嘲笑的意味,分明指出报导的不确,方思美的神智是无法恢复 了,而且也不可能从方思美的口中问出什么来了,因此凶手才写出这张得意而又充 满了自信的卡片。 李探长在电话里的声音显得很沮丧,陈秀莲几乎可以想象得到他在电线另一端 的苦笑。 可是陈秀莲的反应却是充满了兴奋,连忙道:“探长,请你在化验室等着我, 好好地保管着那张卡片,我立刻就来。” “没有用的,卡片上没有指纹,没有任何线索,我已经叫人作过很精密的检验 了,字是用打字机打的,连笔迹也无从对起。” “不!即使是打字机,也会告诉很多事的。” “叶小姐,你是说利用紫外线来透视打字机吗,本市的打字机没有登记资料, 而且数量太多,很难以此找线索。” “据我所知,打字机本身有个性,而使用人的习惯也有很多的差异,综合起来, 就是一份资料,当然这份资料未必就能找到凶手,但至少可以对凶手了一份了解, 也舆凶手更接近了一步。” 电话的那端,李晓天略略沉默了一阵:“陈小姐,警署的化验人员还没有这种 分析经验。” “我也没有,不过我读过一些这方面的书,或许可以能提供一点意见。” “好!欢迎你来,我要召集一些重要探目组员,跟你学习一下这方面的智识。” 陈秀莲倒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了:“探长,那可不敢当,我只是尝试,研究一下 还可以。” “我们的人员连基本的认识都没有,又从何研究起,只要你比他们多懂一点, 也是值得他们学习的。” 陈秀莲放下了电话,嘱咐了朱丽与马佳琍一番,就出门去了,她还是驾着她设 备齐全的豪华防弹轿车,但是在走了一半的时候,她忽而心血来潮,给侦探社里的 刘嫂打了个电话,然后才放心到警署去了。 李晓天在警署等着,这个探长显然也是一夜没睡,眼中布满了红丝,神情很疲 倦,正在喝着浓咖啡提神,会议室里坐着好几名探员以及两名化验人员。 略作寒暄,李晓天就拿出了那张卡片,陈秀莲看了一下,稍作了一番思索整理 才开口道:“这张卡片既然已经作过精细的化验,本身没有什么可研讨的了,但我 们可以从另外一些角度来分沂它,首先我可以评定它是经由一具较为古老的打字机 打出来的,甚至已经可以列为古董了。” 一个探员立刻提出了反对意见:“陈小姐,它的字迹很清楚,而且每一个字都 很清晰,证明字键还很新,不像有磨损的迹象。” 陈秀莲笑笑:“很好,这位先生的观察很细心,只是研判的因素不能从这些地 方去着眼的,打字机的型式新旧,与字迹的清晰与否无关,旧型的打字机如果很少 使用,字键的磨损处自然很少,照样可以打出很清晰的字来。” 那个探员很细心地接受了批评,随即问道:“陈小姐又从何评断它的型式呢?” “从卡片的弯曲处,这卡片是硬纸的,弹性很强,可是要还原到原来的平整状 态,并不很容易的事,尤其是它有十五公分左右宽,在普通打字机的圆筒上,几乎 等于一个圆周长,也就是说能够卷成个圆筒,可是这张卡片几乎是平整的,因此可 以断定它仅于微微卷曲过,而只有在古老的打字机上,卷筒比较大,才有这种可能。” 这番分析听得每个人都赞赏不巳,陈秀莲接着道:“目前本市各机关公司行号 都不会再使用了,只有私人的收藏了,而且收藏这种打字机的人,也不会是普通人, 必然是较为富有的知识分子,因为这一类打字机在制造时产量少,价格高昂,一般 人买不起,普通人家也不会购买,这可以使我们对凶手的家庭背景多一点了解。” “会不会是被当作古董带进来的呢?” “当然有此可能,不过是当作古董带进来,一是不会想到使用它,再说这种十 九世纪的产品,已经进入到机器制造的阶段,被当作古董的价值还不大,因此我想 还是原始就在本市的可能性较大。” 李晓天听得精神大振,忘了疲倦道:“陈小姐还有什么样的指教。” 陈秀莲含笑道:“这一部份可以告一段落了,但我们还可以从另一个角度来分 析,我需要一架打字机,两个帮助实验的助手,最好是两位女士,一位是熟练的打 字人,另一位则完全不会打字,还要一架红外线透视机。” 这些东西都是全的,陈秀莲拿起卡片道:“这张卡片已经没有其他用途了,所 以我们就在这上面作个实验,就可以得到更为科学的分析。” 李晓天请了一个女打字员与一名女警,陈秀莲把卡片的反面卷在打字机上,选 出了凶手投来原文的第一句,叫她们两人各打了一遍。 打字小姐在十秒钟内就完成了,那个从没有学过打字的女警则用了一分半钟的 时间,逐字按键,才打出了一句话,陈秀莲用红外透视镜将两种字迹一分析,无须 解释每个人都明白差异之所在。 打字小姐的字用力均匀,着色较浅,证明她按键的力量很轻,而那个女警的字 迹则轻重不一,以深色的居多,可见用力很重,这是初次使用者的通病。 陈秀莲再次把凶手的原迹分析后,发现字迹与那个女警的情况相似之处颇多。 陈秀莲笑笑道:“我们得到另一个结论,凶手是个不常使用打字机的人,可是 这字句的文法很正确,前置词、介词以及冠词的安置一丝不苟,证明凶手接受的是 学院派的高等教育,因为现下一般的大学中,已经不太注意这些了,从这些资料归 纳后,我们可以得到一个更深的概念了。” 她开始在纸上作了一连串的归纳工作:一、凶手是个女性。(方思美案的目击 证据。) 二、凶手也具有同性恋的倾向,而且是双性式的倾向,在男性化的女子前她是 女性,在女性化的女子前,她是男性。(所有粉红色的色狼魔爪下牺牲者的心理研 判。) 三、拥有一架古老的打字机。 四、不擅于打字。 五、以催眠术作为杀人的手段。(所有的案子都出于一辙,但以方思美一案最 显著。) 六、她具有高度的适合能力,能迎合各种类型的女子。 七、会驾驶汽车(一至六号牺牲者被杀的时间研判,一定有私家车作为交通工 具。) 八、每一个被杀害者都被造成类似强暴状,在阴道内注入男子精液,而且是用 试管注入的。(周小芬案的研判,因为她是石女,而处女膜破损度极微。) 九、所取得之精液有性病及精神病因素。 十、精液以冷冻法保藏,且部份保藏过久而已死亡。(方思美体内取样化验结 果。) 十一、凶手曾受学院高等教育(卡片分析)。 把这十一点演绎资料再加归纳后,陈秀莲作出了结论:“凶手是个二十五岁到 三十五岁的女子,外型秀丽,从事医疗研究工作,精于催眠术,有自大狂及自卑烦 向,在这个范围内去找,虑该不太困难了。” 全体都报以热烈的掌声,显然他们为陈秀莲精密的分析而折服,李晓天诚恳地 道:“陈小姐,你真了不起,专门从事刑事学的教授也不会比你的分析更透澈了。” 陈秀莲笑了笑:“侦探的工作原是实际重于理论的,分析的工作固然重要,但 是光靠分析是抓不到罪犯的,如何从已分析的资料去找到罪犯,甚至于证实她的罪 状,我相信各位比我有更多的经验,因此我不多耽误各位的时间了。” 她起身告辞,留下那些探员继续讨论侦查的范围,李晓天送她出来,提出一个 问题:“陈小姐,你分析凶手是自大狂者,我绝对承认,因为她直接向警方挑战的 行为,已足可证明,但你说她有自卑的倾向,则又是根据什么呢?” “自大狂就是自卑造成的。” “这只是一种推测,并不能成为确实的证据的。” “她在警署留下这份嘲笑式的短信,就是一个证明,经过昨天新闻传播的渲染, 她已径有所恐惧了,就怕在方思美的口中会说出什么,所以才投了这封信来试探一 下,警方究竟掌握了多少资料,而且她说要休息三天恭候警力去抓她,可见她心中 已起恐慌,暂时不敢再有所行动,但又不甘心承认,所以才借这个理由来掩饰一下, 如果她是真正的自大狂,不会有这种行动的,只有在自卑的心理下,才会有掩耳盗 铃的举动。” “陈小姐,我太感激你了,如果不是你的帮助,我们简直找不到一点破案的线 索,经你分析后,我们几乎已把握百分之八十的线索……” “探长!这恐怕没有用,即使你们把线索归纳后,集中在一个人身上,还是无 法逮捕她。” “为什么呢?” “缺乏证据,最重要的是人证,方思美无法指证,死者更无法指证,任何一个 律师都可以把这些旁证推翻的,法庭上要的是直接证据。” “时间证据呢?案发的时间,她能提出不在扬的证据吗?” “凶手一定是独身的,如果有人跟她同处在一起,不可能让她有这些犯罪的机 会,她只要说我在家里,四个字就是时间证人,因为谁也无法证明她案发时不在家, 任何一个涉嫌者都可以说我不知道会涉嫌而去找时间证人的。” 李晓天皱皱眉头:“不错!这倒难了,除非我们能找到空白的卡片,或者她搜 集的男子精液。” “很难!前者是很容易收藏的,既然她在每一个犯案现场都留下一张,自然知 道这是她犯罪的唯一证据,绝不会让人轻易找到的,至于后者,恐怕也没有了,是 凶手自己那儿都没有了,因为方思美体中取出的样品是已经死亡了的精液,证明她 那儿也断货了。” 说到断货两个字,陈秀莲不好意思地笑了,因为这两个字在案情中是个很恶劣 的名词,不应出于一个女孩子的口中,但李晓天却精神一振,触发了灵感道:“对! 陈小姐,断货!也许因为断货才是她要休息三天的原因,那么在这三天内,她一定 会在找新的货源,我们可以在这个地方加以努力调查。” 陈秀莲的脸红了一红道:“是的!这是一条线索,虽然取得这种货样并不难, 但也并不太容易,除了一些性病医院,似乎别无来源,探长在这方面留心一点,如 果有所发现,希望能跟我们连络一下!” “陈小姐有什么计画吗?” “是的!回教可兰经上有句话:莫罕默德不去就山,让山来就莫罕默德,目前 缺乏的是对凶手的直接指证,我想由我们设法去诱使她再犯一次罪……” “以贵社的人员去作钓饵?” “是的!必要时,我自己去跟她接触。” “那太危险了,这个是丧心病狂的变态者。” 陈秀莲笑笑道:“冒险本就是我们的乐趣,而揭发罪行是我们的宗旨,何况我 去接触的危险性小得多,至少我也懂一点催眠术,可以跟她斗一斗。” 李探长沉思片刻才道:“好吧!我有了发现,一定再向陈小姐求助,事实上也 只有陈小姐才能对付这种人,警方的人员无论在那一方面都比陈小姐差多了。” 两人握手告别后,陈秀莲感到很疲倦,打个电话到方宅,问了她们的情况,没 有什么变动,她才说自己要回到侦探社去休息一下,方宅四周都在警方的严密保护 下,在白天应该是不可能有什么危险的。 陈秀莲睡了不到四个小时,就被鲁薏丝摇醒了,从鲁薏丝的脸上,她看出又有 事情发生了。 “是不是又有凶案发生了?” “是的,这次死的不是女人。” “什么!有男人被杀了吗?也是同一凶手?” “应该是的,死者是梅思礼教授。” 陈秀莲脸色一变。 “梅教授是在自己的花园中,被一支箭从咽喉处射进去而死的,这种箭是非洲 蛮人部落所使的原始武器。” 陈秀莲的神情变得很痛苦,美丽的大眼睛里流下了眼泪,这个和善的老人是代 她受过而死的。 凶手听了新闻报导,认为是梅思礼把方思美从死亡边缘上救了回来,一定是怕 梅教授对方思美作进一步的治疗而问出真相,所以才杀人灭口。 为了侦查进行的方便,也为了避免招摇,陈秀莲叫叶长青对新闻界宣布,把救 回方思美生命的功劳推在梅思礼的头上,以梅思礼在学术界的身份,这也是较为合 理时事,没想到竟会害了他一命。 陈秀莲含着眼泪,在床前跪下祷告,她本身是个无神论者,但只有如此才能表 示她心中的歉意。 鲁薏丝等她的情绪略略平稳了一点才道:“电话是叶小姐在梅宅打来的,她在 那儿采访,问你去不去,警方人员都在那边。” 陈秀莲想了一下:“我不去了,告诉老二,叫她在那儿跟李探长好好地联系一 下,把调查的结果详细记下来,警方在搜集证据方面的工作做得比我们好,我去了 也没有用。” 她站了起来,把自己手提箱的打开,取出一张纸放在一只女用大皮包里,然后 又打开衣橱,取出一套浅绿色的毛衣裙,走到浴室去换了出来,鲁薏丝回了叶长青 的电话后,再度回到她这儿,见她用一条缎带系好秀发,穿上了绿皮的长靴,竟是 时下一般少女学生型的打扮,充满了青春气息,完全不像沉稳华贵雍容或者英姿飒 飒的陈秀莲了。 “大姐,你要上那儿去?” “调查凶手,给梅思礼报仇去。” “你知道凶手是谁吗?” “目前还不知道,但凶手杀害了梅思礼,显然是为了灭口,但也证明她一定是 那个灵魂学会的会员,才会对梅院长下毒手,昨天我跟梅院长研究过后,圈出了一 些可疑人物的名单,我准备一一拜访去。” 鲁薏丝不禁一怔:“那似乎太危险了,我陪你去好不好?” “不!今天不需要,我只是试探性质,也不想让人知道我的身份,所以我才换 了农服,等我有了结果,再打电话通知你好了。” “社长,能不能把你要去的地方告诉我一下?万一有什么变故,我也好设法为 你接应一下。” 陈秀莲想了一下才道:“好吧!你驾我的座车出去兜兜风,车上有电话,我可 以随时跟你连络,我到达一个地方,就先通知你,你跟我必须保持四英哩的距离, 在五分钟内可以到达,假如在一个小时后没有跟你作进一步的连络,那就是证明我 遭到了麻烦,你就尽快赶来吧。” “为什么要分开呢,我们在一起不好吗?” “不!我这身衣着,配不上那辆车子,而且那辆车子在本市也太显眼了,我不 想打草惊蛇,惊动了凶手。” “那么社长坐什么车子呢?” “我?也许乘巴士,也许叫的士,反正我现在是一个中产家庭的求学中的女孩 子,这种身份比较不受注意。” “社长,你带了武器没有?” 陈秀莲摇摇头,举起自己的手道:“这是最不受人注意的武器,也是最方便的。” 鲁薏丝宽慰地笑了,她跟陈秀莲两度交手,知道陈秀莲的空手道比自己还高上 一筹,是不必带什么武器了。 陈秀莲下去了,鲁薏丝则走到停车场,坐进了那辆豪华防弹轿车中,过了约摸 十分钟,电话铃响了。 拿起听筒,陈秀莲的声音传了来:“鲁薏丝,我在轩尼斯道,立刻要去拜访一 个叫聂绿蒂的女医师,她开着一家私人诊所。” “知道了,我停车在防痨医院附近。” 聂绿蒂医师的私人诊所是一间设备很齐全的小型医院,她是全科医师,小儿妇 产科都有。 顾客多半是女性的,陈秀莲进去后挂了号,等了两个病人后才轮到她,聂医生 是个三十左右的女子,身材苗条玲珑,带着金丝眼镜,陈秀莲很注意看着四周,心 头一震,因为那儿陈列着一些非洲的土著木偶,图腾等,书架上也排着很多非泛游 记或见闻录等著作。 她记起梅思礼就是被一支非洲土人的竹箭刺死的! 聂绿蒂却很和气,看着她笑笑问:“那儿不舒服?” 同时也看着她的挂号单,那是陈秀莲伪造了一个名字填写的,陈秀莲忸怩着, 半天没开口。 聂绿蒂却以了解的眼光看着她:“这上面的姓名都不是真的吧?” 陈秀莲觉得她的观察力很精明,心头更提高警觉,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聂绿蒂叹了口气:“年轻人,总是这样子,月经停止多久了?” 陈秀莲吁了口气,原来她错缠到这上面去了,虽然不好意思,但却是个机会, 迟疑了一下:“应该在上个月就来的。” “一向都很正常吗?” “是的,这是第一次延期。” “有什么特别感觉?” “好像有时会作呕。” 聂绿蒂笑了起来:“还不会这么快,这多半是心理上的作用,对这件事过份担 心也会引起生理上的现象,一般的妊娠现象要到两个多月三个月的时候才比较显著, 你们现在只是懂得了一点,又不够详尽,提心吊胆,精神上的不安造成的因素占大 多数。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我的同学。” “感情很好吗?” “是的,我不是那种很随便的女孩子。” “家里面反对你们交往吗?” “不,双方的家长对我们彼此都很满意。” “我看得出来的,那你们干脆结婚好了。” “不行!家里已经同意我们毕业后结婚,还有半年。我的父母对他印象很好, 他的父母也一样,因此我们不希望破坏上一辈对我们的印象。” “唉!年轻人就是性子急,及早偷尝爱的禁果是很危险的事,我并不守旧,但 我认为婚前保持着感情的纯洁,可以使婚姻更庄严,更神圣!你们决定了?” “是的!我不希望挺着肚子进礼堂。” 聂绿蒂慈祥地摇摇头:“女孩子,我应该拒绝你的,可是我知道你们还是会去 找别的医生,甚至于那些完全没有医学常识的江湖密医,弄得不好还会把命送掉, 因此我答应帮助你这一次,只是有个条件,以后不能随便乱来了。” 陈秀莲只有低下了头,也并不知说好什么。 聂绿蒂眼睛有点润湿:“我有个妹妹,年龄跟你差不多,也有了你同样的麻烦, 大概是我对她管得较严,她不敢告诉我,自己找了个江湖密医,弄得送了命,这件 事使我一直感到很伤心,所以遇到你们这种情形的女孩子来找我求助,我多半是帮 助她们的,现在还不能确定,我给你一些药,回去吃吃看,一个星期后如果还是没 有月经再来找我。” 陈秀莲只有连声道谢了,聂绿蒂和气地笑笑。 “你们都还在求学,也许家里还过得去,但是靠家里给你们的零用钱,负担这 笔费用也很吃力,因此你不必为费用担心,将来寄张喜帖给我就好了。” “我们作了准备……在课外兼差……” “不必了,快毕业了,还是安心读书,有空的时候,不妨玩玩,就是你们要爱, 也可以老实地对我说,我会指导你们一些正确的方法,要你们年轻人把握住理智是 很难的事,只可惜我了解这个问题太迟了,否则我的妹妹也不会有那种遗憾了。” 她略略有点激动,站起来,自己到药房里取了几包药,交给了陈秀莲:“记住, 一个星期后,一定要来看我,即使这方面不需要我的帮助,另一方面我也可以给你 们一些帮助与指导,把他也带来,我喜欢你们这些年轻人。我妹妹的那个男孩子现 在在我的诊所里当会计,他很内疚,准备终身不娶来报答我妹妹,他是个很好的青 年,就为了一点遗憾而终生抱咎,这是多么令人痛心的事,我倒希望你们能够跟他 交成朋友,有合适的女孩子,为他介绍一个。” 这是一种何等伟大的爱心,陕秀莲也相当感动,噙着眼泪,告辞出来。 在门口时,刚好鲁薏丝开了车子过来,唰的一声停下,急急地往里冲,陈秀莲 忙把她叫住了。 鲁薏丝吁了口气:“社长,你已经呆在里面一小时又十五分钟了,我真以为你 出了问题,怎么样?” 陈秀莲拉着她上了车子,叫她往前开去,然后才苦笑了一声道:“别的我不敢 说,但凶手绝不会是她。” 鲁薏丝道:“送你出来的就是聂绿蒂吗?我们那天经过公园时,看到跟方恩美 在一起的女人,身材很像她。” 陈秀莲摇头道:“不会的!一个凶手不会有那种爱心。” 她把经过的情形说了,鲁薏丝听得也很感动:“这是一种宗教的爱心,我没想 到世界上还会有这种人存在……” “你把这个世界看得太丑恶了,人间到处有温暖,虽然人心越来越险恶,伹善 良正直的人还是居大多数。” 鲁薏丝笑了一笑:“以前我是绝不相信的,因为我接触到的全是罪恶,现在我 倒无法否认了,像你们就是良善而正直的一群。下面一个呢?我们上那儿去?” 陈秀莲取出字条,看了一下:“聂绿蒂可以划掉了,还有两个是在公立医院里 工作,警方会去调查的,两个是在精神病院,访问的方式要另作计议,先去看看这 个吧。” 鲁薏丝接过字条看道:“吴而夫,平克心理诊所,三十一岁,美国普林斯敦大 学,心理学博士,专攻变态心理学,一定是她!” “你怎么知道的?” “那个凶手不是每次留有卡片吗?卡片是粉红色的,有着一张狼的图像,因此 才有着粉红色的色狼之称。” “不错,但你怎么就能确定呢?” “你把粉红色的色狼的英语读音用直译法译成华语,就知道我为什么能确定了。” 陈秀莲哦了一声,开始念:“Pink Wolf 平克。吴而夫。这不就是她的姓名 跟诊所的名字吗?我怎么没想到呢?” 这个发现使她高兴得几乎跳了起来。 鲁薏丝把车子开向子读道,那正是平克心理诊所的所在地,陈秀莲在车上静静 地思索着:“假如她就是凶手,这似乎太大胆了,都有把自己的姓名公开留在凶杀 现场的道理?” “不是凶杀,几乎每一件案子都可以被解释自然死亡,丝毫没有凶杀的迹象, 要不是你找出了死因,警方一直到现在都会以为那些女子是纵欲过度而死的。” 陈秀莲一叹道:“事实上也是如此,那些死者都是在情欲发泄到极度,而致心 脏负担过重致死,催眠术把她们导入忘我的境界上时,以心理的刺激使她们的情欲 一直在亢进中,当然这也必须是压制情欲过份或放纵情欲过度的人,才会造成这种 现象,一般正常的人是不可能如此的。” 鲁薏丝道:“她是心理医生,自然有机会接触到这些人的内心深处,才会知道 那些人是可以下手的对象。” “可是她是心理学博士,又是心理医生,本身怎么会心理不健全呢?她如果有 变态的倾向,怎么能得到学位呢?” “她研究变态心理学的,一定对这方面深入研究过,接触得太多,慢慢受了感 染。你们中国有句古话,说什么久病成良医,正因为她自己不正常,才能够比正常 的人了解得更多,更深入,也因此,她的发现与成就才会比别人大,据我所知,美 国的心理学博士是很难拿到的,一定要在这方面有深刻的了解,了能通过重重的口 试,写出别具见地的论文而获得通过的。” 陈秀莲继续翻阅吴而夫的详细资料:“她还得过人类学的学泣,曾在非洲作过 两年的民俗研究工作,写过一部非洲人种分析书,在求学时还是校中的射箭女子队 队长。” 鲁薏丝道:“梅院长是被非洲土箭射死的,社长,如果你昨天发现了她,至少 梅院长就不会被杀死了。” 陈秀莲又叹了口气:“这一切都太明显了,明显得使人难以相信,我老觉得有 点不相信,这得来似乎太容易了。” “事情的本身并不复杂,只是有许多错误的因素才导致成复杂,不过话又说回 来,这一个线索虽然明显,却得来并不容易,如果不是梅院长的被杀,你也不会肯 定凶手是他同一个学会的会员,那么在本市这么多的人口中,你要把吴而夫这个名 字找出来也并不简单,何况把英文中的狼化成华文译名的这个过程也很难使人想得 到,因为Wolf这个词给你的概念是狼而不是吴而夫,即使吴而夫三个字读音舆英语 中的狼已经很相近了,仍然很难给你产生出联想,任何人念这三个字都不会让人听 成狼的。” 陈秀莲仍是在思索,鲁薏丝却兴奋地道:“在高级数学中的高次方程式解法最 令一般学者头痛,其实解法有公式,根数有固定,一次一个根,两次两个根,道埋 就这么简单,在题式与答案之间,只有一个等号,复杂的是中间的演算过程,一点 细微的错误,就可以使全部的努力致于白费。” 陈秀莲笑了笑:“我知道你在学时得过数学奖,但是探案不比解方程式,这中 间是没有公式可循的,数字的值是不会变的,5 就是5 ,6 就是6 ,变的是前后的 符号,可以很科学地找出它变值的原因,但人为的变化是受心理的因素,那是无法 预料的,比如说现在的你舆两月前的你,就有了显著的差别,你以前认识的人对你 的看法,绝不能用在现在的你。” 说着车子已经到了子读道,这是山区的道路,没有市区那样的热闹了,但是有 许多豪华别墅的建筑。在离开道路的山腰间,有私用道路上去,她们在一个弯口处, 才看见树着门号的路牌以及注明私用道路的字样,却没有声明是心理诊所,更没有 指明是吴而夫的住宅。 鲁薏丝道:“这又是什么意思呢?开了诊所不挂牌,叫人怎么找。” “在东方去向心理医生求教有会被人误会为发疯的可能,所以心理医生的诊所 设在郊区,而且很不明显,才会有顾客登门,这跟西方社会是不同的。” 车子在一栋华美的洋房前停下,里面走出了一对男女,女的穿着很朴素,风度 却很雍容,男的风度也很潇洒,两个人手臂互挽着,上了一辆跑车开走了。 陈秀莲按了门铃,有一个中年工役来应门,陈秀莲说明是来访问吴博士的,那 个工役却道:“吴博士不久前才出门去,你们难道没看见?” 两个女孩子怔住了,没想到那个女的就是吴而夫。 ------ 旧雨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