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万胜夫承诺的事并没有实现,因为他第二天并未拜访庞府。庞明珠倒是不以 为意,也未去深究,只是庞大通颇为紧张,他心中思忖着,该不会是万胜夫突然 对自己一直未允婚之事生气,因而后梅了吧7 这可糟了,因为他昨天向石二公子 探口风,见他似乎对娶明珠之事兴趣缺缺,若在这节骨眼上万胜夫又改变主意, 那他岂不是两头落空7 一直到万府来了消息,说是万胜夫受了点伤,不便来时, 庞大通这才放下心来,同时也在心中作了最后决定!他不能老是将婚事悬着,若 是到最后落了空,那他岂不是亏大了!反正和万府联姻也可以增加他的名气和财 富,所以,他不能再这样犹豫不决了,人要懂得掌握机会。 “去叫少爷和小姐过来。”庞大通坐在厅堂之上,对着站在一旁的婢女说道。 “是,老爷。”婢女立刻退下。 他起身,双手交叉在背后,来回地走着。虽是下了决心,但绝不能操之过急, 免得让人以为他急着将明珠销出去。待会儿他到万府时,得小心措辞。 片刻后,庞财麟和庞明珠不明所以地走了进来,才刚一跨入门槛,就听见父 亲说道:“明珠,怎么又没抹粉!”他有些不高兴。 “在自个家里,也没要见外人,所以”“谁说没要见外人,咱们这就要出去。” 他打断她未完的话语。 “去哪?”庞财麟开口问。 “去万府。”“为什么?”庞财麟紧接着问。 “万公子受了伤,咱们当然要去探望人家。明珠,你还不去装扮装扮,换件 鲜艳点的衣服!”庞大通提示道。 庞明珠实在懒得再打扮得像只花猫了,于是技巧地说:“爹,万公子既然受 丁伤,咱们就不该穿得大红大紫的去探望,否则人家会怪咱们连这点礼数都不懂。” 庞大通想了一下,好像也对。“算了,不管这些了,走吧!”庞财麟和庞明珠只 得跟在他身后,步出家门。 “万兄他受了什么伤?”庞财麟问道。 庞明珠也是大惑不解,他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 怎么今天却受了伤?该不会是和人起了冲突吧! “就是不清楚,所以才要去看看。”庞大通回答,“明珠,等会儿你可得表 现得关心点,别像现在一点表情都没有,知不知道?”“女儿知道。”庞明珠不 经心地应着。演戏这种事,对她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 她摆头左右张望着,因为很少出门,所以不免好奇。街上仍是这么热闹,人 马杂沓。她望着前方的敲锣呐喊声,微笑地往前比了一下,庞财麟顺着她指的方 向望去。 “卖艺的。”他小声道。 庞明珠笑着点头,上次见到江湖卖艺的表演,已是好几年前的事了,那时也 是在河岸街上。 突然,一个漫天的鞭炮声吓了她一跳,她往前望去,只见前头五十尺处,烟 雾和爆裂的炮纸随风飘散,不晓得在庆祝什么。 “那是什么店?”庞明珠问道。她想或许是哪家店开张,抑或是庆祝周年庆。 庞财麟也在纳闷,那是醉梦舫,怎么会在此时放鞭炮? 庞明珠想弄清楚那到底是什么店,但父亲却转到另一条街,让她无法一探究 竟。 “大哥,那到底是什么店?很多人聚集在那儿,好像挺气派的。”庞明珠又 问了一次。 “这……”庞财麟有些支吾其词,不知道到底该不该说。 “别问这些事。”庞大通回头训斥女儿,表情也有些尴尬。 庞明珠表面上应道:“是,爹。”但仍以眼光询问身旁的哥哥。 庞财麟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但他知道他若不答,小妹必不会就此罢休,只好 老实回答。 “青楼。”他无声地以口形来说明。 庞明珠睁大眼,随即点头。原来如此,她对青楼之事了解不多,大部分都是 由嬷嬷、奴婢那儿听来的,不过她听到的,也足够让她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庞财麟则转过头,假装测览街上的景致,免得小妹要他解释,这种事还是由 大娘或大姐、二姐来说比较好,他一个男人家不好启口这种事。 庞大通走在前头,心里则在思考待会儿话要怎么说才最适当,而且若是顺利 的话,最好使将日子给定下来,省得突生变卦。 于是,三人各自怀着不同的心思往万府前进。大约一刻钟后,二人便来到一 处大宅院,这院子显得有些古旧,该有五十年以上了,但仍是气派非凡,匾额上 写着“万家庄”三个大字。 “财麟,去敲门。”庞大通说道。 庞财麟立刻叩了叩门上的铜环,没多久,就见一名二十出头的仆人前来应门。 “找谁?”他上下量眼前二人,眼神有些戒备。 “我们是来探望万大公子的,听说他受了伤。请小哥通报一声,在下姓庞。” “我们大公子现在不便见客,三位请回吧!”门房摇头拒绝。 “不方便?大公子伤得很重吗?”庞财麟蹙起眉头。 “这不便奉告。”他作势就要关上门。 “等一下。”庞大通一个上前,肥胖的身躯将门房的身子挤到一旁,手掌抵 右门扉,不许他关门,“你连通报都不做,怎么知道他不便见我们7 你知不知道 我是谁?”“谁管你是谁,天王老子我也不管,我家主人说了,现在不便见客 ”“你这狗奴才。”庞大通火大地一掌打向他的头。 “喂”门房怒目而视,“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理?”他摸摸头顶。 “不讲理的是你这狗奴才。”庞大通愈来愈生气,他从未如此无礼地教人挡 在门外过。 “爹,算了。”庞财麟拉了一下父亲的衣袖,“人家或许真是不便见客。” “还是这位公子讲理。”门房立刻道。 “什么讲理不讲理!你若不去通报,我们就闯进去告你这狗奴才的状。”庞 大通恐吓道。 “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怕你。”门房挺起胸膛。 庞大通简直快气死了,竟然连个下人都这么不知天高地厚。 “爹,咱们还是改天再来好了。”庞明珠终于开口道。她站在一旁,只觉得 这样的吵闹有些无意义,反正见不见万公子,对她没有什么影响。 “是啊!爹。”庞财麟也道。他宁可不伤和气,息事宁人。 见门房又要将门关上,庞大通就是气不过,他猛地一推,门房毫无防备,他 “哎哟”一声,被大门打中,整个人向后倒了去。 庞财麟和庞明珠吃了一惊:“爹”“还楞在那儿做什么?进去。”庞大通大 摇大摆地走进去,只见门房捂着额头,仍在哀嚎。 他今天怎么这么倒霉!他哀叫着,这巳经是今天第二次了。 “你们这些人真是蛮不讲理。”门房恨声道,他挡在庞大通面前,张开双手。 庞大通根本没将他放在眼里,他肥胖的手用力一推,便将他甩到一旁。庞财 麟和庞明珠同时叹口气,庞财麟还顺手扶住门房。 “没事吧?”他让那门房站稳后才松开。 “你们怎么可以乱闯?”门房怒目前视。 “别跟他废话。”庞大通回头对他们兄妹俩说道。 庞明珠只得和大哥一起跟上,她实在不知道他们这是在做什么,连探病都要 这样硬闯,病人不是该静心修养吗?他们这样倒像是来拆馆的。 庞大通不顾门房在他身后的叫器,他直直往大厅走去,但未到厅堂使听到模 糊的嘈杂声,三人感到一阵纳闷,脚步不由得加快,当他们跨入大厅时,就见里 头闹哄哄的。 庞明珠首先注意到大厅正中央站着一袭白衣的男子,他正扯着万胜夫的领子, 另外两个人则拉着白衣男子要他放开万胜夫,旁边还围了一堆家仆。 她定眼一看,想了一下,是他!石府的三公子石棕渊,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没注意到万胜夫的左右手全缠着绷带,双颊各有一道血痕划过,不知是被 什么弄伤的;而抓着石惊渊的两个人,看他们的穿着和长相,该是万老爷、万夫 人,两人拼命想拉开石棕渊。 “快放开他。”万老爷吼道。他大约五十出头,穿着一袭青丝的长袍,头上 还带着氆帽,留着山羊胡。 一旁的万夫人则略显清瘦,脸型较长,双颊有些凹陷,正紧张得不知如何是 好。 “我要他到初雪面前磕头道歉。”石棕渊满脸愤怒。 庞财麟一听到“初雪”两个字,立刻冲上前,质问道:“初雪姑娘怎么了?” “那你就得问他这个裔生。”石棕渊用力一有、推,让万胜夫撞上椅子,一劳的 仆人立刻冲上前围住石棕渊。 万氏夫妇扶起儿子,万胜夫怒声通:“我没找你二哥麻烦,你倒是先上门来 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庞大通简直是一头雾水。 万老爷见到多出来的三人时,不由得有些诧异,他不是吩咐门房不许任何人 进府的吗? “初雪姑娘怎么了?”庞财麟紧张地问。 “她被人狠狠抽了一巴掌。”石棕渊逼向万胜夫,所有的家仆也围着他缓缓 移动,“我非讨回公道不可。”他面露凶光,“你这人渣,竟想对她图谋不轨!” 昨天初雪肿了一张脸回来,连嘴角都沾着血迹,问她她也不说,只道是不小心撞 伤的,他不信,去问了二哥,才知她险些遭人欺负,而那王八羔子就是万胜夫! 他气不过,便闯了来,初雪就像他的妹妹,他是不会这样番罢甘休的。 万胜夫跛胶着脚后退一步,瞄了冷眼旁观的庞明珠一眼,他绝不能承认。 “你少在那儿胡扯,嘴巴放干净一点,我没告你二哥暗箭伤人,已经够宽宏大量 了,你还上门来闹。”他的大腿和手掌全让石中御的飞镖射中,他没找他们算账, 他还敢来府上撒野? “好个睁眼说瞎话的混账,我就抓你去和初雪当面对质。”他大喝一声扑向 前,所有家仆立刻一拥而上。 万老爷和万夫人立刻拉着爱子往后退,万老爷还吼通:“到底叫官差了没?” 他话才刚落,已有两三名家丁被打倒在地,还有的撞上桌椅,整个大厅乱成一团。 万胜夫还不忘向一旁的庞明珠说道:“小姐绝对要相信在下。”庞明珠瞧他 一脸狼狈样,没说什么,只是点了一下头;倒是庞财麟瞪大眼注视着万胜夫,眼 神中聚集着怒气,他相信初雪姑娘是不会撤谎的,那么事实的真相只有一个。他 不禁也握紧了双拳。 转眼间,十余名家丁巳全横躺在地上,石棕渊再次通上前,庞大通见状,立 刻挡在他身前。 “三公子,有话好好说,何必这样伤和气,我想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 他笑眯咪地说。若让他抓住万公子这可怎么得了,到时万胜夫还有命留着做他女 婿吗?石棕渊可不领他的情,怒道:“让开”“请你不要这么大声对我爹说话。” 一声清亮的声音响起,石棕渊诧异地见到一名女子自庞大通身后站出来,走到父 亲面前。 她扬起下巴望着他,眼神坚定,五官虽不是绝美,但清丽动人,脸上未施任 何脂粉,白白净净的,穿着一袭浅蓝,感觉清爽怡人。 他觉得她有些眼熟,而且她称庞大通为“爹”,突然,一个念头闪过他的脑 海,他瞪大眼,她是 庞明珠。 他吃惊地注视她,没想到她末施脂粉的模样是如此清秀可人,若不是她喊庞 大通“爹”,一时之间,他恐怕猜不出她的身份。 他看看她,又看看她身后的万胜夫,突然之间懂了:“庞小姐,我奉劝你一 句话,若你考虑嫁给万胜夫,那我可以告诉你,嫁条猪都比嫁他强。”“你说什 么?”万胜夫勃然大怒。 庞明珠的眼阵闪过一丝笑意,嘴角也不由得上扬,但随即控制住自己。 “你聋了吗?我说什么你听不见?”石棕渊反唇相讥。 “你太过分了,石公子。”万老爷怒道,“你到我家来撒野打人,到底是什 么意思?”“没什么意思,只是要一个公道。”石棕渊冷芦通,“我已经说了很 多次了。”“你凭什么赖在我儿子身上!说不定是那个什么初雪的,自己行为不 检点,反咬我胜儿一口。”万夫人大着胆子说道。 “她不是这种人。”庞财麟突然激动地爆出这句话,所有的人全诧异地望向 他,他立刻又道:“我……我知道初雪姑娘……她不是那种女人。”他一紧张, 便开始有些结巴。 万胜夫马上反驳。“她根本不是什么姑娘,只是个婢女罢了,而且我也没对 她怎么样。”他说得很大声,似在说给庞明珠听。 石棕渊冷哼一声:“那我们就来对个质。”他不屑道,“是男子汉大丈大就 别躲在女人背后像个孬种。”“你说什么?”万胜夫咆哮。 “你的耳朵真有毛病是不是,老讲这一句。”他不耐烦地说。若不是有女人 挡在他面前,他早就拖着万胜夫走出去了。他想推开庞明珠,可是又怕自己万一 手劲太大,让她有个什么闪失,那也不妥,毕竟对女人动手不是他的作风,可他 也不想老杵在这儿,气死人了,他非得想个办法不可。“胜儿没必要跟你去,你 以为你是谁?!”万老爷一面斥责道,一面想着官差怎么还没来“我就是我。” 石棕渊已经受不了跟他们废话了,他不假思索地伸手抱起庞明珠,想将她移到一 旁。 他出手之快,众人始料本及,连庞明珠也没料到他竟会如此做,她惊呼一声, 人巳腾空,她双眼圆睁,直觉地做出了反应,右手向他挥去“啪”的一声,清脆 响亮,所有的人全楞在当场,包括石棕渊,他一脸错博和无法置信,随即双眼冒 火。 “你打我”他吼道。 “你抱我……”庞明珠不服输地回道,但声音却无法自主地颤抖着,她的手 还停留在半空中,连她也被自己的行为吓了一跳。他抓住她的手,对她咆哮: “你竟敢打我?!”从小到大,从来没人打过他耳刮子,她竟然“是你先抱我。” 庞明珠不甘示弱地回瞪他。 “抱你又怎么样!”他咆哮着,脸部的肌肉不住抽动,他不过是想移开她, 难不成她以为他要吃她豆腐? 荒谬! 她对他怒目而视,学看他的话说:“打你又怎么样!”他把她看成什么女人, 她可以让人随便抱的吗? “你再不放开我,我照样打你。”他眯起双眼:“你试试看。”他缩紧仍环 在她腰上的手臂,左手几乎快捏碎她的右腕,她敢再打他,他就要让她一辈子后 梅莫及。 庞明珠痛得几乎落泪,她的怒气也在聚集,她迅速扬起左手,又给他一巴掌。 她动作之快根本让石棕渊无法防范,更何况他的右手正抱着她的腰,左手又 抓着她的右手,再加上他完全没料到她会再次故技重施,因此便又结结实实挨了 她一记锅贴。 “啪”的一声,惊醒了其他人,石棕渊则怒吼道,¨你这个女人“他没料到 她真的敢再打他。 庞大通简直快魂飞魄散了,整个人扑上前,就差没抱住石棕渊的大腿:“三 公子,小女不懂事,你大人不记小人过……”石棕渊完全设听见他在说什么,他 的脑袋已在燃烧,头顶冒烟,这个可恶、无法无天、胆大包天的女人! “你死定了,我要你这辈子嫁不出去”他朝她怒吼。 庞明珠尚未明了他说这句话的意思,便见他以泰山压顶之势向她扑来一一她 瞪大双跟,在她明白他的意图时,已来不及闪躲,而她的尖叫声几乎要冲出喉咙, 却消失在他的口中¨他宛如老鹰般,俯冲而下,无情地攫住她毫无防备的双唇。 * * 庞明珠楞在当场,双眼如铜铃般瞪大。 两人四目相对。 众人呆若木鸡。 时间霎时静止。 石棕渊的双阵黝黑深沉,如潭水般深不可测,当他接触到她柔软的双唇肘, 脑袋轰地一声,霎时清醒过来。老天!他到底在做什么,他是疯了吗7 就在他想 退开时,他的右眼挨了一记重拳。 “啊”他猛地仰头,痛得瑟缩了一下。 庞明珠又是一记拳头挥过来,这回他眼明手快,右手迅速松开她的腰,抓住 她。 “你够了没?!”他勃然大怒道,他再让她打中,他就不是男人。 她第一次尖叫,而且是放声大叫,她踢他、端他,鼓起全身的力量对抗他, 这个杀千刀、该下十八层地狱的无赖! 她的尖叫声吓醒了所有的人,庞大通和庞财麟连忙上前拉住她,他们从没见 她这样失控过,但他们现在已不知道哪一件事比较令他们震惊了。 是石棕渊的行为,还是庞明珠的反应?但庞大通在诧异之余,心里忍不住有 一丝窃喜,石棕渊方才的举动已注定要为女儿负费,他真是笨死了,老想把女儿 和石二公子凑成一对,竟忘了石府还有一个三公子。 “明珠,别这样。”庞大通抓住女儿,不让她攻击石棕渊。 石棕渊眨眨疼痛的右眼,与庞明珠剑拔孥张地对峙着,两人的心中都有一股 熊熊的怒火。 庞明珠大声喘气,双眼中除了有杀气外,还泛着一丝雾气,但她不许自己掉 泪,他竟当着众人的面这样羞辱她!他……他把她当成妓女……她恨死他了,恨 死他了…… 石棕渊则觉得窝囊至极,他竟一连吃了她两掌一拳,他的一世英名全毁在她 于里,若她是个男人,他早杀了她,这个泼辣女人!原本他对自己方才莽撞的报 复有些后悔,但如今已全消失于无形了。 “你等着变老姑婆吧!”石棕渊怒道,他就不信有人还敢娶她。 “三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当然要为明珠负责。”庞大通急忙道。 “我死也不会嫁给他。”明珠厉声道,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激烈地反驳父亲。 “这句话该由我来说。”石棕渊也反击。 庞财麟立刻道:“石兄,你何出此言?”他巳毁了小妹的名节,理当负责。 “我绝对不可能娶她。”石棕渊断然道。他转向万胜夫,只见他和万氏夫妇 全后退了一步,“或许万兄还会想娶明珠姑娘。”他语带讽刺,突然觉得或许让 万胜夫娶庞明珠才是对这人渣最好的处罚。 不待回答,他巳跨出万府大厅,他今天一连挨了两掌一掌,心情非常恶劣, 既然他不能对庞明珠动手,那他便不想再与她四目相对,免得一肚子气无处发泄; 至于那万胜夫,他下次再找他算账。 “大哥,别追了。”庞明珠出声阻止想追上去的庞财麟,她一脸冷然,只能 从她握紧的双拳看出她的愤怒,她一抬颚,挺直背脊,傲然地站着。 她不会这样就被打败,总有一天她会让他付出代价,为他今天对她所做的一 切后悔莫及。 这件事很快地传遍了京城,石府三公子强吻了庞府最小的千金,却不准备负 责,而碰巧的是,就在这一天,醉梦舫的花魁云仙,不再是云端里遥不可及的仙 女,因为她涉入尘泥,重作冯妇,大伙儿不仅能听见她美妙的琴声,一饱耳福, 只要你银两够多,也能与她翻云覆雨,黯然销魂。 这两件事以极快的速度在京城口耳相传,再加以穿凿附会、加油添醋之下, 原本不相干的两件事,竟紧紧地扣在一起。 据说石棕渊原是云仙的入幕之宾,大伙儿都认为云仙入石家大门是迟早之事, 没想到前些日子石三公子在见到庞府千金后便为之倾心,因此和云仙姑娘之间出 了嫌隙;但没料到,庞府千金却属意万家庄的大公子,因此,就在这剪不断、理 还乱的情形下个性急躁冲动的石三公子决定先下手为强,当看万胜夫的面强吻了 庞小姐;庞姑娘不甘受辱,立即予以还击,打了石三公子一巴掌;而云仙姑娘在 伤心之余,也决定再度接客,不再为了石三公子而独守空闺。 因此,现在京城内,市井小民之间都在讨论这四人最终会情归何处。大伙儿 说得不亦乐乎,甚至打起赌来了,各式各样的说法纷纷出笼,让人对于事情的真 相巳愈来愈模糊、远离,但没有人在意,因为“精彩、好听”才是他们所想要的。 因此,当庞明珠自婢女小秋口中得知这些荒谬的蜚短流长时,只能摇头,并 对于他们加油添醋的能力叹为观止。 “小姐,这事对你的杀伤力实在太大了。”小秋的话中有着抱不平的味道, “怎么把你和那个青楼女子相提并论,实在太不公平了。”“我无所谓。”庞明 珠心平气和地说。她坐在垫子上,身前摆着长几和古筝,她试探性地弹了几个音, 这琴是大姐拿来的,因为音有些不准,所以希望她能帮忙重新调过。 “奴婢知道小姐什么事都不在乎,但外面的人根本什么事都不知道,却这样 乱传。”“嘴巴长在人家身上,咱们哪能管得着。”庞明珠取笑道。 50“奴婢知道,但是小姐的名节可全被毁了,石三公子对你无礼之事,他们 全不责骂他,还说他是因为钟情于你才做出那下三滥的事 ”“”别说了。 “庞明珠皱了一下眉头,她不愿再去想那件事,那只会平添烦恼折她的寿。 “可是,他把你和万公子的婚事全毁了还不负责,现在根本没人会再来府里 提亲,他……他简直是欺负人嘛!”小秋说着说着巳快气哭了,那可恶的石棕渊 真会害得小姐一辈子嫁不出去。 庞明珠没说什么,只是继续调琴。其实,在某方面来说,她倒要感谢石棕渊, 因为她本以为她是不可能一辈子待在府邸不嫁人,毕竟父亲是不可能首肯的,但 没想到石棕渊却如此轻易地就帮她达成这个梦想,只是他的方法实在太下三滥了, 他当众羞辱她的事,她是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他的。 “小姐,可我听说老爷这几天一直在找石三公子,想和他谈婚事,只是石公 子好像出城了。”小秋一边说着,一边替房里的盆栽、花瓶浇水,“不过那万公 子也真是的,实在太现实了,事情都过了好几天,他却从没来看你,他当时也在 场,该知道小姐是身不由巳,不是自愿的,现在却不闻不问,当初对你的深情款 款到哪儿去了,连婚事也吹了。”她真为小姐叫屈。 “这也不能怪他。”庞明珠又拨弄着琴弦,思忖着,毕竟她已被石三公子搂 过、吻过,虽不是自愿,但等于已失了贞节,他既现场目睹,又岂会不在意?而 就算他真不介意,也未必能忍受外面的闲言闲话。 万家庄在京城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不可能忍受被人编派的,所以万胜夫 的做法也算合情合理。 “小姐,你不能这样,什么都无所谓。你的幸福全部毁了,至少你也该一状 告到官府,要石公子吃上官司,给他个教训,也要他对你负起责任来。”她义愤 填膺地说。 “我不希罕。”“可是小姐”“别再提这件事了她皱了一下眉头,双手在琴 弦上撩拨起来,优美的乐声悠扬回绕而起。 小秋撅着嘴,随即叹口气。只要小姐一抚琴,便是不想再谈,但她真的为小 姐抱不平嘛!她是一片苦心啊!可小姐却好像事不关巳似的。 她又叹了口气,提着浇水器具走出内室,希望老爷能尽快找到石三公子,要 他出面负责。 小秋看看天色,也快日落了,再不久得去厨房端膳,顺便准备些鲜果、银纸 和香。明天是初六,小姐会到二夫人的墓前稍事清扫,她得事先将应备之物备妥, 免得到时匆匆忙忙,遗漏了些什么。 她顺手关上房门,离开别院。 ------------ 转自织梦方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