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出 闻喜 [绕池游] (贴上)露寒清怯,金井吹梧叶,转不断辘轳情劫(1)。咳,俺小 姐为梦见书生,感病而亡,已经三年。老爷与父人,时时痛他孤魂无靠。谁知小姐 到活活的跟著个穷秀才,寄居钱塘江上。母子重逢。真乃天上人间,怪怪奇奇,何 事不有!今日小姐分付安排绣床,温习针指。小姐早来到也。 [绕红楼](旦上)秋过了平分日易斜(2),恨辞梁语周遮(3)。人去空江, 身依客舍,无计七香车。“秋风吹冷破窗纱,夫婿扬州不到家。玉指泪弹江北草, 金针闲刺岭南花。”春香,我同柳郎至此,即赴试闺。虎榜未开(4),扬州兵乱。 我星夜责发柳郎,打听爹娘消息。且喜老萱堂不意而逢,则老相公未知下落。想柳 郎刻下可到,料今番榜上高题。须先翦下罗衣,裱其光彩。(贴)绣床停当,请自 尊裁。(旦裁衣介)裁下了,便待缝将起来。(缝介)(贴)小姐,俺淡口儿闲嗑, 你和柳郎梦里、阴司里,两下光景如何? [罗江怨](旦)春园梦一些,到阴司里有转折。梦中逗的影儿别,阴司较追的 情儿切。(贴)还魂时像怎的?(旦)似梦重醒,猛回头放教跌。(贴)——阴司 可也有好耍子处?(旦)一般儿轮回路,驾香车,爱河边题红叶。便则到鬼门关逐 夜的望秋月。 [前腔](贴)你风姿恁惹邪(5),情肠害劣(6)》小姐,你香魂逗出了梦儿 蝶,把亲娘肠断了影中蛇(7)。不道燕冢荒斜(8),再立起鸳鸯舍。则问你会书 齐灯怎遮?送情杯酒怎赊?取喜时,也要那破头梢一泡血。(旦)蠢丫头,幽欢之 时,彼此如梦,问他则甚!呀,奶奶来的恁忙也! [玩仙灯](老旦慌上)人语闹吱庶,听风声,似是女孩儿关节。儿,听见外厢 喧嚷,新科状元是岭南柳梦梅。(旦)有这等事! [前腔](净忙走上)旗影儿走龙蛇,甚宣差,教来近者!(见介)奶奶、小姐, 驾上人来。俺看门去也!(下) [入赚] (外、 丑扮军校持黄旗上)深巷门斜,抓不出状元门第也。这是了。 (敲门介)(老旦)声息儿恁怔忡!把门儿偷瞥。(启门,校冲开介)(老旦)那 衙门来的?(校)星飞不迭。你看这旗,看这旗影儿头势别。是黄门官把圣旨教传 泄。(老介叫介)儿,原来是传圣旨的。(旦上)斗胆相询,金榜何时揭?可有柳 梦梅名字高头列?(校)他中了状元。(旦)真个中了状元?(校)则他中状元, 急节里遭磨灭。(旦惊介)是怎生?(校)往淮扬触犯了杜参爷,扭回京把他做劫 坟茔的贼决。(老旦)我儿,谢天谢地,老爷平安回京了。他那知世间有此重生之 事。(旦)这却怎了?(校)正高弗起猛桃条细抽掣,被官里人抢去游街歇(9)。 (旦)恰好哩。(校)平章他势大,动本了。说劫坟之贼,不可以作状元。(旦) 状元可也辨一本儿?(校)状元也有本。那平章奏他恶茶白赖把阴人窃(10)。那 状元呵,他说头带魁罡不受邪(11)。便是万岁爷听了成痴呆。(旦)后来?(校) 侥幸有个陈黄门,是平章爷的故人。奏准,要平章、状元和小姐三人,驾前勘对, 方取圣裁。(老旦)呀,陈黄门是谁?(校)是陈最良,他说南安教授曾官舍。因 此杜平章抬举他掌朝班、通御谒。(老旦)一发诧异哩。(校)便是他著俺们来宣 旨。分付你家一更梳洗,二鼓吃饭,三鼓穿衣,四更走动。到得五更三点辙,响玎 当翠佩,那是朝时节。(旦)独自个怕人。(校)怕则么!平章宰相你亲爷,状无 妻妾。俺去了。(旦)再说些去。(校)明朝金阙,讨你幅撞门红去了也(12)。 (下)(旦)娘,爹爹高升,柳郎高中。小旗儿报捷,又是平安帖。把神天叩谢, 神天叩谢。 [滴溜子](拜介)当日的、当日的梅根柳叶,无明路、无明路曾把游魂再叠。 果应梦、花园后摺(13)。甫能够迸到头,抢了捷。鬼趣里因缘,人间判贴(14)。 [前腔](老旦)虽则是、虽则是希奇事业,可甚的、可甚的惊劳驾帖(15)? 他道你、是花妖害怯,看承的柳抱怀做花下劫(16)。你那爹爹呵,没得个符儿再 把花神召摄。 [尾声]女儿,紧簪束扬尘舞蹈摇花颊(17)。(旦)叫我奏个甚么来?(老旦) 有了你活人硬证无虚齐。(旦)少不得万岁君王听臣妾。(净扮郭驼上)“要问龟 鳌窟,还过鸟鹊桥(18)。”两日再寻个钱塘门不著。正好撞著老军,说知夫人下 处。抖擞了进去。(见介)(老旦)你是谁?(净)状元家里的老驼,特来恭喜。 (老旦)往中闲徵梦欲分, 韩溉 (旦)今晨忽见下天门。 张籍 (净)分明为报精灵辈, 僧贯休 (旦)淡扫蛾眉朝至尊。 张祜 注释: 1、转不断辘轳情劫:爱情的磨难连环不断。辘轳,井上打水用的滑车。 2、 秋过了平分:过了秋分。秋分,节气名,在每年九月二十三日或二十四日。这 时太阳直射赤道,昼、夜一样长短。秋分以后,白昼渐短。 3、周遮:啁哳,形容燕子喧闹声。 4、 虎榜:一作龙虎榜,即进士榜。龙、虎,喻录取的人才很好。见《新唐书·欧 阳詹传》。 5、惹邪:魅人,形容很美。 6、劣:苦。 7、 把亲娘肠断了影中蛇:有人在乐广家喝酒,看见杯中有蛇而害病。其实,这是 墙上的弓影。见《晋书·乐广传》。全句:杜丽娘没有真地死了,而他母亲却信以 为真。 8、 燕冢:南朝宋末,娼女姚玉京从良,丈夫死了不现嫁人。有一只燕子在他家里 的梁上做窝。后来雄燕被莺鸟害了。玉京用红线系在雌燕足上,秋去春来,年年都 一样。玉京死后,燕子哀鸣不停。家人告诉它玉京的坟墓所在。燕子飞到玉京坟上, 就死了。见《事文类聚》后集卷四十五《燕女坟》条。唐李公佐有《燕女坟记》。 这里指丽娘墓。 9、 游街: 状元、 榜眼、探花(进士的前三名)中后,“执丝鞭,骑马游街”, “各有黄旗百面相从”。见《繁胜录》。 10、恶茶白赖:无赖。 11、头带魁罡:古时迷信说法:状元受到魁星的护佑。罡,天罡,北斗星。魁,北 斗的第一颗到第四颗星。 12、 撞门红: 新娘的花轿抬到新郎门口时,赏给乐人及别的当差的人的喜钱。见 《梦梁录》卷二十。 13、后摺:后边。 14、判贴:判,下断,即上文“驾前勘对,方取圣裁”意。贴,说好,团圆。 15、驾帖:圣旨。 16、柳抱怀:有一次,柳下惠收留一个女人和他一起过夜,而没有不正当的行为。 这就是所谓“坐怀不乱”。原见《荀子·大略》。这里以柳抱怀喻柳梦梅行事正派。 17、扬尘舞蹈:朝见皇帝的礼节。 18、要问龟鳌窟,还过鸟鹊桥:杜甫诗《玉台观》:“江光隐现龟鳖窟,石势参差 鸟鹊桥。”见《杜少陵集详注》卷十三。龟鳖窟,原指江海的深处,这里指钱超高 频江边;鸟鹊桥,原指七夕鸟鹊驾桥,让牛郎织女渡银河而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