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网情深谁是真爱者 电波飘渺传送相思音 宇儿突然迷上了互联网。宇儿的太太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听宇儿说,在网 络中能学到很多东西。宇儿的太太也就不再过问了。况且他与阿明现在不常在一起 了,宇儿在家的时间明显增多,她是由心里往外的高兴。 宇儿的微机是他的姨妈送给他的三十岁生日的礼物。虽然现在看起来是落伍了 一些,但是当实却着实地花掉了姨妈将近一万元钱。微机买回来就成了宇儿书房里 的一件摆设,因为宇儿自己对微机研究得虽然多,但由于在办公室整天搞微机,他 自己就对这个东西产生了反感了。正如俗语所说的,人都是干一行,恨一行,对于 姨妈的一片疼爱之心,宇儿虽然心领了,但是这台微机,却总是孤芳自赏一般地伫 立在书桌上。然而到现在,宇儿的家中利用率最高的一件电器,则非这台老微机莫 属了。 宇儿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仿佛一天不在互联网上飘荡,整个人就没有精神似的。 有人戏称互联网是新一代的精神鸦片,在别处反映不得而知,但在宇儿这里确是万 分的正确的。他时常一个人呆呆地坐在书桌前一泡一个晚上,而又神神秘秘的似乎 怕人家看见他在做什么的样子。尤其是对他的太太,突然态度变得更加温柔与体贴。 有时对于夫妻之间的感情交流,也不是原来那样的勉强与不情愿了。而在这主动之 中,宇儿的太太却分明地感觉到另一种的生蔬,想一想,却无有头绪,但不知道为 何,心里总是不踏实。有时,夜半时分,她一个人抱膝坐在床上,看着激情退却后 沉沉睡去的宇儿,看着他白皙的面颊,微微地浸着汗水的蜷曲的黑发,和睡梦中不 知不觉地发出来的流溢于嘴角的微笑,常常地产生一种生离死别的感觉,她怕这种 感觉,但这种感觉确实实在在地越来越重,越来越深地压在她的心底,常使她生产 一种不知所措的感觉,她不知道对谁去讲。娘家,是不能讲的,婆家,似乎是一片 繁华,但她知道,这个家不过是围着他们所想像的宇儿在转,而不是围着一个真实 的宇儿在转,有时她好想好想已经辞工的保姆刘姨,虽然是雇佣的关系,但在涉及 宇儿的问题上,她们却是那样的同心,现在刘姨辞工不做了,家里,似乎没有一个 人能真正地坐下来与她谈谈关于宇儿的一切,每当她想与婆婆讲一讲宇儿,婆婆总 是一副救世的活菩萨的样子,她知道,对于宇儿的家来说,她自己的门弟是不够高, 对于出身于平民阶层的她,婆婆大人在心中本能地有一种排斥,好多次,婆婆对她 的明显的无理的指责,都是由宇儿出面帮她主持公道,她不想在他们母子之间制造 不和,况且,虽然她与宇儿结婚已后搬出了那个独门独院的小楼,但她时时地感觉 到婆婆的威严无所不在地渗透到这个新的家中,婆婆仍把三十多岁的宇儿看做是一 件由她自己制作出来的工艺品,而并不是当成一个独立的人来看待,有时宇儿虽然 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花钱如流水,但只有她感觉到,宇儿心里其实不快活,他 只是将花钱之类的事看做一种玩具。公公是从来不过问家里的事的,有时她一提起 有关宇儿的事,公公就一副领导者关心下属的样子,待她说完没有几天,婆婆又是 带着怀疑的眼光送来一叠钞票,有时她心里真想对她们说,宇儿需要的不是更多的 钱,宇儿需要的是像我们平民家庭中的那一种真实的平和的无有利害关系的爱,只 是,没有人听她的,从来没有。宇儿很少去她的娘家,这到不是宇儿不肯去,而是 她不忍心看到宇儿到了她那个即小且陈旧的家中手足无措,坐无坐处,站无站处的 可怜样子,所以,几次下来,她即便回娘家,也是自己一个人,不再带宇儿了。 初春的一天。宇儿的太太在为宇儿洗衣。从宇儿的衣袋里掉出了一个小本。宇 儿的太太弯身捡起来,准备放到宇儿的书房里,一边走,一边无意地翻了一眼,只 见里面除了几页记满着电话号码的以外,都是写满了“小哲小哲”的字,真草隶篆, 大大小小满布纸面。她心里激伶了一下。这个名字,仅听起来似乎就是一个温柔可 人的女孩的样子,她心里不由一酸,但转眼间又恢复了常态,宇儿对差不多的女孩 子都不正眼看,这一点她心里还是有把握的,然而这个名字,却如同一管细细的毛 笔,轻轻地搔着她的心,使她总想知道其中的真实。 当衣服在烘干机里嗡嗡地施转的当口,宇儿的太太来到了宇儿的书房。柔和的 阳光穿过百叶窗射进充溢着书香的室内,落落寂寞的,是窗台上的那盆花,宇儿从 迷上互联网,对一切都仿佛淡漠了,花枝任由生长也不在剪,现在,竟然接近干涸 的程度了。宇儿的太太坐在书桌后的高靠背椅上,顺手翻起宇儿的日记。平日里, 她是从不翻看宇儿的日记的,虽然他们是夫妻,但凭着她受过的教育,她觉得,日 记是个人隐私最集中的地方,所以,尽管宇儿的日记就放在案头,她从来不主动翻 看。然而,今天,她不知道为什么,实在是忍无可忍,一页一页地翻着宇儿的日记。 五月二十五日 “今天意外地收到了小哲的一封伊妹,仅说了一句‘我走了,去一个很远的地 方’,我的心里一怔,呆呆地想了半天,不知心里是什么感觉,我不想再掉进那个 深渊,但是我显然基向里滑进,阿明已让我伤透了心,我不想了” 五月二十七日 “下午,小哲来了电话,说他要走了,问他去哪里,他不肯讲,只是甜甜地微 微地一笑,我的心碎了,我知道,我回避了好久的那种感情,终于来了,我在不知 不觉间,深深地爱上了小哲,虽然这样,对太太非常的不公平,但我至此才知道, 小哲在我的心中占有这样重要的地位,我哭了,我好伤心,我的鼻子又流血,我不 想止住” 她突然地回忆起了那一天的情景,宇儿满手满面是血,伏在书桌上,无声地哭 泣着,非常伤心的样子,将厚厚的一叠宣纸染得透底红,雪白的T 恤也是沾满了血, 她吓得不知所措,虽然宇儿的鼻子流血是经常发生的事,但这次流得太多了,似乎 止也止不住,而且宇儿不耐烦地挥着手让她出去,任凭血一滴滴地向下滴着。 六月十日 “今天仍在百无聊赖地上班,这许多年,我从未像这一段时间这样的无情打彩, 一点也提不起精神,我怕,我怕,小哲要来了,我不知道如何办,我不能对太太讲, 我也不能不让小哲来,他们,都是我需要的人,我的心好乱。” 慢慢地,她合上了宇儿的日记,悄悄地流下了泪,宇儿真的移情别恋了,这个 女孩子叫小哲,而且这个小哲姑娘就要来了,她将取代她,在这个家的位置。 初夏的夜,好静,只不多的几个小虫,叮铛地碰着纱窗。书房里仍旧是灯火通 明。宇儿在互联网上漂流。卧室里,宇儿的太太点着灯,抱膝坐在床上,孤伶地看 着窗外。良久,听到宇儿回到自己卧室的声音。宇儿的太太叹了一口气,悄悄地睡 去。 今天是周末了。如以往一样。宇儿仍懒在床上没有起来。宇儿的太太走到宇儿 的房间,坐在他的床前,呆呆地看着熟睡中的宇儿。他睡得好甜啊。仿佛做一个好 好的梦,嘴角带着柔柔的笑。 她伸出手去,摸着宇儿白晰柔和的面颊,摸着宇儿黑黑的卷曲的头发,摸着宇 儿健壮的臂膀,起伏的胸膛,摸着宇儿棱角突兀的腹肌,悄悄地,泪水滴了下来, 这一切,就要不属于她了,有一个叫小哲的女孩,就要拥有这一切了。她就要离开 了这里了。 突然,宇儿睁开了眼,是她的泪水打在他的脸上的结果。他迷离着眼,惊诧地 问:“你怎么了?” 半抬身体,夜里没有系好的睡衣已褪到了身体下面,他拉了一拉,又问道: “你哭什么啊?” “宇儿,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胡说什么啊,这是哪跟哪的话呀,大清早的,胡说什么啊。”宇儿不耐烦地 答着。 “小哲不是要来了嘛”? 宇儿的脸色变得绯红,喃喃地说:“你都知道了?” “是的,对不起,我不该看你的日记,可是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你不要我了, 我想知道,这个小哲,哪一点比我好,她比我年轻漂亮还是温柔体贴,另一个姑娘 爱上我的老公了,我总要知道为什么啊。” “姑娘”?轮到宇儿不解了:“什么姑娘”? “小哲啊,她不是你新找的姑娘吗?” 宇儿蓦然间沉默了下来,双手枕到头后面。 “太太,我想问你一句话”,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宇儿慢慢地一字一句地对 他的太太说:“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人好怪的?” “是的,你真的好怪。我一点也不理解你。” “还有我和阿明呢,我们是不是都是好怪的”? “你们都是怪人,阿明一来,就占有了你的全部,我只是你们的佣人,只是你 的摆设。”宇儿的太太又哭泣着说。 “我说一句话,你可不要害怕。好不好”?宇儿反到心平气和起来了。 “你都快不要我了,还要什么能比这个能更让我害怕的啊,说罢。” “其实,其实”宇儿迟疑着,终于下了决心:“其实小哲是与我一样的人。我 们,是社会上的少数族群,我们是一群同性恋” 就是立即发生了九级地震,也不会对宇儿的太太产生这样大的振动,她呆住了。 吃惊地看着眼前的宇儿,仿佛才认识他一样,“我,我可是真的爱你呀,你不要吓 我,你不要吓我。” 宇儿微微地一笑,如以往一样的甜密,抿抿薄薄的嘴:“我骗你做什么呢,我 天天上网,交结的都是这样的人,一网情深,唉,一网情深,我交结的都是这样的 人。” 突然,宇儿放声大哭:“太太,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吗?这么多年了,我都带着 面具做人,看起来我衣食无忧,可是我内心里,我多累呀,我多累呀,我是一个与 众不同的人,可是并我没有害过谁,为什么我就活得这样的难”? 满屋里,充满着宇儿绝望的哭泣声。 到这时,宇儿的太太反而出奇地平静下来,她理着宇儿的黑卷发,擦干自己的 泪,也擦着宇儿脸上的泪水,轻轻地哄着宇儿:“别哭,好不好,别哭,你让我想 一想,我的思路好乱”。 “宇儿,可以告诉我,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吗?” “不是什么时候,我是天生就这样的,从来就是,从我知事开始,我就是这样 的。”宇儿用睡衣捂住脸,抽泣着说。 “你与阿明,你们两个,可不可以告诉我?” “我与阿明完了,他不要我了,我们完了,十五年,我们完了。” “十五年”,宇儿的太太喃喃自语着,“我们结婚不过是九年啊,你们确是十 五年了”,“所以你就上网漂流,所以你才新找的小哲,是不是?” “是,我就这这样的。” “都谁知道你的情况?” “谁也不知道,你是第一个圈子外的人,因为你是我的太太,我不知道怎么办, 我爱你,我也爱小哲,我不知道怎么对你说。” “你们是在网上认识的,你们的基础不牢啊,你知道不知道啊?” “我爱他,我不能没有他。我们是从网上认识的,但这代表不了我们就不能相 爱。” “爱”,宇儿的太太仔细体味着这个字眼,平时里,这个字,或这三个字组成 的词,都是从热恋中的男女口中吐出来的,今天,她却是从一个男孩子嘴里听到是 针对另一个男孩子。她止不住地流着泪“那我呢?我怎么办?我不能没有你,你将 我置于何地”? “我不知道啊,不要问了,不要问了,我不知道。”宇儿继续呜咽着。 宇儿的太太不理解了。她永远不会理解,爱的真情,也会从两个男孩子之间产 生。一时间,她似乎有些糊涂了,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茫茫然地,望着痛不欲生 的宇儿。宇儿追求的,就是这种真情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