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断红尘顿悟解脱永久 离别恨黄卷青灯了余生 初秋的早晨,山间的奶白色的迷雾仍然未退去,无头无绪地与炊烟一起,飘荡 在浸满朝露的青草地和朦胧迷离的树林间。远远地,传来一声沉闷而悠远的钟声, 撞破了黎明的寂寞。转过浩瀚的湖滨,曲曲的盘山道的尽头,露出的是一围饱经沧 桑的红墙。住在附近的人都知道,这是有了百多年历史的伽蓝寺。暮鼓晨钟,已成 了寺中和尚们与附近居民联系的一种固定方式。百年来,每逢寺中有什么事故,周 近的善男信女都会不约而同地来到这里,尽他们对这些修行的人的一份力量。然而 今天,并不是正经的日子,虽然寺院里的生活号称暮鼓晨钟,其实并不是每天都这 样击鼓撞钟的,于是人们知道,寺中一定有了什么新的事情发生,比如寺院中又有 要落发为僧的新人了,或是寺院中住持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宣布了等等。 进入三门殿,绕过正殿的房的右后方,是被红砖分融开的寺院的居仕挂搭处。 小小的院清幽而雅致,与众僧人居住的地方也明显影地透露出尘世的印痕,唯一能 看出来的是在寺院中的,是从室内飘飘沁出的檀香之气,在室内拜墩上,虔诚地面 对着香烟缭绕的接引佛祖像静坐着的,是一个满头卷发的小伙子,低着头,双手合 什,微闭的双眸,长长的睫毛闪动着,分明地带着未曾拭干的泪花。可以看得出来, 他的心绪仿佛如窗外飘浮而下的落叶一样,起伏不定。窗外,刷刷声中,走过来的 一个老和尚,穿着灰色的海青,正在不紧不慢地扫着落叶,仿佛并不知道,初秋的 落叶,是会随扫随落一般,他一边扫着,一边又用眼扫了一眼室内,这回却是明明 白白地对室内的人讲:“宗明,你还不悟呀,秋叶落了,还能返枝么?你已然看破 红尘,心上还留恋着什么呢?钟响了,过了早斋,当头大和尚就要为你剃度了,你 心尚未定么?阿弥陀佛”,一边说,一边慢慢地扫。 看不出室内的人的表情,但从突然抽搐的双肩,可以知道,他在流泪。慢慢地 回过头,带着哭泣的声音,他答道:“是,宗诚师兄,您说得是”。苍白而憔悴的 脸庞,仍然挡不住与生而来的那种儒雅与俊秀,这个人,赫然就是失踪多日的宇儿。 宇儿在寺院里已住了二个月多了。从宇儿的妈妈大老远地找到这里,他执意地 不肯回去,坚持要出家,宇儿的妈妈哭着回去以后,宇儿一直住在寺院中,过着暮 鼓晨钟的生活。虽然宇儿的妈妈和他的太太都来过几次,却仍未动摇他的信心。直 到这个月初,当家的和尚才答应他,收他做在家居仕。但宇儿仍不肯下山。两个月 来,虽然寺清苦的生活使宇儿消瘦了许多,但情绪看起来相当的稳定。一心执佛的 信念也越发地坚定起来。住持虽然收了宇儿妈妈的香火资助,还是觉得两头为难, 答应宇儿,他的妈妈那边不好交待,顺着宇儿的妈妈,宇儿总在这里住着,他又怕 出事。经过了与宇儿的一次又一次对话,他逐渐地觉得,宇儿的内心里,有着一种 他修行多年仍未体验到的那种境界,他静静地听过宇儿的陈说后,内心感觉到,一 切都是水到渠成的时候了。 喧嚣的城市中,一片寂静的居民区里。周围开满了秋花的苗圃和长青的树交映 着。在一个独门独院的小楼里,二楼的大客厅正灯火通明。沙发上吸着烟,紧锁着 眉头的,是宇儿的父亲,他就不明白,究竟家里有什么不好,让他的独生爱子非要 出家做个和尚,他更无法想像,明天,他如何面对社会上重多关注这个家庭的同事、 朋友,他将如何面对整个社会对他的议论,突然,他大声地说,不要想了,就当我 们没有生过这个孩子,未待讲完,却也不禁潸然泪下,年近花甲,他只这一个生命 的希望所在,然而这几天,这个希望看起来是永远地破灭了。先前宇儿不肯生孩子, 他还以为是儿子孩子气,还没有长大,但从四天前儿媳的哭诉中,他才仿佛意识到 了什么,也才知道这几个月来,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一种他最不能接受的感觉, 让他不得不将自己的儿子好好地想一想。 宇儿的妈妈泪眼婆娑地看了一眼宇儿的父亲,又看了一眼在沙发的另一个角落 里蜷缩着抽泣的宇儿的妻子。家里的事,她从未曾犯过难,无论是什么情况,她通 过自己的智慧与老头子在外面的影响,都能一一地搞平,然而今天面对的是自己的 独生儿子,她倾注了一生心血,如巧女绣花一般仔细培养出来的儿子,有些话她还 不能对老头子讲得太明确了,但她自己心里有数,儿子从长成以来,几乎不与女孩 过多的接触,大学期间来家里的姑娘一个接一个,就是不见儿子与同龄的年轻人一 样热情地甜言蜜语的,后来虽然是找了女朋友,但娶亲时勉勉强强的样子,她从未 忘记过,只是她一直在想,宇儿会转变过来的,娶亲后这八年,也能看出他们小夫 妻恩恩爱爱的样子,但听了媳妇的哭诉,她才真正感觉到,一个埋在心里的意识, 要想将它打掉,是多难。儿子与媳妇竟然分房而居,并且最近找了一个男孩子朋友 两人离家出走,花完了所有的钱后,两个人无可奈何又分手回来,现在又住在山里 的寺院中坚持要出家。一切一切,将她细心钩画出来的家的蓝图逐一地毁掉。让儿 子这样胡闹下去,这个家在外面的名声还要不要,就是退一万步,让他与男朋友在 一起,媳妇又怎么办,老头子能接受得了吗,如果不让儿子按照自己的意志生活, 他不快乐一辈子,养他还有什么乐趣可言,可真要出家,她辛苦一生的结晶,不同 样是付诸流水了吗,乱乱糟糟的事情,把她的思路搞得一片糊涂,又想起昨天伽蓝 寺的主持与她的谈话,更是心乱如麻。 伽蓝寺内院里。 住持宝定大师坐在禅椅中慢慢地捻着念珠,旁边坐着的是以散心为名其实来这 里找儿子的宇儿的母亲。方丈与宇儿的母亲都无声地沉默着,似乎刚才这一僧一俗 已讲了很多,室内静静的,只看到香炉内的功德香冉冉地飘扬升浮着。良久,宝定 大师慢慢地说:“施主的意思,我明白,寺中多年来,承施主布施,按理,我不应 该,这样说才是。只是,人生于世,无非是个缘字,即然,宇施主禅心已定,人力 已是,不可强求。换句话说,老衲可以不留他在本寺中落发,但施主细想,我若不 留他,他还可能,到别的地方,天涯海角,你失去的,可不仅仅是,一个,尘世中 的儿子了。阿弥陀佛,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无论出家也好,在俗也好, 施主,你毕竟有一个儿子,但若,他走到别处,世间之大,可不见得,能留他多久。 其实,本寺中,都是剃度的僧人,宇施主的情况,我们按理是不该留的,只是” 宇儿妈妈脸一红,知道方丈所指的意思,你的儿子喜欢的都是男孩儿,我的寺 中可都是男僧,于是忙不叠地打断方丈的话:“老师傅的话,我自然明白,只是我 这么大的年纪了,只有这一个孩子,我本想看着他娶妻生子,我们老夫妻也好放下 心,谁知道这孩子,让我如此不省心,我们家的在社会上这个影响面,还有我的媳 妇,以后让他们怎么做人”。 宝定大师微微一笑:“施主讲的,固然是正理,在我佛门眼里,一切众生皆是 平等,外在的表相,只不过,是暂时借居的,一个皮囊而已,老衲无话可说,去留 都随施主的意思,宇施主要在寺中住着,也随他,只是,本寺中,都是剃度的僧众, 他在外面住着,也不好,这样吧,从今天晚上起,让他,与老衲住在一起,施主, 自管放心,两个月来,老衲与宇施主,多次交谈,宇施主的,慧根,还是很深的, 顿然开悟,未偿不可,成为佛学的一代宗师。” 宇儿的妈妈泪水刷地涌出来:“老师傅,我也不指望他成为什么宗师,只是这 个孩子,我费了一生的心血,我没有想他会走这条路”,宇儿的妈妈讲不下去了, 她仿佛已看到了自己千娇百媚的儿子在烟气缭绕的大雄宝殿上,在青灯黄卷之中, 念诵着经文的样子,她想不下去了,未与宝定和尚道别,就转身走出去,不待人引 导,自行走到后面的居仕挂搭处,从窗里向内张望,宇儿坐在蒲团上,若有所思的 样子,宇儿的妈妈流着泪,轻轻地叫一声:“宇儿”。 蓦然,宇儿转过头来,又惊又喜地叫了一声:“妈妈”,但转眼,脸色又变得 沉重起来,警觉地问道“妈妈又来做什么?” “好孩子,妈妈来看你,跟妈妈回去罢,妈妈不能没有你” “不,妈妈,忘了我罢,我寻到了永久的解脱,不要再找从前的宇儿了,我已 皈三宝,成为居仕了,师傅已赐我法号‘宗明’,过几天,我就要正式出家做和尚 了”,宇儿一停,又道:“我做不到你们让我做的,我也不想再按我的意愿走下去, 妈妈,我无路可走了。”宇儿抽泣起来。 “孩子啊,你让妈妈怎么办呢,还有你的媳妇,让我怎么跟人家交待呀”。 “妈妈,都过去了,你告诉她,再找一个人家吧,不管那个人,粗鲁也好,没 有文化也好,只要,真心的对她一生一世。” 宇儿转过头去,无言地面对着一尊佛像。 外面,宇儿的妈妈哭成一团,被在寺里做功德的几个女香客搀下去了。 宇儿的家中。 其实宇儿结婚以后,自己在外面住,不经常回到父母这里的。这个独门独院的 二层楼,虽然仍保留着宇儿生活的一切用具,包括宇儿单身时住的套间和紧挨着套 间外面一个宽敞的书房,仍依旧布置得如同新婚时一样,若干年来无时不透着喜庆 的气氛,其实已好久没有人下榻了。 宇儿的父亲仍在一枝一枝地吸烟。 “孩子他爸,你说怎么办呢?”宇儿的妈妈看了一眼蜷在一边的儿媳一眼,轻 轻地问。 “唉,天做孽,尤可活,自做孽,不可活,他自己选定的路,我们能怎么样, 与其让他要死要活地痛苦,不由随他去吧”,说毕将一枝还有着大半的烟按熄在烟 灰盒里,也禁不住老泪纵横。 “你把他的东西拢一下,再听他自己有什么安排,我没有想到,养子防老,竟 养了一个佛爷在家。”宇儿的父亲低沉着声音说。 “那,”宇儿的母亲指着昏昏沉沉的儿媳说,“这个孩子怎么办,总不能说一 句话就打发了人家嘛,况且这么多年,这孩子对宇儿,是十个头的,让她受这个罪, 她怎么做人呐,年轻轻的”。 “她总是我们的女儿嘛,儿子没有了,我们就养个女儿,以后的事,再说吧。” 宇儿的父亲挥了一下手,打住了话。 宇儿的太太仿佛梦中初醒过来一样:“爸爸妈妈,我可怎么办呀,我不能没有 小宇啊,他是我的天,我的一切,这么多年了”。说着,又放声痛哭起来。 “孩子,是爸爸妈妈不好,妈原以为,结了婚,他就能改过来,谁知这小子没 有造化,这样的媳妇他不知道珍惜,别为他伤心了,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今儿晚 上,咱们也就能讲到这里,后天,我已答应了宝定长老,就让他去吧,从此,你就 做我的女儿吧”,宇儿的母亲泣不成声,拉住了宇儿太太的手。到了现在,她们仿 佛才真正的成了一家人,拥有了共同的语言。 一家人,在无声的呜咽中,渡过了一个不眠之夜。谁也不能说,宇儿是对还是 错,面对父母双亲,面对他的太太,他是一个负恩薄情的人,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 但做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他的取向,不能适应社会主流,一天一天,总是在痛苦 中生存,这种生死两难的境地,也似乎只有寻找一方净土才能两全其美。世间事的 对与错,大多数时候不是像白天与黑夜那样的分得清的。 伽蓝寺的大殿上,三三两两的穿行着做功德的人们。但今天与众不同的气氛, 还是略有些显现。随着钟声起落来到寺里的附近的乡民,多年来形成的习惯,每当 寺中有事的时候,都自觉地来帮一把,也如同薰陶了佛祖的清教一样。尤其是当寺 中有了新剃度的僧人时,他们将自己所能做的一切,更觉得是一种莫尚庄严的举动。 大殿里平时排列的拜墩今天已被移到了两边,代替他们的,是全副袈裟的伽蓝 寺的和尚们。住持宝定和尚更是换上了大红的福田衣,戒律僧手捧着的个黑红色漆 的木盘,里面盛着一件土黄色的袈裟,一挂菩提子的念珠,上面,更有一把虽然折 叠起来但仍可以看到的闪闪发亮的戒刀。三尊法相庄严的佛像,在功德幡下,在飘 浮的香烟中,慈祥地俯视着莲花座下的云云众生。在伽蓝寺诸僧后面的,是附近在 家修持的优婆塞优婆夷,正式剃度,是所有修持佛法的人都向往的一件功德无量的 事情,何况今天主持剃度仪规的,是多年来已不主持例行剃度事情的当家的住持宝 定和尚。居仕身后的,就是寺中时时都有的随喜功德的观光客了,今天他们之中, 还有从不相信任何宗教的宇儿的父亲、对任何信仰都半信半疑的宇儿的母亲,还有, 脸色暗黄眼睛红肿的宇儿的太太。 人群安静了下来。念诵了净口真言、定心真言和早课应诵持的诸品经文以后, 宝定大师向三世佛面前的青铜香炉内又加了三枝大棵香,而后,想了一想,又加了 一枝细小的护法香,转过身来,对身边的一个小沙弥说,“去后禅堂请你宗明师兄 来。” “是,师傅”,小沙弥双手合什,匆匆地走出去,随后又回来,身后跟着的是 已换穿了素色海青的宇儿。脸色苍白,浓黑的头发卷曲着,向下挡住了额部,细细 的双眉,长长的眼睫毛,依希有些许无奈与困惑。宇儿走向宝定大师,双手合什, 礼拜道:“师傅”。 然后又转身,向周围的僧众一一礼拜,而后走向位于大殿中央的一个蒲团,对 三尊佛像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礼,悄悄地跪在了上面。 “宗明”,宝定和尚开口了,“出家人,要行一切难行之事,要忍一切难忍之 体相之外的苦修,你现在虽然是佛祖座下的三宝弟子,我佛慈悲,流传佛法本靠诸 比丘,而弘扬佛法,却是靠诸优婆塞、优婆夷,你现在尚未正式剃度,有生退悔之 心,尚且来得及,你想好了吗?” “师傅,弟子一心礼佛,愿将此生伏栖于青灯黄卷之间,发弘誓,光大佛法, 普渡众生,决不退悔。” “阿弥陀佛,宗明,为师再问你,你可想好了吗?”宝定和尚又追问了一句。 “想好了,师傅”。宇儿坚定地说。 “阿弥陀佛,执戒僧,为宗明落发吧”。宝定禅师庄严地说。 执戒僧取过戒刀,走向宇儿,望着宇儿满头卷曲的黑发,迟疑了一下,似乎面 对这乌云也似的青丝,无从下手下样,但他仍是用熟练的手法,缓缓地一刀一刀地 剃掉了宇儿的满头黑发。 “六根清静,无相无嗔,剃除烦恼,皈依佛门,南无阿弥陀佛”,宝定禅师念 着受戒谒。 “赐袈裟”,宝定禅师说道。 持戒僧将袈裟抖开,披在宇儿的身上。 “不要啊,不要”山门外,一声凄惨的哭泣声,远远地传来,打破了大殿中的 庄严与肃静,诸人引头向外看去,山门里已踉踉跄跄地跑上来一个人,最外面的几 个僧人想挡住他,却被他挥动手臂推开,“小宇儿,你不要我了吗,你忘了我吗”, 外面来的人一边哭叫着,一边沿着石阶往上跑着。 面对着三世佛的宇儿紧闭了双眼,任凭泪水滔滔地流下,宝定和尚无声地看着, 他多年的持戒修行,早已练得将一切外扰都置之度外了,他只是看着刚剃完发的宇 儿,青色的头皮,土黄色的袈裟,宇儿伏在地上,抖动着,哭泣着。 跑上来的那个人,只有宇儿的太太认识,而此时,她也是泣不成声,到了现在, 她不再想,是这个人,这个男孩,与她争着另一个男孩,她的丈夫,这些天来,她 对他说不清是恨,还是什么感觉,而目前,她只是觉得,这一切,都是一场梦,是 一个电影,是一场剧,大幕落下之后,宇儿仍会与她一同回家,不停地逗她开心地 笑,像两个知心的朋友,一边走,一边唱。宇儿也开心,她也开心,两个人都累了, 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共同迎来一个新的清晨。这个后来的人,就是宇儿的男友, 小哲。 小哲冲上前,不顾众人的诧异眼光,抱住宇儿,怜惜地看着宇儿清瘦的面容, 不停地说着:“为什么啊,小宇儿,我们不是说得好好的吗,等我创业,有了实力, 我们一同走,你为什么抛弃我,走这条路,为什么啊,你说啊” 宇儿,或者现在我们应该称他宗明和尚,慢慢地抬起头,眼含着泪,轻轻地说, “不要这样,好吗,我是不得已,我们,不会有什么结果的,永远不会的,我们都 不能适应现实的社会,我们都不能离开曾经生活的环境,我们不能。” “你爱我,是不是,你不爱我了吗,说啊,你说过,无论天涯海角,你都会跟 着我,此生此世,虽死不悔的,你说啊。”小哲摇着宇儿的肩膀边哭边说。 “我爱,但是我”宇儿呜咽着,“我” 宝定和尚闭了闭眼,他早预料到了有这一步,他沉默着,与人方便,自己方便, 但今天,他实在是有些为难,自幼出家的他,不可能理解,人世间,除了男欢女爱, 还能有这一种兄弟生死情缘,虽然他总是说,良缘孽缘,都是前世业力所为,但哪 一部佛经上,也没有说两个男人,不可以相爱,相亲,哪部佛经上,也没有说,两 个男人,可以相爱相亲。他环顾了一下四周,诸僧都望着他,不知所措,他定了定 神,轻轻地咳嗽一声,慢慢说道:“宗明,你自己要把握自己,不要被外魔侵扰修 行的决心与信念”。 宇儿忍住悲情,扶住小哲的肩,一字一顿地说:“听我说,我们不会有结果的, 我没有其他的选择,这条路,未偿不是一个永久的解脱,知道吗?我爱你,但今生, 已是不可能了”。 “我们的明天呢,我们设想的未来呢,你不要了吗”,小哲嘶哑着叫道,他仍 抓住宇儿的袈裟,痛不欲生地问着。 宇儿眼里流着泪,但态度安祥地说“施主,保重,阿弥陀佛”。然后猛烈地挣 脱小哲的手,转过身去,跪在蒲团上,闭了眼,叫一声:“师傅,我们继续吧。” 任凭泪水如雨般地滴在素黄色的袈裟上。 宇儿的母亲到此时才见到了让儿子魂牵梦思的这个男孩子,她想恨,但不知为 什么,恨不起来,自己好端端的一个家,就是因为这个男孩,就弄到了一个出家, 一个痛不欲生的境地,但看到这个年纪与宇儿相差不多的孩子真情的流露,她还是 忍不住越过人群,走向前,拉过他,仔细地端详着,心里也不由地暗叹老天造人的 不公,若是他与宇儿一个男孩一个女孩,恰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宇儿的温柔可人, 这个小男孩棱角分明所透出的刚毅,但他们是同一性别的两个男孩子,她流着泪, 拉起同样跪在宇儿身后的小哲,说道:“起来吧,孩子,我知道你们要好,但这社 会,是不能容忍你们这种关系长久的存在,宇儿的选择,我也不知道是对还是错, 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真不知道该如何讲,我是他的妈妈,我都没有办法,你们, 你们”宇儿的母亲讲不下去了。 小哲抬起头,透过朦胧的泪水,他第一次看到了宇儿的母亲,不由得心里的酸 楚又增加了一些,失声地叫着:“妈,妈,我们究竟哪里错了,我们究竟哪里错了。 你告诉我呀,你告诉我罢。” “好孩子,你们没有错,不是你们的错,怪老天错安排了你们,你们都是妈妈 的好孩子,你们没有错。”她轻轻地拢着小哲的头,像平时拢着宇儿的头一样,把 他拉到一边,与宇儿的太太站在一起,看着宇儿的师傅口里念诵着,宇儿低头答应 着,他们现在什么也听不到,也听不清,只是看着宇儿穿着土黄的袈裟,不停地点 头。蓦然间,钟磬鼓声,振动着他们的耳膜,他们看到,宇儿缓缓地站起来,又跪 下去,他们听到,宇儿平时脆脆的声音又响在大殿里和着沉闷的钟声:“愿修无量 一切善,愿断无边一切恶,愿渡无尽之众生,愿成无上正佛道” 钟鼓齐鸣间,仿佛宇儿的声音在山林间越来越响,越来越远,西风鼓荡在漫漫 的蓝宇之中,在这庄严肃穆之声中,总似乎夹着小哲的哭泣:“你忘了我了吗,你 忘了我了吗” (初稿于2000年9 月10日,11月11日修订) 后 记 首先,这是一部小说,取源于多种生活,当然,更主要的是我的经历。 其次,这部小说写得断断续续,在此期间,我读过好多的戏剧作品,所以,在 这部小说里,有着显然的戏剧场景化的情节。这是我自己没有留意的,在初稿送与 阿樵读后,他指出这一点,我才注意,但是,因为我比较懒,又且大部的章节已定 稿,难以再调整,所以也就不再改了。总之是给同志们茶余饭后一个消磨时光的玩 物罢。 这篇文章从构思到完成,整写了三个月。一是没有时间。二也是对同志恋情的 反思。 文章中的宇儿,从世俗的眼光看来,并无可取之处。薄情,无义,自私。处理 问题总是从自己的角度考虑。但是,我们是同志,我们有自己的难处。从更多的方 面想,宇儿其实有自己不得已的地方。每一个同志爱情开始时都是轰轰烈烈,但结 果,大多是凄凄惨惨。宇儿能从这个角度出发,果断地跳出了同志爱情的圈子,也 是他的无可奈何的选择。 关于宇儿的出家,我不认为是一个好的选择。但天地之大,宇儿要想按照自己 的意愿行事,那蓝天白云之下,也真的没有他的容身之处。宇儿任性,执着。是他 的优点,也是他的弱点,清静的世外生活,宇儿这个养尊处优的人能不能坚持下去, 都是一个未知。他在寺院里的生活,是不是真的像他想的那样好,也是一个不可预 测的结果。 我认为,整个文章中,最值得同情的,是宇儿的太太,她是一个最无辜的人, 也是受伤害最深的人。离开了宇儿以后的生活,尤其是面临着社会的评头论足,她 的路如何走,实在是步步风波步步愁的。这也是全部已婚同志的夫人们的可悲之处。 她们从未得到过真情,从未得到过丈夫真心真意的爱过一回。他们的丈夫之所以完 婚,都是出于这样或那样的原因,没有或者很少是有人能够婚后能彻底从心理上脱 离同志关系。虽然她们一样的为人妻,为人母,但比起其他的女性来,她们的一生, 是凄凉的结局,无论做为已婚同志,是否公开了自己的身份。 很多人,可能与宇儿有着近似的生活,也可能不同。当然,宇儿是所有男性中, 较为特殊的一个例子,照他的生活环境,他应是追芳逐艳,泡在温柔乡里才符合他 的周围的人的看法,谁也想像不出来,他为什么是一个这样的孩子。当我坐在宇儿 的书房里,写着这篇小说的时候,我也想不出来,宇儿为什么非要出家,只是因为 我在那段感情最困惑的时候,我曾在寺院中住了好久一段时间,不过,现在我是回 来了,而且依然在红尘中,写着新的故事,我的故宅中,那宽敞而空阔的小楼里, 孤伶伶地住着我的老爸与老妈,他们看着我单身时用过的卧室和书房,也是困惑已 极,到现在他们也不理解我,但是我是他们的儿子,他们只能接受我。所以,宇儿 也好,我也好,所有的同志们也好,对不起的,还有生我们养我们的父母。 这部小说,结局是一个未知,随读者去想吧。我想办法续写下去,但是,如果 其他的同志有兴趣,可以帮助我续下去,不胜感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