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没的泰坦尼克 作者:Eric 春天的时候,《泰坦尼克号》在这个城市的角角落落里,被人到处传唱着,就 好象一把火,烧过了城市里的,每一个在等爱,或者守爱的人的心。 春天的时候,《泰坦尼克号》在这个城市的角角落落里,被人到处传唱着,就 好象一把火,烧过了城市里的,每一个在等爱,或者守爱的人的心。 当然,我也不能例外。 静静地陷坐在电影院软软的座位里,静静地看着片子,流着泪。怕太张扬,只 能偷偷摸摸地用一根手指,悄悄的抹去眼角的泪,一直到散场。很疲惫地从座位上 站起来,骤然亮起的灯光,让我感到有点难堪,因为双眼红红的。 走出电影院的时候,夜已经深了,但是满大街的霓虹灯还是闪烁不已。整个人 感到有种说不出的累,想想也是,连泰坦尼克号都是会沉没,连泰坦尼克号上发生 的爱情都是会过去,还有什么过不去呢? 摸着手心里那个几乎已经找不见的伤痕,我竟然已经没有了疼痛的感觉,我有 点愣住了,这是不可能的,那个伤痕怎么会不疼了呢? 但是,这是真的。也许是因为,时间把最后一点的疼痛都收回了,也许是因为, 一切终于都过去了。 我忽然地醒悟到,也许是真的,这一切真的是过去了,曾经,被火一样烧灼过 的感情,最终都化成了灰烬,都沉入到冰封的海洋深处去了。 我现在已经不能很确定,记忆中的他,哪些是真实的,又有哪些是我在漫长而 又漫长的思念中,添加进去的想象。我感觉,自己有点模糊起来了。 不过,我唯一还能确定的就是——他一直都在,在我心深处的那个角落里。他 的名字叫:柳浩。 偏偏我的名字叫:刘昊。认识他,也就是因为两个人发音相近的名字。 其实进大学不久,我就知道了,在我楼上的寝室里有个与我同名的人,他好象 是住423的,我住的是223,就在他的楼下。 之所以会知道他,是因为楼下传达室的那个传呼电话的缘故。只是我从来都没 有见过他。 说来也有点难以相信,转眼已经大四了,可是,我一直都没有见过这个与我同 名的男生,虽然我们的距离只是楼下楼上。 有时侯进出宿舍,走过楼梯口的时候,我就会忍不住地想,他会是怎样一个男 生?刚刚从身边经过的那个人会不会是他?特别是有几次听到有他的电话的时候, 真的很想跑下楼去看看,看看这个与我同名的男生。 这年的秋,过得有点缭草。好象被夏和冬硬是给挤了一下,变得很是短促,感 觉好象刚刚过完夏天,就直接地进入了冬天。 那个冬日的午后,我去图书馆借书,人不少,居然要排队,不过,横竖自己也 没什么事,排就排会儿。 我把借书证打开,放在要还的书上,然后一股脑儿捧在手里。 “刘昊。”我忽然听到有人在很小声地叫着我的名字。一回头,就看见排我后 面的一个男生,正盯着我手里的借书证在看,有点诧异? “原来你就是那个刘昊,是住223的吧?” 我忽然就意识到,他应该就是那个与我同名的男子。于是,一笑,一点头, “是的,我们应该同名。” 他,朝我一笑。“不是的,只是同一个发音。”说着,他打开了他自己的借书 证,递了过来。 “柳浩,计算机93。”跟我同级,但是不同系。 匆匆办完手续,临走的时候,我很无意识地回了回头,却看见他正好定定地看 着我。见到我回头,他很高兴地向我摆摆手,手里拿着一双大红的手套。 冲着他笑笑,点点头,急速地离开了图书馆,只是,一走出图书馆我就有点后 悔起来,因为我发觉自己好象就在一时之间,竟然将他的相貌忘记了,而且,怎么 都想不起来,真的有点沮丧,回到寝室,上床蒙头就睡。 只是过了好久,我还在架子床上翻来覆去,总觉得身上好象有点什么味道,好 象是他衣服点的那种淡淡的古龙水的味道,可是,怎么都挥散不去。 不过还好,一整个冬天,那双大红的手套,就一直都戴在他的手上。 原本不认识的时候,好象从来都没有见过他,可现在,几乎天天都可以遇到他, 而且有时侯还不止一次。 每每遇到,也总是会笑笑点点头就过去了。有几次想跟他招呼一下,可是话到 了嘴边又咽回去了,怕会吓着他,有几次见他好象要开口说话的样子,我赶紧快走 几步避过,但是一避过我又开始后悔了,我其实是很想可以跟他打个招呼,或者说 说话的,只是,我实在不知道该对他说些什么? 转眼就是圣诞节了。 圣诞节那天晚上,大家都去学校的舞厅狂欢,我也被同学拖去了,以为可以在 舞厅遇到他的,但是,我找遍了每个角角落落,都不见他的踪影。于是,玩什么都 好象觉得很没劲。心里灰冷冷的,独自回了寝室。 离得老远,就看到楼上他的寝室里亮着灯,想上去看看,又没有什么理由,也 不知道他到底在不在?只好一个人关上房门,拿着本书,却又不想看,于是就拿着 它在屋里走来走去。 忽然听到不知从哪里传来的一阵欢呼,“下雪了!” 赶紧走到窗边,推开窗子,一阵冷风随之而来,果然,外面开始有雪花飘舞了。 一直都很喜欢雪,也说不上太大的原因,反正就是这么一经地喜欢着。从来都 是个懒人,只知道死守住一份喜欢在心里,只要心里不那么空,也就懒得再有什么 添加,所以对雪,就一直深深地喜欢着。其实,我一向都是不够现实的,而雪,多 少对苍白的现实能起点粉饰的作用,所以我喜欢。 看了一会儿,我觉得有点冷了,于是伸手去关窗,忽然看到在窗台的边上,有 一只大红的手套。 它应该是从楼上宿舍的铁丝或者衣架上掉下来的,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他的?不 过,也应该就是他的,因为除了他,好象整个校园里,再也没有一个戴大红手套的 男子了。 于是我把手套拿在手里,有点奇怪,它居然还是干的,大概是还没有被雪淋到。 正看着,忽然敲门声响了起来,我把手套往自己的枕头下一塞,就匆忙去应门,竟 然是他,柳浩。 他说:“我的一只手套不小心掉下来了,好象就掉在你的窗台上。”我的脸 “腾”一下子就红了。如果这个时候我把手套从枕头下拿出来,那我的脸还往哪里 搁啊!于是只有硬着头皮上了,“没有啊!要不你自己进来看看?” 他进来看了,果然没有,可又好象不想马上就走,但又找不到什么理由,犹犹 豫豫地经过我的身边的时候,他把眼睛死死地盯着我,我毕竟心是虚的,就好象做 贼被当场逮住了一样。 我在心里暗暗地想,从现在开始,他要是再这么盯着我,只要超过一分钟,我 就投降算了,把手套还给他。还好,他就在这个时候转过身去。 走到房门口的时候,他停住了,随手把本就虚掩的门推上,转身,轻轻地叫了 一声“刘浩”。我整个人就愣在那里,我看到他的眼睛里有很诱惑,很美丽的火花 擦过。 那种感觉和我的心跳和应了起来,他走过来,轻轻地拉起了我的手。我忽然觉 得脸很烫,很烫 门,紧紧地闭着,窗,紧紧地闭着,只是相互的心,相望,相对地洞开着,有 一种很微细,微妙的感觉,在心里软软地摇荡着。就好象春天,只有春天的夜晚才 会感觉到的温暖,轻柔地拂过。而窗外,此时的雪正慢慢地,慢慢地绽放着 我把那只大红的手套一直都藏得好好的,他从来不知道。因为,我的感情世界, 是被它轻易地撞开的。 学期在慢慢地延展着,转眼就快要结束了,功课变得繁多而凌乱,但是,每天 的见面还是雷打不动的,好象哪一天没见到了,就觉得这一天没有过似的。常常约 好,就等在二楼的楼梯口上的,谁先到了谁先等,要不了一会儿两个人就可以一起 下楼了。 通常是一起去上课,或者去图书馆,也会偶尔偷闲去爬山,去打球,象孩子一 样地疯着,玩着。 寝室里的同学都说我有点变了,变得成天见不到我的人,而且人也好象变得爱 笑了,这当然是真的。有人爱,被人爱的日子,总想找一些空罐子,不为做什么, 只是拿来装那些心里盛不下的甜蜜。 甜蜜,把所有的感觉都冲淡了,只是觉得这个学期过得真快,一转眼就结束了, 好象什么都还没有准备好,就要暂时分手了,真的是很舍不得,但是又没有什么办 法,能做的也只有送他,送他,送他,一直送到车站。 其实也没有什么话要说了,是说不出什么来了,要说的,该说的,都已经说尽 了,只等着火车开了,他在车上,靠着窗看着我,我在月台上微微抬头注视着他。 我看到车窗后面的,他的发,他的眉,他的眼,他的我把它们都一一地刻到心里面 去。 火车终于动了,可就在这一刹那,我忽然想到竟然忘了互相留一个地址,电话, 他似乎也一下子想起来了,可是火车已经开动了,我就那么看着他,看着火车慢慢 地,慢慢地走远了,我整个人就这么愣愣地傻在那里。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不知道这样的话还有多少人会相信?反正我是相信的。 遇到他之后,我常常会去设想我们以后的生活,我知道我是真的心甘情愿和他 平淡过一生的,我也知道,他是真的喜欢我爱我的,他是喜欢让我依赖,与我携手 的。只要一想到和他可以守在一起,心里就有种很安定的感觉,好象一辈子也不是 那么长得难以捉摸的。 可是,我还没有想好,没有他的日子我该怎么过。而火车,就那么不通情理地 把他载走了。其实,当初的时候不止一次说要留个地址,留个号码的,只是靠得近 了,总觉得时间还有很多很多,什么都来得及,所以也不急在一时,哪知道一拖就 拖成了这个样子。 整整一个假期,我都恹恹地提不起一点劲来,到后来连想他都不能了,因为一 想到他,心里就会感到一种好象丝丝缕缕都被牵扯着地疼痛,胃里也同样会有一阵 阵地牵痛,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牵挂,牵肠挂肚吧。这个该死的柳浩,下学期见到他, 第一件事就是要在他的心上狠狠地咬一口。 再来的学期,也是大学生活的最后一个学期了。 同学们都显得特别忙,忙着写论文,忙着找工作,或者忙着考研,好象只有我 特别空闲。论文,一点都不着急;工作,家里已经帮我找好了,不过,我不想去。 他也比较空。作为独子,在北方遥远的城市里,他的父母年事已高,需要他照 顾,他是不可能留下来的,所以也显得比较空闲。 在一次约会的时候,我很平静地告诉他,我会放弃家里找的那份工作,跟他一 起走,一起去北方的。他沉默着,紧紧地闭上眼睛,久久地紧拥着我,像是拥住了 整个的世界,还有他所失去的一切。 日子温馨而甜蜜,浓得几乎化不开了。有时候,两个人有一点小分歧,小摩擦 什么的,一旦有一点点的不愉快,只要其中一个一想到,两个人还有长长的一生要 过,现在就开始别扭,吵闹,那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马上就会偃旗息鼓,不再计 较了。想想也是,就算要吵要闹,以后还有的是时间,还有长长的一生等在那里, 也真不急在一时。 日子好象都还没怎么过,就已经到学期末了。 学期末的校园里,到处弥漫着一种别离的气息,而且好象还夹杂着那种,落幕 之前纵情狂欢的味道。那段时间,每天晚上都有人喝醉,每天早上都有人在校门口 抱头痛哭。 每天,我都不知道要往来车站与学校之间多少趟,往往是送了这个又要送那个 的。每每总是说好了要笑着分手告别的,可是临到真的要告别了,那个眼泪,也不 知道是从哪里来的,擦都来不及擦,而且只要有一个人先忍不住了,那么就会有一 大片的人抱在那里哭成一片。 柳浩的状况大致跟我差不多。他的回程也已经定好了,不过还早,他为了多陪 陪我,把时间定得很晚。我知道,他最终还是要走的,但是,没有一点点送别同学 的那种感觉。 虽然,穿行在校园里,送别着每一个的同学,这一切都在提醒我们分别的到来, 只是我一点都不怕。在心里我知道,那些同学这一别就可能是天涯,是海角了。但 是他不会,我们马上就会见面的,我们还有长长的一生可以相守的,天涯与我们无 关,海角更是这样。在我们的心里,在我们感情停驻的地方就是我们的天堂。 跟他说好了,他先走,把一切都安顿好了,定下来,我就动身,所以,虽然是 陷在这场人生离别的盛宴中,我们还是安安静静地守着,认认真真地爱着。 送走所有的同学,终于是要轮到他了。我跟他说,等明天把他也送走了,那么 就等于是,我把我的大学生活送走了。他说,旧的不走新的不来,我们有新的生活。 虽说知道很快就可以再见到他的,但是心里的那份不舍,还是深深地折磨着我, 说好了第二天早上去送他的,可是一晚上我几乎都没有合过眼。第二天,一大早我 就赶到他的寝室了。 可是,可是 他竟然已经不在了。 门上有一张纸,纸是被图钉扎在门上的。上面有一句话:“只有放弃,才是真 的爱你!我走了。” 我的脑子里“轰”地一下,全部变成了空白。 我什么都不能想,脑子里找不到一点点东西,好象整个世界在这一瞬间被摧毁 了。我把手伸向那个图钉,因为我要那张纸。 在图钉被拔出的一瞬间里,那张纸,骤地滑落了下去。走廊里有很大的穿堂风, 忽然之间就把它带了起来,我就看着它,看着它被风带着,卷着,打着转,头也不 回地走了,就好象刘浩那个混蛋! 我把图钉握在手里,握得紧紧地,我看着手心里的血发了疯一样地往外冒,可 是奇怪的是我竟然一点都不觉得疼,然后,我也疯了一样地去找他,但是他什么也 没有留下 等我从失魂落魄里醒悟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在学校的医院里了,血不停地涌着, 冒着。疼痛,巨大的疼痛,从我的手心向全身,向每一个细微的神经末梢奔涌。 那颗图钉,最终还是被从我血淋淋的手掌心里起了出来,血一个劲地往外冒那 一刻,我是真正的感到了疼痛,那个冒着血的伤口,就好象是地表某一处的一个火 山口,它将我心里的所有的疼痛感觉,全部都释放出来了。 那一段日子,常常都可以看到一个男孩子,手里裹着绷带,在学校的运动场上, 一圈又一圈地跑着步,豆大的汗珠溅得到处都是,那个男孩子就是我。 我的家,其实就在学校边上,读书的时候是常常想着溜回家去,而现在,是常 常想着到学校来看看。 其实我是最最不喜欢跑步的,可我也实在是没有办法。每一天,每一刻,虽然 我是那样地恨,可是柳浩,这个该死的总是怎么都挥不去。而且一想到他,我就忍 不住要流泪。我实在是不想哭了,我实在是已经哭得怕了,可是,我总是控制不住。 有一天,我忽然想到,泪水其实是身体内部的水分造成的,我只要把身体里的 水分都挥发掉,是不是就可以不在流泪? 于是,我开始每天尽量地少喝水。要是想柳浩了,想到实在忍不住了,我就去 学校,在学校的运动场上一圈又一圈地跑步,一天又一天,我要把身体里的水分都 跑出来。 我也不知道是因为身体里的水分不够,还是我实在跑得太累了,反正我的目的 是达到了,我终于哭不出来了。 手心里的伤,因为伤的位置不好,所以一直拖了两个多月才长好,不过长好之 后,如果不是很仔细去看,实在是找不到什么痕迹的。其实,手里的伤哪怕再大, 再深,都是没有问题的,都可以慢慢地过去的,但是,心里的伤永远都在那里的, 即使不再流血了,但是,也怎么都不肯结起疤来的。 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样了,还是会想他,很想他,只是不再哭了。有一晚,在梦 里遇到他,是在遥远遥远的北方,他的家乡里,好象是在他家门前,我远远地与他 对视着,我的眼泪涌上来却又暗暗地退了回去,四周灯影摇曳,昏暗里是他困惑的 神容 我终于知道了,爱情其实并没有错,错的是我们。 当我们倾尽所有来换取一场青春的恋情,当我们将生命中一切值得珍藏,应该 慎用的物事统统付之一炬,只是为了一刹那的燃烧;当我们将最后的赌本,象一个 豪赌的赌徒一样,抛掷在命运冰冷的桌面上,以求可以大赢一场的时候,却没有想 到,会连自己都完全输掉。 爱情,又如何还有立足,容身之处? 我无法忘记他——柳浩,这个与我同名的男子,这是真的。那只大红的手套我 一直收藏着。看到它,就会想起那个有雪的圣诞夜里,他是怎么样地叫着我的名字, 怎样地牵握住了我的手,它让我想起当初,我们之间纯纯的爱情。只是,连泰坦尼 克号这样的船都是会沉没的,连那样的爱情都是会过去的,我们的爱情还能有什么, 怎么看都似乎是太过微不足道了。 爱情,也许就是在,不能再拥有的时候,不再钻牛角尖,不再受到伤害。说真 的,失恋的时候,跑步的效果真的很好。有时候,人真的是很需要跑几步的,跑, 就会有一种向前的感觉。 人生已经有太多的遗憾,排着队在等着我们去遗忘了,所以我只有努力地去学 会忘记,忘记那座大洋深处的象刀一样的冰山,忘记那艘巨大的沉没的泰坦尼克…… -------- 岁月红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