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淡淡相思淡淡愁 在我确定了婚期的前一个星期的一天的早晨,刚进入到办公室,还未待我将外 套脱下,案头那部机要电话响起来了。通常情况下,这部机要电话,没有得到允许, 不能随便向外拨的,拨向里面的,也都是做要机要秘书的所需要绝对保密的问题。 我匆匆地拿出记录本,用着标准的官话讲道:“您好,这里是机要室,请讲。” 然而电话里却没有像以往那样同样传来没有感觉的官语,只是沉默,我又重复一遍, 里面讲话了:“小宇,是我,原谅我用你的机要电话给你讲个人的事,”而后又是 长久的沉默,“我知道你很苦,都是我不好,不应该带你走进这个领域”。 我的不争气的泪唰唰地流了下来,仿佛不再孤独,仿佛在即将沉溺的关头,抓 住了唯有一线生机的救命稻草:“哲谚,你怎么才给我打电话,我要坚持不下去了, 哥哥”。 “小宇,听我说,我对不起你,害得你成这个样子”。 “不要这样讲,哲哥,一切都是我自愿的,与你没有关系,我本来就是这样的”。 “小宇,我知道,你就要结婚了,” “不,我不要结婚,我真的不要,是他们,逼得我没有办法” “我知道,小宇,我爱你,你也爱哥哥,”他迟疑着,“但我们,这是一条没 有结果的路,听你的家人的话吧,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我无声地哭泣,顾不得机要电话在我的手中,那边传来哲谚同样抽泣的声音, “好弟弟,哥哥知道你的” “哲哥,在我结婚前,一定来一次,不然,我就活不下去了,” “好的,我答应你,我现在北京,我一定会回去的,我今天晚上就回去,好不 好,你千万不要对家人讲不要结婚的事,好不好,弟弟”。哲谚在电话那边哽咽着 说。 第二天的傍晚,满面憔悴的哲谚出第二次出现在我的家,而对的是同样憔悴的 我。妈妈对他倾注了巨大的热情,一是报答他对我无私的教诲,二是从一九八九年 以后,哲谚再没有来过我的家中,还有一个,就是妈妈同样伤感于我对婚事的毫不 热心,只是她一个人在张罗前张罗后。而真正与之有关的我,却仿佛在看一场与已 无关的戏一样,从来不闻不问,她想再次用哲谚的力量,打动我。 晚上,我执意要住我从前的屋子,那是我单身时渡过了若干年的小屋,由于忙 着为我收拾新房,那里几乎已堆满了杂物,而按照我们家的习俗,新房收拾好以后, 是不能空着的,我也早已被迫搬进了新房,一个人守着满屋子新簇簇的家仫。于是 妈妈又开始清理我原来居住的屋子,哲谚一边与我答着话,一边帮着妈妈,我默默 地看着忙碌的他们:他们两人,都是深爱我的人,也是我深爱的人,而他们所爱的 目的,却是如此的不同。我看着他们的身影,心中充满着伤感此时的我,希望的, 是哲谚在清理的,是我与他的新居,若干年前,我因为哲谚结婚了即与我不告而辞 而伤感,而今天,哲谚来了,却是为我们收拾一所旧房,我们只能再居住一次的旧 房,这一切是如此的短暂,仅有这几天了。 我们有了相识五年以来的第三次肌肤之亲。这一夜,我很狂,把从活动场所听 来和看来的各种技艺都用上了,哲谚也同样的非常放得开,我们一遍一遍地做爱, 忘了这是在我的家里,不远的地方,就住着我的双亲,我们仿佛要把以前的一切弥 补回来,仿佛要把未来的先预支出去。我知道,除了这一夜,我将再也不是一个清 纯的男孩。 婚礼如期地举行。 我像一样木头人一样,与我的新嫁娘被摆弄着,做这做那,哭丧着脸,与新婚 的喜庆气氛格格不入,以致引起诸多来宾的窃窃私语。 大礼告成了,除了几位平日喜欢与我嬉戏的朋友,其他的宾客都散了,我与名 义上的妻,相对无言地坐在新房里。家里请的傧相,早已把新婚夜讲得如天花乱坠, 也对我讲了记都不记请的为夫守则,但我一句也听不清,更记不下。 外面的朋友在起哄,要我把衣服脱下去,扔到外面,这不知道是他们从那里学 来的闹房的方法,我木木呆呆地坐着,一点不顾外面人的举动。早就知道我对婚姻 不甚热心的妈妈,百思不得其解,她想不出来,为什么我平日能与女友做到相敬如 宾,却唯独对结婚如此的不热情,面对越来闹得越欢的朋友们,她自己打着圆场, 怕我在这个时候做出什么意外的事来:“你们这些孩子呀,小宇面嫩呢,就不要难 为他了,阿姨给你们吃糖吧。” 我的朋友们大笑道,“在新婚夜还面嫩呀,阿呀呀,今夜里阿宇又做做诗了吧? 签个好名字呀,“。 我在无奈之下,脱去了大婚的礼服,全身只剩贴身的衣服,却无论如何不肯再 开门。朋友们无可如何之下散去了,劳累了一天的姥姥做着即将有个重外孙的美梦, 也睡去。只有新房里的我和已经成为我的太太的女孩,相对无言,一个坐在床上, 一个坐在梳妆台前,夜深了,我们的新房仍然亮着灯。直到天将放亮,已成了我的 妻的从前的女友轻轻地说,“你就这样不喜欢结婚?”她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 “我早看出来你对我很勉强,我是太一厢情愿了”新婚夜的她嘤嘤地抽泣起来,我 想到哲谚临行时对我的嘱咐,无可奈何地说了一句,“都到这个时候了,说那些还 有什么用。天晚了,休息吧。” 我们和衣躺在床上,仍是无言以对,新婚的太太喃喃地说,“你平日是多么的 开心,那样多的话,今夜就没有一句话要对我讲了?” 我叹了一口气,转过身去。平日我们是朋友,但今天,就是夫妇了,对朋友讲 的话,能在夫妇之间讲吗! 天大亮了,我们渡过了我们的新婚之夜。 连续三天,我们都是早早的睡下,因为我怕姥姥那过早生出来的期待的眼神, 怕妈妈那充满着疑虑的眼神,怕。 到了第四天,妈妈终于发现了苗头。按照北方的习惯,新婚夫妇三朝回门,就 是新婿到岳家去行礼,我们像其他的夫妇一样,拎着大包小包的礼物,去了太太的 娘家。姥姥与妈妈为我们清理屋子,翻出新婚前夜放在我们屋里的两条雪白的毛巾, 上面清洁如新,没有一丝污痕。像它初拿来时一样,姥姥以为我们没有找到,但妈 妈的脸立即就白了,她知道事先她不敢想的事终于发生了。我们新婚四夜,竟然没 有合房。姥姥去休息后,妈妈一个人在客厅悄悄地哭了。她永远不会知道在她的儿 子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导致对婚姻大事如此的淡薄,但她知道。她所设想的 一切,她唯一的儿子娶了媳妇,她自己万分自豪地做了婆婆,早早地做奶奶的梦, 仿佛越来地越遥远了。 傍晚,我们疲惫地回到了家,妈妈找一个机会把我叫到她自己的卧室,呆呆地 看着我,我不解地说,“妈,你有什么事呀,快讲呀。” 妈妈的泪很快地涌了出来,半晌,才慢慢地叹口气,对我讲道:“小宇,你是 妈妈唯一的儿子,也是我们家族的长孙,我本以为早日给你成亲,一来要安慰你的 爷爷奶奶,二来我自己也是老儿子娶媳妇早完了大事,你的事,妈是办得急了一点, 但妈也是看你们成双入对的,很和美,所以赶紧着办了,我不知道什么地方不如你 的意,你竟用这样的办法来反抗我,四天了,你就这样对待人家的姑娘,我日后有 什么脸面去见亲家?我是把人家的姑娘拐来玩的嘛?你老大不小了,就一点也不会 为你的妈想一想。” 我的脸红红地说道“妈,我们很好的,真的很好的”。 “很好?你以为你的妈真的是白痴?这是什么?”她从身后向我扔出两条白雪 似的毛巾。 我哑口无言,只是面无表情地对着我的泪眼婆娑的妈妈。 “小宇,妈是怎么跟你讲的?现在你这么大的年轻人,有什么不懂的?还要你 的妈如何讲?”妈妈一边拭着泪,一边扔下我,自己出去了。 我心里痛痛的,不知道如何才好,慢慢地蹭回我们的新房,太太早已将卧具收 拾非常整齐了,屋里点着柔柔的柠檬黄色的落地灯和床前的紫色照灯,我心里乱成 一团,不知所措地坐在了房间里。 为了我的妈妈,为了我的家,为了为了,总之不是为了我自己,我结束了自己 的过去,第二天太阳高起的时候我成了一个男人。 早晨起来,我向妈妈交出了印着鲜血痕迹的白毛巾。 姥姥合不拢了嘴,妈妈也仿佛增添了很多的精神,只有我,独自一个人,早饭 也不曾吃一口,早早地去上班。 所有的一切,不管他曾在我心中留下多深的印象,都已随岁月的流逝淡淡地过 去,我得做一个孝顺儿子,做一个好丈夫,唯独,做不成我自己。我每天戴着两张 面具,在面具的下面,是真实的我自己,把一个不真实的笑脸,给我所接触的任何 人,在心里,把无尽的苦,深深地藏着,每次尽丈夫的责任,我都闭了双眼,像个 机械人,在内心中, 淡淡地,留着我自己的相思,留着我自己的忧愁。 窗外望去,仍是从前那样无垠的深幽的,蓝色天宇。 我永远不知这蓝色天宇的尽处…… (吉林蓝宇,一九九九年十月第一稿,二OOO 年五月第二稿。) 后记 《淡淡相思淡淡愁》是我的第一部自传体小说。当然,即是小说,总有着他的 虚构成份在内,蓝宇是我的笔名不错,但其中的事实,是以我的亲身经历为主线, 含着我自己的文学处理。但是,我知道,所有的同志,都有他入道的开始,各人有 各人的不同,但其结果,无一不是殊途同归,结局非常好的,并不太多。 本篇的结局,没有以蓝宇与哲谚两个人的最后为收尾,而是以蓝宇结婚为最终 结果,当然,对于他们的同志恋情,其他的就可以凭读者的想像了,在这篇后记中, 我也露出了他们的结果。 同志恋情,本身不值得提倡,虽然我是其中之人,我也这样说,我不是否认自 己,相反,我是公开承认自己的性取向的一个人,但因为他本身不为大众的心理所 接受,就决定了他要经历更多磨难与波折,然而这是社会中存在的事实,我们谁也 不能否认。尤其是我,身处其中,从青春年少的十八岁,到现在三十二岁,更多地 体味着其中的甜与苦。 因为这是我所创作的第一部小说,以我个人的观点看来,不是非常成功的。有 着非常戏剧化的内容在里面。然而,将历时几年的故事压缩在这区区的几万字中, 我是尽了力了。至于好与不好,凭同志与非同志各自的感受去评点吧。 这部小说写完以后,好久都是放在我自己的微机中,因为当时没有加入网络大 军,不知道该对谁讲这个故事,后来,也就是今年的四月,我最不愿出现的事出现 的时候,说起来,就是这部小说的两位主人公哲与蓝在相识并相爱了十三年,缘尽 最终分手的时候,我加入了互联网,识得了好多的网络朋友,尽管我们素未谋面, 但是相同的境遇,不同的感受,使我将这篇文章传给他们,后来,在我极冲动之下, 又将他发表于一个非同志专栏内,也就是北京的网易社区文学创作里,当然,一可 能是我的文章写得太差,或者是因为那里的读者同志较少,没有引起我所想像的那 种效果。 另外,附带一笔,网络同志文学中,有一部非常著名的《北京故事》,其间的 主人公名字是蓝宇,请各位读者原谅,我起这个笔名的时候,决没有想到这个后果, 那时仅是因为个人的喜好和与哲哥相识的特殊季节,而起这个名字,因为在网上与 各位朋友解释得太多了,我自己现在非常的烦,不知道的人会以为我在东施效颦, 但我自己分外的感到冤枉得很。哈哈! 吉林蓝宇,于2000年9月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