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放弃了认字,他就更是心安理得地整天呆在家里守着电视。唯一出门的原因是 :出去买烟或打个电话,但往往也就几分钟时间。 我对他还是不那么放心,对他仍然有些戒备,现金啦、信用卡啦都东藏西藏的。 因为我渐渐发现一些奇怪的现象,他有些行为神神秘秘的,特别是打电话,宁愿跑 出去也不用我的座机,好像故意不让我了解他交往的是些什么人。我想,可能是他 以前的搅家,由此,心里有些不舒服,说白了,是嫉妒。有时,我问他给谁打电话, 那么神秘,“是搅家吧?” “不是,是一般的朋友,我们队上的。”他有些遮遮掩掩的。 我就更生疑了,故意不理他。 “是吗?”我冷冷地说,“恐怕是你的搅家吧!” “哥,你不相信我,我也没办法。” 我故意整天不理他,睡觉时侧身背向着他,不碰他。他也不来碰我。我等着他 来向我说明点什么,但是,他没有。我本来没怎么生气,这下,反倒慢慢积累起来 一肚子的气,脑子里胡思乱想,觉得他在欺骗我,肯定和以前的搅家还有联系。我 搞不清他来我这里干什么,是不是象我上次遇上的那个重庆崽儿,先是很勤快,帮 我做饭、洗衣、收拾房间,赢得我的好感,对他放了心,而他却摸清了我家中什么 东西值钱以及收藏的位置,最后,却偷走了我的几本集邮册…… 我不知出于一种什么心态,见他没有主动求和的意思,就故意气冲冲地坐起来, 打开床头灯,在有些寒冷的春夜里,赤裸地靠在床头上,嘴里长吁段叹,心里难受 极了。心想,他要是来为我盖上被子的话,说明他心中也许有我。但是,他没有。 我越来越窝火,一巴掌打在床头柜上,跳起来,拿床被子,到客厅沙发上去睡。 这时,他才过来,说:“哥,你想叫我走的话,你就明说,我明天就走。这是 你的家,我今晚住一晚上可以吗?你去床上,我睡这里。” 我故意不说话。他来拉我,我挣脱他的手,说:“滚开!” “好哇,你喊我滚,我就滚吧。”说着,他去寝室穿上衣裤,然后二话不说, 打开门,出去,“砰”的一声,把门关得震天响。然后,“噔、噔、噔……”的重 重的脚步声,从七楼传下去。 他真这样,我倒急了,这深更半夜的,他去哪里呢?没听他说双流有朋友。再 说,他包里好像也没有什么钱,这几天,连烟钱都是我出的。我知道我误会了他, 是我故意寻衅,其实他还是不错的,虽然有些懒,但人还算对头,不象那种算计我 的人。 想着这些,我慢慢冷静下来,他的脾气很犟,这一去,恐怕我们就算完了。 我放不下他,没有他在身边,我好孤单。特别是这一个来月的同居生活,我感 到生活充实了许多。追吧?追! 我急忙穿上衣裤,也“噔、噔、噔”地追下楼去。来到大街上,街灯昏黄,没 有什么人,偶尔有车驶过。我猜测着他走的方向,疾步加小跑,四处张望。不知怎 么的,一滴眼泪滚了下来,我真的喜欢上他了?我问着自己,骂自己这么大年纪了, 怎么还象个小孩子,经历了那么多,怎么还那么轻易喜欢上一个小男孩呢?混蛋! 你是寂寞孤独得饥不择食吧? 但是,我觉得我真的离不开他了,我不停步地找着他,但是,街口、车站都没 有。我想他可能赶车走了,满怀的失望,我蔫不拉几地往回走,一步一步地爬上楼, 刚到七楼楼口,我眼睛一亮,在过道微黄的灯光中,门口不站着他吗,小杨! 自尊心让我忍着没有说话,他也没说话,我们对视了一眼,我左手一把揽住他 的腰,拉过来,紧紧地抱在怀里,头深深地埋在他的肩上,眼泪再次流下来,我感 觉他也哭了。等心情稍稍安定下来,我掏出钥匙开了门,让他先进去,然后跟进去, 带上门,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浑身都软了下来。他先坐了下来,见我不说话,就去 开了电视。午夜的电视里,正播放着一则消息,说今天全国春季糖酒会在成都开幕, 商贾如云,各展场人头攒动,还配放了一段糖酒会的剪彩镜头和热闹场面的片断。 我才想起,今天是3 月27日。 “睡吧。”午夜新闻完了,他去把电视频道东拨西拨,但没有什么好看的,我 觉得有些困,便说了回来后的第一句话。 “好吧。”他“啪”地一声关了电源,我们重新回到寝室,脱了衣裤上了床, 我关掉床头灯,黑暗中,我伸手拦腰搂住他,他也侧身紧紧的搂住我的脖子,我们 仍然没说话,就这样久久的搂着,偶尔听着窗外传来的车声…… “哥,别生气嘛。真的不是什么搅家。”他在我脸上用嘴唇碰了碰。 我心里于是就安然了,将信将疑的,在黑夜里笑了,很快睡着了。 周末,我决定陪他出去玩玩,要不然,他就真成了“山顶洞人”了。我把一辆 很久不用的车擦干净推给他,我看他脸上有些难为情的样子,心说:嘿,还挺爱面 子的。 “这样吧,你骑我这辆新车,那破车只配我这老头子骑。”我开玩笑地把手中 的新车推给他,自己拉过他手下的旧车。 我们背着照相机,带着一点钱就出发了。我们计划,让他陪我实现我多年前的 愿望:骑车游遍成都市周围的郊县。他很熟悉,他说他经常在各郊县穿行。 四月的成都平原,阳光明媚,田野里,菜花正黄,从道路边,直铺向远方,不 时,有蜂群在周围飞过。一股有点闷人的花香,让人有些醉。 最好玩的是,那些很小的蚜虫,满天飞。路上的骑车人,为了避免虫子飞入眼 中,有的干脆脱下衣服,赤裸身子,却把头包起来,只露出眼睛,而头发上、皮肤 上、裤子上沾满了麻麻点点的虫子。大老远飞车过来,让人感觉怪怪的,好像来到 了一个什么外星世界。我突地闪出一句:“只有用生命装饰,才是最美的时装。” 我竟然沉醉了好一阵,为自己的这诗句而得意,想念给小杨听,可转念一想他可能 没有这雅兴,也就作罢。 “嘿,小杨,停停,你看,这铺天盖地的菜花,嫩黄嫩黄的,多好看,这可是 川西坝子最有特色的,来,我给你照几张。”我把车停在一处小高地。望着那一望 无际的菜花,兴奋极了。 “好啊。” 照了几张后,我看着镜头里他青春气息而又孩子般憨笑的脸,看着他敞开的衬 衣,里面阳光色的皮肤以及隐隐约约的腹部,特别性感。我说:“嘿,小杨,来, 你把上衣脱了,我给你照个自然的,后面的黄色一衬,肯定好看。” 他笑着说:“好,我早就想脱了,太热了。”他三五两下脱了,瘦瘦的上半身, 在阳光下,呈现出明亮的色彩。裤子跟他们这代年轻人的穿着方式一样,松松地挂 在髋骨上,肚脐眼儿高高地露出,大腿根的两道沟成倒八字呈现在眼前,透过镜头, 我仿佛看见他更为赤裸的样子:一个一丝不挂的青春的胴体,满脸灿烂的笑容,在 一片菜花的黄色背景的衬托下,自然纯真地跑着、跳着,孩子般天真的样子,简直 美极了!这才是来自于大自然的健康的生命啊!我一直不喜欢太白皙的肤色,我觉 得那是病态的美,我曾对他说:“我就喜欢你这样的,瘦瘦的,皮肤红黄红黄的, 很健康。我就不喜欢我自己这肤色,太白了,要不是有些汗毛,就更难看了。每年 夏天,我都故意去晒黑,但要不了多久,又白了。没法。” “一、二、三,好!”我兴奋地喊着,按动按钮,卡嚓,他那青春的身影就永 远留在了我的底片上了。 最后,我提议找个过路人帮忙给我们俩照个合影,他说:“算了,我不跟你一 起照!” “为什么?”我很不理解。 “没有什么,我不习惯和人家一起照。” 这不是理由,我心里不快。很久,我们都各自骑着车,默默的,刚才的开心似 乎已经装进了相机。 我突然觉得有些闷热,才四月的天气,怎么就这样闷了呢? “哥,还生气呀?”还是他主动骑上来和我说话,“我出来两年多了,从没有 和别人照过相,包括我的那些女朋友。有些原因,以后如果有机会再给你解释。” “哼,其实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这是唯一的原因。”我冷冷地说。 我们又一路无话。 -------- 岁月红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