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我们只分开了十天,回来时,他脸满脸高兴的样子,说这次回去,以前一起耍 的朋友都回来了,他是东家请去吃西家请去吃,光吃饭都吃不赢,他也风风光光地 置办了几桌酒席回请,可以说是挣足了面子。 以前的朋友都混得不错,在外面打工挣了不少钱,并且都有女朋友了,大家还 提议:“干脆我们几个一起结婚,那才闹热呢。” “我只好说;‘要得。’他们要我把女朋友带回去,阿婆也这么说,我答应了, 为了了她一个心愿。哥,你说我该咋办?”为这事,他倒犯了愁。 我有些心不在焉,因为电视新闻中一则足有几分钟的报道吸引了我:“……法 轮功邪教分子在大年三十的晚上,别有用心地在天安门广场自焚……陈果、刘思影 ……中央音乐学院的学生……”随着报道,电视上出现了一幅幅自焚的画面,和烧 得焦眉烂眼的镜头,最后,又出现了一个漂亮气质很好的女孩形象。我对小杨说: “别说,听一听。” 小杨这才安静下来,和我看了一阵,最后感叹说:“有胆量,敢跑到天安门去 自焚。” “干吗要自焚呢?”我自言自语,不能理解,“我才不会自杀的。”我一把揽 过小杨,亲热地说,“有你在我身边,我怎么舍得呢,是不是?” 说笑了一阵,我才想起刚才小杨在问我什么,我问:“你刚才说什么?” “我阿婆要我带女朋友回去,你说怎么办?”我知道他不是找不到女朋友, “我以前那些女朋友,随便找哪个她都会去,问题是,我不想她们知道我的家在何 方,不然以后惹麻烦。” “你耍人家,又不真心跟人家结婚,当然有麻烦啰。”我幸灾乐祸地说,听起 来有些醋劲。 “去去去!哥,请你别说那些风凉话好不好?”他不耐烦。 我觉得好笑。推门出去上班去了。丢下话:“你慢慢想吧,看找哪个老婆合适 些。” 这样吵吵闹闹,日子又来到三月底了,一个周末,他提议去府南河边照相。 难道这样的大好春光,还有太阳,暖暖的,我们背着相机沿着府南河骑车,走 走停停,他摆出各种姿势,我给他照了个够。我们来到河水公园,里面别具一格, 上面是水池,下面却是管理员的住房和一个大型停车场,据说这是向世界宣传成都 市的一个样板工程,表明我们成都的环境整治的国际化水准。不过,的确,成都不 愧为最适合居家过日子的城市,物美价廉不说了,各种小吃也不表,单说这悠闲的 人文生活环境,就让人心情舒畅。在这里买套房子,安个家,如果小杨真的能与我 长期相守,这辈子,我就别无他求了。 “哥,快过来,这里,给我照一张,背景一定要把对面公园的大转盘取下来。” “好,注意,一二三,茄子!”我喊着,跟他一样,像个孩子。 “我们一起照张嘛?”我再次肯求他。 “好啊,我真还没和别人合照过。” 我们找好地点,我高点,站他侧后面,左手把在他的肩上,我们互相提醒着: “注意,别说话!”那个请来帮忙的妇女,半天搞不懂,我又跑过去给她说:“你 只管看我们在不在里面,端着不动,不然就花了。按这里,对。” 等我跑回去,还没站稳,突然听到“卡嚓”一声。 “照了?”我问。 “照了。”她把相机递过来。 我知道没照好,说:“再照张吧,保险。” “算了。”小杨看着我说。 “那就谢谢了,大嫂。” “不用谢。”她把相机交给我,毫无表情地走了。 “哈哈哈哈……”这时,小杨在我身边,突然爆发出笑声来。 “哈哈哈哈……”想着刚才讲了半天,却照了个狼狈的样子,我也大笑不止。 走累了,我们找个花台坐下休息,我习惯地抓过一张被人丢弃的当天的报纸看 了起来。这是一份《成都商报》,一个醒目的标题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埋头认真 看了起来:《成都市首例组织、参加黑社会性质组织罪昨日宣判》。看后,不由得 心里沉甸甸的,想到小杨的事,如果不是我多次阻止他的话,说不定他也在昨日的 判决之列,甚至脑袋都会丢了。想着他仍和他们藕断丝连的情形,我望着他的身影, 那孩子般的笑脸、健康的身躯可以在瞬间灰飞烟灭,就觉得生命的航船真是那以预 料啊,不定就撞上礁石了。 我有些郁郁不乐。不过,我不愿破坏他的好心情,还是装着高兴的样子,和他 继续拍照,只是自己不愿再上镜头罢了。 我们又穿过一号桥,来到一群跳健身舞的大妈大嫂身边,樱花、桃花开得正盛, 他又自己选景照了很多以花为背景的照片。 此时,通过镜头,望着他纯真的笑脸,还真象花朵般迷人,那种乡村野菊花般 的朴素,清淡。虽然以花比喻男孩子多少有些不合时宜。情不自禁的,我的眼角湿 润了。我暗暗下决心,不管多大的代价,我得保护他,照顾他,给他家的温暖,让 他从那个黑暗的阴影里走出来,真正过上阳光般的生活。 胶卷照完了,还没尽兴,我又买了个,然后并排骑车,来到天府广场,从不同 的角度取了不少景,绿草、鲜花、游人、高楼、街车……这一切,都永远地进入我 们的相机,成了我们一起的见证,一个快四十岁的中年离婚男人和一个差点满十九 岁的受尽苦难的农村孤儿,就这样快快乐乐地生活在这个繁华的都市。 快乐中,我们忘记了一切……忘记了我们都市边缘人的身份! 快乐的日子总是过的那么快,一转眼间,就到了夏天,这是我们一起过第二个 夏天了。去年夏天,我还在忙于调动,小杨也还在那个游泳池里泡得黑黢黢的,今 年夏天我们却呆在了成都,我们经历了很多,仍然在一起,对我们来讲,这比4 月 份,中美撞机事件,6 月下旬三高音乐会这些媒体竭力渲染的大事件还大事件。这 是我们生命历史上的一个壮举,不是吗?我们经常听人说谁谁谁不满三个月就分手 了,谁谁谁又被摔了,谁谁谁被搅家杀死了。而我们吵吵闹闹,却坚持了下来。 想着这些,我就被自己感动了,更强化了我和小杨的感情,下定决心和他一辈 子。说来,谁都不相信,我在网上讲我们的事,他们都嗤之以鼻,说我“古董” “白痴”。 真是天有不测风云,地有旦夕祸福。一天,我出外为公司办事,走在一条背静 的小街上,迎面走过来几个年人,一看就不是好主儿,我主动避让,谁知他们故意 阻拦我,我往哪边躲,他们就往哪边靠。我压着火气客气地说:“对不起,请让一 下。” “让?让个屁!我们专门等你还几天了。” “我不认识你们。”我脑子里我嗡嗡响,一时不只怎么办。 “你就是那个什么姓戴的?”一个领头的站在我面前,凶巴巴地问。 “我姓戴,但我不认识你们。”我开始冷静下来,语气有些力度。 “你是不认识我们,但有人认识你,你娃活得不耐烦了,居然敢管我们大哥的 事。” “什么事?什么大哥?”我明白了,肯定是因为小杨。 “具体我们也不清楚,反正有人不喜欢你,要我们赏你几个巴掌。放心,上头 说,不会要你少胳膊少腿的。只是警告你,不要和那个姓杨的在一起。” 说罢,他们就劈头盖脸地向我打来,我被大得蜷缩在街边得墙角下。 “妈的x ,你们敢打我哥!”我听见一声吼叫,知道是小杨赶来了。只见他怒 目圆蹬,挥手动腿,打得那群人一阵喊爹叫娘。我呆呆地看着,发现那群人没有怎 么还手,只是撤退而跑,那个领头的老远传过话来:“兄弟,不管我们的事,是上 面的人下的命令。” “是哪个?”小杨喝问。 “我们也不清楚,你懂得规矩,不该问的我们也不敢问。”说完,他们一溜风 跑了。 小杨这才过来扶我起来:“对不起,哥,是我连累了你。我得到消息就打的赶 过来,还是完了。” 我苦笑着说:“没什么,我早就有准备,知道这一天迟早回来的。叫个出租车 过来吧,哎吁,我头好疼。” “我看看,妈的x ,一个包。我带你去医院。”他关心地说。 “算了吧。回去擦点红花油就行了。”我执意不去医院,“快走吧,待会儿警 察要来了,问起来,怎么说呢?” “哦,好吧。” 小杨急忙拦下一辆出租车,扶我坐进去,然后挨在我身边,紧紧抱着我,也不 管出租车司机异样的目光。 这事过去了一个月,我头上的包也早散了,小杨一直没有对此再发什么议论。 我不由得有些担心。果不其然,一个晚上,他又失踪了,我打了无数传呼也不见他 回传。我知道要出事,正晚上都坐立不安,根本无法睡觉,满脑子里,都是些血淋 林的场面。 好不容易熬到第二天,我请了个假,就出去到我知道的他的朋友处找到。但他 只告诉过我他的老乡,从不把他社会上的朋友告诉我或留给我任何线索。我空跑了 一天,担心不已。好不容易,他主动来了电话,电话中只是说:“家里还有没有红 花油?没有的话,你出去给我买一瓶,我马上回来。” “怎么了?”我着急地问。 “电话里不好说,回来再说。就这样,我挂了。” 我匆匆忙忙买好红花油,回到那间十五平米的房间,紧张地等他回来。 “砰”,他闯开我虚掩着的门,一头扎在床上,死人一般不动弹了。我吓呆了, 忙过去察看,但见他的衬衣、裤子上都是血迹,我心说,遭了,这回祸闯大了。等 我轻轻揭开他的衬衣,只见他背上青一块紫一块。我到了红花油给他轻轻地柔擦, 他口里还不禁叫到:“哎呀,轻一点。妈的x ,敢给老子雄起。” 夜里,我搂着他,问他怎么回事,他才说,他心里一直不服这口气,他去找那 个人(即那个黑老大),问他怎么回事,要他给个说法。那个人一个劲儿打哈哈, 说根本没有这么回事,还说他根本就不知道小杨的事,也没功夫过问。总之把自己 推得一干二净。还说,不说别的,看着小杨和他以前的情分,他也不会做出这登事 来。最后,还安慰小杨说,他会去调查调查,看是怎么回事,等有消息就告诉小杨。 这样客客气气把小杨送走了。小杨更不是滋味,他知道是他下令干的,无奈,抓不 住证据,他只好去找那天打我的那几个人,他托了不少朋友打听。终于有了消息, 他怕我阻止他,没有告诉我就去了。找到那伙人,他想从他们嘴里问出结果了。但 是,那也是一帮亡命之徒,那个领头的说:“兄弟,你也别问了,我们不知道。就 是知道也不敢说,这里面的规矩你应该知道。这样吧,你要是心里不服气,你就打 我们一顿吧。我们扯平。怎么样?” 小杨见问不出什么,就真跟他们打起来,把其中一个人的鼻血打出来,对方几 个人,也打得他够呛,一身淤血。 听了他一番话,我感到这事还没完,那人不会轻易放过他的。我猜想,他那么 一个黑老大,呼风唤雨的,小杨却被我拉走了,他心里肯定不安逸。 “答应我,以后不要去沾惹他们了,好不好?” “好。”小杨痛苦地回答我,“不说了,睡觉,我这几天好累。” 我沉默了,提心吊胆地度过了一夜。 7 月13中国北京申办08年奥运成功,蓉城度过了一个狂欢之夜;报纸还揭露, 当年悉尼奥运会申办,有黑社会插手;8 月,广西南丹特大透水事故,据说有黑社 会背景,记者被恐吓,生命面临危险;8 月22日《成都商报》登载《神抢手击断黑 帮末路》;8 月27日厦门利用黑社会走私的赖昌星大案被查获,其用来腐蚀干部的 红楼对外开放;报纸上出现了“打黑扫非”的词语,频率之高,是近年来少见的, 看样子国家领导人也知道了这个社会后面的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正在蔓延,到了必 须彻底整治的地步。媒体上经常刊着加大力度打击黑社会的言论…… 9 月11日,美国纽约世贸大厦被撞坍塌,白宫被撞……震惊全世界的恐怖事件, 简直让我们这些远隔太平洋的成都市民都喘不过起来,太恐怖了!太恐怖了! 我简直不相信它是真的,不久,美国政府宣布,这一切都是一个叫拉登的人策 划的,他的基地组织,成员散布全世界。 天啦,这个世界怎么了? 后来,报纸上又报道我国新疆的“东突”分子,也是恐怖组织,甚至还接受过 拉登的训练。 看着这些,再想着我身边的小杨,我的内心里忍受着极大的恐怖。我知道他不 会还我,也不会牵连我,但是我不愿意他去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我也不愿意他毁 了自己。因为一句话:我爱他。 -------- 岁月红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