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那天晚上,我们完事后,正在一起冲凉。杜国伟突然问我知道不知道他为什么 喜欢我,我让他说,他却要我猜,可我猜了他又说我臭美。最后他居然说道:" 其 实是因为你很像我以前在北京的一个男朋友。" 这句话放谁身上都会冒火,我自然 也不会例外。我很光火地对他说:" 那你找那个人去好了!" 说完我就起身穿衣服, 然后摔门出去,可他居然不追出来!我的自尊心严重受挫,加快脚步跑到电梯前, 一发狠就下了楼。出了酒店,我没有像以前那样去等55路公交,而是直接在酒店门 口拦了部出租。我告戒自己,再也不要见他,他有什么值得我留念的,不就是长得 还行吗,你长得再行,老子还嫌你腻味了呢! 可是想归想,做归做,我终究还是带着满心的失落上路去的青片。我们到达青 片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好在有人在车站接应我们。我掐指算过,这天我们在车上 总共坐了十一个小时。我和导师都很疲倦,一进酒店房间就呼呼大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醒来,我拉开窗帘欣赏外边的景致。我们住的酒店建在县城南边的 一个小山丘上,从我住的8 楼看出去,整个青片县城尽收眼底。昨天晚上,当我得 知在这么偏远的地方居然有四星级酒店时,感到很惊讶。而这一刻,当我发现眼前 的青片竟然是如此漂亮、簇新的一个城市时,又吃了一惊。但最叫我意想不到的事 情,是我竟然在这里遇见了苏杭! 我们这天的任务,只是去距离青片县城大约五十公里远的马喇镇,参加在那里 举行的水利工程奠基仪式。我们的车队有小车,也有大巴,浩浩荡荡地开出去,颇 有那么一点气派。而且我们每经过一个村镇,都会看到街道两边挤满了凑热闹的老 百姓,在比较重要的位置,甚至还有一两个警察对着我们的车子敬礼。 我觉得有些滑稽,所以很留意地看那些警察。车子开进马喇镇的时候,果然又 有两个警察站在那里对着我们的车子举手示意。我正要嘲笑他们,却惊觉其中一个 警察很面熟。他穿着整齐的深蓝色警服,带着一副黑色的太阳镜。我看不清他的脸, 但我的直觉告诉我,我和他一定在哪里见过面。我正在搜肠刮肚地苦思冥想,却突 然听到咔嚓一声,紧接着我的头就猛地撞在了前面的靠背上。 司机回过头来解释,是我们的车子在转弯的时候滑到了公路外边,但侥幸给公 路旁的一棵大树挡了下来,总算没有一头栽到公路下边的水田里去。 道路很窄,我们的车子困在了这里,后面的车子就都过不去了,我相信很快就 会有人来救援。果然,不出两分钟刚才那两名警察就赶过来了。我觉得面熟的那个 警察跑去车头看了看,又跑过来同另外那个警察嘀咕了几句,然后就跑掉了。 我看着他跑远的背影,欣喜若狂地意识到,是他! 苏杭叫来了一队人马,他们原本是想用后一辆车把我们的车拉上来,但路太滑 车子又太沉,没有成功,于是他们让我们先从逃生门下车。 刚好是苏杭在外边接应我,我握着他的手,他的手凉凉的,手指细细的,手掌 里有四个明显的老茧。 下到地上,我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你好……" " 你好。" " 你,你还记得我 吗?" " 你是?" " 你以前在昆明机场帮我抢过提包,不记得了?" " 哦,欢迎你 来我们马喇。" 苏杭应酬式的敷衍了我几句,就转过身去接下一位乘客。我站在他 身后看着他挺直的腰板,大骂自己下贱,也骂他自以为是,你当你是谁啊?可是当 他扶着一位老先生下车时,他才稍微回了回头,我立即就忍不住要去看他的脸。我 突然发现他的左脸有一道至少五厘米长的刀疤,从他的左耳垂一直伸到了他的颧骨! 我顿时生出了幻灭的感觉,我想之前只是我用幻想把他给完美化了,而真正的他其 实不过如此。 奠基仪式开始后,照例是各路领导、代表发言,我觉得很乏味,可当地的老百 姓却兴致很高,把我们所在的露天操场围了个水泄不通。我跟导师说我想去方便, 就起身离开了。我在人群里挤来挤去,似乎漫无目的,又似乎是在找谁。 突然,我听到身后一阵骚动,接着就有一个妇女在喊," 抓贼啊,抓贼!" 我 循声望去,看见一个中学生模样的男孩朝我跑了过来。我本来是从不管这等闲事的, 但这天我却突然变得见义勇为,一脚就把那个贼放倒在了地上。我虽然很着慌,但 我还是赶紧把他反绞着双手,押在了那里。那个妇女赶了过来,她捡起自己的手机, 竟然一声不响就跑掉了。这下倒把我给难住了,我该怎么办,这个贼该怎么处置, 我犹豫着松开了手。他拔腿就跑,而我也转身往回走。 奠基仪式终于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结束,导师要坐下午6 点的长途卧铺车回 昆明,而我却要滞留马喇。我似乎是带了不满的情绪,还挂在脸上给导师看了出来。 导师问我,是不是不想在马喇实习?我嘴上、心头居然又都同时回答,不是,不是 ——我拷啊,真是有毛病了我。导师在车站安慰了我几句,就上车走了,我目送着 他那班车出站,才去找回马喇的公交。 我坐的车在路上碰见道班修路,堵了好一阵,等到马喇的时候天已经全黑。我 下车后发现,说好来接我的李会计居然不见人影,只好自己抗着行李去工程办事处。 马喇的街道没有路灯,我只能借着两边店铺里的灯光看路。我正走着,背上突然被 人狠狠地来了一下,好在我的包替我挡了大部分力。我赶紧回头,果然是我上午抓 过的那个贼,而他正抡起铁棍要给我第二下。我呆住了,就在这个当口,我突然听 到有人在喊:" 你想干什么!" 那个男孩立即丢掉铁棍想跑,但他没能如愿,他只 跑出去几步,就被从我身后追过来的苏杭抓住了。苏杭一边呵斥着那个男孩,一边 问我:" 你没事吧?" " 没,没事" ,我结结巴巴地回答。 他就笑了,说:" 走,我们进去看看你伤着没有。" 于是我就跟着他进到了路 边的一个馆子,原来他正和几个同事在那里吃饭。苏杭把他手上的男孩交给了一个 矮个子的警察,那人骂了几句就拖着那个男孩走了。另外一个长得挺壮实的警察让 我卸下包,掀起我的衬衣帮我看了看,他说:" 只是有点红肿,不要紧。" 我哦了 一声。苏杭就抱歉地说:" 不好意思,都是我们工作没做好,让你受惊了吧。" 我 不知道他这句话是否出自私心,但我听了觉得心里很暖和。 苏杭又说:" 你还没吃饭吧,要不你就和我们一起。" 接着他不容我推辞,就 喊了老板过来点菜,并把他们已经吃了一半的米线给撤了下去。他一边帮着收拾桌 子,一边对我说:" 你是要去工程办事处报道的研究生吧,刚才李会计跟我们提过, 你别慌,吃完饭我们送你过去。" 我没再推辞,我本来就挺愿意和他呆在一起的。 店里瓦数不高的电灯十分昏黄,但这柔和的光线照在苏杭的脸上,却让他显得那么 地好看。他的眼睛明亮而清澈,让人觉得他就是童话里纯洁的王子。可是我总觉得 和上次比,他消瘦了很多,而且他微微一笑的时候,也不再那么阳光灿烂,总带着 抽离淡漠的意味,像个饱经沧桑的老人。 吃完饭,苏杭替我抗着行李,带着我去了李会计家里。李会计把他失约的原因, 什么等了很久啦、以为我临时有事啦,解释了半天,然后才给了我宿舍的钥匙。苏 杭又陪着我去宿舍,我的房间就在办事处那幢木楼的二楼,推窗看去,窗外是黑色 的高山。苏杭提出帮我收拾房间,我也想他多留一会,于是我们就忙开了。我们先 拿水桶去楼下提水,然后开始做清洁。擦玻璃的时候,苏杭指着斜对面的一个楼房 说:" 那就是我们派出所,我就住三楼没开灯那间,以后要有事千万不要客气。" 青片县很新,但马喇镇很旧。镇上只有一条短街,街面铺着青色的石板,大概年代 很久,已经被行人走得泛出光泽。街道两边散步着最基本的行政机关、商店、饭馆、 小学、医院和我们的办事处。街道右边靠山,但坡度和缓,上面建着无数木楼,住 着汉人和布依族。街道左下边则是一条河流,有个很美的名字叫" 蓬莱河".镇上的 生活安静而闲适,加上这段时间阴雨不断,一觉起来,街上行人寥寥,只有青色的 石板、黑色的瓦,以及翠绿的山林,在雨水的滋润下默默地闪耀着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