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子 作者:风飞沙 昨天下午团长的通讯员送来一捆资料,让我负责发给手下那些准备报考军校的 兵仔子们。捆书的绳子太结实了,我找出一把锋利的水果刀去割。刀尖带着我给它 的高动量划向我的左手食指,一阵剧痛攻心,我本能地用右手捂住伤口。血突突地 冒着,一瞬间我的两只手都被染红了。我的通讯员小飞迅速找出药水和布条帮我包 扎伤口,神情专注认真,动作小心谨慎,态度一丝不苟。接着又跑东跑西去买消炎 止痛药和更多处理外伤的东西,说是以备后患。他想得真周到。 小飞和高中时的杰子一般大小,个头也差不多,但是两个人截然不同。 杰子是学校里的高材生,家里的孝子,朋友圈里的明星,很会唱歌,很会写文 章,很会编东西组织活动,也很会玩。翻墙逃学外出,抽烟喝酒蹦迪他什么都干, 学习却从来都是一流的,他的朋友们叫他“才子”。杰子全名王杰。倒也有歌星王 杰的些许影子:淡淡的忧郁,淡淡的帅气,淡淡的天真,浓得化不开的执著,浓得 化不开的诚实,浓得化不开的善良…… 小飞忙活的时候我一直在想着杰子,我想着如果是杰子在我身边,他一定会不 知道该做些什么,他一定只是傻站着,面无表情地看我痛苦的表情,看我满手鲜红 的血,看我怎么去笨拙地处理自己的伤口。至多,看到我一只手系不牢缠在布条上 的线时,他会蓦地走过来帮忙系上。 吃饭的时候我还是在想着杰子。他想天真的时候有点欠揍的相,你不让他满嘴 是饭时讲话,他偏要讲,还要对着你傻笑,你要上前去揍他,他又求饶。有钱的时 候我们就啤酒小菜地奢侈,没了钱就靠5 毛钱可以买一大堆的黄瓜和西红柿充饥。 有了好吃的他有时和你疯抢,有时却一定要和你百般相让,教你有了好吃的时候, 拿不准到底是该给他留些,还是该自个儿享用精光。 睡觉的时候我还是在想着杰子。我在我当年租的那间密不透风的小屋里生炉子 的时候,他执意要开着门睡觉,我怕冷,还是偷偷关上了。第二天早上我头痛得厉 害,忽然想到去上早自习的杰子,于是去学校找他,拉着他一起出去透透气。我看 到杰子的脸上通红,他说他也头痛难忍,可他还顾得上告诉我他已经在班里大叫他 中“煤(梅)毒”了引得众人大笑不止刨根究底地问。我说都怪我,他却一本正经 地告诫我如果我再对他好的话那就是怂恿他犯罪了。我不明白这件事是怎么让杰子 感到我对他好的,杰子一向是话里有话深奥难明,当时我没怎么懂那句话的涵义也 不足为怪。再想起杰子和那次“煤毒”事件,我忽然明白了些什么。杰子啊! 从昨天下午到晚上睡着之前我一直在想着杰子,我想如果今天我不静静地坐下 来写写杰子的话,这份思念一定还会持续无休。我这样说并非意味着写完了杰子就 可以停止所有的思念,至少,心会满一些吧,我想。 杰子! 初三毕业之后我满17岁,家人嫌我在家无事可做,硬是花钱买了学籍,让我去 县城读高中。那是发展缓慢的河南相对落后的周口地区所属的一个相对落后的小县 城,我的学校,就坐落在那个小镇的最北边。 我是通过陆勇认识杰子的。 高一新学期的时候,我发现我居然和马大头同班,真是冤家路窄!初三的时候 我的一个哥们儿被他们一中的八个人联手欺负,后来引发了一场大仗。马大头这孩 子为免皮肉之苦曾向我们四中的哥儿几个跪地求饶,正所谓男儿膝下有黄金,兄弟 们没有逼人太甚,再则看到马大头那副鼻涕眼泪横流自损话讲个不停的贱相,大伙 儿都觉得揍这种人简直会脏了拳头,于是,我们放过了他。那以后马大头一见我们 四中的哥们儿就俯首系颈地恭维。阴差阳错在高一同班之后他开始跟着我瞎混,不 时地把我介绍给他们一中的那伙儿人认识。那群逼倒也不记前嫌,熟落之后还常常 约我一同喝酒。酒场上结识了陆勇,得知我的一个哥们儿的结拜兄弟是他堂哥,于 是互称兄弟起来,也算是一见如故了。 陆勇常常来学校找我,其实真正目的是为了找他苦追了两年的美女:余晶。我 在高一六班,余晶在四班,同在一栋教学楼的三楼,时常照面,很快也就认识了。 那可不是一般的女生,难怪又高又帅的陆勇对他也捉摸不定。余晶学习好,说起话 来甜甜地,为人处事温柔大方,对陆勇则是若即若离,从来不冷若冰霜,也从来不 让你发现她会有半点热情。当时我就认为像这样优秀的女生是不会因为贪恋帅气而 被像陆勇那样的小混混儿征服的,不过在陆勇面前,我还是得鼓励他不轻言放弃, 并且乐于相助。 陆勇交代我一定要留意余晶身边的男生,如果谁要是缠着余晶影响了她的生活 的话,我一定要出面。几个小子不自量力,均被我们暗暗教训了,一段时间过后, 余晶身边显得有些冷清,几乎没有人前来过问了。 那天陆勇没有找到余晶,便和我一同守在三楼的栏杆上瞎等。后来余晶真的出 现了,身边居然相伴着一个看上去老实巴角的男生,两个人还有说有笑地走过来! 还没等陆勇反应过来,我便火急地上前堵住了那小子。我刚刚把表情定格成诬赖状, 余晶已经特别生气了,她赶紧上前一步,拉住我的一只胳膊问道:干啥?然后瞥了 一眼陆勇。我没有回答,余晶便转过头去问陆勇:你们想干啥?陆勇竟然显得十分 尴尬,把我叫到一边,又去和余晶说了些什么,就拉着我走开了。陆勇离开学校的 时候丢给我一句话:别找那小子的事。我如坠迷雾。 我还是很义气地策划了要揍那小子一顿。但是当晚陆勇又托人专捎口信儿过来, 强调了一遍不要对那小子动手,也别问为什么。我以为那小子大有来头,特意去找 陆勇问个清楚,陆勇说是同学,不能不顾着个情面。 那小子就是王杰,后来我叫他杰子的那个我王杰。 后来陆勇不经常来学校了,却让我捎给余晶很多的信,我不明白一向是玩世不 恭又刚烈的陆勇怎么还会玩这种风花雪月的小男人把戏。我无意中听说那小子叫王 杰,得知他也是个和余晶一个档次的尖子生,人缘还蛮好,是个大才子;在校园里 也时常看到那小子的身影,看上去孤傲冷漠,显得很牛逼。这种印象和传闻在我的 感觉里,似乎特不协调。 我是通过邵宇认识杰子的。 像我这样的人在学校总是会无事可做,我现在也不清楚当时父母怎么还愿意让 我去混高中。从高一开始,我不是逃学和陆勇、邵宇他们一起出去鬼混,就是在学 校里与马大头之流东瞟西瞅,后来我瞄上了孟文娜。她和余晶唯一的不同是学习不 怎么好,不过蛮认真。我喜欢她脾气好,又从不做作,很有融合度,丝毫不介意和 像我这样的人一同站在楼梯栏杆上聊天。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陆勇也是认识孟文娜的,而且初三追着余晶的同时还给她写 过两封情书。不过大家都知道,陆勇对余晶,才是动了真格儿的。好学生们大多都 不相信我们这种人对感情会动真格儿的,所以,余晶显得那么远、那么远,让陆勇 有点力不从心之感。我和陆勇商量好了,他追余晶,我追孟文娜,谁也不能越位。 让我扫兴的是孟文娜和那个王杰的熟悉程度远远高有甚于孟文娜和我,我见过 他们聊天,特热乎!我不帅,学习不好,可这有关系吗?女生喜欢的不是男生的肌 肉和男人味儿吗?我不明白那王杰凭得是什么。总之,我心里压着一团火。 那时,张兆磊总是主动跟着我鬼混。这孩子更是个不良少年!如果说大头、陆 勇、邵宇和我是一种皮肤病的话,那他张兆磊无疑便是坏血症了!这孩子凭着一张 不过分帅气但至少还在端正之上的脸、匀称也有点高大的身段、邪气又自信的言行 举止和衣着打扮,倒也征服了不少信仰“男人不坏女人不爱”的傻丫头们。他则是 来者不拒,每次都是摸了玩了上了再死皮赖脸地要些钱之后就把人一脚踹开,哪管 那小女子在一边怎样地伤心落泪他也丝毫不为之动容,却欢天喜地去寻找下一个目 标。说实话,那时这孩子跟我混让我深感丢人,不为别的,就为他贪恋女生的钱。 我开始相信孟文娜对我来说应该比余晶对陆勇来说大有希望,因为她开始把我 当成知心朋友,处处表现着有点肉麻的体贴关心。每当听说我和谁打起架来或是准 备和谁大打一场的时候,她都会出面问个究竟,并且努力争取去避免。不时地,他 还常常劝我不要动不动就和人大打出手,或者问我缺不缺钱之类的。不过,她是个 看到张兆磊和我乱跑于是连张兆磊都十分关心的人,我也不知道她对我有没有什么 特别的感觉,有时我想,她这个聪明的女生,正是通过对我身边的人关心来保持着 她的矜持,我相信那是因为我。 高一那年冬天,陆勇和邵宇一起去广西桂林当兵。 送陆勇那天是星期六,他特意来学校一趟,我以为他是找余晶。找到了余晶陆 勇要求和她通信联络,余晶爽快地答应了,还委婉地劝了他几句,大意是改邪归正, 只是没有用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悬崖勒马,回头是岸”之类的话而已, 听着感觉好象她认为我和陆勇不是罪犯就是罪犯坯子。余晶回家之后陆勇还是站在 教学楼三楼不走,似乎还在回味些什么。我说走吧,他只说等会儿,却不说在等什 么。直到约定时间到了,我再次提醒他:“喂,六点了!”他没说什么,四处望了 望,才有点失望地往约定的酒场跑去。 那天陆勇大醉,说着些告别的话让人听着难受,兄弟几个只剩没有娘们儿似地 掉眼泪了。散场之后陆勇搭着我的肩膀,还不忘封我做余晶的“胡花使者”。 第二天陆勇睡了一整天,没能参加邵宇安排在中午的送别宴。在那里我又见到 了那个王杰,共在一席算是认识了。我坐在邵宇旁边,所以听得到他很小心地对王 杰说:“陆勇也要走了,你不知道吗?他昨天喝得太多了,今儿没能来。” 那个王杰稍稍愣了片刻,接着面无表情地说:“我不知道,他又没有告诉我。” “他昨天去你们学校找你了,没等到你……”邵宇说。 我才知道陆勇等的是他,也隐隐明白了当初陆勇不让我动他的原因。我想他们 也许应该是故交吧。可是这王杰是个优等生,怎么会混在邵宇那些人里呢?我有些 犯迷了。 我散烟的时候隔着邵宇给王杰递烟,邵宇拦截下来,说:“他不抽烟。” “谁说我不抽烟?!”那王杰居然站起来将那支烟从邵宇手里一把夺了去,拿 起打火机就点。不巧,那支打火机正好坏掉了,我便凑过去帮他点着。他连声谢谢 也没说。 “咦,大才子啥时候往不良少年发展了啊?”一个兄弟正说着时那王杰抽了第 一口烟,蓦地猛咳起来,引得大伙儿一阵哄笑。 “你小子不学好倒学坏,兄弟几个可就你一个秀才人物!”邵宇用力拿只手去 抢他燃着的烟,那小子眼疾手快,躲掉了。 “抽烟不能算是学坏。”到他说完这句话,我仍没有看到他笑一下、高一声或 者是低一声,不知是扮酷还是天生就那副德性。 后来我们碰杯,我把酒杯无意间指向那王杰,他不笑一下就把酒杯递过来,高 过我的酒杯一大截“咣”地撞一声响。 邵宇急忙拉过他的胳膊耳语,连这耳语我都不小心听到了。“对刚认识的兄弟 要客气一点,碰杯的时候要把自己的酒杯放低,表示尊敬!”邵宇告诫着他的兄弟。 有那个王杰在,连邵宇对我都“见外”。 邵宇的酒场气氛很不同于陆勇。几个我不认识的和邵宇从小玩到大的兄弟一个 接一个地把话题扯到他们无忧无虑的小学和初中时代,扯着扯着开始揩眼泪。其间, 沉默的人除了我,还有王杰。 后来一个兄弟提议大伙儿为邵宇合唱吴奇隆的《祝你一路顺风》,服务小姐一 放出那让人心碎的音乐前奏,我便无意间发现那王杰的眼里蓄满眼泪。我靠!只是 生离不是死别,至于这么骟情吗?我有点怀疑他是个造作的娘们儿气的小男生了。 先前关于他的忧郁啊酷啊的印象一扫而光。同时我想起了他和余晶孟文娜的热乎, 于是真想上去揍他一顿。 大伙儿开始唱那首歌了,那几个兄弟也开始哽咽,一首好歌,就这么被他们给 毁了! 没随着他们一起唱歌的人除了我,还是有那个王杰;但是流不出眼泪的,只有 我。我不是没有被他们的气氛沾染,只是我天生不会流泪,也许是由于我太够男人 味儿了吧。 歌唱到一半邵宇也哭了,并大声命令他的兄弟们不许唱下去,直到他用尽全力 猛捶了一下墙壁大喊一声:都别再给我唱了!大家才都停下来,这下更糟了,KTV 包间里只剩下了一群男人的哭声。我有点惭愧流不出几颗泪来了,但是再惭愧我还 是流不出泪来。 他们的哭声在邵宇一个人深情的发言中慢慢地停了下来。不久,我们回到邵宇 家,那王杰在邵宇耳边说了些话之后便离开了,离开的时候他没有向在场的其他任 何一个兄弟打招呼。 第二天是星期一,早晨是陆勇和邵宇出发的时间,那是个冷彻骨髓的早晨,出 于义气我送他们去车站。陆勇交代好了我“护花”事宜,邵宇安排我以后多关照那 个王杰,我一一答应做到。 送走了他们再返回学校的途中,我看到了王杰,他一个人坐在单车上停在一个 路口,缩着脖子,揣着双手,浑身打颤,脸冻得发紫,鼻尖耳朵都红了。他的车篓 里放着一件精致包裹着的礼物。这家伙认识并热乎的妞多,和张兆磊是一种人的, 想必今天是哪个妞的生日,害得他大冷天在这儿受冻,真是难为他了!!!不小心 被他看到,不得已打个招呼,他居然勉强笑笑算是回应。 我靠!你终于肯笑一回了! 三个月的集训过后,陆勇和邵宇相继来信。邵宇写过一封信后就变懒了,陆勇 却不厌其烦地一封接一封地写信给我,呵呵,还不是因为学校有余晶的消息?陆勇 在信中也不止一遍地提到王杰,告诉我他在一班,一次又一次要我去找他认识一下, 以后照着他。我从来没有问过他们的事儿,只是隐约间从陆勇那儿得知这个王杰初 中的时候也一直喜欢着余晶。这个陆勇可能有病,竟把情敌当小弟照!我在信中对 陆勇说:那小子绝对不是你的对手,没你帅没你高没你更有男儿样,权可忽略不计。 高一寒假过后和郭志强熟落起来。志强是我们那个小镇当时的台球霸王,靠台 球场上的赌博还常常有笔可观的收入,不少认识不认识的台球迷前来重注挑战,总 是败阵而归。我几乎每天缠着他去学校旁边的台球厅教我球技,他开玩笑说这样太 吃亏了,于是几乎每天也缠着我去篮球场教他打篮球。这样以来,到高一结束,我 们形影不离,每天必去的地方是台球厅和篮球场。 那期间,我和孟文娜的关系也突飞猛进地发展。 那天和志强去台球厅的路上被七八个手拿着钢管的小太保儿堵住,我看势头不 对,急忙叫志强回学校找人,志强一跑他们就拥了上来,没有用他们带的钢管,三 个人上来狠狠地对我拳打脚踢了一顿。志强很快和一帮学校的兄弟折了回来。当时 我有气无力地躺在马路上,看见张兆磊远远地破口大骂:“操你妈!有种别跑,欺 负到大爷脸上来了!”张兆磊身后是将近二十个我的兄弟,他们拼了命朝这边儿跑 来。那七八个孬种迅速丢了钢管拔腿就跑。兆磊和志强急忙送我去附近诊所,那群 逼最终还是跑掉了。 我气急败坏地吩咐大头务必尽快找出这是谁干的!说实话,那是我第一次被群 殴,以往单挑时谁会怕谁,胜过亏过,但都比那次光彩!大头说他正好认识其中的 一个人,于是当天我头上还贴着药膏的时候就执意把那孩子找了出来,我记得那孩 子没有动手,于是问清了是谁干的、为什么也就罢了,那孩子的答案是因为孟文娜, 三中的徐大飞指使干的。 张兆磊最快,当晚就把这事儿告诉了孟文娜。于是当晚孟文娜就找到我,她表 示愤怒和抱歉,同时为了弥补些什么似的牺牲了三节晚自习的时间照顾我。我无暇 顾及伤痛,趁此机会和她神侃了一个晚上,直到学校放了学寝室过了锁门的时间, 她才惊觉那晚无处可归,可是已经晚了。我可以随时找到房子,因为好多兄弟在校 外租房,于是就可以乘势得到她的一切。不过我没有那么做。那晚的聊天让我更发 觉了这个女生的清纯和真诚,她绝对不是张兆磊玩过的女生们那种类型。我让大头 腾出房子让孟文娜住,自己决定和哥们儿几个看通宵录象去。她毅然反对,说我受 伤了不能出去,应该好好休息,而她陪兆磊、大头和志强去看录象。我知道这个聪 明的女生是怕我那晚在闹市里再遇上那帮人,可我怎么能让一个女生陪三个不怎么 正经的男生看通宵录象呢?纵然我深知不会发生什么意外,但我在意,因为我了解 孟文娜是个在意自己在别人眼中形象的女生。在我还在两难的时候,他们已经出发 了,我听到那个可爱的女生爽朗地笑着说:“先说好了啊,张兆磊:你要是抽烟的 话别坐我旁边啊!” 第二天孟文娜开了张病假条,睡了一整天,醒来时眼都肿了,让人心疼。 当天中午我在几个兄弟的陪同下,找到了三中的徐大飞负伤单挑,这孩子太不 经打了,我还没怎么动手,他就四处冒血了,志强他们急忙过来拉我。兆磊狠狠补 上一脚,骂道:“你他妈的睁开狗眼看看,这是你四个爷爷,孟文娜是你未来的奶 奶!小逼没本事还找人以多欺少,懂不懂规矩啊?你小子不是混的,回家当乖儿子 去吧!” 那以后孟文娜对我竟或多或少有一些依赖感来,日子也显得平静了很多,尽管 我们没有摊牌,关系似乎已经公开了,哪怕她孟文娜再怎么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否认。 我似乎不是在写杰子,而是在写我自己,那是因为熟悉杰子在后,而要说杰子 又很必要交代很多人,于是显得跑题严重。我和杰子真正熟识是在高二下半学期, 上半学期的时间我主要用来移情别恋了,——疯狂地爱上了新分到的班里另一个女 生:许蔚。那时我才意识到,和孟文娜没有摊牌于她于己都是件好事,至少我的不 安会少些,她明显的伤害浅些。似乎是因为孟文娜太完美了,是个安分守己的好女 生,我便认为她不应该来和我这样的人谈感情,我这种人也不怎么配和她这样单纯 的女生谈感情。说实话,高一暑假之前那段时间我真的不忍心去接近她,因为眼看 着她马上就要爱我爱到无法自拔了,而我一旦决定去爱这样的女生,就必须要辛苦 地去保证不能伤害到她一点点,这对我来说是太高的标准了,我总会下意识地去懈 怠。然而看到了许蔚之后的感觉则是完全不同,那是个我看到了之后就想和她做爱 的女人。我称她女人是因为她能给我这样一种感觉,一种在她面前我就有了去做男 人的冲动的感觉。我几乎要为她疯狂了。 那期间我还能不时地在校园里遇见王杰,每次都只是招呼一下而已。有一次在 厕所里碰到他,我的招呼语简直经典,我问他:“小便啊?”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 么问出口的,也许是因为和他实在没什么交情于是也不知道该怎么招呼了。他听到 我的“问候”一时语塞,看得出努力地忍着狂笑向我点点头,之后系好皮带便冲了 出去。我想他一定在冲出厕所门的第一时间暴笑不止,于是,我脸上发烧起来。 高二分班的结果是我流落到了差六班,孟文娜流落到了差五班,而张兆磊那小 子居然混进了重点班,和王杰、余晶他们同在高二一班。不过这对我来说构成不了 什么打击,反倒让我欣慰的是我能在六班发现了许蔚。 我立即向她发起了猛烈进攻,一个月不到,她就表现出对我接受的迹象了。这 让我狂喜不已。同时,孟文娜耳闻目睹了这一切,我知道在她的心里是绝对快乐不 起来的,可是她不表现出来任何迹象。就算只是在我一个人的面前,她也会关心地 问我和许蔚的进展情况,并同我一起讨论怎样讨得她的欢心,俨然一副好妹妹的样 子。仿佛从前她不承认的事终于因此而证实令她终于如释重负了似的。我不清楚她 这样是虚伪,是聪明,还是坚强,反正我觉得对不起她,无法面对她,于是想尽办 法疏远她,以减少自己的不安。 兆磊开始和王杰形影不离了,可是高一的时候兆磊还在我身边恶狠狠地说过那 小子欠揍。陆勇来信说王杰告诉他根本就没有一个叫何要辉的人找他认识,于是便 责备我不够义气。我有点不耐烦了,两个大男人认识不认识又如何?就算认识了志 不同道不合也玩不到一块儿去啊!再说,凭什么就是我何要辉要去找他认识,而不 是他来找我?我把我的不平衡传达给陆勇,陆勇说他希望他最好的兄弟之间也是好 兄弟。我真的有点不耐烦了。 我无意间问兆磊那王杰人怎么样,他说不错,又有才华又大方,很有钱,因为 总能挣到稿费和奖学金。我靠,这跟我问的“这个人怎么样”有鸟的关系啊?张兆 磊说起王杰的时候,就像说自己很有本事的亲弟弟一样。妈的!看他这嘴脸我还是 不爽不耐烦。 高二下半学期的3 月份是兆磊的生日,我们一起翻墙出去喝酒。让我好笑的是 那王杰居然还是个很会麻利地翻墙的王杰,不知怎地,那时我突然想到陈德容一样 的淑女穿着旗袍翻墙头的情景,同时放声大笑出来,令众人深感莫名其妙。喝酒时, 兆磊叫了一下我的全名,那王杰居然大声地笑出来,同时大声说:“原来你就是何 要辉啊,我还以为是谁呢!陆勇一直叫我找你认识一下,我们不是早就认识了吗?” 我第一次听到他那么大声地说话,而且他的语气多少有点轻蔑,这让我的耳朵很不 习惯,甚至有点厌恶的感觉。我想如果不是层层关系,我也许揍这小子几百次了, 可现在我必须要试着去结识他,这真让人心乱! 兆磊和王杰还有他们班的吕威几个人在校外租了房子,我常常约了许蔚去那里 玩。有时候无聊至极我自己也去那里玩,不过我好像只习惯去兆磊或者是吕威的房 间。每当我去正好凑够了四个人,兆磊和王杰就会嚷着一起打升级。由于水平相当, 有时我们可能一整天顾不得去上课而完成一轮升级。一段时间过后想不和王杰熟悉 都不可能了。我们有时候也开开玩笑,打打闹闹,我终于了解到,先前我所印象的 那些忧郁啊酷啊真的全他妈是狗屎!这也是一个和兆磊一样的疯玩起来不知天昏地 暗的不良少年,不过是多些聪明才智罢了。 有一次我和许蔚在吕威的房间里难分难舍地接吻,有人喊我的名字,正是那王 杰,同时还用力地捶门。我故意不理,想他会认为我不在就次做罢,没想到他锲而 不舍,我气急败坏地吼了一声“滚”,门外才没了声响。许蔚走了之后吕威和兆磊 相继回来,兆磊喊王杰打扑克,那家伙死活不出门。我才想到刚才自己的暴躁,有 点内疚,但不多。这时志强来了,我们大呼小叫地打开了升级。几个小时过去了, 一轮升级也打完了,我们散了场,那王杰还是一个人呆在自己的房间里。我忽然有 些可怜他了,因为那时我想到了陆勇,如果是陆勇在,一定不会让他的好兄弟一个 人寂寞地受委屈。 出于一丝歉意,那之后我总是有意无意地主动找他聊天,他似乎也并不是太在 意那天的事情。有一天王杰不在,吕威和他的女朋友在自己的房间里缠绵,兆磊和 马子在自己的房间里云雨,我百无聊赖地打开了王杰的房间,躺到他的床上想我的 许蔚。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本翻开着的硬面抄本,发现是私人日记。本来我是比较讨 厌大男人写什么日记的,想放下,但一时的好奇让我很自然地翻看起来。 于是,我知道了很多事情。 原来余晶喜欢的是他王杰,可他王杰宁愿为了陆勇放弃余晶,他坚决地自言自 语道陆勇得不到的东西他也无心占有,尽管他也蛮喜欢余晶的。这让我怀疑,惊叹, 且不谈。 原来在送邵宇的那天让那王杰热泪盈眶骟情不已沉默寡言又开始抽烟并且之后 嗜烟如命的不是为邵宇的生离,而是为陆勇的无言相别。 原来那天彷徨挨冻的王杰不是为了给某个妞过生日,而是以为陆勇还没有走于 是想去陆勇家为其送别,但一时勇气不足,所以徘徊在路口不知如何。后来终于鼓 足勇气去了陆勇家,却得知人已身在车站了。 原来他的日记里还有我何要辉的名字:“我以为是陆勇的好兄弟就一定也能成 为我的好兄弟,而陆勇又是那么在乎这个,但我想不到何要辉那么难于接近。今天 他的一声吼让我察觉了他对我的厌恶竟有如此之深。我不明白是何原因,但是我很 想明白。陆勇回来时,我应该让他看到我和要辉已情同手足了。三个兄弟两两相重, 人生至此,死亦无憾了。” 我不知道写日记的人在写日记的过程中是不是也会有易于夸张的心理,我认为 这个“死而无憾”未免也太过简单了些。无憾的话光有兄弟怕是远远不够的,美人 更是不可缺少。倘若许蔚把一切交给我,那才算是我此生无憾之时吧。哈! 当我发现其中有一篇日记同时出现我和孟文娜的名字时,我急切地准备看下去, 王杰突然开门进来,我藏之未及。王杰看到之后脸色蓦地煞白,风一样奔过来夺过 日记本,接着脸红如绸,半天却挤出一个字来:“你——”我尽量笑到显不出紧张 来,半躺着自辨:“刚拿起来啊,一个字儿也没看到,看你紧张的,写了啥见不得 人的事儿啊?”他还是没说一句话,这让我尴尬,几乎要老羞成怒。但转念一想自 己理亏,陆勇和邵宇临走时还交代我照他呢,我现在理亏了还想发怒,分明是在欺 负人家。 还好,他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反倒极不自然地问我:“你的许蔚呢?” “问她干啥?”我有点疑惑。 “没什么。你能不能跟我说说许蔚和孟文娜的不同啊,——确切说是孟文娜到 许蔚的差距?” 这是我那时最忌讳的话题了,我一直躲着避着,我不愿去找孟文娜,甚至不想 和她在校园里照面,我怕我想问题,我怕我头疼,我怕从她眼里看到一点一滴的哀 伤。我甚至暗暗希望我一直是在自做多情,希望孟文娜单纯到不会早恋。 于是我不耐烦地回答王杰:“你问这个干啥?” “没啥!你不说我就不问了,我只是觉得孟文娜太亏了。” 我靠!他似乎是在报复我!难怪我厌恶你王杰,如此地不解风情,还怎么做好 别人兄弟! 我隐隐猜测到了那页我准备看没有机会看的日记定是写的我的诸多不是孟文娜 的楚楚哀怜。算了,我对不起孟文娜是一定的了,如果这世间真的有人世的轮回, 我又能在佛前圆满求到今生的宽恕,那么,来世再做天大的补偿吧。 如果没有人世的轮回呢?或者你求不到在佛面前今生的宽恕?白白去伤害了? 如果那王杰听得到我内心的话,定会这样穷问不舍,我受够了! 此时他倚在床头桌一角,淡淡笑着问我那天牛逼个啥,大吼了一声“滚”。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靠!是你小子搅了我的好事,许蔚马上就要忍受不了了, 你一喊一叫一敲门,她一紧张啥部位都恢复了正常状态!” 他哈哈笑了一阵,笑里带点鼻尖哼出的讽刺。“你不顾一切对许蔚的爱就是这 种想和人家上床的感觉?” “难道你想让全世界的人都学你风花雪月啊?我可不是那样的人!”我暗暗嘲 笑着这个眼前故做深沉的小男人,“我的一切动机和感觉都是很现实的。” 他一脸不屑一顾的表情,“那天我接到陆勇的一封信,他说最近比较忙就不给 你写信了,让我转告你,并转交给你一张照片以求谅解。照片,你是不要了?” “拿来看看。”我抱歉地笑笑。同时有点不平衡,忙地没时间给我写信,却还 有时间给这小子写信,这算什么? 看着陆勇穿上军装更显帅气潇洒的照片,我想也没想就留给了那王杰。那时我 想,也许这王杰正在心里祈祷着我把照片留给他呢!这是个在乎兄弟在乎到怪怪的 人,不过,我还未曾多想什么做出某种猜测。 之后我曾很认真地想过王杰的日记,那里分明记录着陆勇的更多,我却为之颇 有些感动。让我这种人感动起来不大容易,我当时还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意了些什 么。 “陆勇回来时,我应该让他看到我和要辉已情同手足了。”呵!如果事情不是 这样发展的呢?失望的除了王杰,还有知心的好兄弟陆勇,我不知道陆勇为什么那 么在意我和王杰做不做好兄弟。那王杰居然肉麻地把我的名字写成了“要辉”,足 见决心之大,我一时倒有了兴致,我想看看,这孩子能如何地让我像陆勇那样在乎 他。 我和许蔚越来越如胶似漆了。一天晚上看完电影学校已经关了门,我和许蔚便 跑到王杰那里,把王杰赶到了兆磊的房间,和许蔚经历了难忘的一夜。其实事先我 并没有想过她会答应我做那种事,我也做好了只是抱着她睡一个晚上的心理准备。 可是在我疯狂吻她的时候本来就够冲动了,她却还用手去摸我的老二,害得他一时 激昂到难以忍受。我终于剥去了她身上所有的衣物,举着我骄傲的小弟挺进那片热 带雨林,那里,早已是湿润一片。那天晚上我们几乎没怎么睡觉,想起来只要我的 家伙能够硬起来,我们似乎就一直在做爱。第二天我有气无力地全裸在王杰的床上 赖了一整天。想想前个晚上的事,真是激动人心。我唯一的遗憾是许蔚已经不是处 女了,想到这一点我就不由地去深化,想象着同我一样欲火中烧的别的男人在她身 上做过我昨晚做过的一切,我又在那个男人执著迈力的同一地点重复那些单调机械 的动作,只为泄出自己身上的“小蝌蚪们”。特别是想到我的小蝌蚪们降生的地方 正是某个男人降生他的小蝌蚪的地方时,我一阵恶心,一种肮脏感让我浑身上下不 舒服。那个许蔚,她以前的男人是一个、两个还是三个抑或是更多呢?每一次都像 是和我一样这么迅速达成共识吗?每一次都能接受一夜的折腾吗?而且之后她可以 安然去上课,留下那个男人独自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思考这一切吗? 下午王杰买了盒饭回来,见我还赖在床上,一下掀开了我的被子,我便全裸地 展示在了他的面前,我有气无力,也不拿被子遮羞。王杰显然是没有做好看到我全 裸在那里的准备,有些不自然地愣了一下,低声说:“还以为是塑像大卫显灵了呢!” “我的身体是不是显示了男人美的极致?”我依然是有气无力地说。 “不错不错。不过我有点介意,我要检查一下我的被子上是不是沾了些不该沾 的东西。你得请客!这事儿以后再说,现在你该起床吃饭了,死人一样软,那么极 致的美没点活力怪可惜哩。”王杰说。 “没有活力?笑话!昨天晚上我可是一只狮子!”我懒洋洋地坐起来,衣服不 穿牙不刷脸不洗就要动筷子,王杰一把拿走饭盒。 “看你这样吃饭我身为局外人都不爽得很,先做你该做的事儿吧!”他说。 吃完了饭我才想起来应该很感动王杰记得我一天没吃饭并且送饭过来的,于是 没头没尾地说了句:“你小子就是牛逼!”我其实是想说他就是很会替人着想,难 怪会成为陆勇那种人的朋友。他再问我什么意思,我却不再说话了,只顾又一次沉 沉地躺下去,颓废地淋漓尽致。 说起来很多人都不相信,那是我第一次做爱的。真的就那么算了,以后再也不 会感觉什么新鲜。那过程纵然是再欲仙欲死,之后还是会变做烂泥一滩,第二天还 是无所回味,没什么了不起。 马上就要暑假了,我没有一点心思呆在学校,整天赖在王杰他们那里,王杰也 经常不去上课。我们有时逛逛夜市,喝点啤酒。每次遇上些在街头乞讨的孩子或者 老妪,王杰总是慷慨解囊,有时囊中羞涩,还逼我代其行善。我从来没有想过像我 这样的人还会受王杰的影响,从来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拒绝他命令式的要求。我没钱 的时候甚至去抽以前扔掉的烟屁股,有了屁丁点儿的前却还能够狠心施舍给那些背 着书包跪在街边行乞的孩子们。不可否认,他王杰的确有一定的影响力。 王杰是个流行音乐迷,他的磁带有两大抽屉,可是那段时间他只听《军营民谣 》,并且还逼着我躺在床上静静地听。我常常听得心烦意乱,因为我着实爱不上那 些傻大兵们装纯真的叫嚣。我不耐烦地坐起来,正要换带子,却看到王杰倚着床头 桌一角,闭着双眼入神地听着,要命的是眼角还挂着些泪滴。我悄悄地重新躺下去, 重新闭上眼睛。我本来应该很讨厌动不动骟情到哭鼻子的男生的,但是我就是讨厌 不起来动不动就骟情到哭鼻子的王杰。我好像蛮理解这小子的心里装着很多欲语还 休的东西,如同一片海。 我小心地配合着他听那盘《军营民谣》,在静静的氛围里倒也发现了那些歌的 情真意切,那正是现代人缺少着的、我从来感受不到甚至从来都觉得虚无缥缈的真 切,这样细细品位起来,心里还蛮舒服的。音乐前奏响起来,我知道那是一首叫做 《少尉的初恋》的歌,忽然发现那旋律那味道,并不逊于那些让很多人跟着去嚎叫 的流行歌曲。我听到一个很有人情味儿的男人在动情地唱着:情人的誓言是分手的 预言,美丽的女人容易改变。那时我忽然想到陆勇,想到余晶,想到许蔚,尽管他 们和这首歌无甚关系。 我筋疲力尽时深化许蔚不是处女这一点,并乱想她有过关系的男人时恶心之至, 还认为做爱并无什么了不起,但是恢复了体力我还是会希望和许蔚做爱。我频繁地 借着王杰的房子,疯狂地和许蔚做着那些不合时宜的事情,我终于能够无愧地说自 己是一个男人了。 那年暑假是陆勇当兵的第二年,他获准回乡探家。他在家的第十四天才打电话 通知我,那时我正在家中憋闷无聊至极,接到他的电话火速赶往县城找他。这家伙 又长高了不少,让我很忌讳和他走在一起。我在他家呆了三天多点,还是百无聊赖, 每天不是闲坐在旱冰场里乘凉泡妞,就是泡在锅炉一样的游戏厅里打电子游戏。期 间还去过黄泛区农场找了余晶一次。余晶没敢邀请我们去她家里坐坐,只是站在楼 影处聊了一会儿。陆勇一直赖着不走,我和余晶都显得有些烦躁。我提议去王庄镇 找王杰,他说王杰在我找他之前就和他呆了一周时间了。实在无聊,他还真的借来 了堂兄的摩托车和我一起去找王杰了。我们都没去过王杰家,所以摸索了两三个小 时才找到王杰。那时我才知道,王杰的父母都有着各自的家,王杰自小和他的爷爷 生活在那个小镇政府院里,上学和一切生活费用都是他的干部爷爷供应的。我们找 到王杰的时候他说他也是憋闷地急噪,看到我们去了自然欣喜若狂。只是我好像一 个摆设,他们两个坐在一起像久违的亲兄弟一样,把话题扯到他们的初中时光,饶 有滋味地回味着初三什么闹了矛盾,到底谁对谁错,高一的时候又是谁先主动言和 这类琐事。我插不上一句话,心里自个儿烦起来。 接着他们回忆初中时两个人共同喜欢的歌,什么刘德华的《爱不死》,张学友 的《饿狼传说》,然后又一起唱起现在共同喜欢的军营民谣。我五音不全,尽管每 天听军营民谣,还是唱不好。我真想说:怎么不谈谈妞呢?谈谈你们的余晶,我的 许蔚,大家的孟文娜? 第二天陆勇带着我们两个回了县城,有了王杰在少了些无聊,他带我们到他的 朋友那里唱免费的卡拉OK,又去他的另一个朋友那里吃免费的晚餐,喝名贵的酒。 我们一起去沙河游泳,去龙湖钓鱼摸螃蟹,每天都有不一样的事儿可以做。 很快陆勇回部队了,接下来是我和王杰的高三。 高三一开学许蔚就闹着和我分手,我如坠迷雾。难道她什么都不在乎吗?女人 不是要男人负责的吗?她不担心我玩过之后甩她就够了,怎么还主动甩我呢?况且 我不知道是何原因。兆磊帮我打听到,她和三中的一个痞子搞上了,并准备帮我找 帮兄弟收拾那小子一顿。我要他什么也别管,毕竟是马子心甘情愿跟人跑的,我没 有理由怪罪第三个人。我一次又一次去找许蔚,我要问清楚事情的缘由,我还不能 就此失去她,我还在为她疯狂不已,一见到她甚至一想到她我还是会兴奋地想去做 爱。可是她的态度特别坚决,除了分手没的选择。我不知如何是好。我在外面租了 房子,一间密不透风的小房子,只能放得下一张大床和一个床头桌。我每晚叫杰子 过来同睡,我向他诉苦,问他我该怎么办。他总是不屑一顾,骂我没出息,他说许 蔚水性杨花,没什么值得留恋的。可是我还在遗憾,遗憾的是我有了自己的房子, 许蔚却再也不肯答应我来共度良宵了! 我们的事一直就这样摆着晾着,我做再多的努力也是无济于事。她甚至无法忍 受我的纠缠把我告到了政教处,害得学校领导软硬兼施地教训我,还扬言要出我的 布告。布告没出来,我的心却死了。我仍然无法抑制地去朝思暮想她,可我不准备 再做任何努力了。 那晚我推开门,惊喜地看到许蔚全裸地躺在我的床上。我兴奋地扑过去疯狂地 吻起她紧闭的双唇。过了一会儿,我的脖颈一片湿热,我涨得粗大的老二下面好像 有什么东西搁着,我伸了手去摸,忽然发觉是在梦里,因为那时我一下子醒过来。 我看清楚了,躺在我身下的是一声不吭的王杰,我吻到的是他紧闭的双眼,我脖子 上的湿热是他呼出的空气,我摸着的异物是他同样涨到粗大的老二!我的脸上霍地 发起烧来,赶忙翻下身躺好,背对着他,尴尬地无地自容。我还幼稚地希望着在我 如此粗暴的折腾下王杰会熟睡依然,因为我真担心他会认为我是个变态狂。那时王 杰缓缓转过身,我才意识到他刚才醒了。之后他抽出一只胳膊抱住我的胸膛,他温 柔的手指蜿蜒而下,慢慢地经过我的肚脐到达我的小腹,并且还要继续前行。我大 为震惊,我不知道也不敢想他要做什么,蓦地抓住了他的手停在了那里。我开始怀 疑变态的是他王杰了,可是在他的手下滑的过程中我的老二始终坚挺如一,甚至还 越来越兴奋,这正是我抓住他的手的原因,我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就那样僵持着,我始终睡不着觉。过了很久,我料想王杰应该是睡着了,于是 翻转过身。我的老二仍然是那样挺着,一股欲望在我下面憋得我难受莫名,我情不 自禁地也拿出一只胳膊拥住了王杰。忽然他抱我更紧了,我也忍不住抱紧了他。两 个光着身子的男人马上就要完全地贴在一起了!在我们的老二隔着内裤相触的那一 刹那,我忽然生出一种罪恶感来,但当时竟是那么兴奋,足以淹没那丝罪恶感觉。 我们应该都是知道对方醒着的,却都不愿意先发出任何声音证明自己醒着。我们继 续紧紧抱在一起,我感觉到王杰的手伸进了我的内裤了,我的老二空前地兴奋着, 他开始往下卸我的内裤,我配合着抬起腰来。他开始用力地套弄起来,一时间我爽 得想骂人,可我不愿意发出任何声音。快要射精的时候我抓住王杰的手暗示他停下 来,然后我便以其人之道还施其老二,直到他快要射精的时候抓住了我的手。我开 始骑到他的身上,用力地起伏着,就像和许蔚做爱的时候。不久我们一同泄出,泄 了一肚皮、满腿跟、一床单…… 第二天我一个人静静地想了前一晚的事,我想那不能说明我和王杰谁是变态, 两个亲密无间的好兄弟相互解决一下暂时的冲动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甚至认为我和 王杰那样更证明了我们之间的亲密和友好,或许更甚于我和陆勇。我还想过我和陆 勇之间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发生那种事的,因为王杰和他不同,王杰天生的柔弱性能 让我像在女人面前一样在他的面前保留男人最基本的尊严。于是我无耻地让王杰定 居在了我的小屋,每晚重复那一夜的事情。慢慢地我们最初的那种尴尬也没有了, 也敢在那个过程中说话了,甚至还开玩笑埋怨对方的技术不如自己,每次完事后还 开了灯又擦又洗。有时王杰吻我的嘴唇,我也会把舌头伸到他的嘴里相互吮吸,我 觉得这和一个女人接吻无甚差别,但是,那个时候我还不能认同,这也叫做性伴侣, 我甚至幼稚地认为我们的事根本和性无关。我们的关系因为那些事而显得有些暧昧, 我也是由此才叫开了他“杰子”,并且还影响到别的兄弟,大家都开始叫他杰子。 开始大家觉得肉麻,后来却都习惯了。 九月的一天,杰子慌慌张张找到我,告诉了我一个惊人的消息:陆勇父亲的出 租车被人抢了,劫匪枪杀了他并将他抛尸黄河,尸体一直漂到山东与河南的边界才 被发现。我们急忙去问邵宇的母亲这事儿的真假,她告诉我们是真的。她说陆勇家 里人现在正在联系陆勇,可是部队里说他们正在野外驻训,一时联系不到。杰子正 好记了陆勇一个战友的手机号码,于是我们联系到了陆勇,要他火速飞往郑州,并 通过陆勇家派了一辆桑塔纳去郑州机场接他。 当天下午按照我们当地的习俗开始了陆勇父亲的殡葬仪式。仪式的进程很慢, 为的就是等陆勇及时赶回家来。我和杰子以陆勇同学的身份参加了葬礼,在嘈杂的 人群里内心复杂地等着陆勇回来。陆勇及时回来了,一进门就撕心裂肺地大哭,他 几乎没有了力气站立,几个人上前架着他。我看到杰子在人群之外蓦地捂住嘴,眼 泪刷地流了出来,痛苦地望着伤心欲绝的陆勇。我走过去拥住杰子的肩膀,他居然 哭出了声音。 从陆勇家到陆勇父亲的葬地足有十里路,殡葬队伍按照习俗每五十米就要停下 来一会儿,每一次停下来陆勇都要转回身,紧紧抱着父亲的遗像朝着父亲的遗体下 跪,直到队伍再启程。陆勇的六个结拜兄弟披麻带孝地搀着陆勇,后来我也混进队 伍,和那几个兄弟替换着去搀陆勇。有一段路上刚铺了些又尖又硬的煤渣,我和另 一个搀着陆勇的兄弟用劲拉着陆勇,妄图使他免跪一次,他却大声哽咽地喊:“放 开我!放开我!”陆勇还是执意跪了下去,一百多米的铺着又尖又硬的煤渣的一段 路过去之后,陆勇膝盖的衣服都破了,我看到杰子在队伍外边的一侧,执著地往这 里张望,随着我们一路地走走停停,却始终没有过来帮一把忙。 唢呐吹得凄凉,天气热得过分,陆勇的身上满是汗水,系在头上的白布几乎要 湿透了。陆勇左边的兄弟喊了一声杰子,他才跑过来搀住陆勇的左胳膊。杰子轻轻 地,一手挽着陆勇的胳膊,另一只手揽着陆勇的肩膀,还不时地用自己脱下来的衬 衣擦陆勇无心顾及的脸上的汗水、泪水、鼻涕。殡葬队伍里只有我和杰子没有带孝, 我们也不知道有没有坏了什么规矩,反正一直没有什么人过问,一直到坟地,我们 也没有叫谁来替换着去搀扶陆勇。我看到杰子的脸上挂着汗水和着灰尘的泥块儿, 头发完全湿透了,背心滴着水。 回去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搀着陆勇的胳膊慢慢回去,一路沉默,我想这种事 至此,无须什么安慰的话的。无意中回头看到杰子一个人走在后面,我才发觉一直 忘了这个笨小子。我喊了一声杰子,他便跑过来,去搀住陆勇的另一只胳膊。三兄 弟就这样沉默地回到了陆勇家。 我和杰子同陆勇告别时陆勇忽然对杰子说王杰你今晚睡我这儿吧。于是杰子回 头看看我,我没说什么,杰子转过头去朝陆勇点点头,接着让我先回去。我一个人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不知道为什么。深夜,杰子突然推开门回来,灯也没 看轻手轻脚地脱了衣服便躺上床,同时侧过身抱住我。 “你咋回来了啊?”我问他,心里有股莫名的酸。 “还没睡啊,你?陆勇留我的时候不知道他家根本就没地儿睡了。” “好像做梦一样,我真想不到这种事会在我身边发生。”我转过身抱着杰子, 把他的脑袋移向我的肩窝。 “你说我是不是命太硬,总克人父母啊?”良久,杰子突然这样说。 “白受教育了!”我说。 “你不认识周明吗?我初三时和他很要好,他父母也很欣赏我,常常认为我比 他儿子强,所以很赞赏我们一起玩,还常常要我帮助周明学习。高一时他母亲得了 癌症去世了。我就感觉像是自己的亲人走了一样,心里难受得很!现在,又是陆勇 的父亲……” 我不明白杰子为什么这么敏感,我说那只是巧合。我很欣喜地把白天听兆磊说 的许蔚分手了的事告诉杰子,他却很不耐烦地嚷开了睡觉睡觉,并从我的胳膊里挣 开了去,给了我一张背。 陆勇毕竟是个坚强的男人,心情很快恢复了正常,也看得开了。我和杰子常常 去他家里找他聊聊天喝喝酒,陪陪陆勇母亲。他的亲戚们各自回家了之后,陆勇留 我们睡在了他的大床上。 陆勇认真地要杰子好好把握余晶,杰子不说话。陆勇说他根本配不上余晶,因 为不久后余晶就是一个大学生了,而他自己仍是一个小混混儿,门不当户不对,修 养层次都不配套,而这些于他王杰来讲,根本就不成问题。 “别一直认为余晶就是完美的!”杰子冷冷地说,陆勇挠挠他的头说他狂。 我感觉得到他们相互拥抱着,我的内心一阵酸酸的味道。是为杰子吗?那是确 信无疑的,不知道是为一种习惯的突然更改,还是为别的什么,我着意不去多想。 为了给杰子过生日,陆勇准备晚走两天。 杰子生日那天的场面是我很少经历的,他定了四个就餐包间,一个KTV 包间。 杰子说叫到的人只是他三分之一的朋友,而且说的是知心朋友。开始喝酒的时候杰 子跑完这个房间跑那个房间,不一会儿就脸红如绸起来,后来定坐在了我和陆勇所 在的那个房间。陆勇和杰子坐在一起,俨然一对亲兄弟,我终于发现,只要陆勇在, 杰子就可以完全自然地忽略我的存在。 有什么好说的呢?我看过杰子的日记,他认识我为的是陆勇,他做的一切几乎 都是为了陆勇,这是我一开始就深知的事,我还能说些什么呢? 那天我喝得大醉,浓重的失落感让我前所未有地孤独、怅然若失地彷徨。杰子 和陆勇去了陆勇家,我拦了一辆人力三轮车,给了那人两块钱,然后闭上眼睛任由 他载着我狂奔。我都记不得自己是怎么下车怎么开门怎么爬上床的了。第二天杰子 推醒我的时候我才发现我吐得满屋都是,我勉强坐起来想去打扫,不料却瘫倒在床 边。杰子慌忙把我重新扶到床上躺下,触到我的额头时一声惊叫:“我靠!烧得这 么厉害!”接着急忙跑出去给我弄湿毛巾,买退烧药。我再醒来时头沉沉地,屋子 里满是香烟夹杂着空气清新剂的味道,杰子不在身边。我摸摸额头,感觉烧退了。 不久,陆勇和杰子一同过来,带了盒饭和下酒菜,不过没有酒。 “昨晚跟谁较劲哪?”陆勇坐下来笑着问我。 “大概是想他的许蔚了吧!”杰子淡淡地说。 我转过头去,不说话。我想坐起来揍他一顿,只是陆勇在。 “今天下午我回部队,你就这态度,也太不够哥们儿气了吧?”陆勇又说。 “那么快?不是说推辞了两天吗?”我坐起身来穿衣服。 “我妈让我今儿走,怕部队里责怪。我不是让你们去送我,病人躺好休息。” 陆勇又把我推躺下去。 坐了一会儿陆勇就走了,杰子把他送到路口后回来,问我感觉怎么样还要不要 去诊所看看。我说没事儿了便不再理他。我打心眼儿里恨他,我恨他因为陆勇在和 不在而对我的态度有如此鲜明的对比。我拒绝承认我是在吃醋,我只是有点在意自 己做为一个兄长对杰子的作用大小。我开始想,杰子对陆勇的感情,绝非友情那么 简单,我甚至开始怀疑并想确信杰子是个同性恋,一个爱着陆勇的同性恋者,同时 拿着哥们儿情谊作为那份畸形之恋的绝佳掩饰。 杰子说他要回学校,我一句话也没有说,之后他关上门走了,我的心里忽地有 点空。 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杰子居然再也不来我的小屋了,在学校或是在兆磊那里也 难见他一次。我只好约着志强又以打台球来打发时间了。一年多点之隔,拿起球杆 来竟没了一点灵感,于是我们又转向篮球场。 一次洗澡的时候我碰到了杰子,看到他匀称的裸体我居然有股久违了的冲动, 我怕极了这种畸形似的冲动,我想我不会贪恋上和杰子有过的那种所谓的“性生活”。 确切说,我只是一味地怕,于是忘记了去认定些什么。 我还是叫了一声“杰子”,并问他最近怎么不去我那里玩了。他笑笑,说有点 忙。我便邀他当晚去我那里睡,那欣然答应了,似乎对我有过的疏落都是无心的。 “你和你的许蔚咋样儿了啊?”他带点讽刺地笑着问我。 “我还没有那么贱,趁她分手之际马上就去穷追不舍!”我狠狠地说,我太看 不惯他说话时的那种语气了,我甚至又想上前去揍他一顿了,这次陆勇不在,可我 好像下不了手,我分明有点难受。同时我意识到了杰子疏落我的原因,正是因为我 那晚向她提到了许蔚分手了的事。 杰子此时却咯咯地笑起来,心不在焉地揉着身上的香皂沫。 晚上杰子真的来了,随身带来一股古龙香水味儿,一推开门,先淫淫地看着我 笑了一阵儿。 “你牛逼个啥?我咋着你了,你这么多天不搭理我?”我狠狠地说。 “靠!没有我你不能过啊?你的手哩?”他还是那样笑。 我一把拉过他,用力地将他摁在床上,用一只手按住他的两只手,骑到他身上 用另一只手胳肢他的腋窝。他大叫着乱动,用膝盖使劲地顶我的屁股,忽然,却又 停住,抬起头来望望他的裤裆,——由于被我坐着,他的老二慢慢挺起来,——接 着,又看着我笑。我忽然觉得这一幕杰子是那么迷人,我说:“没有我难道你就好 过吗?”然后趴下去稍稍用力地去咬他的嘴唇。我把舌头给他,他从未有过地用力 吮吸,让我感到舌根生疼。我们的呼吸一时间急促得难以把握。他把双腿紧紧交叉 在我的屁股上,我们似乎着了火,一时间疯狂得没了命。 “你不能再动不动就这样不搭理我了!”我几乎带点哭腔地说。我不明白为什 么在那种情况下我忽然好想好想说这句话,并喃喃地说出了口。我似乎想到了陆勇, 想到了他和杰子在我面前让我发酸的友好。 我粗鲁地解开杰子的皮带,又粗鲁地扒下他下边所有的衣服,一只漂亮的涨得 通红坚挺的阴茎突地冒出来,这让我忽然更加兴奋起来,于是我再粗鲁地扯去他的 衬衣,一个身材匀称的皮肤光滑黑亮的美少男裸体,完全地摆在了我的面前。我从 未有过地挚爱这场景、这感觉,那一刻我兴奋到不顾一切,哪怕让我承认自己是个 同性恋,是个爱上了杰子的同性恋者,也未必就是一件丢人的事,因为面前的杰子 是这样地完美。我就是这样想的。 杰子把我推翻,开始剥落我的衣服,我几乎急不可待。等到我一丝不挂,杰子 竟然埋下头去用嘴吮吸我的老二!我忽然感觉那动作如此下贱,因为我只看到过A 片里的外国女人这样过,而杰子,怎么能适合这种下贱的动作?我猛地推开他,他 没有说话,起身关上了灯,继续用嘴在我的老二上吮吸着。我闭上眼,轻轻抚摸着 他的头发,任由他执著地为我做这种下贱的动作。那感觉远比手淫要好得多吧,可 我并不是很快乐,我无法把现实中那个骄傲光荣的多才多艺的杰子合二而一。我把 杰子摁倒在床上,想要为他做同样的一切,可他猛地推开了我的头,并迅速凑过来 一双唇,封住了我的嘴巴,用力地将我抱在他的身上。我们还是选择了手淫的办法 结束了那个疯狂的过程,我始终抱着杰子,不想去在乎空气中腥腥的味道,不想去 在乎小蝌蚪们潮湿的感觉。 “你跟陆勇也经常这样吗?”我忽然想起这个我早就想知道答案的问题,于是 问杰子。 “滚!”他却生气了,挣脱我的胳膊,给我一张背。 很久,我小心地再去拥他,同时说:“我只是真的想知道而已,你生啥气哩?” “我们最多就这样搂着。”他转过身来抱住我,算是示意。 “你觉得,咱俩,这样算啥哩?”我原来以为杰子迟早会这样问我的,可是那 晚我却提前问出了口。 “想那么多干啥?现在想了,也不一定就是哩,以后自然啥都明白了。”我想 不到杰子回答得这么淡,不知是不在乎,是理智,还是逃避些什么。 那以后我没有细想过自己对杰子的是不是爱,几个月的时间里,我们度过了最 天真 无邪的快乐时光。 杰子其实一直是不爱学习的杰子。他总是赖在我的小屋里,或者就是在兆磊那 里瞎混。我怕影响了他的学习,就软硬兼施地逼他去上课。我是越来越不想呆在学 校了,别人都在热火朝天地准备着高考,一个个累死累活地,不久后就前途无量了, 我若是也混在其中,简直就是打肿了脸去充胖子。我每天跑到兆磊那里浑浑噩噩地 过,日子单调乏味至极。有时杰子忽然就跑了去,我和兆磊就狠心地拒之门外,直 到他满头大汗地破门而入,我和兆磊就把他绑到床腿上,以示惩罚。杰子总会调皮 地乘兆磊不在之际警告我:“再不放了我,以后我就不去找你了!”无奈之下我每 次都得乖乖地照做,好像离开了他我真的捱不了一个晚上。 杰子高三时的班主任是个特别怪的家伙,30岁左右,人高马大像头牛,看杰子 聪明却不踏实,就处处刁难。杰子没去跑操,他居然罚杰子围着400 米的跑道跑20 圈!杰子跑了两三圈之后去兆磊那里呆了一会儿,然后回去,那只牛说杰子脸上没 汗,要继续跑到有汗为止。于是杰子去餐厅的锅炉边烤,还是不行,于是喝辣椒水, 再吃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面,汗来了,急忙回去接受验身。牛看他满脸大汗却不够, 还掀起了杰子的外套、毛衣、卷在皮带里的秋衣摸摸杰子背上的汗,这才放过他。 我听了杰子的苦诉大笑着说那牛借故想占杰子的便宜,杰子给了我一拳头。杰子上 早读的时候迟到了一次,他不让杰子进班,并在门口对杰子推推搡搡,杰子不服气 于是和他大声说话。牛老羞成怒,逼杰子搬书走人,杰子气急败坏地真就去搬书。 牛忽然又对气急败坏的杰子耳语道:“走之前,留张条,说你王杰自愿退学,签上 你的名字。”杰子想也没想就愤笔疾书“我王杰自愿退出高三一班。”接着是狂舞 的“王杰”二字和当日日期。 看到杰子笨重地搬着书来到兆磊的住处,我们大为震惊。杰子一进门摔了书就 义愤填膺地叙述了事情的经过,兆磊听了破口大骂,我怪杰子平时太放肆,接着笑 问他要不要出这口气。杰子却只是发愁之后的去向问题,当然,为此辍学是不大可 能的。 我们吃喝玩乐不闻不问学校事的三天过后,杰子班里的一个兄弟来找杰子,说 是那牛让杰子回班了。于是兆磊陪杰子去上课。 还是杰子平时人缘比较好,在其班长的号召下,杰子全班同学联名要求杰子回 班,并且为此而开了两个小时的班会,扯上了平时班主任要求苛刻的问题,看上去 大家大有撤换那逼的阵势。于是牛软下来,让同学找杰子回班。杰子搬着书大摇大 摆地回了高三一班,那时牛又发话了,说杰子是自愿退出班级的,他有杰子的亲笔 决心书和签字,所以到高为止杰子只能算是高三一班的旁听生,他随时可以开除杰 子并把那签字送到学校。接着他把杰子叫出去,说杰子如果想回班,必须要做够三 件事:一写一份检讨,二写一份犯错说明书,三写一份简史。要求是说明书必须要 达到5000字,并且要与检讨一起公众;简史必须包括早恋史和暗中违纪史。例如看 过多少次黄色录象,具体时间,录象厅名字,陪同者,提议者,看的片名,几时回 的,回之后有何感想,有何举动,同时还举了一个十四岁的中学男生看过黄色录象 之后强奸了一女同学的例子。杰子气不打一处来,迟迟不写,那牛居然以杰子不服 管教为由要再次赶走杰子。于是我们决定修理他一顿了。很快我找了些下了学的哥 们儿,在学校旁边狠揍了那30岁的老牛一顿。 他心知肚明是因为杰子,却无从说些什么,只得宣布不再管杰子了,杰子喜出 望外。我却对杰子说:“杰子,别疯了,你还得高考,你爷爷对你期望那么高,你 不会打算让他老失望吧?收收心吧,要是我这种人影响了你的前途,我可担罪不起!” 这么一说,杰子埋头苦学了一阵儿,白天规规矩矩呆在学校,晚上才偶尔去我 那里,第二天早上又老早爬起床去上早读。我呢?不是约志强打会儿篮球就是在兆 磊那里玩会儿扑克。那个冬天太冷,我在小屋里升起了一个炉子,有时杰子竟然还 用它学着做饭,很长一段时间过去了,做地还是那么难吃。 杰子常常凭着他的聪明机智把我捉弄得像个傻瓜。每晚睡觉之前他都要拿些脑 筋急转弯考我,成了例行公事。他说从前有一个傻子,他很奇怪,回答别人的问题 时总是说“没有”,问他吃过饭了没有,他就算吃过了也会回答说“没有”。这时 他忽然停了一下,“嗳,你听过这个急转弯吗?听过了再说就没意思了。”我脱口 而出:“没有。”接着示意他说下去,他说完了,我说不会吧,他就笑了起来,我 一想,仿佛这个世间真的有佛说的人世的轮回,那个傻子成功求到了前生的宽恕, 于是我便成了他的后世。 他说兔子输给了乌龟很不服气,于是要求再战。他们请到了忠厚的老马先生当 裁判。森林里的这次盛会引起了动物们的极大关注。小猪说兔子会胜,小狗说乌龟 会胜。结果很出人意料,你知道是谁胜了吗?我说兔子肯定不会再睡觉了,所以兔 子会胜。杰子又笑起来,我只还再开始思索自己的疏漏之处。 他说一只胖猪要过一条水流湍急的河,可是桥的最大载重量是80公斤,而他足 有81公斤,这可怎么办?于是他在河这岸想啊想啊,最后还真的想出来了一和好办 法!他问我有什么办法,我想了一会儿说:“脱光了过去呗!”他说猪净重量81公 斤,猪不穿衣服。我又想了一会儿说:“那就淌过去好了。”他说错了,我问他答 案,他说他也不知道,因为办法不是他想出来的。我恍然大悟,大叫一声“我靠”, 扑向在一边乐得屁颠屁颠的杰子。 他问我我吃辣椒会辣到谁的屁眼儿,我好像感觉回答了自己又会被他捉弄了一 样,于是急忙忙说:“辣你的!”这回他笑得更凶了,我才后悔刚才没有细细想来。 我把他摁倒,骑到他身上轻轻抚摸着他的嘴唇,他的呼吸这就急促了,我却不睬, 坏笑着俯下身,把嘴贴在他的耳根,轻轻呼一口气说:“我说错了,就辣这儿!” 他猛地翻身起来,把我摁倒,叫道:“那你还每天亲来亲去?”我理亏,谁叫我笨 呢。我说我真的无法想像你以后怎么做好你孩子的爸,杰子说大不了不做父亲。说 起来这倒是我们每晚的最大乐趣,几次上当之后,我开始拒绝回答杰子的任何问题。 “你爱我吗?”那天晚上,激情澎湃着时他忽然这样问我。 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脑子里忽地浮现出了许蔚的影子。当时我仍然有些固 执地认为,男人和男人之间最多不过是兄弟深情,怎么会有爱呢?也许我和杰子的 情谊太深,像亲兄弟一样无间,才会让单纯的杰子产生一种爱的错觉。可是我又反 过来问自己:有亲兄弟之间会这么暴露地做着这些见不得人的事吗? 我像平时拒绝回答杰子的考题一样没有回答杰子的那个问题,反而一时好奇地 反问他:“那你爱陆勇吗?” “我不知道。”杰子这样胡乱应着。 “说爱的话,咱俩就是一对儿变态了!”我说,带着一点点笑。 “变态就变态,也不能不知道自己在干啥啊!”杰子又给了我一张背。 我无言以对,提议睡觉,将一只胳膊抱过去。 冬末春初的时候杰子病了,我看着他久病不治后憔悴不堪的样子和将至的高考, 心里很着急。他每天却像个孩子似地满意着,说病了真好,不用想功课不用上课还 能看到我像个奶妈型老大的奇景。他说记得小时候谁病了都有荷包蛋吃的,所以他 也想有。我只好翻墙去学校食堂定做,回的时候端着饭碗翻的墙。他看到热气腾腾 的荷包蛋,却大吃一惊,告诉我他说着玩儿的,而且平时最讨厌吃的就是荷包蛋了。 我又气又觉得好笑,他却躺在床上显得异常感动,眼里几乎又要装起眼泪来了,还 望着我傻笑不已。他下了大决心把那碗荷包蛋吃了个精光,之后还发誓说以后再不 会开那种玩笑了。 祸不单行,杰子病刚好,又因为余晶惹出了事端。七班一个孩子扬言要让大才 子难堪,那小子好像叫什么周冰。那家伙第一次召集的人我都认识,几个兄弟没说 什么就各自散了。之后我找到了那孩子狠揍了一顿,于是他把矛头指向了我。 那天我和杰子出去买烟,被十来个人堵住,不由分说就打了起来。如果不是有 杰子,我会选择和上次一样乖乖地抱着头蹲下去挨打,但这次不一样,我必须得拼 一把。一对十的阵势,吃亏是必然的,但是气势不见得也低人一等。我出手虽狠, 却不时被身后的人袭击。我看见平时文弱的杰子恶狠狠地抽了一根木棍过来,大骂 一声“操你妈”,向那伙人胡抡起来。他们看到我门几乎不要命的样子,气势明显 弱下来。这时一个家伙掏出一把匕首,胡乱往我胳膊上猛刺了一下,顿时血流如注, 那伙儿人这才跑了。我蹲在地上捂着伤口大叫了一声,那阵痛几乎要让我窒息。杰 子一直愣着不动,傻站在一边看着我,那情景足足持续了一分钟多,眼睁睁地看着 我的血就要流干了,杰子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就像当初远远望着陆勇却不知道上 前搀一把的样子。 “你他妈的傻了咋地?你就不会送我去医院?”我痛苦地吼了一声,他才风一 样奔过来扶着我往诊所跑去。 当晚我的小屋里首次聚集了一大帮人,兆磊和大头没了站的地方,就和杰子一 同站在门外面。我坐在床上,老老实实地接受着一个又一个朋友的探望。孟文娜是 和余晶一起过来的,看到她最感亲切,她的关切的眼神对我来说已经久违了,我甚 至有点后悔当初的错过了。 志强和吕威一来,就和兆磊他们商量去找那个周冰,余晶站出来说他已经回家 了,孟文娜说学校领导都知道了这件事儿,准备开除他。我说我也快没学上了。 他们很晚才走,兆磊他们交代了杰子照顾好我后也回去了,杰子插上门,在我 身边躺下。良久的沉默过后杰子忽然埋下头用嘴唇轻轻吻着我贴着纱布的伤口,他 是那样深情,让我情不自禁地抚着他的头发,心里满满实实。这时杰子无声地哭了, 眼泪滴到我的胳膊上,让人揪心般地难受。 我和杰子都想不到,第二天上午许蔚敲开了我的小屋的门,我和杰子同时愣了 一下,之后杰子一句话也没有说,关上门走了。 许蔚没有呆多久,留下一盒药说了几句话就走了,她甚至一直就站在门口没有 进前一步,像个犯了错回家的孩子。许蔚走了,我拿起那盒药没有心情地摸挲着, 发现药盒里的一张字条,上面只有几个字:你要快点好起来。许蔚。许蔚的出现, 没有给我太多的激动,我的心好像一直很平静着,这连我自己都有点怀疑。 杰子两个小时以后才回来,进门前还敲了敲门,发现许蔚不在,有点奇怪似的, “咦,咋这么快就走了啊?” “就呆了5 分钟左右。”我看都不看他一眼说。杰子的语气让我有点委屈地心 烦。 兆磊说那周冰杳无音讯了,大概是怕我们寻仇。伤愈之后我更没了心情去学校 了,杰子帮我搞到了一份高中毕业证,这也将算是我的最高文凭证明了,之后,也 就算是主动退学了。高考将至,杰子却又开始没命地逃学了,我也说不过他。那段 日子,有了钱我们就下馆子啤酒小菜地奢侈,没了钱就靠着五教钱能买一大堆的黄 瓜和西红柿充饥,过得倒也有滋有味。 仿佛被安排好了似的,头一天杰子发现了许蔚送的药里那张字条,有点不高兴。 第二天许蔚托人给我一封信,信的内容让我惊喜得不知所措:她要与我重归于好。 我不知所措地去学校找杰子,找到了他拿出信来却又后悔了,我应该能预料杰 子的反应的,于是我对杰子说:“哎,算了,我还是去找志强帮我分析分析吧。” 我看到杰子准备接信的手僵在了半空里,他的表情告诉我他已经意识到了事情的大 致,接着他生气地返回教室。我无心收拾着个局面,慌忙去又找志强。 志强知道我对许蔚的痴迷程度,他帮我去约了许蔚,我们去看了场电影,之前 我还托志强转告杰子那晚别去找我。和许蔚回我住处的路上竟又遇上杰子,他只是 淡淡地笑了笑,同时加快了脚步和我们擦肩而过。到了我的小屋,我和许蔚没有什 么矜持,迫不及待又激情似火地大干了一场。我想起了以往和杰子的种种,开始感 觉自己只有在许蔚面前才能发挥所有做男人的激情,也只有和许蔚在一起,一切才 那么和谐自然,畅通无阻,水到渠成。我想,我对杰子的感情,真的只是兄长对小 弟的感情而已。 可是那晚我和许蔚第二次做爱的时候,我忽然又感觉一切太过自然了,自然得 有些庸俗,庸俗得有点虚伪。为了证明些什么而下意识地去欣慰,总显得有些牵强。 我再次想到杰子,想到同一张床上不同时间的两种场景时,我有点迷茫了。草草完 了事我便倒头睡去,同时决定第二天找到杰子说说清楚,我不想在我好不容易重新 得到自己心爱的女人之后却是如此迷茫。 可是第二天我怎么也找不到杰子,他不在兆磊那里,也不在大头那里,余晶不 知道他去了哪里,孟文娜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我有点心虚地担心起来,但我选择 了等。 第三天我沿着相同的路线找他,还是一无所获。 第四天同样如此。 第五天、第六天,一个礼拜过去了,我才在兆磊那里遇见了杰子。我问他去了 哪里,他说四处转转,说话的时候看都不看我一眼。显然他是为了我生气才去乱跑 的。我说快高考了,他说是的,还有两个月零九天,他还是不看我一眼。我说那你 就别乱跑了,好好学习。他说明天他就会了。我不准备在这种情况下让他去我那里 谈些什么了,他会断然拒绝。兆磊问我们怎么了,杰子说他要回学校,说完就头也 不回地走了。我写了一张字条给他,让兆磊去学校时转交给他。我写上我装了台小 电扇,小屋里没那么热了;我还换洗了被单和被罩,小屋也没那么臭了,不信,你 来看看。兆磊看了说我写得那么肉麻,我说亲兄弟一样了还嫌什么肉麻不肉麻。 晚上他真的来了,这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他进了小屋一句话没有说就脱得只剩下内裤,然后爬上床对着那台新的小风扇 发呆。我也脱了衣服,凑过去吻了吻他,他没什么反应。我摸着他的小腹,慢慢地 温柔地下滑,下滑,下滑,同时用最平和的语调缓缓地对他说:“最后一次,好吗?” 他仍旧不做声,微微闭上双眼。 “我和许蔚和好了,以后……” 我还没有说完,他就一把抓住我的手狠狠甩开,接着坐起来大声喊道:“以后 你就可以用这间不再热也不再臭的小屋来和她干了,是吧?” 我能理解杰子的这种反应,因为他一直不喜欢许蔚,甚至讨厌,况且我几乎是 像要甩掉一个女人似地对他说话,是个男人都受不了。我忽然发觉我说的我做的近 乎愚蠢。我保持着平缓的语调对他说:“杰子,别这么大声行不行?我知道你不喜 欢她,可是现在是我去爱她,有啥伤害我自己去承受有啥责任我自己去背,你别为 我在意那么多好吗?” 杰子冷笑一声,“我有啥资格去在意你?你又有啥资格让我去在意你?”他只 说气话,让我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我不希望你这么激动地和我说话,我的意思是以后我们不能在做那种出格的 事了,我得对得起我的女人,”我狠下心说,我明白杰子无意会受到伤害,但我别 无选择。 “出格的事?对得起你的女人?”杰子愤怒地眯起眼睛,我几乎听得到他的心 在碎裂的声音。“我靠!你现在才知道我们做的是不要脸的事?你现在才开始后悔 当初不该成全我的勾引?你现在才知道我一直在败坏着你的一切吗?” “你不理解我,杰子……”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他和我一样平和地说话。 “我是个不要脸的变态,我咋能理解得了你?” 我一时急了,挥手打了杰子一个耳光。杰子的手抖着,连本能地捂一下脸都没 有。我看到杰子异常痛苦的表情,我看到杰子的眼泪刷地一下夺眶而出,就像当初 看到伤心欲绝的陆勇那一幕,不同的是上次是因为心疼,这次是因为伤心,不同的 是上次如果不是情非得已他会着意不去哭出声音,而这次想也没想就是一阵撕心裂 肺的呜咽。 他压低了声音,哽咽地继续说着:“那个水性扬花又骚又贱的女人,她大概怎 么也想不到和她上床的那个男人的床上,铺的是沾满了两个男人精液的床单,盖的 是混杂了两个男人的体味儿的被子……” 我真的难以忍受杰子的那些恶毒话,我扑上前去对他拳打脚踢,杰子也不甘示 弱,用尽全力和我打。我听到杰子的哭声,我想到了陆勇,我想到了陆勇永远不会 忍心这样对他的兄弟,我想到了杰子往日的种种,天真、善良、可爱、单纯,难道 我就做不到陆勇那样的宽厚?难道我就忍心让杰子此刻身心俱痛?我停下来,我难 受得想哭,我爬到杰子身边,拿起他的手打我的脸,不要脸的是我,杰子才是无辜 的。杰子呜呜地抽回手,穿上衣服哭着跑了。我颓然躺下,想我的对错,内心从未 有过地空空然。 第二天和许蔚在一起,我怎样也高兴不起来,许蔚问我怎么了,我谎称感冒。 我认为和杰子之间的事过去之后我就会好起来。我想让陆勇回来,揍我,然后和杰 子玩上几天,那样,一切就都又好起来了。我抑制不住内心强烈的内疚和伤感,我 感觉到上苍在怒目而视,伤害了那么可爱的杰子,我怎么能够和这个女人快乐起来? 我以为我好了起来之后,就会因为重新拥有许蔚而重新拥有激情,可是我错了。 杰子终于只剩下学习了,他不再逃学了,我几乎很难再见到他。兆磊说他偶尔 也会去那里坐坐,于是我每天守在兆磊那里,难得见到杰子两三次,他很自然地和 我说笑,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我们玩几圈扑克,其间他竟还能自然地问起许蔚。 我却再也难于静下心来欣慰什么了,我不知道杰子的内心深处。 我和许蔚之间远不如高二时那般激情似火了,我不知道是不是由于我的原因。 我们仍然频繁地做爱,可是我再找不到和杰子在一起时的那种只只片片的感动和乐 趣了。我开始怀疑而不是担心自己是不是变态了。那时我的认识里还没有同志的概 念,我所印象的两个男人之间的那种事就是畸形,就是不正常的,我开始心乱如麻。 可是我马上就要承认自己是个畸形不正常的男人了。 我开始审视自己对许蔚的所谓的爱,我开始感觉那只是一种男人天生的占有欲 控制着的虚荣心在左右我的思想。我想着当晚狠心对杰子的否决和伤害,我感到自 己错了,也许当时我只是急于要使自己摆脱对畸形恋思想的恐惧,也许我当时并不 了解我对许蔚的真正感觉,确切地说我根本就没去想过我爱不爱许蔚,只觉得她回 头了,我就应该很欣喜地去重新拥有她,在我确信我欣喜与否之前,就匆忙要与杰 子做个了断,我是如此迷茫,这正说明了一切。 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杰子,想得心发痛。 家人知道我退了学,就要我回家跑车,我终于与许蔚再言分手,在她哭哭啼啼 的时候我逃也似地离开了。我相信我给她的伤害远不及杰子从我这里得到的伤害。 而在我伤害了两个人的同时,我无疑也伤害了我自己,我一无所得。我在兆磊的屋 子里给杰子写了一封长信,封好了在信封里,托余晶转交给他,之后告别了吃喝玩 乐两三载的朋友们,独自一人踏上了回家的路。 我再也没有去学校找过杰子,可是我的心没有停止过一天去想杰子。高考前的 一天我打电话给兆磊的房东,让他帮我叫兆磊听电话。兆磊听到我的声音很是激动。 “我不知道是你的电话,要不我就叫杰子过来了,他现在就在我们那里,要不, 我这去叫他。” “别!我没想着打电话找他。”我嘴硬,“他准备得咋样儿了啊?” “谁知道哩!这小子几乎没去上过课,天天跟着俺几个瞎混,谁也管不了他。 不过以他的聪明才智,相信考上大学没什么问题的。”兆磊说。 挂上电话我的心情好了很多,似乎只因为听到了杰子身边的人说到了“杰子” 二字。 暑假里杰子没有给我打过一通电话,更别说来找我。八月下旬的时候志强和兆 磊来我家找我,我让堂弟帮我跑车,我在家里陪他们喝酒聊天。 “咋没叫杰子一块儿来哩?”喝到有点眩晕时我问兆磊。 “杰子考上了大学,忙着请客、串亲戚呢!”志强说。 “哪所大学?”我总算欣慰,高兴地问。 “好象是啥理工大学吧,反正是在北京的。”兆磊说。 “请你俩喝酒了吗?”我笑着问。 “当然请了!呵呵……”兆磊回答之后又觉得有什么不妥似的,不自然地笑笑。 我不禁怅然,心里暗暗恨起了杰子,更难受得分明。 “辉哥,你俩到底是咋着了?好兄弟有啥别扭过不去啊?”兆磊问我。 我说什么?我说我和杰子曾经无数个夜晚激情澎湃,后来我为了许蔚结束了那 一切而让杰子伤心绝望了吗?说我和杰子爱得不堪一击又难分难舍,不堪一击是因 为掺进了太多我的世俗,难分难舍是因为终究和着更多我的痴狂吗?我才发现,人 是如此脆弱! “还不是因为他讨厌许蔚?”我说,带着最可耻的虚伪。 一直到国庆节,我才确信杰子已经到了他北京的象牙塔了,我才打算绝望,我 才愿意承认:杰子真的不会来找我了。但是,我仍然无法不继续深切的思念。 那段时间我学会了思考,每晚我都会静静地思考很多事情。我思考我为什么会 爱上杰子,——我终于承认我爱杰子了,可我想杰子是我唯一所爱的男人。我还思 考着杰子为什么没有和陆勇经历我们所经历过的那一切,我想杰子在陆勇面前比在 我面前有着更多的矜持,也许杰子对我的感觉只是一种弥补空缺的寄托,而对陆勇 才是真正的毫无保留的爱。想到这里我总会心痛,郁闷。我企图去恨杰子,好认定 这份杰子不经意间给我的折磨可以用来抵偿我对他的被认为是蓄意的莫大伤害。 我开始回忆我和杰子的过去,那间小屋,那间小屋里回荡着的柔情和激情,那 些点点滴滴的感动和琐碎的快乐片断。回忆让我有时空虚有时甜蜜,却一直能充实 我寂寞的生活。 家里人问我要不要介绍对象,我我说现在我坚决不要,他们问我准备做些什么, 我忽然想到当兵。陆勇当兵之后,杰子对当兵的一下子充满了崇拜,他不是还能听 着军营民谣流泪吗?对!我就去当兵,还要学军营民谣,然后穿着一身军装去见杰 子,我不信他杰子不是我的,我一定要努力去征服他,因为我是那么爱他。 我忽然下定了决心当年冬天就要去当兵,于是家里人开始为我四处联系。 11月的时候陆勇复员了,他说邵宇留在了部队里,可能还要再呆上几年。陆勇 告诉我当兵是很苦的,特别是新兵 去部队之前我住在了县城里的叔叔家,因为第二天一大早要从县城里赶车出发。 前一天晚上,我去找了陆勇。 我穿着肥大的军装去了陆勇家叫陆勇,我说外面还有兄弟等着所以不准备在陆 勇家坐,催他随时出发。他却诡秘地笑笑,说不急不急。说着说着从房间里面拉出 一个人来,竟是杰子!我差点以为是在梦里,抑或只是错觉,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才好。陆勇回屋换衣服的时候,杰子微笑地走过来,轻声埋怨道:“咋也不通知我 一下哩?”我随即才想起来这时是应该笑的,于是笑着说:“你上学走时,不也没 通知我吗?”我还想说你真狠心,但是我怕我说下去会想哭。 陆勇、杰子和我,并排走在街上。陆勇惊奇发现了什么似的说:“瞧!咱们三 兄弟,一个老兵,一个大学生,一个新兵蛋儿,绝佳组合啊!” 我搜索记忆去想有过的这场景,那时候大家没这么多故事,也没有这么多说不 口的东西。 陆勇说他在部队里喝酒喝伤过几次,现在胃里有病,对酒精特敏感。杰子便说 我替你喝。我忽然听着来气儿。你王杰能喝吗?两瓶啤酒下肚你就脸红如绸了,你 还替人喝酒!你要是真能喝,咱们俩今儿个对瓶吹咋样儿?我恨、我烦、我难受。 只要有陆勇在,杰子就总是这么地伤人,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我的心里怪 怪地,倒希望他是存心如此。 杰子还真的说到做到了,每次陆勇输酒,他都会一饮而尽。记得高二高三时你 让他喝酒跟要他命似的,现在却这么痛快!你有啥心事儿吗,兄弟?你王杰有啥心 事能比我何要辉更加痛心?你是爱着陆勇在心却有口难开,不错,你压抑,你郁闷, 可我面临的是你从前给我的彩色记忆同现在给我的黑白色的空虚之间的鲜明对比, 我更压抑,我更郁闷。过去,你为了解脱,把我当成你的寄托,当成你感觉上的依 靠,现在,陆勇在你身边,你就不再睬我。你是如此地折磨着我,我能比你好过到 哪儿去? 要喝是吗?谁不会喝!我竟然举起酒瓶灌起自己来,陆勇、兆磊一阵惊异,慌 忙夺过了酒瓶,问我怎么了。我说什么?我说我承受不了杰子给我的伤害吗?我只 是一个虚伪又懦弱的男人,一无所有还拼命在乎太多的失败的男人。 “今儿哥儿几个聚在一起,我高兴;明儿哥儿几个天各一方,我难受。不醉怎 么开心,不醉怎么入睡呢?”我虚伪地胡诌着。 掠过杰子的脸,我发现他的眼睛正望着我,晶莹剔透,几乎要散开一道涟漪来, 我看到他的嘴角微微抽动一下,几乎又要骟情了。你王杰终也不能对眼前这个倍受 折磨的男人熟视无睹吧?你终也开始内疚了吧?我蓦地太想哭了,可我努力抑制着, 居然放声笑出来。 我们继续喝酒,我慢慢麻木掉了,没坐稳,一下子歪倒在地板上。陆勇跑过来 扶我,说散场吧,我就知道,全场人都不省人事了,陆勇还会是最清醒的一个。于 是兆磊扶着我回了我叔叔家。我听到杰子在后面吐酒的声音,陆勇捶着他的背,说 :“早知道这样就不让你替了!”陆勇不知道的事情又何止这些呢? 我躺着,酒精在胃里翻腾地难受,我的胸口隐隐痛着,这让我难以入睡。 陆勇走过来,蹲在床边向我道别。“杰子吐酒了,我没让他过来,他从北京特 意请假赶回来送你,也算够意思了。咱哥仨谁跟谁?不过是小别几年,想想我走那 阵儿,不就像是不久前的事儿吗?来日方长,以后在一起的时候多着哩。我走了, 啊,好好休息。” 我没有说出一句话来,望着陆勇离去的背影,我再难抑制内心的伤感,泪水忽 地钻出来,顺着眼角流向鬓角、耳根,甚至灌到我的耳朵里。我终于理解杰子在陆 勇当兵走时的眼泪了,是为生离,不为死别,却还是那么教人心痛不已。我不知道 杰子是不是为了见到多年不见的陆勇才借口为我送别而专程从北京赶回来的,我总 是在猜测着自己不希望的一切,似乎还嫌自己不够痛苦。那是我懂事以来第一次流 泪,也许是积累了多年的缘故,泪水一经释放久难停息。我想着杰子,他的发、他 的脸、他的眼、他的唇、他的脖子,每一处我都应该比陆勇熟悉,每一处却都比陆 勇离得更远。 今天他们两个都差不多醉了,如果陆勇梦见了余晶,错吻了杰子,他们会不会 乘着酒意将错就错地发生我和杰子之间的那种事呢?一旦发生了那种事以后陆勇会 不会也难舍难分起来以至产生我对杰子的这种深爱呢?如果一切正如我所猜测,他 们真的就是两相情愿终成眷属了,那我呢?我怎么办?杰子又该把我放在什么位置 呢? 我一直自信自己是个放荡不羁的男人,却竟是如此脆弱,不堪一击。杰子啊, 你知道我的心吗?我几乎要一次性地把泪流干。也罢也罢也罢,给我一个不得不的 理由和一个了断的决心吧,我不想如此式地受着煎熬。 第二天寂寞的车站,我被一辆车载着远离,远离,远离这个让我心碎的故乡, 远离这个有着我深爱的杰子的小镇。我发疯了般去想,杰子现在在做什么呢?会不 会也在给陆勇讲那个只会说“没有”的傻瓜呢? 他们是躺在陆勇的小床上讲呢,还是坐在陆勇家的客厅里讲?陆勇恍然大悟后 会不会也像曾经的我那样饿狼一样地扑向可爱的杰子呢?我根本就不知道陆勇会不 会回答“没有”,我也不知道杰子是不是在讲。 到了部队我想着现在和杰子真的天各一方了,我再也不能想当初那样翻过一道 墙就能找到了杰子了。我的心,赤裸裸地感伤着。 三个月的集训里,我没了命似的训练,因为我总是想到杰子,我下定了决心要 做一个合格的军人,我要把身体练得更壮更结实,我要让杰子幸福地靠着我的肩膀。 痴心妄想也罢,我知道我是在为杰子努力,这就够了。 集训过后我写信给陆勇,索要杰子的地址。得到了杰子的地址之后,我静静地 坐下来激动地给杰子写了一封长信,表达着我无法再夸张的思念。杰子很快回信了, 开篇是“辉哥,我想你。”我浑身上下无处不在激动着。杰子为他着意的冷漠道歉, 我为自己证实了,杰子真的是着意冷漠我的,那是因为他恨我,那恨,无疑是源自 于爱。杰子的信不长,还夹了一张照片。照片上那个阳光潇洒的大男孩,是我的至 爱。杰子频繁地写信给我,邮票总是倒着贴,战友告诉我那表示“我爱你”,害得 我必须得藏好他的每一封信和每一张照片,深怕暴露了他的真实性别。战友们都认 定,那是我如花似玉的老婆。 我一直羞于向杰子写那句“我爱你”,我在信中仍然与他兄弟相称。我认为我 的爱足以让他心知肚明。可是杰子在一封又一封的信里告诉我,他认识了一个又一 个有钱的大哥,他们带杰子旅游,给杰子买名贵的礼物,让杰子受宠若惊。他还说 他认识了一个在北京当兵的年纪一样大的兄弟,又高又帅,对杰子甚好,现在正在 准备考军校呢。杰子于是鼓励我去报考军校。我隐隐觉得杰子认识了那么多人不是 什么好事,我暗想着像北京那么大的城市里这样的人是不是更多?是不是会有什么 场所或者工具能促使每个这样的人认识并走到一起呢?不然杰子怎么会认识那么多 不是同学的男人呢?我不想杰子在经历什么不好的事,我强迫自己去想杰子的社交 能力,去相信杰子的好人缘足以让他拥有那么多的朋友。 于是,我一直没有对杰子说“我爱你”。 由于我在部队里干得迈力,集训成绩突出,集训过后顺利当上了副班长,并被 允许参加第二年的军校招生考试。后来我做了班长,才知道部队里也不是好混的。 集训过后,什么工作态度和素质问题完全不重要了,重要的问题转向了你必须要很 会去讨好上级领导。我没有那种哈巴狗一样势利的天性,脾气又习惯于像中学时那 样,所以几乎没什么荣誉可言。我把这些苦恼告诉杰子,杰子很是愤怒,失望,难 过,我倒要反过去安慰他。 通过亲戚的关系,那年冬天我就获准回乡探家,我回家的时候正好赶上杰子寒 假,那几乎成了我一生中最难忘的时光,因为能实现期待已久的愿望了。为了和杰 子在一起,我甚至不愿意放弃任何一天。 我相信冥冥中上天为我安排好了一切,我从兆磊那里得知,在县城学电脑的志 强正在租用着我先前租过的那个小屋。于是我找到了志强要来钥匙,拉着杰子去重 温旧梦。 “你还带我到这里来?!”杰子佯装着一脸愠色。 “咋地啦?好回忆以前的美好时光啊!”我坏笑着说。 “可我总是想起那晚你打我的时光,还想着有一个破落女子在这个床上和你翻 云覆雨过咋办哩?”杰子也学着我坏笑着。 “那你就想想咱俩更先更激烈,那破落女子更逊一筹岂不快哉?”说着我迫不 及待地抱住杰子。我等这一刻已经一年半有余了,我和杰子心灵和身体的零距离竟 来得如此之难!杰子认真地抚着我的肩章和他挚爱着的我的军装,在我的衬衣领口 送上痴痴的一吻。 我抑制着疯狂的激情,夸张地伸出舌头舔着杰子的脸,耳朵、鼻子、嘴唇、脖 子,就像一只狼要吃一只羊之前的温柔。杰子喘着粗气,紧紧地抱着我的腰,几乎 快要让我脚不着地了。 我终于把他摁到了床上,忍不住疯狂起来,我欣喜若狂,我热情如火,我饥渴 似狼,我是一个沉默了一个世纪半的火山,我要发泄,我要补偿,你给我的爱,你 给我的痛,我要你现在一一做出相应的代价! 杰子卸下我所有的衣物,激动地配合着我的狂热。我隔着他的衣服抚摸他的每 一寸肌肤,我剥净骄傲的杰子身上所有的装束。就在冬天,两个着了火似的男人全 裸地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就在阳光充足的熟悉的小屋里,两个别离已久相互思念 的男人疯狂干着天下人多难置信的勾当,他们拥抱着,他们狂吻着,他们相互钟爱 着对方每一寸肌肤。 我们两个人的老二都涨得如同钢铁般时,杰子一把抓过来志强的大宝SOD 蜜, 轻轻地望我的阴茎上一点一点地抹,直到它润滑无比,然后杰子背对着我趴下去。 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在此之前我甚至认为肛交只是传说,直到他拉着我坐在他的 双腿上,然后抓着我的阴茎往那里送时,我才知道应该做什么了。我也涂到手上些 大宝霜液,在那个神秘地带轻轻抹着,然后径直插了去。我根本不知道杰子会痛, 所以我根本不注意自己的力度,杰子轻轻叫的时候,我还以为我在让他快乐着,直 到后来他告诉我那是件对他来说多么痛苦的事。我心疼地吻着他,我的吻蜿蜒而下, 直达他的阴茎,我要用我认为是很下贱的动作来补偿我的爱人为我愿意承受的痛苦。 杰子要推开我,我却执意不放弃,我小心又迈力地吻着、吮着、爱着,直到我的杰 子一泄而出。 那时我忽然感觉到,其实两个男人之间也可以那么和谐自然水到渠成,男人之 间的爱一样有着极致的境界,而我,却曾经选择一份违心的自然而给了杰子莫大的 伤害,放弃我们之间的那种极致,我为此耽误了那么多和杰子朝夕共处的时光,我 后悔不已。 “你爱我吗?”轮到我问杰子了。 杰子似乎很诧异,疑惑地望着我,却不回答。 “你咋不回答哩?”我急切地问着,抱着杰子不放。 “是我问你在先,你不回答我在先啊。”杰子笑了。 “我爱你。爱在先,只是确认在后啊。”我深情地说。 “那我也等到1.5 年之后确认了再回答你呗!”杰子还是在笑着,笑成坏坏的 样子。 “可是当初你问我的时候还没确认吗?”我真的有点急了。 “可是已经两年了啊。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啊,你不知道吗?” 杰子学得很会笑,让我拿不准他笑着时候说的话有更深层的含义还是本身只是玩笑。 总之我必须现在把一切证实,我不想再错过多少年,在空白的岁月里空相思。 “认真点好吗,杰子?好不容易咱俩现在啥顾虑都没有了,我想好好把握。” 杰子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送来了一个长长的吻,接着说:“我告诉你了!” “我不知道这一吻是代表深情还是代表吻别,我很笨的,你不知道吗?” “我爱你。” 我想于我来说杰子日记中提到的此生无憾之时应该是此时吧。不但如此,如果 这人世间真的有人生的轮回,那么今生求到求不到佛前的宽恕已大无所谓了,我不 需要什么来世了。 我告诉杰子我学到了军营民谣了,接着还给他唱了那首《少尉的初恋》,杰子 和我一起认真地唱了一遍。我和杰子的假期显得来去匆匆,其间我们一同和陆勇、 兆磊重复了很多中学时的旧事,一起去唱免费的卡拉OK,一起去喝酒聊天,一起熬 一个通宵打一轮升级,一起去旱冰场里飞一样地滑旱冰…… 寒假一过,我恋恋不舍地回了部队,杰子则回了学校。我的生活出奇地有滋有 味起来,我幻想着和杰子未来的种种,我们也许会结伴流浪,也许要归隐山林,总 之要离开这个世俗繁杂的人群,去打造一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世界。自从有了杰子, 我一下子由放荡浪子转变成了浪漫情人,我相信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拥有 和我类似的传奇了! 我把我的浪漫遐想写在给杰子的信中,满满三大篇,累得满头大汗。杰子迟迟 没有回信。六月中旬的时候我参加了军校招生考试,尽管那之前为了杰子我耐着性 子看了很多的书,还通过家里贿赂了一些领导,考试的时候还是有点吃力,考完了 就没了信心,于是写信告诉杰子。 等杰子的回信时,陆勇给我来了一通电话。 我刚接到电话的时候,陆勇沉默着。“是哪位啊?”一不小心我说成了普通话, 我以为电话那头的人要骂我洋拽了,可是之后对方仍然还是沉默了良久,直到我又 用家乡话问了一遍,一个声音才响起:“要辉,是我。” 听到是陆勇,我便笑着骂开了:“你小子咋还会想起来给我打电话啊,我一直 以为你死了呢!”说完,没等对方骂过来,我便自个儿哈哈笑起来。 电话那头却忽然有一丝哽咽,“我死了倒也没啥可惜的,”接着是哽咽声音里 一句让我一时间如遭雷击的话,“杰子死了。” “你他妈的要是让杰子知道了你在我面前咒他,他非撕破你的皮不可!”我心 惊胆战地骂着陆勇,我握着电话的手分明有些颤抖,我期待着陆勇笑着骂回来。 可是陆勇哭了,电话那头的呜咽声让我一瞬间不知所措起来。 “杰子是自杀的。前几天他们学校开运动会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在宿舍,他告 诉室友自己病了,却吃下了满满一瓶安眠药,由于宿舍里没有人看到杰子一直都在 睡,所以他们回到宿舍看到杰子在睡也都没有打搅他,直到两天的运动会结束……” 陆勇泣不成声。 我急了,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和能够做些什么了,我的脑子里一片空 白,我开始暗暗怀疑这是一场噩梦,不久后就会醒过来了,于是我闭上眼睛。我还 想着这或许是一个恶作剧,我还暗暗想着陆勇的演技不错。 “我回家。”我忽然如梦初醒地说着,我几乎没有力气挂上电话了。 我疯了似地去请假,他们问我理由,我语无伦次,他们不允假,我放声大哭, 双手抱住脑袋无力地蹲了下去。他们问我家里出了什么事,我什么也不说,我只要 请假回家!在等到批准之前,我不顾一切,风一样地奔到了车站,踏上了回乡的路。 我一点一点地向杰子靠近,我努力不去想我回去的原因和结果,我只想着杰子的笑 脸。 在家乡的车站我给陆勇打了电话,陆勇骑了摩托车来接我。我们神经质地沉默 沉默沉默,陆勇开着摩托车带我去每个我们三兄弟异常熟悉和留恋的地方,一直到 天黑了,我们停在沙河岸边。望着奔流的河水,蓦地想到身边少了可爱矜持的杰子。 是的,杰子永远不可能再出现了。那种“死”,意味着丰富的杰子不再哭不再 笑不再快乐也不再悲伤,意味着聪明的杰子不再对不再错不再思想也不再骄傲,意 味着执著的杰子不再爱不再恨不再思念也不再疯狂,意味着善良的杰子不再给不再 要不再感动也不再惆怅。 杰子啊!杰子,你自杀!现在只有人爱你想你心疼你,没有谁骗你哄你伤害你, 你还有什么心结没解?你还有什么伤疤未愈?你如此狠心离去,让多少人为你伤心 痛心,你这么不顾一切这么绝望撒手到底是为着哪般呢? 我浑身无力,几乎痛到难以忍受。我哭我喊,一切都依然无济于事。 “杰子!”我对着茫茫夜色倾尽全力去喊,我多么希望有人应我一声,哪怕只 是虚幻,可是一切安静依然。陆勇扶着我的肩膀,抽着鼻子。 在陆勇家呆了三四天,我没有回家,直接回了部队。分开那天居然无限伤感, 两兄弟在车站相拥而泣。杰子啊,你看到了,是否会后悔当日的狠心和冲动呢? 回到部队我便主动去接受批评,你们骂吧,处分吧,一切都无所谓,杰子无处 不在,杰子会看到,杰子一定会咒你们这些俗人,你们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颓然回到寝室,战友交给我一封信,竟是杰子写的,我欣喜若狂! 辉哥: 一如既往地想你。 可我快要不行了,我越来越神经质了,我想我快要崩溃了,与其痛苦地等待死 亡,真不如现在就离开这个世界。这些天以来我一直在拼命地找着这个城市的每一 家药店,每找到一家就会买些安眠药,现在我已经有了满满一瓶安眠药了。我寄出 给你写的这封信之后就会把它吃个精光,然后好好地睡上一觉,你不知道我有多久 没有睡好过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崩溃吗?因为我爱着你的同时无法抑制地在想着陆勇,我认 为我是在背叛着你,而你对我,却一直是那么好,那么好,这让我迷茫,愧疚,不 知所措。我甚至想要对你说:原谅我,我真的无法确信是更爱你还是更爱陆勇。寒 假一见之前不是这样的,那时我能在放纵自己的时候放掉所有压抑,那时我认为你 不要了许蔚,还会有孟文娜,你知道吗?我们一直保持着通信联络,她一直提到你, 我一直在想,她能比我更天经地义地去拥有你。于是我想到了当初你和许蔚重归于 好时我的那些傻言傻语,我开始笑自己狂傻。我还想就算你仍然选择错过孟文娜, 还将会有其他的女人,你是属于她们的。而我只是一个一无所有却还一相情愿去在 乎很多的人,我在可耻地奢求着很多很多。我想起了我们有过的那些事,我开始感 觉我们曾经是多么肮脏,因为我认为我们根本是不一样的两种男人。寒假一见之后, 一切都变了。 你说你爱我,可我已经不敢说我也爱你了,是因为陆勇我才变成这个样子,也 许我爱他应该多一些、深一些吧。你在伤心吗?你在恨我吗?其实我这样说的同时 自己又怎么能坦然地快乐?我问自己,真的是这样的吗?我分明是想你更多,我又 是一直那么在乎和你才有过的身体上的绝对相融,我们的爱,也许更深一些。我每 天都这样刻意地要自己去反反复复地想,想到我即将崩溃,想到我无所适从,想到 我恨自己、骂自己、逼自己安静,可我还是会刻意地要自己去做出决定,我根本左 右不了我的思想了,同时我又很怕很怕那最后的决定,我怕我最后的决定是更爱陆 勇,我怕我因此就放弃同样深爱的你而去选择一片空白,因为我和陆勇之间根本不 可能有超越兄弟情感的爱。我是因为和陆勇之间不可能有什么才对你恋恋不舍的吗? 你是我的寄托我的依靠吗?我确信不是的,因为我是爱你的,只是这爱,让我因为 舍不得背负而担心着,让我因为道不清多少而矛盾着,让我因为担心和矛盾而不知 所措。我神经兮兮地去破碎地分析,我捧住脑袋,他几乎要爆炸了,我不知道我在 说什么我想说什么,我想我的脑神经一定是出了大问题,我现在的所有思维不得不 处在一个极端,我的理智像是被什么神秘的怪物夺了去,可能我就要死了,我必须 在死之前好好睡上一觉,是这样的,我想我得安静安静。 可是我安静不了,我手足无措。我看着你给我写的信,那流浪,那归隐,是多 么地诱人又是多么地可望而不可及,是多么地真挚又是多么地让人陷入两难。这让 我更怕有一天会情不自禁地背叛你,怕你有一天还沉浸在我们的极致境界里时我却 义无返顾地奔回了陆勇身边,怕你因此而落寞、因此而自杀,让我也无心再活下去。 你知道吗?大一的时候我告诉过你的我认识的那些有钱的兄长,他们都是只会和男 人发生爱情和性关系的男人,他们叫自己和这样的朋友们同志,他们有自己的酒吧、 迪厅,甚至花园和公厕,惟独不曾也不会有自己的家或者容身之所。结伴流浪和归 隐如果真的那么简单,他们又怎么还只能为自己选择黑暗呢?寒假前的那段时间我 拼命地结识那些和我一样无奈的人,我在其间找得到足够的寄托,我满足了。那个 又高又帅的兵仔,他去年已经考上了重庆后勤工程学院,他说过很喜欢我,并要和 我一起去一生一世地流浪,可是我不敢答应他,我怕我终有一天会失望到发疯。我 喜欢他是因为他像你,也像陆勇,我不相信他是因为他不是你,也不是陆勇。辉哥, 原谅我此刻的无奈和混乱吧,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自己希望着什么,我是一个会如此 伤人的东西,决定全力以赴的时候却还担心着坚持不下,我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好, 虽然我是真的爱你。 我真的要去睡了,我的头疼得厉害。你要像那个兵仔一样考上军校,去做个飒 姿英爽的军官,你是个很有能耐的大哥、爱人,我相信你考得上!我已经烧光了你 给我写的信和我写的日记,我要带它们一起走。我快要不行了,我的头疼得厉害, 我真的要去睡了。 对了,我还得先去邮局寄这封信给你,邮局很远,我真担心自己会死在路上。 不过去还是要去的,能回来的话,我就要好好睡上一觉了。再醒来时,怕已是来生 了。 那就,来生见吧。 你的杰子 1999年6 月28日 读完杰子的信,我闭上眼睛。我感觉着我和杰子正站在一处深谷旁的悬崖上, 杰子对我笑笑,突然转身跳向那深渊,我慌忙伸出手去拉他,他的手指滑出我的掌 心,一瞬间消失在了深谷里。我伫立在悬崖边,不甘心地遗憾,又心如死灰地痛着。 这真的就是杰子临死前的最后一件事吗?我心痛难耐。杰子,我似乎马上也要 像你一样崩溃了,我的头疼的厉害,同时心也疼得厉害。我和你认识了之后学会了 以哭释情,而且慢慢学会了不为流泪深感耻辱,深感作为一个此等男人的悲哀了。 我马上也要神经质马上也要脑神经坏死了,可我不像你,我至少清楚,我是爱你的, 你死了以后我几乎在经历着死的一半过程,我还清楚你是爱我的,爱到为你自己莫 须有的背叛惶恐到极端,又惶惶然去死。杰子啊! 一个月后我收到了南京陆军学院的录取通知书,我心碎地想到了杰子。杰子! 是不是你,在天国里对这一切做了手脚? 我没有把杰子给我写的最后一封信给陆勇看,也无从讲起杰子临死前的复杂心 情和混乱思维,陆勇永远也不会明白这些,这一切源自于杰子深深的执著和善良, 我至爱的杰子的点点滴滴。我想陆勇是无法轻易明白的。 现在我是郑州一个部队的一般干部,青春激扬的岁月渐渐远去。偶尔我会上网 找一些说起话来很像杰子的同志网友聊天,但我拒绝去见任何人,我知道,这世界 只给了一个杰子。我常常一个人坐着,耐心地回味前个世纪里风花雪月也刻骨铭心 的往事,心里满满的,是一种想哭的温柔。那往事开始又结束在两年前的上个世纪, 没有因为两年而显得近,也没有因为上个世纪而显得远,它就停在我的心里,似乎 要住一辈子。 终于写完了杰子,心静下来,满起来,杰子仿佛就坐在身边。 如果这世间真的有人生的轮回,你又已经在佛前顺利求到了前生的宽恕,那么, 杰子,你现在在哪儿呢? 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