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川外的生活开始后,我才真正体会到天空的狭小和世界的阔大。那时我们满脑 子被老师灌输着四级过不了要如何如何之类真实的谎言,对那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也 有着莫名其妙的好感,什么口语角啊联谊会啊,都特有热情。焱哥在这时候总要给 我泼泼冷水:“小刀别那么热血好不好,你要这么有热情就进学生会嘛。” 我对各种学校里的团体都抱有无限的兴趣,除了学生会之外,因为那里有顾一 焱啊,有他一个就够了,我去干什么?所以一听这个我就摇头:“呸,受你管辖受 你指使,你想的倒美!” 虹那时对入学第一次期中考试的成绩耿耿于怀,一心泡在图书馆自习室里,也 不来找我了,我也乐得和焱哥在一起。他们那会儿功课不紧,就找了份家教干,练 口语的,很轻松。偏偏那人怪,要晚上才有时间,所以焱哥一周总有几天回来得特 晚,可无论多晚他都要摸进我们宿舍,坐在我床上和我说这说那。我呢,无论有多 困,他不来找我就怎么也睡不踏实。一到他发钱的日子我就很名正言顺地敲诈他: “焱哥,那边新开了家菜馆,听说不错。”他半真半假地捶了我一拳:“我请你吃 饭,你请我干什么?”我脸上一派天真无邪,心里却在大叫:“我请你接吻!我请 你……” 初冬的某一天,我已经上了床躺了一会儿了,焱哥才来。“累死我了。”他说 着就靠在我的身上,虽然隔着一层温暖的棉被,我还是感觉到自己内心一点一滴增 长着的激动。“外面冷不冷?”我说,他忽地一下把手伸进我的被子:“你试一下 就知道了。”我吃了一惊,不过马上抓住了他冰冷的手:“干什么,想占便宜呀?” 他吃吃笑起来:“小刀一正经就显得很厉害。”说着把手拿了出去。我顿时后悔得 要死,正经,谁他妈的要那个正经! 后来他和我们寝室另一个同学在说着什么,我慢慢地伸出手去,轻轻握住了他 的手。他好象没察觉,没什么反应。他那冰凉的手渐渐温暖起来,我的心也渐渐活 泛在他棱角分明的侧影里。我听他在讲怎么收拾那个吹毛求疵的家教,讲得眉飞色 舞。清冷的月光将他整个人都罩了进去,柔和地勾勒出这个年轻人的面庞,还有一 种说不清的东西在随着夜色丝丝飘散,不知是在他身上,还是在我心里。 最后他拍拍我的脸:“小刀,好好睡,明天再找你。”我装做要睡着了哼了一 声,却偷偷看着他把被子给我掖好轻轻地走了出去,心里某个念头忽然像小尾巴一 样长了出来,挠得我痒痒的。 几天后,学校要举办一场“明日之星”新生卡拉OK大赛,由我们西语系承办, 系上把我找去说晚会还缺个主持人,我说我从来都没有搞过这种东西,那个胖胖的 团委书记说没关系试试也无所谓嘛。我有些急了,说我连路都不会走。她哈地一笑, 那你是飞到这里来的呀。我说真的,我一向都是蹦蹦跳跳的,上了舞台还不把人笑 死。她说那不是挺好,很有朝气嘛。我瞧着她,充分体会到了什么叫“伸手不打笑 脸人”的滋味。 “小刀,你要去做主持?”焱哥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消息,跑来问我。我无精打 采地说:“妈的到时候还不知道有多瓜!”“瓜个屁,你小子这么好的机会都不抓 住,还想在川外混啊。”我还是提不起精神。“没关系,有焱哥帮你扎起,你不用 怕!”他用力拍拍我的肩,“这么帅的小伙子,不拉出去溜溜怎么行。” 我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看见他坏坏的笑,才狠狠捶了他一下:“敢骂我?!” 他一边躲一边说:“别,别,没准哪个漂亮小妞看上你,主动跑出来呢!”我一听 心里一顿,停住嬉笑。焱哥还在说:“可不是,川外号称美女如云,还没有一个上 你眼的?” 我脸一沉,转身就走,他在后面赶上来,抓住我的胳膊:“怎么,生气了?” 我:“没有。”他说:“你看你的脸阴得能扭下水来,骗得了谁?”我闻到他身上 传过来的淡淡的古龙香水味道,感觉到他胸膛有力的跳动,在这平静恬淡美好的傍 晚,却有一种令人想想就颓废就沮丧就无力自拔的黯淡慢慢升上来,在一丝一毫地 侵占我梦里的天堂。 到了决赛开始那天,焱哥好像比我还兴奋,一会儿问我串台词准备好了没有, 一会儿说要你忘词了怎么办,我说忘了就站在那里献宝嘛,他扑哧笑了:“滚,滚, 小刀你要敢臊我的皮,看我怎么收拾你!”他这么一说倒让我心里亮了一下,哪知 他马上补了一句:“我可不想让别人说我小弟瓜兮兮的。” 我看着操场上喧闹的人群,不想再说什么。我在他心里只不过是个小弟而已, 唉。他又想起什么似的问:“你今天穿什么?”我懒洋洋地说:“还能穿什么,西 装呗。”他眼一瞪:“你哪里能穿西装,那不怪得要死?”其实我也觉得自己穿西 装时傻得就像菜市场里卖菜的,真的连路都不会走了,但不穿它还能穿什么?焱哥 瞧瞧我:“你别急,包在我身上。” 那天也不知他从哪里搞来一身白色中山装,挺刮而气派,我穿上后在镜子面前 一照,连自己都惊讶了。他朝我上下打量着:“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你小子就 是不能穿那些正经玩意儿。”“得了吧你,这就不正经了?”我说。他又来了一句 :“今晚别让所有女生都晕过去就行了。”我瞪了他一眼,恨不得自己先晕过去! 我们往大礼堂走的时候,不断遭遇到别人打望的目光。我瞟都懒得瞟,昂首挺 胸地向前走。到了礼堂门口,遇见虹。“哇,真是你呀,凌晖!”她叫了一声,我 说:“干什么?”她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中山装,好酷!”我撇撇嘴:“内裤!” 她“呸”了一声。我看到焱哥走到一边等我,便悄悄问她:“怎么样,不丑吧?” 她哈哈笑起来:“原来你也有不自信的时候啊,告诉你吧,帅,实在是帅!” 我放心地往前走,走了没几步,听见她在后面大叫:“蟋蟀的蟀!”我回过头 来,摆足架势朝她抛了一个秋波,“啊!救命!”她尖叫着倒在身旁同学的怀里。 到了礼堂几乎每个人都对我的装束赞不绝口,我的搭档是外系的,一见面就用 那种是人都受不了的语气说凌晖我们一定要奉献给大家一个美好的夜晚呦。去你的 谁要和你过夜。我在心里说,回头看焱哥,他也正在看我。我挤到他身边:“你不 到后台去看吗?”他拍拍我的肩:“我就在下面看,小刀,别紧张啊。” 我趁一旁有人挤过来,抓住了他的手,这时我甚至有拉着他的手吻一下的冲动。 焱哥看着我,忽然凑过来在我耳边说:“小刀,完了我们去水吧,好不好?”我还 有什么说的,他就算让我去水库我也二话不说地往下跳。 晚会出奇的成功,我一点也不怯场,还时不时小小地逗观众一下,让他们哄堂 大笑一番。比赛的气氛自始至终就很热烈,我的搭档说看不出你的经验还挺丰富的 嘛,这是你的第一次吗。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还自以为很美地眨呀眨,我说你那要 看你说的是什么经验了,谁都有第一次的嘛,你说是不是。说着还故意露出一副诡 秘的笑。哪知这次她马上就领会了,咯咯笑着说哎呀凌晖你好色哦,还伸出一个指 头想戳我一下以示亲热,我连忙躲开她的一指禅,还得忍着不让刚才吃的都吐出来。 好容易等到晚会结束,我从后门出去,在礼堂门口找到了焱哥。“很不错嘛, 我听见旁边老有人在问那个男主持是谁。”他一见我就笑着说。 “唉,你说了不能丢你的脸的,要是别人我才不会把他放在心上。”我话里有 话地说。他笑着看我:“走吧,到水吧去玩会儿。”我跟在他后面,又去拉他的手, 他让我拉着,走到路灯下时说了一声:“有人来了。”就轻轻脱开。不知怎么,先 前我心里那种淡淡的惆怅已经变成了淡淡的喜悦,拥着我走到黑暗触不到的灯光里。 -------- 岁月红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