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曾经以为,只要两个人在一起觉得快乐幸福就可以忽略许多现实中的羁绊, 比如外人的议论,时间或者金钱的窘迫等等,当然现在的我早就不这么想了。就在 我写这篇东西的时候,才清晰地感到,当年那个什么也不懂的青骢少年如今已发生 了这么多的变化。什么是成长的烦恼?就是一棵苗,在阳光雨露的滋润下,不知该 长成一块草坪还是一片森林。 寒假最后那天我连早饭都顾不上吃就迫不及待地回到了学校,焱哥那天早上刚 从成都过来,我到的时候他正收拾提包里的东西。那时成渝高速公路还没开通,坐 一夜的火车是很痛苦的。他的疲倦写在脸上,但见了我仍很高兴:“怎么这么早就 来了?”我说:“今天我妈要去交电话费,我可不敢呆在家里。”分开不过一月, 我们几乎天天打电话,就这样还觉得跟过了半年似的。 “焱哥,我想你了……”我色迷迷地伸手去摸他,他一动:“小刀……”话还 没出口,门就被推开了。“我洗完了。”一个高挑漂亮的女孩子端着脸盆拿着毛巾 香皂进来了,迎面遇上我惊疑的目光,愣了一下,然后马上绽开了笑容:“你是不 是凌晖?他老在我面前说起你。”我看看焱哥,他局促地说道:“小刀,这就是荷 娜。” 我明白过来,马上也笑着说:“我说焱哥怎么看上去偷偷摸摸的呢,搞了半天 你竟敢带女生上男生宿舍楼!”荷娜说:“刚开学嘛门卫察得不严,我不但进了男 生楼,还生平第一次在男用洗手间偷偷洗了把脸呢。”她说着咯咯地笑了起来,她 笑的时候眉毛弯弯的,看上去很美。“不行,快贿赂我,要不我去揭发!”我往嘴 里丢了一颗花生,大模大样地往床上一靠。 “真和你说的一样,很不好对付啊。”她笑着对焱哥说。我顿时抓住她的话头 :“好啊,他在你面前说过我什么坏话?”荷娜咬着嘴:“这你可得自己问他。” 我瞪着焱哥,他却不敢看我。“他是不是说我又丑又笨又凶又懒?”我扭头对荷娜 说。“哪里有你说的那么恐怖。”她听了又笑了起来,她的笑容很真切,让人放心。 看着荷娜远远不像自己想象那个样子,我心里不知怎么涌上来一种奇怪的感觉。 又呆了一会儿,我站起来说:“不当电灯泡了,免得焱哥把我骂死。”荷娜说: “你不是要贿赂吗,一起去吃早饭吧。”我们,她说的是我们,里面却没有我。我 看了焱哥一眼,他也正看着我。“焱哥,你让不让我去呀?”我嬉皮笑脸地问他。 他一直不那么自然的脸终于有了点笑容:“我敢不让你去啊,走吧。” 这个冬天已经快要过去了,虽然还很冷,但另一个季节的气息却在无声地从周 围散发出来。山城的冬天一向很少有太阳,总是阴阴的,今天却一大早就露出了金 黄的岚霭。我们坐在学校外面烈士墓的一家餐馆里喝豆浆吃油条,吃着吃着荷娜问 我:“凌晖你今年多大了?”我摆摆手:“我妈说这事不能随便告诉别人。”荷娜 咯咯又笑开了,爱笑的女孩子好,爱笑的女孩子一般都没什么心计。 “我还没满十九呢。”我说。荷娜眼睛弯弯地瞧着我:“啊,这么小,快叫姐。” 我看看焱哥。荷娜说:“不用看他,他倒是有个弟弟了,我还没有呢。”我听焱哥 说过他还有个弟弟,在重大上学。“我是小刀,你是我姐,那不就成菜刀了?”我 一本正经地说,这回连焱哥都笑起来。 吃过饭,我说家里还有事一定要走了,荷娜没有再挽留:“我在建大工程设计 系,有时间过来玩啊。”她笑眯眯地说。我点点头:“那我走了。”焱哥似乎不知 道该说些什么,我都要转身了才听他说了一句:“路上小心点啊。” 离开的时候我一直没回头,快拐弯了才飞快地瞟了一眼,看见他们俩人的背影 正朝车站走去。刚才荷娜说他们要去建大,那他们是不会回川外了。我漫无目的地 回到了学校,坐在操场边的石级上发呆。明天才开学,校园里还满是暮冬残留的痕 迹。太阳还是很温暖地照着,偶尔有几个人走动,望着阳光下平静的校园,我再也 无法用喧嚣浮躁的说说笑笑掩饰心里的虚弱,那就是——荷娜很好,和焱哥很配。 这么一想我的心思就像掉进了一个无底洞,一直坠下去,了无希望地坠下去…… “凌晖,你这么早就来了?”我抬起头来,国拿着大包小包站在路边。“你没 事是不是,快来帮我搬东西。”我只得站起来,从他手里接过一个提包。走了几步, 我才发现这不是朝宿舍走:“你这是去哪里?”他说:“寝室里太闹了,我在外面 租了间房子住,搬点东西过去。”国家里是开公司的,好象从来没见他为钱发愁过。 “你日子过的不错啊。”我感触地说,宿舍里的确不太方便。 他瞧瞧我:“你不也挺好。”他哪里知道我在感触些什么。好不容易到了地方, 我觉得手都快酸了:“你这些东西怎么这么重?”他哈哈笑起来:“你也太文弱了 吧,我提了两个都没喊累。”他比我高大得多,这不是废话吗?!不过那个小房间 倒还不错,向阳,电视电话家俱热水器一应俱全,的确比学校宿舍强多了。 “收拾得这么好,是不是一个人住啊?”我忽然皮笑肉不笑地开他的玩笑。他 也大不咧咧地说:“当然不是,和一个七十多的老太太。”我吓了一跳。他“啪” 地打了我一下:“少乱想了,那是我房东,住隔壁!”我这才反应过来被他“润” 了一回,俩人同时笑起来。 “你寒假怎么过的,是不是总去约会啊?”他丢过来一个苹果。我咬了一口: “谁有那功夫。你呢?”他说:“我爸公司买了套西班牙设备,来了个工程师,我 整天跟着他练口语。”“呀,那你说的我们不是都听不懂了?”我半真半假地揶揄 他。国说其实就是陪着那老头子吃吃饭看看风景再开开会什么的,没什么意思。我 说那你不是在做三陪吗那还没意思?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国瞪着我骂你这小子怎 么净想邪乎事。 又花了两钟头才把屋子收拾好,洗手时国说:“走吧请你吃饭。”我说:“今 天怎么了,老有人请我吃饭?”国看看我:“还有谁?”我一下想起什么,不做声 了。“是不是顾一焱啊?”国说。我惊奇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他说:“刚 才我来时正碰上他和他女朋友出去。”我哦了一声,擦擦手:“算了,我还有点事, 要回家了。”国说:“什么事这么急,连吃顿饭都不行?” 我拿了背包往外走,他在后面说:“有空常来玩啊,反正你也知道怎么走了。” 我回头说:“来做你和七十岁老太的第三者呀。”他哈地笑了:“凌晖你再乱说小 心我收拾你!”我说:“我好怕怕!”然后哈哈笑着走出那栋小楼。大街上车水马 龙,行人来来往往,一种陌生的令人心悸的飘摇感却在一瞬间顺着阳光刺入我无力 的天空。 -------- 岁月红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