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重庆的天气很怪,一进三月气温就直线上升,到了四月却又开始阴雨连绵。 和焱哥谈过那晚就开始下雨,也不大,就那么软绵绵地下着,看上去让人怎么 也爽快不起来。半期考试要来了,我的专业似乎成了可有可无的东西,连自己都不 想关心。整天倒还是书不离手的,可心思在哪里只有老天才知道。那段时间活动很 多,我本来都不大热心的,可不知怎么一连主持了好几次晚会,常常在场上逗得人 哈哈大笑,渐渐地就有人开始注意我了。有时走在路上会碰到陌生人盯着我:" 这 是不是那个……" 如果这个人是女生,那么不管她漂不漂亮,我都会目不斜视昂首 挺胸地走过去;如果是个男生,我会眯着眼瞧他,直到把他瞧得不自然起来。 这样的日子很无聊,不过这种无聊可以让人麻木。麻木虽然没什么好处,却可 以令我不再想起焱哥。我再也不到他宿舍去了,有时在走廊上碰见,也只是四目一 触就错开。他熟悉的恣意的笑声从我耳旁彻底消失,有一段时间我甚至不敢再到我 和焱哥经常去的地方,比如教学楼后的那个花园,比如那个水吧。每次经过都让我 不由自主地想起什么。我可以平静地看着他从身旁走过,却不能平静地放过他渐渐 远去的背影,这种思虑上的牵扯让我心里越来越虚弱,表面上却越来越无所谓,我 甚至开始旷课,呆在宿舍里一睡就是一下午,醒了后就呆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上 没什么灵气的云彩,想着…… " 起来,快点起来!" 一天我被人从睡梦中叫醒,睁眼看看,是国。" 怎么, 下课了?" 我问,他瞪着我:" 你真是醉生梦死啊!" 我看看表,才三点过:" 你 有病啊,我睡得好好的。" " 你都被老师点了三次名了,还不快去!" 国把我的被子揭开," 你真的想不 及格是不是?" 我慢吞吞地穿裤子," 谁的课?" 国那边没说话。我抬头一看,他 脸上有种很奇怪的神色。" 凌晖,你现在好象变了个人一样。" 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你管那么多干吗?" 他被我这么一说,脸上顿时有 点挂不住,站了几秒钟就" 砰" 地把门一开,出去了。我也觉得自己态度很不好, 他毕竟是好心。这么一想我又想把他叫住,可迈了一步后又犹豫了。算了,管他呢。 在办公室我被辅导员狠狠骂了一顿,一旁的精读老师也来帮腔,拿出我那份只 刚刚及格的试卷从头到尾数落了一番。刚来时他对我可是满怀希望的。我哪里敢说 什么,我也不好意思说什么。窗户外面的杨树已经绿叶成荫,而我的心里却不知道 是什么季节。" 凌晖,你半期要是再这样,就给我小心点!" 辅导员丢下一句,让 我走了。 下楼的时候,我经过那扇摆在门厅的镜子,一回头看见一个头发蓬着,眼睛黑 着,没有一点神采的人在看着我。这是谁?我在心里胆怯地问,外面有人在唱歌, 有人在说话,还有人在谈恋爱,而这里却有这么一个人在看着我。我像被什么重重 击了一下,眼泪几乎就要流出来,就像当年被妈妈一个人留在黑屋子里一样,又孤 独又恐怖,连忙转身飞快地逃开。" 这是最后一次了。" 我一边走一边强硬地对自 己说," 不要想不开,不要再这样下去……" 回到宿舍我第一件事就是找出东西去洗澡,在浴室里把头发洗过三遍,身体也 洁净起来,一道阳光居然透过换气窗照在我肩上,水珠溅上去,泛出耀耀的光彩。 冲掉身上的泡沫时,一种柔顺的光滑的感觉迅速地从头到脚蔓延开来,一股水流顺 着下巴淌到地板上,我抚摩着自己的身体,就像抚摩从前一样。 出来被风一吹,头发就干得差不多了,还有一绺轻飘飘地荡的额前。真的不一 样了。我忽然有种从里到外的清爽感,我爱他,这没错,他离开,这也没错,那我 为什么要为这分不清对错的事苦恼呢? 我把穿脏了的衣服丢在一边,换上一件白色休闲衬衫和一条佐丹奴牛仔裤,头 发没吹,也没打摩丝,就这么黑亮地自然地走在路上。" 凌晖,你好!" 有人在和 我打招呼," 凌晖,晚上去看电影吧,进口的,很棒!" 另一个同学站在广告栏前 对我说,更多的人神色安然地背着书包往教室那方走。这个世界并没有什么变化, 它不会因为我和焱哥的恋爱而绚烂,也不会因为我们的分开而迷茫。就是这样一个 世界啊。我长长地吐了口气,好象第一次才发现这个道理。 在楼道拐角我看到了国,他正在听西班牙语广播,那是我们每天必做的功课。 他也看见我了,却没什么表情,这小子。我在他身边站了一会儿,他就开始不自然 了,东扭一下,西动一下,我就是不走,看他怎么办。最后他终于忍不住了,转过 来说:" 别挡风。" 什么话!我笑嘻嘻地捅了他腰眼一下:" 怎么,还在生气?" 他最怕痒了,这下差点跳起来,狠狠捶了我一拳:" 你这不识好歹的家伙!" 我笑 着闪了一下,见他不再绷着脸了,才往教室里走。 " 哎,你怎么……" 他在后面叫我。我扬扬手里的书:" 马上要考试了,真的 不想让我及格呀!" 他看看我,露出笑容。夕阳的阳光从他背后网过来,他的笑容 带着种干净的超然的意味,看得我不禁呆了一下。 晚自习上到九点,我也拿出收音机到走廊上去。西班牙国家广播电台在播报新 闻,之后是一段音乐欣赏。远处的山峦被黑下来的天色笼罩成了一片苍茫的暗影, 胡利奥的歌声此时听起来就像是从天堂里泄露的叹息," ……我的爱人,在路上看 着斜阳,我在另一方,沐浴着月光,……" 才听了两句我就忍不住想把它调走。这 时国走过来拍拍我:" 凌晖。" 我看见他背着书包:" 怎么,这么早就走?" 他点点头:" 我有点饿了,你想不想吃点东西?" 我想今天的书也看得差不多 了,迷途知返第一天嘛,别搞得太累,就答应了他。我们收拾了东西,一起下楼, 到艺圆里点了两个菜,他还要了一瓶酒。" 我可一点也不能喝。" 我对烟酒从来不 沾。" 这不算酒,水而已。" 他说着就来了一大口。我说:" 你好像很高兴啊?" 他看看我:" 我可没你高兴,你过得多自由。" 我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我, 我哪里过得自由了?" 心里说如果真是这样,倒不知有多高兴呢。他笑笑,把话题 岔开了:" 刚才和你打情骂俏的那女生是谁?" 我想想,是虹,刚才下楼时碰到她:" 她呀,我俩穿开裆裤就认识了。" 国笑 得差点把嘴里的酒喷出来:" 这么说不是青梅竹马?""怎么,嫉妒了?" 说了这话 我又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病,居然可以在这种时候用这种口气说这样的话。 国又喝了一口,脸已经泛红了。" 搞了半天你也不能喝啊。" 我笑他。" 能不 能喝是一回事,喝得高不高兴又是一回事。" 他忽然莫名其妙地来了这么一句。我 们边吃边聊,说的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但仍让我们不时地哈哈大笑,笑得旁边的 人都在看。最后国站起来:" 走吧,明天还有课。" 我笑着看他:" 你舌头都打不直了,还找得到路回去吗?" 他睨了我一眼:" 走路又用不上舌头。" 这小子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幽默了。" 那,我也走了。" 我 背上书包准备回宿舍。" 凌晖,你……有时间到我那里来坐坐。" 他站在路灯下对 我说。 " 好,你回去的时候小心点,别掉进水沟里了啊。" 我" 咒" 了他一句。 国倒是个不错的朋友,回去的路上我这么想,如果没有他,我也许还在那种混 沌中出不来呢。可是……我真的出来了吗?天早已黑下来,只有路灯还闪闪地亮着。 -------- 岁月红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