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我头疼欲裂,嗓子也干得厉害。坐起来想找水喝,才发现自 己躺在宿舍里的床上。昨天好象真的喝多了,我根本记不得是怎么回来的,连衣服 是什么时候脱的都不知道。曲冉呢,哦,他当然在他自己的宿舍里。我看看表,6 点20了,还是起来吧。 刷了牙洗过脸,广播站的高音喇叭也开始放早操的音乐。罗挺是第二个起床的, 见了我说:" 你昨天怎么了,喝那么多,还是被别人背回来的。" 我不好意思地笑 笑,真是,自己以前从不这样的。" 是曲冉把我背回来的?" 我问。罗挺吐了吐牙 膏沫:" 什么呀,是德语系那个卫城,你还吐了别人一身。" 我惊诧得差点叫了起来:" 那曲冉呢?我不是和他在一起的吗?" 罗挺笑笑说, 他着急死了,还想把你送到校医室去洗胃。我心里骂了这小子一句,少见多怪!那 又是怎么和卫城扯上关系的?我想了一会儿:" 我真的吐了卫城一身?" 罗挺点点 头。天,这个丑可出大了! 早操做完后,我正往宿舍走,曲冉从后面拍了我一下:" 刀哥,你好了?" 我 点点头。他看着我,你昨天怎么了,又哭又笑的,还唱歌。我看他一眼,黑亮的头 发下是一张年轻的生气勃勃的脸。没什么,昨天我心情有点不好。既然当时没有告 诉他,现在也用不着再说了。 他点点头,后来你就往地上倒,你看着挺瘦可我竟然抱不住你,还是旁边的一 个人上来帮着把你背到寝室的。我想起罗挺早上的话,是卫城吧。他摇头,我不认 识,他刚把你背到背上你就吐了。我头皮一紧,脚步也缓了下来。 下午我去图书馆,在中文阅览室看报纸时,忽然间看见了卫城。我马上走过去 对他说,昨天真谢谢你。他抬起头来,啊,是你啊,没什么。我有点不自然,这好 象是我第一次和他说话,但我和别人即使是陌生人在一起时也不会有这种感觉。是 不是把你衣服弄脏了。他还是淡淡地说,本来就脏了,正要换下来洗。听他这么说, 我也不知该怎么说才好,还是他问了一句,昨天喝那么多,怎么,失恋了。 失恋,这算吗?我刚要回答,就听他说,前几天还看你和邱彤有说有笑的呢。 邱彤就是小彤,小彤就是邱彤,他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他和她是同班同学,我有点 飘然物外的心思顿时被拖回到现实中来,随即却又是一丝怅然。没有,心情不好, 就喝多了。我冲他笑笑。 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想着这段时间自己纷乱的情绪,和那些长大的没有长大的 希望的幼苗,不禁有点黯然。似乎天上一直是晴空万里,此刻终于有了云翳。这种 感觉,以前从来没有过。刚刚认识曲冉时,还有和焱哥在一起时,甚至是更早以前 我都没有这么惆怅过,似乎一夜之间自己固守着的某种信念已经像海潮中的沙堡一 样在逐渐瓦解,在逐渐消逝,而自己却只有在一旁默默地观望,默默地哀伤。 从图书馆出来时,已经十点多了。走近宿舍楼,看见有个人正在楼下站着,开 始我没在意,因为这是很平常的事。都已经走过去了,我的心里忽然一动,下意识 地转过头来,一双幽深莹亮的眸子正静静地看着我。小彤。我的呼吸和心跳同时停 了一秒,然后慢慢朝她走过去。 你等了多久了。我忽然间有点怯怯的。她轻轻说,没多久。她的脸有点红,不 知是因为夜的阴冷,还是心里想到了什么。我叹了口气,不行,一定要说清楚了, 再这样下去,真的是在害她了。走吧,到操场上去走走,我说。不用了,凌晖。她 忽然抬起头来,我只想问你一句,你心里……她咬着下唇,问不下去了。 我看着她,脑子里一片空白,该怎么说才能让她不受伤,该怎么说才能让她不 难过……不,意识深处滑过一个冰冷的声音:无论你怎么说她都会受伤,无论你怎 么说她都会难过,就像你自己在面对得不到的梦和希望一样。对不起。我好象是鼓 足了浑身力气才说出了这三个字,她听了还是很沉默地站着,但是灯光下我看见她 表情在一点点凝滞,她的红晕在一点点苍白,她的眼泪在一点点充盈。 但她没让眼泪在我面前流下来,她什么也没再说,就朝女生宿舍那边走。我在 后面愣愣地看着她,如果她哇地哭出声来,如果她是跑不是走,我心里都要好受一 些,可她就在微弱的灯光下慢慢地走着,走在横斜的树影里,没有我想象中的任何 一种激烈的难以割舍的反应,可她的脚步就像湖边的水草,伸出长长的枝叶,在柔 曼地不留一点空隙地将我包围,将我一点点地拖入冰冷浸人的水中…… 躺在床上时我眼前不时飘过小彤的脸,带着一点虚幻的色彩,显得遥远而模糊。 如果她喜欢的不是我,如果我喜欢的不是……那她也许会快乐得多,但是,为什么 现在我的心仍然不得轻松,不是已经和她说清楚了吗?不,似乎没有那么简单。我 的思维被冻住了,僵僵地想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了一星期,没有想什么,脑子里却满是东西,条条块块地 分不清楚。曲冉还是那么无知无觉地在我面前来去,刀哥长刀哥短,偶尔身体接触 到了,闻到他身上那股味道,心就在砰砰地跳,但最后总要收摄心神,恢复到淡若 无事的样子。 那个星期五,本来打算回家,收拾东西时却从外套里摸出一张小纸片。一看, 是张名片,一周前梦一样的遭遇顿时在眼前停驻,他的脸已经模糊了,他的声音却 还在响:" 你要记住,我喜欢你啊!你要记住!" 当时听着恍如一阵风吹过,现在 回想着竟让我有种莫名的触动,仿佛这个世界原来并不独我一个人在爱欲的苦海里 翻腾,至少,还有一个。 于是我决定去找他,不为别的,仅仅为他说过的那句话,可以对他说声谢谢, 可以和他在那间小屋里聊聊天,还可以告诉他我们可以做朋友,做能够谈心的那种 朋友。 我真的去了,带着那种纯洁得像一张白纸的想法。等我凭着记忆找到他住的地 方时,已经是晚上8 点多钟了。敲过门后,我听见里面有响动,半天才有人开门, 是他。看见我,他的眼睛一下睁圆了,怎么是你? 是,是我。我说,又闻到了那股香水气息,时间空间似乎都在倒退。他并没有 把我往门里让的意思,我侧头看看,一个同样年轻的男孩子正坐在里面。我顿时被 自己弄得有点手足无措,一时木在那里。我,我没想到你会来,他说。啊,没什么, 我只是路过,想起上次你问我名字我还没有告诉你呢。我拼命把心头的翻滚镇压下 去。 那,你叫什么名字?他问。我轻轻地对他说,我叫小刀。 出了那条巷子,重新回到喧闹的街道上,手里还攒着那张名片,已经有点润了。 我又把它掏出来看了看,自己真是天真得可爱,居然会相信那些激情时候的呓语, 还居然想和他做朋友,而且还是那种纯洁得不得了的朋友,小刀啊小刀,你真像个 秋天里熟透了的大傻瓜! 我把目光收回来,把那名片白蝴蝶一样地丢进一旁的垃圾箱。该回去了,我朝 四周看看,还是那副凭空热闹着的景象,有点诱人,也有点浮幻。看到心满意足时, 跳上了回家的中巴。路灯在车窗上拉出了一条长长的线,里面有个人正平静安稳地 凝望着我。 这是我,还是自己?我眯着眼,瞧着那张熟得不能再熟的脸。 -------- 岁月红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