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那个冬天就这么过去了,带着我心里未开先落的花蕾悄没声息地离去。之后就 是那个热闹得不得了的寒假和春节,那年重庆下了一场少见的大雪,一夜之间铺得 整个城市成了另外一番模样。重庆是个极少下雪的地方,虽然冬天很冷,雨水又多, 那场雪被气象台冠为" 百年不遇" ,听到这话时我正坐在沙发上逗伊朗玩,冷不丁 就想那一百年前上一场大雪时是什么样子,人们穿着厚厚的衣服,围在火炉前,吃 热气腾腾的小火锅,划脸红筋涨的酒拳。是这样吗?谁知道。 春暖花开的时节,一切又重回校园。时间是这样一点一滴地流逝,生活也是这 样一步一步在延长。那个冬夜过后,我似乎领悟到了什么,第二天就恢复了嘻嘻哈 哈的老样子,自信,幽默,还有点小聪明。无论发生了什么,我本来就是这样,小 刀也是这样。只有这样最好,只有这样最坚强。 偶尔在图书馆看书看到眼睛酸涩,或听音室里听到耳朵迟钝,我都会走走神, 想些绕不开的人和事。我帮曲冉介绍了个家教,就在附近的重发厂,那期他还得了 一次二等奖学金,学校因此免了他一半学费,虽然老看他累得有点憔悴的样子,但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补交了学费那天,他很高兴地要请我吃饭,说来川外这 么久,我给他的帮助最大。我问他有什么帮助,他说比如不能对自己失望还比如不 能满足现状……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还有,永远不放弃心里的想法。 我本来在微笑,听到这最后一句,有点发愣。半天才问他,如果那个想法有可 能一辈子也实现不了呢?他说那也没什么,只要你自己想清楚了,能不能实现那是 另外一回事。他的回答让我大吃一惊,就像在无意中把我头上缭绕了很久的浓云轻 轻拨开,露出了澄澈的天空和灿烂的阳光。 曲冉啊曲冉,没让我白喜欢你一场! 那个刚下过雨的中午,我提着两瓶水从水房过来,迎面遇见虹。" 喂,这几天 你跑哪儿去了,你把陈双她们约来川外玩,结果自己不在,把我可折腾够了。" 虹 没像以前一样和我顶杠,反而温温柔柔地抿嘴一笑。我一愣,有没有搞错,对我还 放电?刚要酸她几句,就听她说:" 这就是凌晖,我给你说过的。" 我这才注意到她旁边还有个人。" 你好。" 对方微笑着点点头。他这么一笑, 我脑子里" 唰" 的一下,有点木木的反应不过来。那挺秀的眉毛,明亮的眼睛,最 主要的还是那一式一样的脸庞和笑容……我定了定神,忽然明白过来:" 你是不是 顾一焱的弟弟?!" 他还是笑着点点头:" 你认识他?我叫顾一淼。" 他和焱哥真 的很像,只是他比焱哥高,看着也要硬朗些。 " 对,我和他很熟。" 说这话时我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虹一脸的温柔一脸的 满意一脸掩饰不住的幸福,我顿时明白过来:这回她是来真的了! 说起来在我们那些一起上川外的同学里," 触电" 最晚的就要算虹了,其实她 是个很耐看的女生,身材也不错,只是我知道,她对男生的要求一向很高,不仅要 有内涵,有气质,还得沉稳,她说最后一条是看到我才补上的。我有次笑她:" 人 家都说川外的女生是大一娇,大二俏,大三没人要,大四急得跳,你可别等到没人 要的时候才急得跳啊。" 她看都没看我一眼:" 我才不急,实在不行,就去找个99岁的大富翁,结婚那 天晚上把他给咯吱死!" 她的诸如此类的妙语还在我耳边萦绕呢,自己却已经在站 在挺拔帅气的顾一淼旁边朝我微笑了。唉,这世道…… " 你哥的工作找的怎么样了?" 我问阿淼。他说:" 可能是在成都吧,咦,他 不是已经回川外了吗?" 系上大四的半年实习已经结束了,不过我还没有看见他。 就算看见了又怎么样呢,还能像以前那样亲密无间吗,虽然分手时常常说要做好朋 友,但实际上能保持联系不变成陌路人就不错了。 之后我们又聊了几句,好象也没说什么,然后就道别了。虹是在重庆市大学生 辩论赛上认识阿淼的。那几年因为复旦大学和南京大学在华语辩论赛上的风光无限, 全国上下各城各校都流行开了辩论,其实说白了就是叫一大帮男男女女话里带刺地, 勿需遮掩地,还有掌声鼓励地吵一架。重庆的大学生辩论赛也不例外,那年决赛就 是川外对阵重大,结果川外得了冠军,而最佳辩手阿淼和跟他吵得最厉害的虹也积 极响应号召," 场上做对手,场下做朋友". 虹说那天领了奖后,趁着照相的当儿,阿淼过来对她说,你们学校演了《真实 的谎言》没有。虹说还没呢,不过海报上说是下周演。他看看虹,那你帮我买两张 票吧,我们学校已经放过了。虹说好啊,怎么谢我。阿淼笑笑,不是让你买两张票 吗。虹又不笨,一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心里隐隐有只小鹿在蹦上蹦下。 我听了说,这不挺浪漫吗。虹拼命忍住笑,说那天我买了票就在校门口等他, 等到了之后就进场了,说实话这还是我第一次和男生单独进电影院呢。我说什么啊, 那你和我呢,上次那《保镖》是谁陪你去看的。虹想也不想就说,那不同,和你在 一起我心都不跳一下。我马上找出证据,不对不对,初三时看《黑楼孤魂》你把我 的胳膊都抓疼了,还说心也要跳出来了。 虹说,那,那时我根本没分清哪是你的胳膊哪是椅子扶手,哎,你别打岔好不 好,那天进了电影院才发现,之前买的两张连号的票实际上一个在过道这边,一个 在过道那边。我一听就笑了起来,那就和人换换啊。虹说是啊,我也是这么想来着, 可左边那对在谈恋爱,右边又是对中年夫妇,没人愿意换。 我说那还看什么,正好出去逛街谈心加深了解。虹扑哧一声又笑了。我瞪大眼 睛说你别告诉我你们就那么看的啊。她哈哈笑着说我们真的老老实实坐在里面看了 两小时,没说一句话,一人一包瓜子,外带一地瓜子皮。 她还没说完我就笑得不行了,说有你们这样谈恋爱的吗,简直可以被评为川外 恋爱史上的经典笑话!虹很少见地没有反击,只是温柔地一笑,脸上透出一种异样 的神采。 认识了阿淼之后,我常常想起他那张和焱哥极其相似的脸,除了第一次见面时 让我惊讶了一回外,他再也没有让我有别的什么想法。其实从认识他到我最后离开 川外那么长的时间里,也见了他三四次,还有一次是在街上晃了一眼,但我还是忍 不住想起他,似乎他是一段没有知觉的蔓藤,可以让我攀缘到某些过去。 一周后的一天,我正从图书馆出来,后面有人拍拍我的肩:" 小刀。" 我心里 一震,回过头来,一张阳光般的笑脸带着熟悉的气息真切地站在我面前。焱哥。我 几乎不会笑了,整理了半天情绪才说出一句:" 好久没见到你。" 他看着我:" 你 好不好?" 我好不好,连自己都不知道。我没说话,只轻轻点了点头。他忽然问: "有时间没有?陪我走走啊。"说着他的手伸了过来,轻轻地搭着我的肩。那股熟悉 的曾经让我沉浸其中不肯自拔的气息一时间如涓涓细流,缓缓地浸润过我的心田。 -------- 岁月红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