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其实说白了,这是一种多么可笑的想法。但是当初我并没有意识到这点,还以 为只要经历得多一点,心肠就能硬一点,就像调笑间脸皮越变越厚一样,有朝一日 厚到城墙的度数,干净利落地面对丘比特的神箭,择其帅者而留之,择其不帅者而 甩之,多么潇洒自如多么镇定自若! 不过想想,大概每个人在蝉蜕中都有过这样质朴的疼痛,也都在过后摆出千条 理由万种借口让自己显得无所谓,只是下回事到临头又会身不由己地再蜕一次,蜕 到最后,只剩红润鲜嫩的一颗心,在寂寂地等着灰飞烟灭前璀璨夺目的一刹。 六月就是这样的一个季节,很多开始的欢乐和分别的痛楚都发生在这个看似轻 松简单的时节。比如我就出生在六月一个大雨倾盆的午后,当我哇哇大叫着从老妈 温暖的堡垒里冲杀出来的时候,并不知道在摆脱束缚的畅快之后我要面临多么麻烦 的一段成长经历,要早知道我肯定不会那么踊跃地对着这个世界张牙舞爪。蔫一点 就好了,像和我家做了十年邻居的小胡子那样,老老实实地读了中专参加了工作谈 了女朋友结了婚有了孩子下了岗,柴米油盐,吃喝撒拉,那也是一种快乐的生活。 可是,为什么我还是宁愿痛苦也不愿快乐? 重庆的六月很快就热起来了,阳光再也不是那种和蔼的抚慰,施虐似的将热和 潮湿搅在一起。大概江边的城市都是这个样子,火炉般绝对不会让你体会到屋檐青 草的芬芳和柔曼。川外红五月艺术节还留了些小尾巴,一些比赛的决赛专门要在热 辣辣的晚上举行。尽管很累,但我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已经喜欢上了这种场 面,很多人闹哄哄地把那个外形像仓库的大礼堂挤满,随着舞台上人的精彩拙劣而 欢呼哄笑,还有尖叫拥抱献花和飞吻,种种平常以为是媚俗的举止都可以被旖旎的 灯光装扮得得体大方。 如果世界真的像这样艳丽芳香潇洒倜傥该有多好,会有多少烦恼被灯红酒绿融 化,又会有多少快乐从融化的泡沫中升起。我也不用再苦着脸想我这么做究竟是为 了什么,更不用到天桥那种人来人往的地方去寻找所谓的世外安宁。这热闹喧嚣的 场面是那么轻易地将我包裹在里面,和周围流光溢彩的脸庞没什么区别,却又那么 固执地让我保留着一份难以辨别的心情,在川外的大礼堂里,在熙熙攘攘的街上, 在夜色迷离的天桥边,一点一点积累,一点一点膨胀…… 那天星期五的晚上,快十一点了我才回家,打开门发现老妈还没睡。" 回来了, 要不要吃东西?" 老妈问我。我摇摇头,这才想起老爸前两天出差了,家里只有老 妈一个人。怎么这么晚,老妈说着看看挂钟。我说学校里有事,其实进门前我还在 回味和一个刚认识的人套辞的情景。老妈忽然放下手里的毛线活,有点神秘地问我, 小刀,你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我吓了一跳,妈,你怎么了。老妈笑笑,没怎么,我看你这段时间周末总不着 家。我刚刚有点悬的心这才放了下来,什么啊,我哪有时间谈女朋友。老妈看着我 说,其实谈了也不是什么丑事。天!我一把抱过伊朗,揉揉它的头,妈你不老说我 不懂事吗,要再吊个不懂事的小媳妇给你气受怎么办。 老妈眼一瞪,她敢!我哈哈地笑了起来,老妈却不笑,你也不小了,明天就是 你生日,以前像你这个年纪我们都当家作主了。我看看挂历,真的,六月份的最后 一天就在上面对着我微笑。我一边听老妈的唠叨,一边奇怪怎么就二十岁了,怎么 这么快? 洗了脸洗了脚,躺在床上却半天睡不着。想起十三四岁时自己总在烦恼,为什 么在别人眼里自己总是一副小孩模样,那时还会想什么时候到了十六岁就好了,哪 知道现在不但十六岁过去得无知无觉,连十七八九岁也要连本带利地从我手中溜走 了,怎么办,怎么办,我在心里惶恐地叫起来,我要老了,从明天开始我就要老了! 一想起这个问题心里真的恐怖起来,感觉就像一个皮光水滑的苹果,转眼之间就变 成了个老而弥坚的核桃! 第二天早上,刚刚吃过老妈专门做的长寿面,就接到一个电话。那边一开口我 就听出来是昨天认识的那个人,他要约我出去。我想想还是婉言回绝了他,自己生 日这天,还是离这些事远一点好。过了一会儿,又有人打电话过来,还捏着嗓子让 我猜是谁。我想都没想就说虹你有病啊,你这套把戏怎么从小学开始就玩不够。 虹在那边笑着说,你今天不是过生日吗,跟你说声生日快乐啊。我十分不满地 说你这段时间连影子都找不着,还想得起我啊。自从她和阿淼开始交往,就常常找 不到她的人影,她的室友每次都说她到重大探亲去了,总之,不是一般的投入!我 问虹,不过来玩啊,我请你吃饭。她说今天不行我们要去缙云山。瞧瞧,都我们了?! 中午陪老妈吃了饭,看了会儿电视,她就进屋休息去了。我看着索然无味的屏 幕,想难道今天就怎么过了,不,心有不甘。给国打电话,他家里人说他出去了一 直没有回来。想去找曲冉,又反应过来今天是星期六,正是他家教的日子。翻来覆 去想了半天,最后还是颓然地拨了通讯录上最后一个号码。 其实生日也就这么回事,记得时它是你和这个世界距离的标尺,遗忘时它不过 是一个黎明和一个黄昏。坐在咖啡厅里,听着似有似无的音乐,我淡淡地想。我还 以为你今天真的不出来了呢,早上约你的时候爽快点不就完了,你们这些人,就是 这样,明明喜欢却又不好意思说出来。对面的人对我说。 我看着那一脸自信的微笑,假装羞涩地答了一声,你知道还说。对面呵呵地笑 起来。好了好了,不说这些,陪我去逛街吃饭唱歌买东西看电影…… 又是夜里十一点了,我从满街寥落的灯光中抽出身来,意犹未尽地推开家门。 你跑到哪里去了,老妈居然又在等我!和同学在一起呢,我轻描淡写地说。晚上有 人给你打了几次电话你都不在,后来还给你送来了这个。老妈拿过一个包装的很细 致的礼盒。 谁啊,我有点奇怪。老妈说我看着他面熟,他说他以前来过我们家。我的呼吸 忽然停了,脑子里僵僵的有点反应不过来。钻进自己房间,拆开外面的锡箔,里面 是几盘CD和磁带,还有一封信。 " 小刀,如果没有记错,今天应该是你的生日吧。真快啊,认识你都两年了, 而明天,就是离校的日子。还记得以前我们在一起的时候,说要永远在一起。小刀, 我知道,我让你很失望,但是那真是我很珍惜的一段时光。每当看到你笑着走近我 的时候,就像看见从前的自己,有点留恋,也有点害怕,害怕再一次掉进去出不来, 害怕那种疼痛卷土重来,甚至害怕你那么全心全意地对我。" " 但你不知道,和你分开并不是因为荷娜,真的,从来没对你讲过我的过去, 你也从来没问过,你纯洁得只知道把你的快乐告诉我,其实,每个人的快乐都差不 多,每个人的悲伤也都差不多,你慢慢会明白,在这个世界上,要想像自己想的那 样活着有多难,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 明天就要走了,也不知道下次再见是什么时候,这些CD和磁带都是你喜欢的, 就留给你做个纪念吧,好好过啊,小刀。你的焱哥。" 台灯静默而温柔地照着这熟悉的笔迹,一点一点带起那些往日的记忆,轻烟似 的凝成一幅画,伴随着遥远的歌声,又轻轻消散在凝望的背后。 不让岁月倦了等待的心,我的世界陪你到天涯遥远窗前灯火此刻悄悄熄灭,我 心轻轻擦亮你如水的容颜你的笑容仍甜美一如当年,你的消息是我珍藏的依恋不管 繁华成落叶战士没荒野,承诺永远不如记得每个今天 -------- 岁月红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