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往事幽幽 打开房门,冷清孤寂的气氛扑面而来。自从母亲去世后,这50平米的小天地无 时不让山脊体验着这样的气息。母亲的遗像仍是慈祥的笑着 ,可那笑容已经定格, 充满温情的往事成了远去的回忆。 山脊感到从未有过的疲惫,他倒在床头上,打开晨辉的纸条。 纸条是匆忙中写下的几行字: 很想见你! 知道了我的职业后会嫌弃我吗? 很想和你多聊聊,但我的职业不允许我有很多时间去上网。我的 Email 是 jhay@china.com., 不嫌弃的话,望给我来信。我会给你信的, 因为我有很多话想和你说! 另外, 千万别给酒店来电话,由我找你。谨记。 纸片上没有称谓也没有落款,山脊知道,这是晨辉写的。他惊异他那种自我保 护的意识,也惊异他临场应变的机灵,更惊异他竟会选用 Enail 这种打破时间限 制的交谈方式。再就是,他惊异纸条上留下的笔迹,尽管慌乱,可却刚劲有力和十 分潇洒。 他一点都不怀疑,晨辉会有很多的话要给他说。惟独让他不解的是,晨辉为什 么要求“千万别给酒店来电话”;还有的就是,为什么晨辉 知道他的生理情况后, 还会有着见见面的急切心情。 山脊不由自主的想到了自己的性无能,它来得那样突然,以至于让他在很长一 段时间内甚至怀疑自己的过去是否真正存在过。 事情起始于母亲火化后的当天晚上。分居二十多天后,晓梅第一次宿在这里。 晓梅早早的洗好后,淡淡的说:“累了,早点睡吧。”说完,晓梅脱掉所有的 衣服,自顾自的先上了床。 山脊感觉得到晓梅的举动,他没看她,只是坐在沙发上一个劲的闷着头吸烟。 山脊决意和母亲一起搬进这套房来,本想是暂时回避一下不可开交的婆媳龉诅, 没想到搬迁的劳累引发了母亲本已十分严重的冠心病。母 亲的突然辞世让山脊感 到一阵阵透人心脾的悲哀,他的心情就象室外的天空那样灰暗和阴沉。 照理说,分居近一月后,象他这样年纪的人是不会没有性需求的。可是,当晚 发生的一切不仅让晓梅十分意外,就连他自己也如坠入五里 雾中。 当晚,寒梅先是对山脊一再亲吻和抚弄,用手指轻拂着山脊身体的各个部位; 好一会后,她游移到山脊最为敏感的部位,双手抓住那玩意 儿一会儿亲,一会儿 含,一会儿用力的套弄,一会儿又轻轻的搓揉;那双手,那扭动的身躯,带着一个 女人的疯狂,将无限的渴求、专注、忘 我和兴奋,一古脑儿地倾注到山脊的身上。 山脊愕然,在他的面前,晓梅仿佛不是以前的晓梅,显然是一只刚刚冲出樊笼 的鸟。山脊发现,几天来她悲哀的面容下,潜藏着一颗暗自 喜悦的心;她是胜者, 认为从此后便获得了对山脊的全部占有权。可在山脊看来,母亲的亡灵刚刚归去, 在那份哀痛和悲情依然灌满胸中的时 候,他没有寻求这种快乐的欲望和权利。在 这种时刻做这样的事,他感到是对母亲在天之灵的一种嘲笑和亵黩。他就那么任凭 晓梅摆弄,往日 一触即发的欲望却一直在毫无知觉的麻木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一夜,晓梅好几次惊讶的看着山脊,可山脊始终只是一脸的木然和无奈。 就那一夜,山脊感觉了世态是如此炎凉,一种凄苦之情总是挥之不走。 也就是从那一夜起,尽管晓梅也不时见他一下,尽管他不时也有性的意念和需 求,可令山脊和晓梅不解的是,这种变化竟是长期和无可救 药的。夫妻间失去了 性的纽带,感情自然就一路淡了下去。他没有再搬回去,而是在这里一住就是四年。 长久的离别可使恋人的思念越发浓厚,但长久的分居却会让情感的链条随着时 光的推移而锈蚀,它象街面上的那些广告一样,在经历了时 间的洗礼之后,斑澜 的色彩便会逐渐剥离蜕变,最后完全变得面目全非。 …… 山脊就这样漫无边际的想着。 他再一次拿起晨辉的纸条,看了好一会儿后,打开了电脑。 此时已经是十二月中旬,山脊要出趟长差。市场的状况不是太好,三千多万应 收货款迟迟不能回笼,产品价格又一路下滑。照此下去,公 司显然难以为继,身 为销售副总的山脊不得不亲自出马。这是两天前就定了的。电脑打开后,他给晨辉 发了第一封Email : 很对不起,最近没办法见你,年底啦,工作很忙。 为什么说我会嫌弃你呢?难道就因为你的职业? 应该被嫌弃的是我。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嫌弃我都有充分的理由,原因你是 知道的。 从你的信中,知道你不嫌弃我,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们就算扯平了。 让我们成为真诚的朋友吧! 明天我要到北方走一趟,要走好几个地方,时间不会短。但不管走到哪里,我 都会在网上找你的。 请等我回来。 12月16日 山脊的邮件同样没有称谓和落款,可是他深信,晨辉一定知道谁写的。 发完邮件,山脊开始整理出差要用的物品。 未分居前,夫人有时还帮帮忙;自从分居以后,每次出差几乎都是山脊自己打 点。 他在行李箱中放好必要的衣物、资料和洗漱用品后,想到了还要带上那个药品 袋。 “带上,以防万一。”他将药品袋装进箱中时,想到母亲在世时常说的这句话。 在以前,每当出差,母亲总是给他装上这只小袋。那时,凭着自己年轻,总认 为这样显得有些多余。现在,他体味到了这句话和这样做对 他是何等重要。遥遥 的旅途无论伸到哪里,他都能从这个小小的袋中体会到深不见底的情。尽管现在这 样的情已经不可复得,可每次还是要象 以往那样带着它,盼着的是幽幽的回忆, 怕着的也是幽幽的回忆。 山脊点上香烟,凝视着挂在墙上的母亲的遗像。以前不管出差到哪里,他没有 一刻不牵肠挂肚的思念着她病歪歪的身影;现在,可以省却 了这份牵挂,但常常 袭上心来的却是一种莫名的哀痛。 山脊被“的的”直叫的电话铃从幽远的回忆中惊醒。 “喂,你在干吗?”是晓梅的声音。 “我在准备东西,明天出差。” “去多久?” “大概二十来天吧。” “这么久呀,房子装修的事怎么办?” “没办法的,公司都快揭不开锅了,年底必须到处走一圈,否则……” “就你能,”晓梅打断山脊的话“你底下的那帮人吃什么的,我不相信就非你 不可!”晓梅的语气带有明显的愠怒。 “我……” “我什么呀!” …… 电话好长时间没有任何声音。山脊不想再说什么,明摆着,这样的对话是进行 不下去的。每当遇到这样的情况,他一向唯有用沉默来应对 .他弄不懂,当年的那 个晓梅哪里去了。 “好吧,随你吧!”晓梅挂断了电话。 山脊拿着还在“嘟——嘟——”直叫的话筒,好长时间愣在沙发上。 最后,他苦笑一下挂上电话。房子,房子,现在来说,再漂亮的房子对他来说 还有什么意义呢? 第二天上午山脊走出家门时,天上仍下着小雨。南国的雨天不象北方,虽然预 报4 至12度,可山脊还是感到了透骨的凉;是天冷还是心冷, 说不清楚。他将衣 领竖了起来,想好好避避这袭人心脾的寒气。 他拉着行李低着头走着,显得心事重重,满脑子仍在回旋着昨晚和晓梅的对话。 在西安马不停蹄的跑了两天后,山脊乘火车去太原。 此时已是初冬,黄土高原不象南方那样仍可看到成片的绿。这里放眼望去,全 是灰黄的山、灰黄的草、灰黄的路,还有的就是那些光秃秃 的树丫子。山脊似看 非看的望着,满脑子也象窗外一样灰蒙蒙一片。实际上一路走来,只要碰见这种既 无聊又孤寂的时候,他脑海里除了不时 闪出家人的影子外,更多的时间是在想晨 辉。 在西安,他收到了晨辉发来的信: 我想,我们本应扯平,谁也不嫌弃谁,你说是吗? 为什么要因为那种事而嫌弃你呢?那不是你的错!难道人与人之间除了那种事 而外就再也没有别的什么了? 我想告诉你,我喜欢你的文章,喜欢文里那种站在高山上的感觉,还有就是字 里行间无处不在的淡淡的忧郁。 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相信了“文如其人”这句话,你的忧郁不仅在你的文中,而 且在你的沉默神和你整个身影里…… 我想知道,这种忧郁从何而来,能告诉我吗? 等你回来,我要把我的一切都告诉你,让你也把它写成那样的故事,你说好吗? 北方天气很冷,注意别感冒了,好好照顾自己,别忘了备点常用的药。 等着你的信! 辉12月20日 晨辉在自己的网名前省掉一个“晨”字,这是山脊不曾意料到的,他注意到了 这个细微的变化。自己也曾在情人谷这样称呼过晨辉,可那 是一时忘情而产生的 冲动,是对晨辉外表有所好感的认可。说实话,他第一眼看见晨辉就喜欢这个男孩。 只不过究竟喜欢他什么,当时还只是 一种朦胧的感觉。可现在,晨辉说他们认可 以“扯平”,尤其来信末尾的那些话,让他隐隐约约的体味到了一种来自家人以外 的难得的关爱, 这可是一种久违的情感呀。山脊感到眼里润润的。 他原本以为,自己的情感已是一棵只有几片枯叶的老树,经历一次次风霜雨雪 后,剩下的不过就象车窗外不时闪过的那些朽木和枯枝;他 早就认定,自己是心 渐冷、情渐尽的。可是现在,在这千里之外,远方一个几近陌生的男孩竟然牵挂着 自己,他弄不清楚究竟为什么。若说是 GAY之间的那种感情,细细想来又好象不尽 如此。 在太原,山脊没有多加思索就给晨辉发去了下面这些话: 辉:谢谢你对我想法的认同,我们谁也不嫌弃谁! 我们都是娘胎里掉下来的肉,在这个世上,人本来就应该没有高低贵溅之分。 每天早晨,看见川流不息的人急匆匆走过街面,我经常在想:人的生存是何等 艰难又何等可悲!艰难的是,人要经历许多曲折和坎坷才可 了此一生;可悲的是, 人有难填的欲壑! 我认识一个人,他经历过很多坎坷。在文革中,他曾经十分体面的风光过;后 来,当他从云端突然摔到地面后,没几年又风风火火的走南 闯北,虽然变成了百 万富翁,可最后却死在业务应酬的酒桌上。 他是我的朋友,我知道他一向鄙视碌碌无为的人,他的一生都在斗,整过人、 黑过人。照他的话说,那就是无毒不丈夫。 可是,当看见他死后仍是赤条条归去,我想了好久,对他来说,名焉,利焉, 意义何在呢? 人要是能看真这点那该多好! 在西安,我去过两个地方,一处是华清池,一处是兵马踊,这可都是一代名人 不可一世的的杰作呀!站在那里,人会立即产生一种幽远的 思古之情。闭目细想, 在尽显的骄奢淫逸中,真情究竟何在? 这辈子,我一直在找“真情”两字,可是,她究竟在哪里? -------- 天鹰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