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星潭之戀 作者:张漠蓝 <一> 那年夏天的事,一直覺得很難忘懷。轉眼,已經四年過去了。 我躺在七星潭的海邊,傍晚四點多,太陽依然耀眼,海邊風大,浪也高。身邊 人來人往的,好多人在戲水。花蓮的七星潭,是台灣少有的鵝卵石海灘,湛藍的海 邊是一顆顆潔白圓潤的鵝卵石,像天神無意間掉落的一串珍珠項鍊,散落在海邊, 化為人間的美景。 好熱,汗一滴滴滑落,我不由得想起,四年前那天,也是這個時間,這樣的天 氣。 那是我大學聯考完的日子,在重考班孵了一年,也煎熬了一年,一切終於就要 結束,我在答案紙上劃下最後一個答案,瀟灑的交了卷。雖是如釋重負,心中卻也 茫然,聯考結束,意味著另一段人生的開始,然而我還不知道旅程的起站將在哪裡 . 揮汗如雨的走出考場,收拾散落的地上的東西,背著包包走出考場,不像大部分 的考生有人陪考,我是孑然一身。走出校門,我竟然看到她,章玉玫,俏生生的站 在我眼前,穿著一襲白色的洋裝,飄逸的長髮,白皙的皮膚配上精緻的五官,酷熱 的七月天,她卻像森林裡的精靈,帶著一身清涼的味道。 我知道人在高熱和極度疲倦下容易產生幻覺,看見自己最想見的人事物,只是 我不知道自己有那麼累。我告訴自己這是幻覺,說了三遍後準備離去,她卻開口叫 我:“麗娟,考得還好嗎?” 原來這不是幻覺,我嘴唇顫動了幾下卻說不出話來,她的聲音轉低:“我跟他 分手了,我一直忘不了妳…。” 我笑了,眼淚卻緩緩的流下來,沒想到長久的等待也會有答案。原本以為,一 切都是不可能的了。玉玫是我在花女的同學,高一時,我們是最好的朋友,就像一 般的高中女生,我們一起唸書、一起逛街、一起對花中的男孩子品頭論足,一起看 電影、一起打球、一起看世界名著。 升上高二,我們是越來越常膩在一起,她家和我家住得近,我們常到對方家裡 過夜,漸漸地,很多個夜晚,並排在床上時,我感到心中有莫名的悸動,我越來越 愛看她向笑著梳頭髮、低頭唸書和專注上課的樣子,每當看到她低下頭,露出白皙 的脖子,我便不由自主地心跳加快,我的視線越來越常停留在她身上,她的一舉一 動深深地牽引著我的心,我不太明白這是怎麼回事。 升高三的暑假,她父母出國半個月,她來我家中長住,我們照常一起唸書,晚 上睡覺時,我努力壓住心中的悸動,平靜地睡覺. 有一天晚上,我們在床上嬉鬧著, 突然,我失去平衡跌落在她身上,一時,笑聲凍結,我和她的心跳聲滿室皆聞,臉 靠得那麼近,她的呼吸落在我臉上,我幾乎忍不住衝動要將嘴唇往她臉上印下去, 然而,在我一動作間,她迅速翻開,若無其事的說:“夜深了,來睡覺吧!” 愛情不過是一剎那的真心感動罷了! <二> 那天之後,她有意的與我疏遠,我無法去求她一個解釋,心中隱約明白是怎麼 回事。 只是對她的思念錐心刺骨,顧不得成績一落千丈,我無時無刻不將眼光放在她 身上,卻也不敢再近著她。夜裡,反反覆覆,我想為這一切尋求一個出口卻找不到, 常識告訴我,這樣的事不會有答案。我努力地說服自己用功唸書,卻也只是徒勞無 功。 聯考完,我已知道自己是注定要重考了。雖然準備去報名補習班,卻成天提不 勁,懶洋洋地躺在床上,無所事事。一天下午,正在無聊,門鈴卻突然響了,一開 門卻是她。若無其事地,笑著對我說:“在家呀?” “是啊!”我按奈不住心頭的狂跳,卻也只能裝做若無其事。 “一起去七星潭好嗎?” “好啊!”我笑著回答。 於是我們和好如初,假裝什麼都不曾發生,過去的事不再觸碰,只是四處遊山 玩水,一起看電影、逛街,日子彷彿又回到從前。 放榜了,她高中第一志願,而我如預期的考上私立學校,準備重考。 美好的日子總是過得特別快,在她負笈北上的前一天晚上,我們一起去七星潭 看星星,那晚的月色很美,海浪一波波的打上來,浪濤聲讓海邊感覺很寧靜. 和她 漫無邊際的東拉西扯,想著她就要遠去,就要到一個離我好遠好遠的地方,接觸一 個我所不知道的世界,我們再也不可能像現在一樣。 彷彿聽到了我的心聲般,她突然轉過頭來,笑著對我說:“就算在不同的城市, 我們還是可以看到同樣的天空呀!同樣的星星、同樣的月亮。” 在月光下,她美得令人感到眩目,我賭氣的說:“台北才看不到星星!” “至少可以看到月亮呀!”她說. “但是我想看的是妳。”我忍不住地說. 話 一出口,連我自己都吃驚了,原本我是打算徹頭徹尾都當我們是朋友的,這不是朋 友該說的話呀! 然而,話說出口,我看到她眼中湧上濃烈的愛情,注視著我,多麼晶光燦爛的 雙眸,多麼盪人心弦的眼神。 我竟失去自制,緊緊地擁住她,吻住她的唇,纏綿而熱烈地,我感到暈眩而恍 惚,天地間彷彿只剩我和她的喘氣聲,突然地,她把我推開,轉身就跑走了。 我呆呆地望著她遠去,竟不知要追她,只是一直回憶著,方才那濃烈的吻。 到底,我們做了些什麼呀?她是女生,我也是女生呀! 終於我知曉,我愛她,無論她是不是異性,但是我就是愛她。三年來我不敢面 對的事,在這一刻如此清晰明確,我亦知曉,我這一生對這件事是再也義無反顧了。 她上台北後,並沒有和我聯絡. 然而,透過她的家人,我輕易地取得她的聯絡 方式。我開始瘋狂的打電話給她,瘋狂的寫信。這一次我不想再像高三時那樣懦弱 了,她的眼神她的吻,我對自己說,她一定是愛我的,只是不敢面對。 補習班已經開課,我卻不常去,我瘋狂地想說服她面對自己,面對我們的感情。 而她,總是想盡辦法說服我到補習班去好好準備聯考。 一個學期都快過去,她在電話裡對我說,她可能會跟學長交往,這消息令我瀕 臨崩潰,而她依然不放棄地要我用功讀書。 “好吧!”我這麼對她說,“只要妳回來陪我過情人節,之後我就不再吵妳, 用功讀書,讓妳去跟學長交往。” <三> “好!我一定回去陪妳過情人節。”她在電話的那頭,堅定地這麼說. 我們相約在七星潭共度情人節,在海邊戲水曬太陽撿石頭撿貝殼,二月天氣非 常寒冷,海邊幾乎空無一人,這是只屬於我們的七星潭,我想,唯有在這裡,她是 完完全全屬於我的。 天色漸漸變暗,誰也不提回家的事,只怕這一別再難相見。 但是她答應家人回家吃晚餐的。 終於,她甩甩頭,笑著問我:“明天想不想去看電影?” “想啊!”我在心裡驚訝,她又要不顧一切的打破約定,然而我是驚喜的。 “那我們去看電影吧!現在要回家吃晚餐囉!”她笑笑地說. “好啊!”我也笑笑地答。 我知曉她內心的掙扎與矛盾,只希望能多一刻相聚就好,天地間原無永恆. 於是我們又度過了一個快樂的寒假。北上前,她對我說:“妳要信守承諾. ” “我知道。”我堅定地答。 明知她上台北後開始與學長出雙入對地交往,我卻強迫自己認真唸書,沉浸在 各式各樣亂七八糟的公式裡,思念啃噬著我的心,我卻努力地乖乖唸書,不再找她、 不再聯絡. 也許這樣對我們都好,我試著這麼說服自己。 我苦苦地忍耐著每一個想她的夜晚和每一個想她的白天。直至聯考完,她又突 然地出現在我面前。 那天,和今天一樣,是一個酷熱無比的天氣啊! 一直沉浸在回憶中,天色在不知不覺中已經全黑了。突然身邊響起一個聲音: “在想什麼呀?” “當然是想妳囉!”我轉頭看她,玉玫在我身邊坐下。白皙的臉上有細細的汗, 風一吹又乾了。 “整個下午就在這兒發呆?”她笑著問。 “對呀!妳下班啦?這麼晚?”看看手錶,原來都七點多了。 “是啊!誰像妳那麼閒啊?” “再閒也只剩一個星期而已囉!我也快開始工作啦!”我說. 我晚她一年畢業,一年前,她已經畢業回花蓮工作,而今,我也回來了,準備 開始工作了。 “剛在想我什麼呀?”她問。 “想我們終於克服萬難地在一起!”我笑笑著說. “是啊!”她也突然感慨起來了。 “餓了吧!”我問。 “嗯,是有點餓了!”她說. 我坐起來,看看天色已全黑了,周圍沒什麼人,我悄悄地在她唇上印下一個吻。 “去吃飯吧!”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