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的慈悲 作者:金陵笑笑 何伲来找我的时候,我在洗脸。 她进门后并不坐下,只站在一旁盯着哗哗流淌的水,半天冒出一句:好可惜。 可惜什么?我关上龙头,等她的下文,她却不说了。 出门后,何伲谈起她的老家,国内一个严重缺水的地区。 其实早在四年前,我也去过一些缺水的地方。那儿的人一天平均只用两大茶缸 水:早晨的洗脸水沉淀下来用于淘米、洗菜、洗碗,洗过后也不倒,待晚上烧滚后 烫脚,如此这般用过的水最后还要被送去浇菜地,才算完成使命。 我的话音未落,何伲就笑了,眼里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沧桑。 她问我:你一定还没发现他们家前屋后的蓄水池吧?水泥砌的那种? 我困窘地摇摇头。 那是专门用来储藏雨水的,你没注意,是因为那上面大多会盖着挡尘的东西。 不过,这只能算是一种微不足道的补充,真正用水要走上几里路去河边担水。 现在应该有所改观吧? 我们那儿的农村还是这样。她的口气淡淡的。 我不禁动容:都什么年代了?打井的技术还怎么落后? 打井?地底下全是岩石,哪有水啊! 自来水呢? 除了县城,许多地方连电都没接通,根本谈不上自来水了。 怪不得何伲会来南京,原来她的家乡竟是如此贫瘠,女友说的不错,何伲早一 天离开就可以早一点解脱,但何伲却似乎没有我们意料中的那样兴奋和激动,来了 两天,总是安安静静,少言少语的,我看,若不是女友做了不少动员工作,她还不 见得愿意坐上两天一夜的火车,从县城的一所中学来南京呢! 这几日何伲就住在我们附近的一家旅馆里,每天三十元。这不是长久之计,所 以,我应女友之托陪她去找房子。女友嘱咐,先租上半年,然后再说,我清楚她的 想法,何伲的面试已经通过,三个月试用期满,就算正式进入她们公司,半年后, 完全可以在南京站稳脚跟,买房安家,接父母来南京定居——也许就是这点打动了 何伲,所以她来了,而且还是利用学校的暑期。 女友与何伲是大学同学,因为读的是师范院校,毕业后,何伲分回家乡的县中, 女友却应聘到一家外企的南京分公司。起初很少听到她谈到何伲这个名字,只是上 个月的一次闲聊中,她才提起了公司准备招个行政助理,她想介绍一个同学去,我 记得我当时没问她把握如何,我一向相信她的能力,看人识人的能力,沟通协调的 能力,但当她说起何伲的情况时,我却有点吃惊,不是为了别的,主要是听说何伲 在那所中学里每月只能拿到一半的薪水:三百元,工作量却是每周二十几堂课,语 文课、地理课、历史课,都责无旁贷,谁让她年轻呢? 对于女友口中何伲在南京买房子的远期规划,我不很乐观,女友却不以为然, 她问我:小林,你是个在意钱财的人吗?不啊!我摇头,她笑笑说:那就对了,我 们可以借点钱给她付首期,反正是借嘛,对不对? 是啊!我还能说什么呢?帮人帮到底吧! 我和何伲就这样在街上走了三个小时,询问了五六家房屋租赁中介机构,直到 临近中午的时候,我才打了个电话给小帆,小帆就是我女友。电话响了很长时间才 接通,她似乎很忙,所以我简要地告诉她,离市中心较近的独室套月租不低于五百 元,远一点的要四百元左右,与人合住也不会低于二三百,而且还不安全。女友打 断了我,问我究竟想怎么办,我说还不如让她住我们家,女友迟疑了几秒,又问, 何伲是否同意,我说我来告诉她,她会同意的。 挂上电话,我尽量轻描淡写地说:小帆请我们吃午饭,还有,今天下午我陪你 去旅馆搬箱子,你暂时和我们住在一起,房子慢慢再租,心急不得。 何伲摇头连说不好,太添麻烦了,她希望还是随便找个地方,哪怕先租上一个 季度。 我笑道:你和小帆是同学,几年不见了,能再走到一起,又成为同事,也是一 种缘分,客气什么呢? 何伲若有所思地看看我,问我小帆怎么说。 我说她当然是求之不得。 何伲点点头,算是同意了。 我们在避风堂一个较偏的角落里坐下,已是十二点了,小帆还没有来。刚点好 一壶碧螺春和小帆最喜欢的剁椒鱼腩、毛蟹炒年糕,小帆出现在门口,穿着深蓝色 的西装套裙。 她一坐下就问我点了些什么,我指指菜单,她看了一眼,说怎么还没点小吃, 何伲还没吃过南京的小吃呢!我说就等你来了去点,趁热才好吃。小帆说那现在就 去吧!我看看何伲,她正专注地在听我们对话。 小帆,你和何伲去吧!我在这儿等你们。我摆弄起桌上花瓶里的一朵玫瑰。 小帆对我笑笑,拉起何伲走向开放式的小吃加工柜台。 记得小帆说过,何伲是一个很有个性、自尊心也强的女孩,让她来家里住,会 不会是件让她难堪的事?唉,事实上这也与我无关,我在这儿操什么心呢?毕竟她 是女友的朋友,如果我过于热情,岂不是反而不美了 ? 正想着,何伲和女友已经回来了。 小林,今天真是辛苦你了,谢谢!何伲端起茶杯,真诚地说。 不,谈不上什么辛苦,咱们都是朋友了……我匆忙回答道。 一种融洽的气氛油然而生,何伲的忧郁似乎在我的眼里也一点点消散,我想, 如果我和小帆有为她扫去愁容的能力,我们都会去做的。 小帆一会儿为我挟鱼,一会儿又为何伲挟菜,吃吧,吃吧,她劝着我们,显得 特别热情,我也配合着她,将何伲的盘子堆上满满的菜。 太丰盛了,在我们家乡过年都不会吃这么多好菜。何伲又有些拘谨地说:这些 菜,我们三个也消灭不掉。 小帆饱含深意地看了我一眼,我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何伲以前过的日子真苦; 因为日子苦,所以何伲很节俭;因为何伲日子过的很苦,也很节俭,所以我们今后 对她要更好些。 亲爱的小帆,善良的小帆,我都明白。 买单的时候,小帆递给小姐两张大票,我注意到何伲有点不自然的将眼光投向 门口,她那倔强又带着点无奈的神情深深地打动了我。是的,这顿饭几乎用去了她 一个月的餐费,这强烈落差足可以让人心里翻起波澜。 小林,你和何伲待会儿去旅馆拿东西吗? 是啊! 家里那间书房朝南,挺好的。小帆象是对我说,又象是对何伲说。 等她打车走了,我几乎感到何伲与我同时松了口气。 我们走走,好吗? 何伲默默地点点头。 迎面一阵清新凉爽的风,轻轻拂着我们的脸庞。 小林,你在想什么? 没想到竟是她先开口问我,我坦率地回答:我正在猜你会不会喜欢这个城市, 还有我们为你做的安排。 她停下脚步,凝视我:难道你觉得我不喜欢这一切? 是的。我迎着她的目光。 为什么?她微微地震动了一下。 不用问,我也知道你不是个随便可以改变生活轨迹的人,这一点我们倒有相同 之处,凡事过于谨慎,凡事都留了退路,却少了破釜沉舟的决心,就象你这次用暑 假来南京,也是留了退路,是不是? 不,不!她很快接口道:我承认,这次来南京确实有些勉强,但再过一段时间, 我也许会……她摇了摇头,勉强的笑了笑,那笑容是柔和而无力的,说:你不了解 的! 无论怎样,你——都应该飞的更高一些。 我只想过一些宁静而自足的日子。 呵呵,那你就不应该来南京。 她笑着:就算这趟是来看看你们吧! 看我们?那你有什么收获吗??我尽力掩饰着不安,何伲不应该知道我和小帆 的真正关系。 孤单一辈子会很苦,所以两个人是幸福的…… 啊?你? 她闪亮的眸子盯着我:小帆已经告诉我了,难道你不知道? 我开始给自己找台阶下:因为担心不是所有人都接受这种感情,所以我总是很 低调…… 晚上,趁着何伲在书房收拾自己的衣物,我悄悄将小帆拉进了卧室。 小帆一脸无辜,理所当然似的解释:这有什么好瞒的,你当别人都是瞎子啊? 可是,这种事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遇到的。万一她反感怎么办? 小帆看了看我,口气很肯定:不会的。 你怎么知道?我急急地问。 我们上大学时,班上也有一对——女孩子。 我心里一震:是吗?怎么以前都没听你提过? 因为后来她们也分了,也就没什么可说的。 好可惜。我沉默了。 她看看我,眼光清澈。 小林?她唤着我的名字。 嗯? 我爱你。她的声音很温柔。 我走过去,环住她的腰,低头吻她:亲爱的,我也是,永远爱你。 那就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要永远爱我,不许反悔啊!她撒娇似的轻轻咬着我 的唇。 对我来说,疼痛和快乐,都是一种享受,我爱小帆。 何伲住过来了,小帆和我之间的亲热也逐渐有所克制,原先可以随意在家里的 任何角落亲吻、抚摸,如今只有等看完电视后,在卧室里才能进行。 第一个夜晚,我们先在一起看电视,小帆的话比以前少,只专注地盯着电视, 将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腿上,而不是放在我的手中。 吃苹果吗?我问何伲。 不吃,谢谢。何伲很有礼貌地拒绝了。 小帆,你呢?我给你削一个。 我啊,我想喝茶,浓茶。小帆象往常一样发号施令,视线还没从电视机上收回。 我立刻从沙发上蹦起,没想到何伲也站了起来。于是我赶紧坐下,与此同时何 伲也坐了下来,我有些窘迫,看了看何伲,她的脸微微红了,盯着茶几上的抽纸盒。 怎么了?小帆转头看看我们,露出一个微笑。 没什么,我这就去。 我再次站起身,为小帆泡了杯茶,放在她的面前,我想,这样的气氛也许应该 缓和一下,所以顺势坐在小帆身边,揽过她的肩:你以后要少喝浓茶哦,对胃不好。 小帆没有像往常一样倚着我,而是探身端过那杯茶,我的手也随着她身体的移 动滑落下来。 知道啦,都说了N 次了,真象个碎嘴婆婆!小帆微微笑着,似乎是漫不经心地 向沙发另一端睃了一下,又迅速将目光转向电视。我下意识地朝那边看去,何伲正 入神地看着电视,对我们这里毫无察觉。或许,是她故意视而不见吧,小俩口亲热 也是正常的嘛,想到此,我的胆子大了起来,用手箍过小帆的腰,这也是我们经常 保持的看电视姿势,她喜欢依偎在我的怀里,喜欢她看电视我看她,喜欢我轻轻亲 吻她的头发…… 小帆却拧了拧腰,示意我别这样。 我正欲继续搂她,何伲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你们看吧,我有些困了。 等她进了房间,小帆轻声嗔怪着:都是你不好啦! 我觉得没什么啊,你不是已经告诉她——我们的关系了吗?再说,我也没有做 什么太出格的行为嘛! 当着人家的面,总不好吧?小帆转过身点着我的鼻子:我警告你哦,下次可别 当着她的面这样了! 知道啦,老婆大人。我搂紧了她。 此时的我,有点兴奋,有点紧张不安,对这晚充满了期待。心中又突然百感交 集起来,原来这有所顾忌的感觉竟也如此的美好。 第二个夜晚,我们一起去吃香辣蟹,逛大洋百货,为何伲买了上班用的皮包、 牛仔裤和休闲衫…… 第三个夜晚,才进客厅,就看到她压在花瓶下的 Message:小林,我和何伲到 刘真那儿了,你回来后去楼下炒菜吃,别忘了点个汤,最好是青菜汤啊。 青菜汤?小帆什么时候开始婆婆妈妈了?我笑笑,放下那张字条。 刘真也是小帆的大学同学,以前我们一起吃过饭,很爽朗,也很健谈,这次她 们能在一起聚聚,应该是件很快乐的事,不是都说学校里的友谊最纯洁、朴实吗? 快十点了,小帆她们还没有回来,我有点着急起来。这两个女孩会不会遇到了 什么事?也没有电话打来。我在屋里来回踱着,暗想如果再过半个小时还没回来, 我就该给小帆打电话了。 小帆是个会照顾自己的女孩,当初我们认识的时候,她的生性好动、热情爽快, 就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同时,小帆又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她不会明目张胆地去 追求什么人,她喜欢被人追求。 我们是由于一个很偶然的工作原因而熟悉起来的,我对小帆是一见钟情,我喜 欢她独立的气质,喜欢她直爽的性格,喜欢她亮晶晶的眼睛,喜欢她清脆的声音… …或许是我对她那无微不至却又不卑不亢的态度,让她在被追求的热浪中感到了清 凉,渐渐的,我们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一开始,我们总是利用周末的时光聚在一起,周五晚上一块儿做饭,周六出去 买东西、逛商店,星期天则在房中看看影碟,上网。虽然这样的欢乐到了下个周末 又将继续,但我们却渐渐的不满足起来,总觉得相处的时间太短,还没有尝到滋味 就又分开了。小帆清楚这点,她也知道在南京认识我的人比她多,她更知道我是那 么真切地爱着她,所以她很坦然地让我来选择我们今后的生活,是否将偷偷摸摸的 地下情转为地上的共同生活,当然,我确实做了一个选择,一个不会让自己后悔的 选择。 从小到大,我都算是个随遇而安的人,比较安分守己,也不喜欢争强好胜,凡 事总能体贴忍让,所以从注意到我的那一天起,小帆就一直欣赏我这些微不足道的 优点,待我们真正在一起后,日子也真过得和睦而甜蜜…… 正胡思乱想着,门铃响了。打开门,是她们回来了,两人的脸都涨得绯红,酒 气也很重。进门后,都直直地倚在墙上,对峙着,外套也不脱。 怎么了,你们喝酒了?喝了不少吧?我走过去想把小帆扶坐到沙发上。 喝了不少?错!错!我还没喝痛快呢!小帆甩开我的手,挑衅似地看着何伲。 痛快?要不是我和刘真拦着你,等你喝痛快了,也该叫救护车了。何伲针锋相 对。 小帆,你啊,你太不注意身体了……再说,何伲明天不是第一天上班吗?你怎 能拖着她喝酒呢?这个机会不容易得到的,难道你想让她黑着眼圈去啊!我试图把 何伲拉到沙发上。 小帆轻蔑地甩出那么一句:知道不容易,就得学会争取!当初就让她留在南京, 她非要服从分配,现在后悔了不是?象她那种人呀,就配被人家呼来唤去! 何伲不理会我的拉扯,毫不含糊地回敬小帆:我被呼来唤去?哼!象你这样的, 充其量也只是个洋买办,尽赚中国人的钱,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可不稀罕! 什么?你现在倒说不稀罕了,前些天让你来南京,你怎么又不说呢?是不是在 老家也确实苦得架不住了?小帆的话尖刻起来,那鬼不生蛋的地方!怎么样,让我 说中了吧?回去过不了几年就是一群孩子的妈了!幸好,我把你解救了出来! 那毕竟是我的家,我愿回去就回去!如果你非要这么曲解我,我这就走。 我赶紧从中调解:这是干吗?何伲,她可是喝醉的人,酒话不当真,你别和她 计较啊! 哈哈,你看,我一说她,她就恼了吧!小帆笑着指着何伲:何伲何伲,你什么 时候能为我考虑些什么呢?在学校时就是这付不咸不淡的样子,我算看透了你,你 永远都不会勇敢地选择一次!你回去呀,你就向命运投降吧,你就跟你爹妈给你相 中的那个人结婚吧!不也挺好的吗?眼睛一闭,什么都看不见,管他是男是女!总 比被人背后指指戳戳好,是不是?可笑!刚才喝酒还说什么来着?重来一次?哈, 即使重来一次,你也不会为我留下来,对不对? 何伲迅速地抬头看了小帆一眼,泪水冲进了她的眼眶里,她哽塞着说:是的, 我永远不能。 是的,你不能,你什么时候屈服过我呢?你什么时候会为我…… 小帆,快去床上躺躺吧!我打断了小帆的话,伸手将她用力揽了过来。 别拉我,我的话还没说完呢!小帆在我的怀里挣扎着、嚷嚷着。 够了,小帆。我放开她,凝视她的眼睛:你少为难何伲了,她不仅是你过去的 同学,也是你现在的朋友,请你不要再说那些伤害她的话。 伤害她?我……小帆还有些不服。 当然会伤害她,或许还有——你自己。 说完这话,我侧过头,尽量不去看她们。 大家沉默了一会,何伲的声音低低地:小帆,对不起,我刚才不应该说我不稀 罕的。 不,是我不好,我不应该喝那么多酒,所以…… 好了,两位小姐先在沙发上坐一下吧,我去给你们倒茶,解解酒。 气氛终于缓和多了,我们三人打着精神闲聊了一会,才各自回房休息。 站在窗前,天空中有点点星光在闪烁。 今晚的月亮真好,小帆,我们一起来赏月! 算了,明天再说,我累了,你也早些睡吧! 小帆躺在床上,背对着我,一动不动。我轻轻地将她扳了过来,她闭着眼,唇 边挂着微笑,但眼角中却滑下了一滴泪,我吻去了那滴泪珠,将她搂在胸前。 我从没有如此盼过天亮,从没有如此盼着曙光从窗帘缝中透了过来…… 第二天,我下班很迟,进门后,正赶上小帆和何伲在收拾满满一桌刚包好的饺 子和凌乱的碗筷。 包饺子啦?什么馅的?我问小帆。 你喜欢的荠菜肉馅。小帆边回答边转身进了厨房,不一会儿,饭桌上放上了一 盘饺子。 小帆招呼着我:下班这么晚,饿了吧? 我本来不觉得有食欲,经她这一提醒,我才感到有些饿了,端起碗,从盘中拨 了几个,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好吃吗?何伲在我面前坐下,问道。 好吃。 小帆端上一碟醋,调侃地说:只要是能吃的,她都会觉得是美味。 我是那样的人吗?我摇摇头,看了一眼小帆,心里却觉得很满足。 喂,你们要不要辣椒油? 要,要。我和何伲异口同声。 小帆又是转身而去,我微笑地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却突然咯噔一下:小帆的腰 际竟然有一个清楚的手印,沾了面粉的。 这手印的位置…… 不会的,这不是…… 何伲突然也起身进了厨房,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了我的心头。 等她们都出来后,我已经坐在餐桌前吃的满头是汗。 小林,明天有事吗? 怎么? 我们一起去华厦唱卡拉OK吧,在学校时,何伲唱歌很棒的。 是吗?可明天我要去无锡分部了,没办法,下班前才通知的,你们去吧! 什么?那就算了,等你回来再去也不迟。小帆的话里有几分失望。 何伲放下了筷子:那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最早也要后天。 小帆撅起嘴:不行不行,你以前每次去可都是当天来回的,反正他们是你们分 部,又不是你们是他们的分部。 我吃了口凉拌黄瓜,啧啧赞叹起小帆的手艺。 喂,小林,你少打岔。小帆愤愤地:快说行不行啊? 尽力而为吧!我婉转地回答。 小帆这才放下心来。 去厨房盛饺子汤的时候,我发现小帆的背后已经没有那个印记了,怎么了,是 她自己掸去的,还是……我问着自己,不停地在心里猜测着,同时又努力去回想小 帆曾对我的那些柔情蜜意。我说服着自己,鼓励着自己。 整整一个晚上,我几乎再也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吃饭时,小帆一个劲说着半 年前她们公司组织去东南亚游览的前后经历,我和何伲简直连插嘴的机会也没有, 我心里知道我所能做的,也是小帆此刻唯一需要我做的,就是倾听,和她分享快乐。 这一晚,直到凌晨两点钟,我还是睡不着,最后好不容易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待到天刚有点发白,我轻手轻脚地出了门,步行到附近的一家便利店去买早点。 我买了些小帆喜欢的茶叶蛋、何伲爱吃的点心,再慢慢地往家走。街上行人很少, 只有汽车不时从身边开过,我感到心里很堵,时不时要深吸口气,冲冲凝结的郁闷, 我近来常常这样。 将早点放在客厅的桌上,我侧耳倾听,小帆还没有起来,何伲的房间也静悄悄 的,都还在梦乡中吧! 火车开动的那一刹,面对着窗外湛蓝的天空,我的心情也慢慢平静下来。这次 去无锡出差其实是我临时决定的,虽然这也是我这几日的任务,但我总在向后拖, 因为我怕何伲才来,事情难免会多些,假如小帆万一忙不过来……现在看来,我真 是多虑了,她们在一个公司工作,每天都可以同进同出,又是四年的同窗……当然, 这也不能排除是我在听到她们的酒话和看到小帆背后那个手印后下的决心,可这又 为什么呢?是赌气还是一种躲避?我也说不清,只是觉得悲哀,深深的悲哀…… 我靠在座位上,闭上了眼。 在公司的分部泡了一天,也忍了一天没给小帆打电话。忙完后,分部主任一脸 的疲惫:拍拍我的肩,小林,不如你调到分部来吧!想要什么条件你来提!我负责 给总公司打报告。 我笑着摇头。这决无可能,我来这儿,小帆怎么办?谁为她买早点?谁为她泡 茶?谁陪她逛街?谁搂她入梦? 手机铃响了,循声一看,是小帆办公室的电话。 小林啊!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去车站接你。 不用,我今晚,回不去了。 什么?你少骗我了。 不是,今天没忙完呢! 那你先回来,明早再坐早班车去。 不行,晚上我有活动。 活动?什么性质的? 就是吃饭啦,难道他们还会请我去桑拿,按摩? 有什么不可以的,我告诉你,上次——哎,过一会打给你,我手机响了。 她挂了电话,我还紧握着电话发呆,今晚回去还是不回去呢?如果按照原先的 状况,我一定会答应小帆的要求,可是现在…… 不一会儿,电话果然又打过来了:你究竟回不回来? 这样来回太仓促了,一夜都别想休息,再说…… 没什么再说的,你干脆就说不想陪我吧!她的声音变得异常焦躁:告诉你,你 要是不回来,晚上我就和何伲去唱歌了,也许会很晚回家哦! 我的心里一阵怒火:去吧!你们就是唱上四个小时也不嫌多。 不劳你费心。她悻悻地回答道,将电话啪的挂上了。 这下,我可真的愣住了,从相知到相爱,我都从来没对小帆说过一句重话,可 今天,我这是怎么了? 吃完晚饭后,我坐在宾馆的床上,心里埋怨着自己:这正是紧要关头,小林, 你怎么退缩了,虽然你们才相爱了一年,虽然她们在一起了四年,但你是那么爱她 ……你应该回去,让所有人看到,小帆只有和你在一起才是最幸福的。小林,你必 须挺住,你是T ,是不可以懦弱的,难道你想将自己的女朋友拱手让人?难道你不 明白你这一生中,究竟什么才是最可贵的吗? 我跳了起来,想收拾行李,赶回南京,可是,心里又有一个声音响起:小林, 如果你真的爱她,就应该让她有选择的权利,如果何伲当初留在南京,那么如今的 一对,就是她们,而你,你也许仅仅是一个祝福她们的朋友!小林,你应该给她一 个机会去重新考虑一下你们的关系,人生能有多少次选择呢?你不是希望小帆快乐 一生的吗?难道你想用情感的枷锁将小帆和你牢牢禁锢吗?不要回去,你回去了, 只会干扰小帆的思考和决定,假如,假如,小帆和何伲真的发生了什么,你应该为 她们高兴,这也是一种破镜重圆啊,这样的社会,有谁还会相信破镜重圆呢?而你, 你恰恰可以证实给大家看了,不是吗? 我又跌坐在床上,脑里仔仔细细、反反复复地回想着和小帆在一起时的情景, 此时,房中的摆设和流动的时光对于我只是一片虚无。 过了许久,还是没有电话打来,她,不会再打了吗? 打开笔记本电脑,我接上电话线,拨号上了一个熟悉的站点。 聊天室里很热闹,我挂在一旁,看着她们嘻嘻哈哈,打趣说笑,而此刻的我只 希望不再是一个人,有这么多天南地北的姐妹们陪着我,或许就不会感到孤单了。 不经意间瞧见一个很陌生的名字正连着问了两句:有朋友愿意聊天吗? 我笑了,哪能这样开口呢?一看就是新手。如果是有些经验的,大致会这样问 :今夜我有点寂寞,有没有人可以陪我?或者盯上某个让你心仪的名字,用密谈问 她:好久不见,一切还好吗?对方会立刻也用密谈回复:你是谁啊!然后你可以用 很随意的语气告知:我是你的一个老朋友啦!如此这番,也就聊起来了,最后当然 别忘了恍然大悟:原来你不是她哎,你们的名字和口气太象了,真是可惜,不过我 们也很投缘啊……再不然,就打下:Who can chat with me?这招定然会引来几个 自命不凡的英语迷与你搭腔……唉,办法真是太多了,可这位老兄怎么就是…… 看看屏幕,果然是没人和她回应。 她沉默了一会儿,又打了一句:征友!征友! 我又笑了,这还不够火候呢!但快有点意思了。 可还是没人找她。 叹了口气,我用密谈给她发了一句:请你试试征婚:)) 很快,她竟然给我发来了一句:征婚! 什么?她找我?笑话,我只是多了句嘴,就惹来了麻烦。 我赶紧打下:抱歉!我已有女友了! 征友!她又发过来这么一句,我真是有点哭笑不得,只得继续这意外而来的谈 话。 我随意问道:很闲吗?还是真想找个朋友? 不是,只想找人说说话,心里好闷。 闷?为什么?我也很闷哪!说来听听? 不好说。 那你来干吗? 我想找个人说话,我现在很怕回去。 是回家吗?和朋友吵架了? 不是,我还没有朋友。 快找一个吧!呵呵! 不会了。 为什么? 她和别人在一起了,我已经没希望了。 傻瓜,把她抢过来吧! 她的朋友对她很好,比我对她还好。 我心中一动:是吗?你们怎么认识的?高中同学? 是大学时的同学。 感情很深? 我们曾经很相爱。 你在北京吗? 你南辕北辙了,嘻嘻! 那在哪儿? 你在哪儿? 我在哈尔滨!你呢? 南京,离你很远。 我有点慌乱,故做关切地问:南京是个好地方,我去过,你是南京人? 不是。 你后来见过她吗? 当然。 我心中的不安在一点点聚集、扩大:你们还有来往吗? 你的问题很多,你也很闲吗? 不是,我想为你出主意,不了解多些怎么行? 谢谢,我现在就和她们住在一起,还有她的朋友。 我一阵恐惧,倒吸了一口凉气:真的?她的朋友还不知道你们的关系? 也许有些明白吧,不过,她是个好人。 我的心猛的抽搐起来:好人?现在能有好人?你应该争取一下,如果你还爱她。 我拿什么争取啊!什么都没有。 用爱,用你的真心,现在就回去告诉她。 现在?不行! 为什么? 我不能趁人之危,她朋友不在。 我不禁打了个寒战,怎会这样呢?难道? 我沉住气,敲下一句:她不在?一个表白的好机会。 这是你的建议吗? 我苦笑一声:是啊!你难道想一辈子后悔?如果你还爱她…… 让我再想想吧…… 下了线,我瘫在床上,浑身冰凉。她不愿趁人之危,她们曾经相爱过,很相爱, 她,不就是何伲吗? 电话突然响了,我心里一惊,是小帆打来的。 我努力让声音平静一些:还在我的生气吗?你们到华厦了? 在家呢! 怎么没去?何伲呢? 她说去楼下的超市走走,还没回来。 你一个人在家?怎么不陪她? 我生病了,头疼。 严重吗?要不要去医院? 不用,也许是太累了。 那你好好休息,想我就给我电话。 小林。她的语气恹恹的:你爱我吗? 爱,永远爱。我说完后就挂上了电话。 十分钟不到,小帆又打来电话,说何伲已经回来了,还买了第二天的早餐,刚 刚回房休息。小帆有些忸怩地告诉我,因为我不在的缘故,她今晚会穿着内衣裤睡, 而不是象平时那样裸睡。 我嗯嗯啊啊了一阵,挂上了电话。 半个小时后,她仍拨响了我的电话,说她头疼好多了,让我不要担心。 这个晚上几乎是在不时响起的电话声中度过。 早晨我醒来的时候,手中还握着电话,就象平时在睡梦中还会握着小帆的手一 样。 下午四点,我回到了南京。买了两斤小帆喜欢的腰芒,站在她们公司的大楼附 近等着,已经快下班了。 没一会儿,她们就出来了,手拉着手。 小帆一眼看到了我,松开何伲的手,向我奔了过来。 我将手中的水果袋在她眼前晃晃,她赶紧一把抢过,递给何伲一个:喏!你也 喜欢的。 什么,这也是何伲喜欢的?小帆保留着她的一切喜好,不是吗?我猛然打了个 冷战,感到浑身都浸进了冰水里。 何伲微蹙着眉,研究似的看了我一眼,缓缓说:小帆一定是记错了,我喜欢的 是菠萝。 她将那枚芒果重又放回了袋中。 我故作轻松:小帆这人总是这样,多忘事,贵人啊! 小帆也笑嘻嘻地:都别站着发呆了,我们先吃饭,然后再去唱歌。看来,今天 她的兴致很好。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甩了甩头,想驱走刚刚那个令我心烦的念头。 小林,你没有什么不舒服吧?是不是坐车累了?小帆体贴地问我。 没有,你别担心,我挺好的。 到华厦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幸亏小帆预订了包厢,否则我们只能在门口 排队了。 小林,我们合唱一首《北极雪》,好吗?小帆翻看着点歌屏,又问:何伲,你 唱什么,陈惠娴的《归来吧》?记得你以前经常在宿舍哼呢! 不,不,我早就不唱这歌了,都忘了。 那你唱什么?快点几个拿手的,让小林开开眼,省得她总象只井底之蛙一样把 捧我上了天。 我也随声附和:是啊,何伲,就点你平日常唱的歌吧! 说啊……小帆催促着她。 常唱的?那就给我点《鬼迷心窍》吧! 小帆在屏幕前忙碌了起来,嘴里还嘟囔着:《鬼迷心窍》?我也很喜欢,挺好 听的。 《北极雪》是我和小帆的保留曲目,唱了已经不下二十遍,这次自然也是口张 歌来,不费力气。 第二首是何伲点的歌,怀着复杂的心情,我紧紧盯着屏幕,耳朵却竖得尖尖的, 心里隐隐地希望她唱得很难听,这样,我想我会自信一些。 音乐响了起来,接着她的声音通过音箱荡漾开来: 曾经真的以为人生就这样了,平静的心拒绝再有浪潮。 斩了千次的情丝却断不了,百转千折它将我围绕。 有人问我你究竟是哪里好,这么多年我还忘不了。 春风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没见过你的人不会明了。 是鬼迷了心窍也好,是前世的因缘也好。 然而这一切已不再重要,如果你能够重回我怀抱。 是命运的安排也好,是你存心的捉弄也好 . 然而这一切也不再重要,我愿意随你到天涯海角。 虽然岁月总是匆匆的催人老,虽然情爱总是让人烦恼。 虽然未来如何不能知道,现在说再见会不会太早…… 当这些歌词出现在我眼前的时候,我就已经明白了,这,也许是她内心的独白 吧,这么多年,她一直没有忘记过小帆,也一直在期待着她可以重回她的怀抱…… 这一切我已经预料到,只是没想到如此深的感情,仅仅是一首歌就可以完全地表述 出来。 何伲的声音很美,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测。也许,事实上,她的一切都比我优秀 许多吧,否则,为什么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小帆仍对她未曾释怀呢? 这首歌已经结束了,何伲仍在久久地看着屏幕,小帆也是这样,两个人都象定 住了一般。她们的内心深处,是不是都有着无穷无尽的痛呢? 小帆,我去一趟洗手间。你和何伲继续唱歌吧!我准备起身。 我也去。何伲站了起来。 真奇怪,难道她不愿与小帆独处? 就在关门的那一瞬,小帆侧脸看了我们一眼,那一眼中竟然有着失望。 她为什么会失望?是为了何伲吗?还是其它我不知道的原因?我转过身,心里 突然一痛,她们之间究竟还有什么?决不会是我曾经期望的那么简单…… 回到家里,小帆先去冲澡了,我和何伲坐在客厅,看电视。 小林,无锡变化大吗? 变化?……你去过吗? 上学时去过,印象挺好的,就是吃不惯那儿的菜,太甜了。 何伲上学时去过无锡,和谁去的?哈,就是用脚想也知道是小帆啊!还能是谁? 我在心里快速的想着,嘴里却说:是吗?下次你和小帆一起再去时候,我可以请你 们去一家餐厅吃改良过的无锡菜,味道很不错,而且因为是我们办事处的定点饭店, 还可以打七折。 好啊!不过——我是想说,你昨天晚上有没有上网?在无锡。 没有。我飞快地否认,同时心里一惊,怎么,昨晚聊天室里的那人真的是她? 她又怎会猜到我……? 没有?她似乎舒了口气,脸上的表情也放松下来,笑了笑:我以为——噢,没 什么。 我没有继续追究下去,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你们上学时,班上是不是也有一 对女孩,就象我和小帆这样的? 她警觉地看看我:是小帆说的吗?她怎么说的? 她说毕业后那两个人就分手了。 何伲低下头:是有这回事,不过已经过去了。 何伲,你相信破镜重圆吗? 呵呵。她笑了起来,端起茶杯,将自己的视线埋了进去:既是破镜,就不必重 圆了。 我问:为什么? 即使合上,也已经有裂纹了,何必呢! 我心里一动,难道何伲是怕和小帆之间有裂纹吗?我反驳着她:我倒不这样认 为,朋友毕竟是老的好,情人也是旧的好,至于裂纹,可以用时间慢慢去弥补和缝 合的。 怎么?你这样说,好像挺有经验的,是不是有过这样的经历? 我淡淡道:即将吧! 什么?即将是什么意思。何伲的眼睛紧盯着我,口气也急促起来。 我慌乱起来,就这样说了吗?我真的下了决心了?我是那么的不情愿啊!可是, 就当我和何伲转身而去时,小帆眼里的那丝失望,又逼得我不得不狠下心来:何伲, 即将就是说我的身上将要发生一个破镜重圆的故事了,有一个女孩。我停下,迟疑 了几秒,又艰难地继续:一个无锡的女孩,是我从前就认识的,我们相爱过,后来 因为我不能去无锡工作就散了,前几个月,我去无锡时,遇到了她。 你们怎么了? 我们有了一个约定:重新开始我们的爱情。 小林,你在撒谎吧!我可不信,你离不了小帆的,你那么爱她…… 可是当初我和那个女孩的感情更深,你若是不信,我可以打电话给她,让你们 聊聊。 这就不用了——你打算今后如何? 去无锡工作,和她在一起……反正办事处也缺人。 这太突然了,简直不敢相信是真的。 我笑笑:该来的总会来,该走的也一定会走。 小林,你说的这件事和我来南京有关系吗? 我将目光转向窗外,何伲真是个很敏感的人。 小林,是不是我不该来?她问我。 不,你来的正好,起码,你可以帮我去转告小帆,我不是陪她到老的那个人; 起码,在我走了以后,你可以帮我陪陪她。 你可要慎重啊!你和小帆不容易走到这一步的。 我就是因为慎重,才先告诉你的。让我当着她的面,我还不太好开口呢! 你想开口?你真想让她知道? 我看了她一眼,点点头:是的,而且请你今晚就帮我告诉她。待会儿我会找个 机会出去一下,到时候你可千万别忘啊! 小林,你不觉得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 我苦笑着:这种事情越早解决对小帆的伤害也越小,我们都是成人了,我想你 会理解我此刻的感受。 你们在聊什么?电视也不开?小帆用毛巾揉着湿漉漉的头发:小林,快拿吹风 来,帮我吹干头发,不然明天一早起来,发梢又会翘起来。 我看看她,没有如往常那样迅速行动起来。 你怎么了?小帆奇怪地问。 没什么。我移开视线,躲闪着她探究的目光。 小林,你不是累了吗?早些去休息吧!何伲边说边向我使了个眼色。 你累了?小帆走了过来,将手放在我额间:是有点烫啊!你先去床上躺着,我 让何伲帮我吹头发吧! 不。我缓缓推开她的手:我现在想出去走走。 出去?你发烧了?深更半夜想出去…… 我将桌上的手机放进口袋,对她们笑笑:去楼下便利店买点东西,就一会儿。 买什么东西?小帆狐疑地看着我。 我快步向门口走去,心慌意乱地说:待会儿回来你不就知道了,真是——罗嗦。 打开大门的一刹那,我听到客厅里何伲在喊:小林,别出去啦! 我赶紧关上门,摸着黑下了楼。走到街上,又顺手关上了手机…… 出门后,我一夜未归,清晨才到家。 何伲打开门,焦急地问:你怎么才回来?手机也不开?小帆等了你一夜。 小帆呢?我勉强一笑。 她朝客厅努努嘴,小帆正坐在沙发上看早间新闻。 我走了过去,有些生硬的说:小帆,我有话要和你谈,我们去卧室吧! 她寒着脸,冷冷地:东西都买回来了?花了一夜的功夫去买,是要给我个惊喜 吧? 小帆,我们现在需要沟通一下。 不用说什么了,我都知道! 都知道了?我故做镇定,用满不在乎地口吻反问着她。如此看来,何伲一定已 经告诉她了,这也省了我不少口舌,可是,为什么我的心会这样痛呢? 一个无锡的女孩,是吗?她的脸色变得惨白,盯着我一字一顿地问。 是啊!是我对不起你…… 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为什么你没说过? 噢,我们前几年就认识了……后来,我倒是一直想告诉你,但没敢,不是怕你 生气吗? 小帆垂下眼睛:那你现在怎么不怕我生气了? 因为,因为最近她催我催的挺紧的,一天几个电话,非要让我去无锡…… 是吗?她很爱你? 我想是吧! 她比我漂亮?小帆抬起头,平静地问。 我微微一笑:没你漂亮,但是比你爱我。 她闭上嘴,一言不发,就那样静静地看着我,半晌,又猛的站起,“啪”的一 声,挥手就是一个耳光,打得又准又狠。 我愣在那儿,半天才清醒过来,脸上也火辣辣地痛了起来。我匆匆回到房里, 收拾东西,预备立刻离开这里。 不要走,小林,如果你今天真走了,就更加说不清了。何伲不知什么时候已经 站在我的背后。 我一阵痉挛,这话中的言外之意,我明白,但我只能做出充耳不闻的样子,很 快打点好必备的衣物等等,拎着包走到客厅。小帆呆呆地坐着,面无表情,像一尊 塑像。我叹了口气,转身就走,可就在我转身的一瞬,她抬起一对泪眼望着我,那 眼光里有她深深的伤痛。 小帆,请不要生我的气。我在心里暗暗说:因为我已经有了决定,你今生今世 应该属于另一个人,我只希望你能幸福,这背叛的痛苦很快会为你所得到的快乐所 取代,而我,我能给你的只有无限的歉意和感激,感谢你一年来给了我这么多爱… …也许就在我放手的那一刻,我才学会了应该怎样去真正地去爱一个人和爱这个世 界……亲爱的,再见。 关上那扇门后,我面前的世界是个繁华嘈杂的所在,酒绿灯红,到处是寻欢作 乐的人们。我没有停留,跳上一辆去火车站的公车。 在售票大厅,我的手机响了,是家里的号码,我以为是小帆打来的电话,接通 后却传来何伲的声音。 你在哪? 车站。 真的想走了? 真的。 小林,你还爱着她吧?旁观者清啊! 不,何伲,今后请你好好待她。我一阵心酸,眼里噙着的泪也突然涌了出来, 迷离了我所有的视线。为了掩饰这种失态,我迅速挂上电话。 候车大厅里挤满了人,长椅上也横七竖八地躺着等车的旅客,四周散发着一股 很令人不快的气味。我瞧瞧面前排着长长的队,又看了看表,时间还早。 小林…… 远远有个声音在唤我,我抬头一看,竟是何伲和小帆来了,她们为什么会来? 来送行?还是? 此刻,我突然很希望自己可以遁身而去,但我不能,我只有傻站着,等她们一 步步走近。眼前恍然出现了昨天晚上的情形:灰暗的一个包厢里,面前放着一瓶啤 酒,我盯着着电视里晃动的画面,也盯着墙壁、沙发、茶几,我观察着它们怎样一 点点和我一起从黑暗中走出来…… 你真的要走?小帆的眼睛红红的,泪光莹然。 我苦涩地笑笑:是我对不起你。 知道吗?何伲告诉我,如果我不来找你,会是件终身遗憾的事。 我摇了摇头,低声说:可是,你们在一起多好啊!你,不会有什么遗憾的。 什么?你果真是这样想的?小帆的声音里含着一种我说不清楚的感情,姑且称 之为喜悦吧! 因她的这份喜悦,我的喉咙突然被堵住了,酸酸的,又是说不出话来。 何伲望着我们,坚定地说:小林,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何必再去强留?昨天 是昨天,今天是今天……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