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长灯不语(上) 杨立功上了初中二年级,正赶上我们国家政治风波震动高校;乔月兰工作的这 所省属师范学院学生工作没有作好,老校长被调到市属图书馆编写资料,搞了十年 政治工作的乔月兰成了这里历史上的第一任女校长,再加上其夫常年在日本搞药物 开发,二人根本无心也无暇顾及家庭和子女。大哥乔月清在迈入九十年代的第一个 春天里终于在德国开设了自己的工厂;乔月明留在老家,也是在参地与办公室之间 奔忙得团团转,值得让他高兴的是他有了自己的儿子,在他二十九岁的时候。 家里现在有五个小孩子了,这实际上是一个可怕的数字。 笑梅上了高中,成绩平平,但学业繁忙竞争压力很大,虽然她是一个很懂事很 要强的女孩,但她处于一个需要人们的理解和关怀的青春期;杨立功也是个乖孩子, 但他来历特殊历史背景复杂大家都怕说错话伤害他的自尊心所以对他需要小心翼翼 ;张仲文随着年龄和各方面知识的增长和他父母的常年不在身边管教,变得越来越 飞扬跋扈,其身心发育十分畸形;乔笑茹天生是一个地主小姐,而且是那种各种儿 童问题集中在一身的那种,新出生的小宝宝占用了两位老人大部分的时间和精力, 所以一天下来,两位老人的脸上都带着中国传统家长式疲惫而又幸福的微笑。 时间施加在人身上的微妙变化他们也只有他们可以发现。笑梅总有意躲避杨立 功,但是如果一有机会可以和他在一起她就会特别腼腆;杨立功越长越象他死去的 父亲,性格老实憨厚是使他在家里显得特别受欢迎,当然这与心眼奇多机关算尽的 张仲文和他产生的对比有相当程度的关系。不过可能是杨立功的这种人格魅力,使 得连平时在邻里和学校作威作福的张仲文都很听他的话,如果晚饭做的是张仲文不 爱吃的豆角或是饺子什么的,那么只要叫杨立功对他水两句好话就可以搞定了。张 仲文的恶习是不吃饺子馅,不吃鸡蛋清,那么杨立功在哄他的时候会主动分工,剥 了饺子皮或鸡蛋清自己吃把饺子皮和蛋黄给小文;也许是对他这种伟大的牺牲精神 的爱戴,张仲文心情不爽或想发脾气的时候,毒手都伸不到杨立功身上。 这又是一个晚秋的下午,天已经很凉了,不到一天地上就落了厚厚的一层杨树 叶子,杨立功正在院子里扫地呢,就见张仲文从外面火烧屁股似地跑回来,出了一 脑门子的汗,惊慌失措。杨立功没好气地问他:“小少爷。不是你爸爸回来了吧? 给你吓成那样!” 张仲文见了他,眼睛眨巴眨巴很犹豫地过来,说:“大功哥,我朋友有难了, 怎么办?” “哦?大勇又叫他爸给打了?” “不是他们啊……哥,你帮我个忙吧!时间来不及了,只有用你赌一赌了!” “呸,不是又三缺一吧!我没有空陪你们玩。”杨立功虽然承认自己的麻将水 平在三年来有了长足的进步,但他对张仲文三天两头的无理纠缠十分讨厌,他对麻 将的瘾不大。 “不是啊,等你救命啊!”张仲文真的很紧张,说话都哆唆。 “到底怎么了?”杨立功察觉到发生了很非常的事情,摸着小文的头说。 “大功哥……你怕打雷吗?”张仲文很严肃地问他。 “……?” “你怕吗?” 杨立功微笑着用大哥哥的口吻说:“小文,打雷是一种自然现象,是空气中的 ……”没等他说完,就被打断,只听小文说:“你怕不怕啊?” “当然不怕了!”杨立功很有男子汉气概地拍拍胸口说。 “那就好了,跟我走!”小文拉着他的胳膊就往门外跑。“你干什么,你要带 我到哪里去啊?” “哥,好人有好报的。你帮我的朋友这个忙,他们将来不会亏待你的!”跑在 路上张仲文皱着眉头说。 “你不是拉我去打架吧?” “打架才不找你呢!” 连跑带颠地张仲文拉着杨立功来到郊外的一快空地上,那里一个人也没有,只 有一棵老树阴郁地贮立在一个小山丘上。这时候杨立功发现不知道为什么天变得很 暗,天上黑云滚滚,狰狞可恐;他慌了,说:“小文,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天要 下雨了,咱们快回去吧!” 可是张仲文没有理他,跑到那大树前,蹲下来;杨立功发现原来那树下有一个 大洞,只听张仲文对着那洞说:“不是我不帮你们,可是谁叫你们早不告诉我来着, 都到了火烧眉毛的时候才想起找我,我没有办法只有找我哥了,好赖他也是个人, 估计问题不大;好了,只有碰运气了,不过我先丑话说在前头,万一你们躲不过此 劫,那也是天意,我会给你们烧纸钱的!”说完他回头拉着杨立功来到那树洞前, 神神秘秘地说:“哥啊,考验你勇气和胆量的时候到了,你不说你不怕打雷的吗? 一会儿这里会响三声雷,你挺直了腰什么也别想,雷声过后就什么事都没有了,我 晚上给你借圣斗士星矢的二十六册看!”说吧溜到杨立功身后抱住他的腰,缩在他 身后躲了起来。 “记住啊!你心里想你是个好人,你是世界上第一的好人……那雷就打不到你!” 杨立功被搞糊涂了,他觉得自己现在的姿势很可笑,象是一个被绑在大树前要 英勇就义的革命烈士。他刚想问小文这是什么游戏啊,就见到说时迟那时快,他头 顶不远出聚集起一块黑得不透亮的阴云,平地里起了一股旋风,圈起无数树叶和沙 石,那风冷嗖嗖的,身后好象传来小动物的唉鸣,听起来十分凄凉绝望。张仲文好 象也很害怕,在他身后颤抖,可是还在小声地说:“哥,你不是入团了吗?你就想 你入团宣誓时候的那种心情,你什么都不怕,你是大好人……” 话音未落那云里“轰隆”一声,一团蓝色的火球撕开黑暗,一眨眼的工夫就向 杨立功飞来,杨立功吓得头发倒竖,脸色惨白,可是就在他恐惧的瞬间那火球贴着 地打了个转飞向了一边,“呯!”的一声落到地上,炸开一个大坑。 杨立功差一点儿就昏过去了,可是张仲文似乎更害怕,他死死地贴着杨立功, 呼吸急促。杨立功哑着嗓子说:“……小文,小……文,这是,什么……啊?” 没等他回答,就见那云里好象伸出手一样的五道闪电,发出呲嵫地响声,凶狠 地朝他们站着的地方抓来,杨立功这次喊了出来:“妈呀!”就想跑,可是被张仲 文抱住没跑动,那闪电擦着他的头发划过,撞到树上,火花飞落溅到身上,烧得他 “嗷”地一跳。 那云团旋转起来,风刮得更猛了,杨立功盯着天空看,发现那云好象在酝酿能 量,仿佛有一个巨大的东西藏在云后在喘息。张仲文不知道是昏过去了还是故意不 出声,抱着他哥连气都没了,杨立功腿已经僵硬,动都不敢动,只有乖乖听天由命, 心里却把张仲文骂了一万遍,每次这个小东西一缠上他一定不会有好事。 等了好久,终于听那云层里发出一声巨响,一道金黄色的光闪耀着,隐隐约约 中雷声大做,杨立功感到天摇地动,自己的每一块骨头都在咯咯做响;最后一声雷 真是惊天动地,杨立功头皮发麻,险些就倒在地上。雷声过后,那云团分成两半, 一东一西散去了;一切恢复平静。这次他心理有准备,反而不那么害怕了,等那云 渐渐散开,天空也亮了起来,好象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杨立功甩了甩头上的汗,回头看向张仲文,只见这小孩一脸蜡黄,表情凄迷, 就象他看动画片之后那种中邪的神情一样,只不过明显看得出是吓的。杨立功生气 地说:“你就是要我来看这个?!” 问了他几次他都没有回答,好象吓傻了一样。 杨立功又气又恼,心想,你要我来看这个,我没什么事你却吓傻了,他摇摇小 文,“喂!喂!” “啊……”张仲文吐了一口气,“大功哥,没事了?” “我哪里知道有没有事!你个小鬼头带我来这里就是看打雷的吗?你知不知道 在树下面是很危险的?” “嘿……”张仲文如释重负地笑了出来,他对那树洞里喊道:“喂!没事了, 算你们命大!回家看老婆孩子去吧!” 那树洞里传来呜呜欢快的鸣叫,杨立功就见到两只小狗大小的东西“嗖”地从 洞里钻出来,大尾巴摇摇抖落一身泥土;一只毛发红,眼睛尖尖的。一只呈土灰色, 长了老鼠一样的鼻子。它们一下子就窜进了前面的荒地里。 这时候张仲文用很崇拜的眼光对这杨立功说:“大功哥,你真厉害!” “小文,你又搞什么鬼?”杨立功生气地问他。 “嘿……大功哥,你要我怎么感谢你?” “不用了!和你在一块儿我摊不上什么好事的,快回家吧!说不准什么时候下 雨呢!”杨立功拉着他往回走。一边走就听张仲文花言巧语地讨好他,杨立功被他 唠叨得心里烦,就索性走在前面不理他。走到一个十字路口,就见到远远地有两个 小青年站在田埂上,朝自己挥手。张仲文见了面露不快,先迎了上去,杨立功从没 见过这两个二十多岁的人,怕小文受欺负,也追过来,就听那两个小青年对张仲文 说:“张大哥,这次亏了你,要不然我们真完了……” “要谢就谢我大功哥吧,是他心眼好。”张仲文昂头挺胸说,好象熟识他们。 杨立功打量着这两个人,长得都很秀气,打扮平常。只听其中一个人转过头来对杨 立功很感激地说:“大功哥哥,今天你仗义相救,大恩大德我们兄弟一定不会忘记 的,将来你若是有难,我们会为你两肋叉刀……” “……行了行了,你别这么跩,他听不懂的!”张仲文打断他的话。杨立功被 搞懵了,这两个人看上去要比他还要大几岁,竟然管他叫哥,他不仅好笑地问: “你们是谁啊?你们认识小文的吗?”而人相对一笑,对杨立功说:“我们和张大 哥是老朋友了,今天有麻烦大事来求他帮忙,还连累了你,真是过意不去。大功哥 哥,我姓胡,他姓黄,我们住在后山的老营里,有空来玩啊!”说罢就点点头下了 田埂,走到小路上,不一会儿就没有了踪影。 “你都是在哪里认识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啊?”杨立功揪着张仲文的耳朵说。 “哎呦,你别乱说,他们会听见的!”张仲文鬼鬼祟祟地陪着笑。 “你头前里答应我什么来着?”杨立功严肃地说。 “给你借连环画看!” “那你还摩蹭什么?” “大功哥你看——狐狸!”张仲文朝他身后一指,杨立功寻声望去,身后什么 也没有,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野草。他回过头的时候,张仲文已经拔足狂奔出去很 远,还对他做鬼脸。杨立功知道上当了,慌忙去追他。两个小孩在田间的小路上追 逐起来,杨立功毕竟大一些,没费什么周折就撵上了张仲文,可是就在要捉到他的 一刹那,张仲文被一个土坑一拌,“啪”地摔在地上。杨立功还没反应过来呢,他 已经抱着腿呲牙咧嘴地苦着脸喊起来:“啊呀!我的腿摔坏了!” 杨立功不知有诈,着急地说:“快我看看,摔哪儿啦?” 张仲文苦着脸喊道:“看什么看,还不背我一下!都怪你!” 杨立功不敢再触他眉头只好背起他,十三岁的杨立功很有力气,但背着这个养 尊处优而肥肥的小少爷也还是有点吃力。可是剥削阶级才不管劳苦大众的死活呢, 张仲文逍遥自在地趴在他哥背上举目四望,只见秋收后无边的田野上野花点点,阴 霾散尽后的天空秋高气爽,云霞灿烂;他不禁得意起来,竟然哼起歌。杨立功见他 高兴了,就说:“小文,不疼了吧?” “疼!谁说不疼!你快点走啊,一会儿回家晚了都是你的责任!” “好,好……” 张仲文靠在杨立功的身上,闻到他身上出汗的味道,觉得十分亲切,伸出鼻子 夸张地嗅起来。杨立功被他来回抽气搞得很痒,就笑着问他:“你干什么啊?” “大功哥,我要是女孩儿,将来就嫁给你!”张仲文不知道是被那味道给迷惑 了,还是一时冲动,竟然不自觉地说出这种话来;天地良心,他说的是真心话,童 言无忌,却把杨立功说得哭笑不得。 “你要是女孩儿我将来也不要你!” “呸!我怎么啦?我很讨厌吗?你为什么不要我啊?你怕我是不是?”张仲文 恼了,用手掐他哥的脖子。 “哎呦……你别闹……我不是怕你,也不是讨厌你。我是你哥啊!” “是我哥又怎么样?你知道吗,旧社会表兄妹结婚很正常的。咱家后街的二狗 子他妈和他爸就是表亲……再说了……”他没有继续说:再说你也不是我亲表哥。 “所以那个二狗子傻,快十六了连五毛一块的钱都分不清!”杨立功没好气地 说。 “嘻嘻……大功哥,其实我知道你为什么那样说,你看上笑梅姐了,对吧!” 张仲文把嘴轻轻贴进杨立功的耳朵小声地说。杨立功生气了,一下子把他放下来, 扔在地上,红着脸说:“小文,你怎么可以这样说你的哥哥姐姐呢?” 张仲文见他真的发怒了,连忙站起来,笑眯眯地陪不是:“大功哥,我跟你说 着我玩呢!”杨立功见他站起来十分稳当,皱眉头问:“你的腿好了?” “好了好了!”张仲文拉着他的胳膊说:“大功哥,咱俩快回家吧。回去我给 你借连环画看!” 杨立功知道自己又受骗了,他一下子钳住了小文的手,把他拌到在地上,没头 没闹地在他的胳支窝里一顿挠,痒得张仲文哈哈大笑,笑得他上气不接下气,杨立 功说:“还敢不敢了?”张仲文虽然笑得厉害,但还是咬紧牙关就是不求饶。杨立 功挠得更厉害了,最后两个人都滚在了地上,撕闹了好久张仲文才意尤未尽地说: “哥我不敢了……” 杨立功扶他起来,给他拍拍身上的灰土。说:“快回家吧。” “嗯!”张仲文乖得都不自然。 走了没几步,杨立功就又对张仲文说:“我看我还是背着你吧!” 张仲文惊异地看了他哥一眼,还没开口就听杨立功说:“我看你笑得都没力气 了,我背你走得快些!” 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张仲文怎会放过这送上门的买卖。他笑笑说:“大功哥, 你真好。”就一窜上了他的背。两个人就这样走在田野上,不紧不慢,高高兴兴。 其实杨立功没有说的是他喜欢小文身上那种花草香的味道和背着小问的时候那一种 莫名其妙满足的感觉;张仲文也没有说的是,他其实根本不怕别人挠他胳支窝,他 笑是想让他哥继续亲近他。 那时候两个小孩子的眼睛里,看到的只是秋天宽广的天地。而他们又怎么会知 道,就是这清清世界,滚滚红尘里,稍不经意间,人们就会走上一条前无边际、后 无去处的尘缘长路;弹指云烟中,就会和一些是非对错终老无解、喜怒哀乐一生执 著的事撞个满怀。虽然时间可以消磨一切,七情六欲生老死病只不过是来去匆匆的 人世泅游中的一场流程;可是怕只怕,菩提明镜慧光未起,空色凡心灵犀已动,纵 使有大智大慧大悟大勇,到头来也是寒冰烈焰亦难言悔,舍生忘死笑入轮回;古来 大千世界,生灵万种,有又几人敢说自己是圣贤,清清白白坦坦荡荡地立于这前因 后果之外,全身而退毫发无伤地飞得出这天地间有形无形的手掌心? 这一年冬天的假期里张仲文很早就到他师傅那里去了,家没有了他倒冷清起来。 每天晚上小文对着他哥耳朵的评书连播也没有了,杨立功心里空落落的,眼巴巴地 盼着过年。笑梅因为是高中生了,假期都在补课,一天连个人影也难见。笑茹每天 跟腚虫般地缠着他,他哄得都头疼。他同母异父的弟弟小宏刚刚会喊爸爸妈妈,家 里的老人围在他身边团团转,也顾不太上其它孩子。好在周围还有几个小伙伴可以 和他玩,要不然杨立功真不知道这漫长的假期要如何打发。 午饭后的晴天,地上的雪闪闪发亮,照得人睁不开眼睛。杨立功和青海他们约 好了要到江上去砸冰钩鱼。他们站在张大勇家的门口喊张大勇一起去,可是没想到 有一辆装满了圆木的大卡车窝在他家门口的雪地里把门堵死了,没有办法大勇只好 从篱笆上跳出来。 “你爸怎么肯放你出来?”林森好奇地问大勇。 “嗨,我爸最近打麻将赢钱了,前天晚上到现在胡了两千多块,他都快乐疯了, 哪有闲心管我?”大勇不知是高兴还是埋怨,冷笑着说。 “你爸爸也真是,就知道赌博,有事没事瞎管你!”青海也抱不平。 “俺爸咋了?别看他厉害,可是他真痛我,过年买炮一买就是一百块钱的,你 们谁行?”大勇得意洋洋。其它人不说话了,在北方,过年时候大人给小孩子买鞭 炮的数量是一项衡量父爱的指标,也是他们互相攀比互相竞争的一种资本。听大勇 一说他们都没话了,他们知道大勇的话不假。 张大勇一看,就又笑着说:“俺爸说了,他今年要给我两百块钱的炮!” “那么多你放得了吗?”林森不满地说。 “嘿嘿……”大勇咧嘴。 他们几个人轻车熟路地来到了江边,只见那结了冰铺满了雪的江玉带一样盘绕 在绵绵群山下,上面有很多活蹦乱跳的小黑点,都是小孩子在玩。大家都很兴奋, 呼喊着坐着冰滑梯下到了江面上。到了江面踩在厚实的冰上小个子的林森忽然想了 起什么似的望向北边,呆呆出神。青海知道他的意思。感叹地说道:“小文在这里 就好了,他假期从来没有和我们一起玩过,也不知道他在他师傅那里都干些什么。” “对了!我们去找他啊!随便到灵月寺里去看看哪里倒底有什么好玩的,小文 从来都不对我们说的。”大勇突发奇想。 “你疯了,好远的。天黑都走不回来!”青海说。 “不会的!”林森擦了擦寒气凝霜的眼镜说:“平时之所以到那里远是因为江 桥修得太远,到灵月寺去要绕一个大圈,现在是冬天,我们直接从这里翻过西山走 不远就会那里。天黑之前一定可以回来的!” “瞧,俺家林森就是聪明!”大勇模仿着林森他妈妈的腔调说。 “而且听大人说,灵月寺是不让外人进的,一定有什么宝贝在里面。我们这算 是一次探险!对了,我们组织一个探险队吧!大功哥,你当探险队队长好吧!”林 森白了大勇一眼继续说道。 “大功哥你说呢?”大家一起问道。 “好……好是好,可是今天太晚了,不如我们明天再去吧……”杨立功挠了挠 头说。 “大功哥说的对,我们今天晚上好好计划一下。那山路不太好走,我们要有所 准备,这次我们的行动要保密的啊,大人知道了可是一定不会答应的。”青海很稳 重,考虑问题也周到。 于是一个激动人心的计划开始在这几个孩子中酝酿起来;他们倒不是特别想见 张仲文,只不过这是一次具有冒险性质的出游,小孩子都喜欢这种挑战,一点点危 险,一点点夸张,毕竟穿越冬天的山林谁都没有尝试过,更何况披着神秘色彩的灵 月寺对他们也有这莫大的吸引力。 在一切都还没有具体落实的时候,这个小小的探险队的一系列官僚制度就先确 立起来。杨立功年纪大脾气好受人爱戴,理所当然是队长;方青海有远见做事仔细 于是成了政委,林森比较有主意便自封为参谋,至于张大勇个头大身体强壮就是开 路先锋,总之都有头衔,大家都很满意。那天晚上他们详细制定了行军路线,甚至 准备了粮草,以至于当他们跨过江爬到小山的雪地上的时候,杨立功差别一点就真 把自己当成了智取威虎山的杨子荣了。 其实灵月寺就坐落在沿江县山中公路的一侧,要是走大路很简单就可以找到。 而这一群小孩偏偏选择了抄进路爬山,既从西侧的山沟里横穿再爬上一道山岗绕到 灵月寺的后面。他们走的林子都是开发过的,不是自然保护区的地界,所以没什么 危险。但是孩子们喜欢给自己制造气氛,他们都幻想着自己是冒险游戏中的英雄, 勇敢无畏地跋涉在一片充满了未知与惊喜的世界里。 冬天的山林里落叶松安静地披着冰雪伫立在山岗上,枯黄的野草淹没在白白的 雪里,偶尔露个头;老鸦哇哇地叫着,从一棵树顶飞到另一棵树顶。他们几个人站 成一排,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没过膝盖的雪地里走着,那嘎吱嘎吱的靴子踩在雪上的 声音清脆悦耳,在山谷里传得很远。大家都很兴奋,天气也很照顾情绪,一大早天 就很晴朗,也不是很冷,风可以说是轻柔的,吹落树顶晶莹的小雪花,片片撒落在 他们的脸上身上。 “大功哥,你真厉害,你发现没有,小文平时那么倔那么傲的一个人,谁他也 不放在眼里,狂着呢;可是你来了以后,他好象特别听你的话,对你一点也不凶。” 青海中肯地说。 杨立功微微地笑了一下,心里苦水翻涌,但嘴上还是说:“那是你们不了解他, 其实他和你们一样,也是个平常小孩,只不过他接触的东西要多一些,鬼心眼多罢 了,别看他天天神神道道的,那都是唬你们呢。” 林森紧跟在杨立功的身后,喘着气说:“他可是蛇精托生的啊,我姥姥说他有 一双阴阳眼,他可以看见鬼,我们问他鬼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他从来不告诉我们。 可是有一次他路过我姥爷家门口,就对我说我姥爷回来了。我姥爷死了好几年了, 我以为他吓我,结果当天晚上我妈妈就做梦说看见我姥爷回来对她说,他家的后房 梁坏了,漏雨。后来到了七月十五我们一家去给我姥爷上坟,见他的坟后面的土翻 开了,棺材露在外面。” “行了,你们别说这些鬼啊神啊的了,怪吓人的……”大勇环顾四周,只见几 坐孤坟从林间的空隙露出来,气氛十分之悲凉,大家都伸了伸舌头,不做声了。 走了很久都是下坡路,终于到了要翻山的时候了。他们手拉着手抓着松树的树 干,一个劲地往山上爬。好在那山不高,接近中午的时候就来到了山顶,人人都出 了一身汗。来到山顶的时候,正瞧是正午阳光最明媚的时候,一抬头闯入大家眼帘 的是远方林海上银光四射,辉映天宇的长白山主峰,它屹立在那蓝蓝的天边,遍体 积雪好似冰雕玉刻,山形在冬日里更加威严壮观,尤如莽莽山林上海市蜃楼般浮现 的一座高台,只是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才有福分到那仙境里去一游。 “大功哥,你看,灵月寺在山那边……”杨立功寻声望去,只见脚下山坳里一 片密密麻麻的松林间,露出一片绿瓦红墙。“对了!就是那里啦!”我妈妈带我去 烧香还过愿的,我记得是那里!“林森兴奋地说。 “好吧,我们下山,小心点!”杨队长下了命令。 -------- 天鹰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