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破色(下) 高中的第一个元旦,例行公事般地组织元旦联欢。张仲文等人参加了一半,就 对这集体卡拉OK完全失去兴趣,中途开溜,跑到张大勇家去找乐子。大勇初中二年 就退学了,他和他妈妈都觉得他不是上学念书的料,不如回家里干活挣钱来得实在。 于是大勇就学了开车在家里跑买卖,几年下来,简直要比他爸爸当年还要风光。大 勇肯吃苦,又能干,夏天倒水果服装冬天卖鞭炮年货,他是捞钱的耙,他妈妈是装 钱的匣,母子二人把日子过得倒也红红火火。也就是大勇还小,要不然他妈妈早就 给他说媳妇讨老婆了。 那几天天太冷,大勇闲着没事做,早就想邀约小哥们一起打麻将吃火锅,无奈 其他人学校里太忙,根本倒不出功夫来玩。今天机会难得,大家聚在一块儿,又吃 又喝,想闹个通宵。 到了天黑,大勇他妈妈出去串门了,大勇突然神神秘秘地对大家说:“你们这 群大学生,看书都要学愚了,今天我给你们开开眼……”说罢关上门,拿出录像机, 又从炕沿底下摸出一盒没名的录像带,嘿嘿笑着。 “这是什么啊?武打还是枪战啊?”林森激动地说。 “哼……小样,既有武打也有枪战……这可是真刀真枪地干啊!”大勇笑得极 其诡秘。 电视上一片雪花过后,在一间浴室里出现了一个女人,她很平静地面向观众解 着衣服扣。外衣很快就被脱到了地上,露出她高耸的胸部和俗艳的乳罩。她娴熟地 把双手背过去,看样子是在解那后面的拉环。 稳重的青海现在看起来更稳重了,不,应该说是僵硬;林森被吓到了一样,眼 睛直勾勾地盯着电视,一动不动;大勇看着他们的表情,暗自发笑。接着那女的三 下五除二把自己脱得精光,赤裸裸地在镜头前在淋浴喷头下用水冲自己的身体—— 但她的目的好象不是要洗澡,而是故意在水流前摆弄自己的身体及她的各个部位… …生怕大家看不清楚还有很多特写——嘴唇、胸部、腰、以及女性最为隐私的地方。 而且这录像里还搭陪了一首很可笑但很有诱惑力的曲子,那女的随着音乐在自己身 上轻点柔搓,搔首弄姿。时不时地还媚笑一下,鼻孔里哼出一声暧昧的声音。这下 可好,屋里的几个半大小子都被勾了魂一样,木偶般在电视前呆呆地仰脖随着那丰 乳肥臀辗转腰肢目眩神迷。 大勇在社会上混了一阵子,这种东西早就见怪不怪了,他很有成就感地看着周 围的纯情少年接受他的特殊教育,他眯着眼睛看着面红耳赤的青海和林森,发出得 意的笑,转身望向小文,只见张仲文困倦地叹了口气,很是无奈地对他说:“你就 给我们看这玩意儿啊?” “怎么?小文?你看过的?”大勇有点吃惊,他发现张仲文似乎丝毫不感兴趣, 那一幅百无聊赖的嘴脸和大汗淋漓遍体僵直的林森和青海形成强烈的反差。张仲文 固然要比他们小一些,可是也有十四五岁了,见了这活色生香怎会一点反映也没有 呢?唯一的解释就是张大仙见多识广,对此已很有阅历。 “这就是所谓的黄色录像带吧?都说国产的没意思,如今一见果然不出所料。” “小文,那你看过外国的?啊!你爸爸和舅舅总出国,他们一定带回来过外国 的带子看是吧!?”大勇眼睛发亮,感动地对他说。 “啊呸!我家人才不看这种东西呢……他们都直接去夜总会什么的……嘿嘿。” 张仲文神秘地说。 大勇见青海和林森木头人一样坐在那里,坏坏地一笑,对小文说:“唉!要不 要掏掏鸟窝啊?现在货可一定很大!” 张仲文狞笑点头,二人会意,悄悄绕到猎物身后;青海林森看得入神,天塌了 都不知道。说时迟那时快,大勇一只手直奔青海裤裆,小文也摸到林森两腿之间, “哇噻!”二人同时故意大叫:“不会吧!!”果然隔着棉裤那里面是隆起坚硬的 物事,而且还散发着热量。青海林森反映过来,一把推开他俩,青海羞得脸通红: “干什么,大流氓!” “哈哈哈……”二人狂笑,“问你们自己啊?为什么会这样啊?”大勇质问。 “……废话,我们是男人啊,看了这个当然会……”青海支支吾吾地说。 “哼!算了吧,你们两个才是大流氓,看了女的洗澡就想入非非了吧!”张仲 文脸不变色心不跳义正词严地指着他们说。 “你……”林森刚想说“你还不是一样”可是他发现张仲文真的很镇定,一点 也不象自己那么激动,好象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我?我才不象你们呢,没见过世面!就凭我一身道行,这骚货那几招连爷爷 的皮儿都擦不着,要是这种东西也让我动了凡心,那可真让人笑掉大牙了。”张仲 文半坐在炕上,似笑非笑冷笑加苦笑地说。 大家知道张仲文不是普通老百姓,嘴上虽然不满,但心里却的确是相信他的话, 也不由得暗自佩服他的道德修养和超强定力。 就在他们说笑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镜头里出现了一个男的。那家伙模样看 起来斯文,可是做起事情来真是爽快,谁知道他怎么就三言两语就把那女的给搞到 床上去了。宽衣解带之后并无废话,好象也不在乎是在镜头前,一番狂野之后大行 其是,真的是象大勇说的那样:“真刀真枪地干了起来”。 或许是他们做的很精彩,或许是观众都被吸引,总之屋子里一下子就安静了下 来,只有那从电视里传来的淫声浪叫,那里面叫一声,大家的头发就跟着跳一下; 看到高潮处只听张仲文嫌恶地说了一嗓子:“无聊!你们看吧!我要回家了!” 大勇回头说:“怎么看得好好的你就要走啊?” “哼……你们太低级趣味了……你们自己慢慢欣赏吧,我姥姥等我回家呢。” 说着穿了鞋就要出门。大勇喊:“我送你啊?” 不你用了。你陪着这两个流氓好好看吧。“张仲文走得慌慌张张的。 “嗯……真是妖精,这么过瘾的东西都不看。”大勇迷惑而无奈地说着,那边 上林森和青海目露凶光,鼻孔都要冒血,除了电视什么也不知道了。 张仲文顶风冒雪地回了家,姥姥一见他进门就发现他脸色不对。把他叫过来上 下打量了一番,摸着他的脑门说:“小文啊,你吃点药吧,我怎么觉得你有点发烧 呢?” “我?有点吧……”他抱歉地笑笑,好象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 “你吃过饭了吗?”姥姥又问。 “在大勇家吃过了。”说完他匆匆跑回自己的小屋。他开了台灯,换了衣服, 随便找了一本什么书看了起来,忽然姥姥敲门拿了一杯热水进来,手里捧着几片药 对他说:“你把这个吃了,外面那么冷你跑了一天,怕是要感冒。” 看着姥姥慈祥的面容,他乖乖地吃了药。姥姥让他早些睡觉,因为明天还要上 学。姥姥刚要出去,就听张仲文用一种微弱的声音在说:“姥……你说我是不是一 个坏小孩?” 老人没有听清楚,转身来到他身边,问:“小文你说什么?” “姥,你们是不是都觉得我很坏,我从来都不象一个小孩,你们都很怕我的是 吧?” 老人笑了,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温柔地说:“你怎么是还小孩子呢?你都这 么大了,姥姥的小文都已经都是大小伙子了……再过几年就要说媳妇了!”说完在 他的鼻子上一捏。 张仲文没有笑,他忧伤地又问:“姥,我是妖精啊……你不怕我吗?” “这孩子,你别听那帮人瞎说。世界上哪里有什么妖精,你是我的小文啊,姥 姥的乖外孙。” “如果我真是一个妖精呢?我和别人不一样的……我……” 姥姥捂住了他的嘴,不让他再说话。“你要是妖精也是我的小文,我的小妖精。” 姥姥陪他说了一会儿话就出去了。留下今天心情特别奇怪的张仲文独自在床上 发呆。他心跳得厉害,耳鸣,混身发热,原因不明。他无聊极了,眼光一扫看见杨 立功留给他的小熊饼干放在桌子上,他拿过几片,观察着可爱的小东西。这是一种 面向幼儿设计的小食品,因为掺了巧克力粉的原因散发出深棕色,用模子压成一只 只憨态可鞠有两只耳朵的小熊,眼睛的部分是黑色的巧克力,点在他们的头上,使 那些小熊看起来呆呆的,用一种好奇的眼神在看着世界。有的时候张仲文都不太忍 心把它们吃下去,能这么看着就很好了,而且他一直怀疑那些小熊都是有灵性的, 可以听懂他在说什么。 他看着看着忽然从床上坐了起来,他挑出两只小熊来,左手一只右手一只,左 手的小熊开始和右手的小熊对话。 “你什么时候放假回来啊??你是不是在大学里面交女朋友了?” “没有没有啊。保证没有。” “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就又要到我师傅那里去了,你就听不到我给你讲杨家将的 故事了。” “可是我们还没有放假啊。” “你们学校真讨厌,放一把火烧掉算了!” “小文你怎么那么坏啊?动不动就要杀人放火的。” “我喜欢啊,你能把我怎么样?” “小文你有没有好好学习听姥姥的话啊?” “有啊,期中考试我是班级第三名。” “你怎么不考第一名呢?真苯!” “枪打出头鸟,第一名压力多大啊,第三名很好啊,不会有人和你抢,也不会 有人嫉妒你。” “你要是考第一名大功哥奖励你。” “你有什么东西可以奖励我?我才不要饼干呢,哄小孩子的东西。” “那你要什么?” “我想想……” “别磨磨蹭蹭的,快说。” “我要……” 那两只摇摇晃晃的小熊停止了对话,配音演员双手凝固在空气里。他举着饼干 眼前却是另外一幅景象,那是波光粼粼的水下,对面是杨立功微笑的脸庞,他漂浮 在水中,杨立功的双臂围拢,那凄迷的黑眼睛认真地看着他,哥哥没有温度的嘴唇 碰触在他的脸颊。刹那间他不再呼吸,他不再思考。 “我要……”小熊动了一下。 “我要……我要……” 小熊什么也没得到,张仲文的手一松,它坠落在床上。 张仲文知道这房间里没有别人,那些小熊的对话不会被任何人听去。可是他说 不出来,他怎么也不敢说“你要是再亲我一下,别说是班级第一名,就是世界第一 名我也考给你看看”。他被自己这种看似合理但是没有依据的要求和希望所镇惊了。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想法,被他哥亲一下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在他原来在 心里一直都历历如新念念不忘的却是那一瞬间的感觉,在被窒息被淹没之前的那一 秒钟的接触。他还想再体会一次,或者说,他不想只要那一次。 张仲文毕竟是张仲文,修炼千年道行高深,斩妖锄魔战无不胜;这小小杂念岂 能让他挂怀。他张开嘴把两只小熊往里面一扔, 嚼巴嚼巴出去刷了牙就上床睡觉 了。 可是脱了衣服王被窝里一钻,闭上眼睛之后他就发现自己的脑海里竟然是先前 看过的录像片里的场景。他在心里骂了一句他妈的,就开始念师傅传授的各种经文 回想诗词歌赋以及马克思列宁主义著作。可是那床那屋子似乎更清晰了,一个人隐 隐约约地出现在他面前,让他三分惊奇七分兴奋的是那个人不是那个洗澡的女人, 而是更接近于那个一丝不挂的男人。! 张仲文心里的四书五经风卷残云般没了影,他的世界里只有这样一个裸体的 (不是很清晰)男人的影像。健壮的肩膀,宽阔的胸部,和……熟悉的下巴。那个 人很不要脸地朝他走过来,用东方人特有的暗黄色的肌肤贴进张仲文。伸出手来, 不是女人那种柔软的无力的手,而是粗糙的很有质感的手,在他的脸上目的不详地 抚摸着,调戏着,张仲文又骂了一句他妈的你要干嘛,可是人家似乎没有听见,更 加放肆地在他的腰他的脊梁上揉搓起来。张仲文浑身发软,发颤,发抖,最后是发 热。含在口里那句“住手”融化掉了,他靠近那个人,想看清楚他倒底是谁。终于 他的鼻孔里闻到了一股熟识的气味,那个人也抬起头来,浓黑的眉毛,高耸的鼻梁, 温柔的眼睛,不是他的大功哥又是谁? 大功哥拥抱着他,张仲文感觉到自己似乎也完全赤裸一样。火热的身体交结在 一起,磨擦出带电的火花。大功哥轻声地在耳边说:“小文,你想我么?” 此时此刻张仲文是没有伪装的张仲文,他不需要再逞能作大仙,他乖乖地回答 :“想。” “我也想你啊,我的小文。”大功哥把脸靠得很近,终于他把嘴唇贴在了张仲 文的身上。 庄子在做梦的时候梦见自己变成一只蝴蝶在飞舞;弗洛伊德说梦见飞行是人类 性欲望被压抑的体现。贾宝玉在梦中与神女的化身秦可卿那里接受性教育乐不可支, 却在醒来的时候被使唤丫头花袭人趁火打劫破了童子之身。佛家口口声声说六根清 静无欲则刚,你看那西天极乐光明殿上,反弹琵琶舞袖飞天,哪个不是三点尽露姿 色撩人?若是讲空既是色色既是空的理论来搪塞,说那些菩萨罗汉各个都是慧眼灵 通,都能将色相皮囊置之度外,红粉佳人不过是盆景摆设艺术装修,姿色穿眼过佛 祖心中留,他们怎不找那吃人的罗刹喷火的夜叉,在雷音寺里弹歌起舞,更不能更 让大家体会众生疾苦,有益修为?亚当夏娃在伊甸园里吃得饱饱的一天到晚没事做 闲得磨牙上帝也不是不是不知道,非得特意告诉人家那是禁果不能吃,要真不想让 人吃你那么能耐便找个地儿藏起来不说不就完了吗?这事就好象在大道中央放一盒, 里面写上:逗你玩;外面写上:都别看,最后主管精神文明建设的老头老太太在旁 边蹲坑,就等人看完之后说那句“操你妈的”他们好开条罚款一样。亚当夫妻二人 就被罚了,他们被赶出园子以后上帝没事就偷着乐,心想以后可就有工人农民起义、 奥运会、名人绯闻和一百八十集电视连续剧看了。 凡上所述,无非是想说人间琐事,食为天,性乃大。虽食色性也,但人是一种 不完美的动物,即便分为三教九流,千根万种,在此问题上也是各个尴尬。世间性 事,一为交配,二为交欢,两者都是你情我愿才方能尽兴如意,管你是道德君子良 家妇女,还是富贵王侯人中龙凤,脱了裤子都是人,大家心知肚明,谁也别说谁。 长夜过后,清晨乍醒。张仲文知道自己已经不再是过去的张仲文了。虽然他知 道这一天早晚会来,可却没有料到是这样一个结果。他在洗漱的时候对这镜子看着 自己,他发现自己的脸上除了几颗讨厌的青春痘外,多了的是一种忧虑凝结的自信。 他从小到大面对过很多麻烦棘手的事情,他都能很轻松完美地解决;而他也相信, 发生在自己心里的这一件事,或许要花一些代价,但他也不是没有胜算。 只是,他还在想,那对与错的问题,是不是他能分得清的。 -------- 天鹰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