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高等教育 自从人类出现,就有了教育;而当人类学会欺诈,就有了高等教育。 1.张仲文终于来上大学了。 而且和他哥念一个学校。 这其实是一次有预谋的有计划周密准备计划长远的战役。 2.军训近两个月,让张仲文知道了远来世界上原本一些毫无意义的吃饱了逗人 玩的事情也是可以这样大规模群策群力地进行的。在军训其间张仲文发现了原来外 语系真的如传说中那样万红丛中一点绿,男生少得可怜。他们外语学院有五个系, 英法德日俄,听起来好象跟帝国主义列强似的,实际上阴阳不调,乾坤淆乱;每个 系平均不到十个男生,只占实际人口总数的15%.要不是男生个子高都站在前排,不 然那队伍一打眼扫去真的让人以为娘子军再世,穆桂英重生。 当然了,心理奇异的张仲文却管不住自己,至始至终都把目光集中在他们英语 系的其它七名男孩身上。九六级新生男生在数量上虽然没有什么突破,但其质量却 创下历史新高。在迎新生那天简直让学生会的老姑娘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差一 点儿就赞美天主高呼万岁了。 在这八名男性新生里,有四个人身高超过185CM ,而且都不是傻头傻脑的那种。 这四个高个里,第一个来的就是坐轿车的,有学生处处长陪同的,德语系老牌帅哥 杨立功帮忙拿东西的张仲文。他一看就知道是有来头的人物,气势汹汹,虽然有一 张娇生惯养的娃娃脸,却十分之目中无人,眉毛都要挑到天上去,他对那种辅导员 颐指气使的神态让全体同学倒抽一口凉气。第二个也是坐车来的,戴了一付金丝眼 镜,十分之幽雅而有书生气,眉眼清秀仿佛画上的人物,只不过就那么无心一笑, 当场让学生会副主席郝爱铃晕菜,老姐姐清醒后只记得他叫罗飞鸿。第三个来的是 农村娃孟涛,父母年纪都很大,打扮一看就知道是第一次进城,不过他强健的体格 和腼腆老实的笑容也让一大片女生六神无主,面泛红霞。最后一个来的是个剃了军 人才有的那种短平头的郭锐,在所有新生里只有他是自己来的,而且行李十分之简 单;他简直就是少女春心杀手,因为他长得棱角分明,剑眉英挺,极具有男子汉的 魅力,不说一句多余的话,表情清冷,来去匆匆。当时不知道多少围观的女孩心里 都在为他尖叫,为他呐喊。在刚开始的一个学期里,女中花魁蔡丽艳生动形象地总 结了这四个人的特质:“他们四个啊,就象一顿饭。小罗儿(罗飞鸿的简称)是饭 前的清茶,抿一口可以让你爽口开胃,喝一杯陶冶情操,但不能填饱尝肚子;老孟 (孟涛的昵称)是粗粮野味,健康有营养,偶尔吃一次,的确别有一番风味,但天 天吃就受不了;之后郭锐才是主菜,这才是活色生香猛料劲料,男人中的极品,可 以让你享受一辈子,至于那个他妈的张小文,饭后甜点,水果拼盘啦,吃的时候既 小心还不能多吃,搞不好伤了牙坏了肚子就不好玩了!” 3.可是后来由于极其复杂的历史的现实的原因,英语系的四大帅哥却并不是他 们四个。孟涛因为不解风情过于内向再加上穿着老土与浪漫无缘;张仲文因为性情 怪异举止荒诞,爱以唐突佳人辣手摧花为乐都被排出在外。真正的万人迷,在这所 大学的外语学院四年里制造了无数风流神话和春梦连床的情圣除了罗飞鸿和郭锐外, 就是号称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坑蒙拐骗偷十项全能的谭群,和自称眼睛鼻子都酷似 苏有朋但别人没看出来的姚乐宇。这些都是后话。 4.在这所浩大的国家重点院校里,论教学质量外院或许并不十分出色,不过生 活质量绝对一流。外院的宿舍独门独院,一大排丁香花把教学楼和宿舍隔开,新翻 修的宿舍四人一间,又宽敞又明亮,让外系的人看了羡慕得直流口水。96级英语系 只有八个男生,正好两间宿舍,而且整个外院的男生一层楼就装下了,杨立功就住 在张仲文他们宿舍对面不远的拐角里,离水房很近,所以就常常被张仲文的一句: “你顺路!”于是就把他弟弟的脏衣服一起洗了。张仲文的宿舍里住了其他三个和 他完全不同的人,他是大仙看人一眼就可知大概:郭锐,假正经;孟涛,土老冒; 罗飞鸿,大骚包。隔壁的四个人:谭群,流氓;江忠,弱智;姚乐宇,白痴;李自 洁,傻瓜。总之除了他自己,没有一个好人。 几个星期下来,张仲文的人际关系搞得不太好,他在家里作惯了少爷,当惯了 大仙,基本上别人都对他百依百顺敬畏三分;可是现在是在大学里,大家来自四面 八方,而且以前在中学都是好学生,各个心里都很傲,谁知道你是哪棵葱哪棵蒜? 没有人惯着你!不过因为张仲文后台太强硬,又都知道他年纪小,大家还是对他很 客气的。 张仲文终于离开了家乡,他很想借此机会过另外一种生活,他当大仙的历史只 字未提,一身本领深藏不露。这倒不是他听了他爸的话,就此金盆洗手退出江湖, 而是他想看一下作为一个普通人的张仲文,究竟会活得怎么样。 新学期刚开始,英语系一班的班委会选举如期开始。在此之前,担任代理班长 的是郭锐。因为他在军训期间表现出色,为人做事干净利落,而且他长得就是那种 让女人崇拜男人服气的类型,辅导员和系领导一看他就是当班长的上上之选,(要 知道,在外语学院,控制了女人就等于控制了局势,把握了群众路线)而且他在近 一个月的临时政府里真的是做了很多实事,无论是集体劳动还是组织大家活动都很 有一手,加上他那张招风的脸和所谓冷酷的个性,真是让那群丫头片子神魂颠倒为 他马首是瞻。张仲文虽然看不惯郭锐有意无意表现出来的那种少年狂和高傲的气质, 但他觉郭锐得为人真的是很有原则,是个真正的男子汉。 但是那个走起路来风情万种步步生莲的辅导员(男性),还是要在班级里采取 一下民主集中制,要搞公开选举。在选举之前每个同学,任何同学都有权利申请班 级里他或她感兴趣的职位。并为此在全体同学面前做一下演讲,然后大家再不记名 投票。这下热闹了,新生们都是很有报复很有理想的,而且大家都知道在大学里当 班级干部的好处可是大大的有,什么期末测评加分入党优先考虑可不是说说而已, 于是原本平静的班级里群情激动,沸沸扬扬起来,说好听点是一层石激起千层浪, 说不好听点就象一个原本不太有人来的露天厕所的粪池,“乒”地被人扔进一块大 石头…… 这场张仲文一生印象中的最为漫长可怕的也是最为精彩夸张的班会开了五个小 时,真让他知道了什么叫八仙过海各显其能,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儿都有,舍得一 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不看不知道世界真奇妙,我们伟大祖国幅员辽阔物产丰富, 原来世上还有他张仲文没见过的妖魔鬼怪…… 原本说是演讲,可是后来就竟然发展成了联欢晚会——好象大家都有备而来, 都想更具体更完美动表现自己的才艺,都想让大家知道自己不是省油的灯。这次会 议还是由郭锐主持的,刚开始的时候第一个上台发言的是于霞,她是一个大方的健 壮的运动员类型的姑娘,大家都以为她会竞选体育委员,没想到一上去她就鼓足了 劲震臂高呼:“万物生长靠太阳,大海航行靠舵手!我要当班长!” 接着她就慷慨激昂地以诗朗诵的情绪陈述了她作为一名女性是如何愿意和有能 力能做好班级领头羊的工作,她女权主义的姿态和强悍的外形博得很多姐姐妹妹的 喝彩,最好她演说结束后她一抱拳:“为了让大家相信我的能力,现在我为大家表 演一套三十六路武当长拳!”还没等大家反映过来,就见她一拱手跳下讲台,在大 家眼前亮出一个极为潇洒的起式,接着眼随手动,心意自如地打将起来;但见她: 辗转腾挪,李寄挥剑斗顽蛇;兔起鹘落,武松执拳挫猛虎;意随手走,烟波化影飞 白鹤,气随神游,深丘高树荡灵猿;招招直扣无声处,式式力撼有声人,真是斗室 惊雷平地起,关门忽做扫堂风。一套拳打得天地变色日月无光。最后暴雨清云雾狂 风扫落叶后跟来一个收式,她英姿飒爽地岿然不动地静立在讲台前,衣角都不摆一 下,柳眉傲立,目光如电,扫视全场,好象在说:“有谁不服?” 全班同学外加人妖辅导员和系里的老书记都看傻了,好半天不知谁代头鼓掌, 马上连叫好的带拍桌子的一时见聒躁连天,于霞老走江湖地拜笑言谢心满意足地下 了台。 “我的妈呀!”张仲文听见身旁那几个哥们都在乍巴嘴。 第二个上来的是赵宝琳,她是一个有些营养过剩的女孩,厚厚一层增百粉蜜也 没掩盖住她脸上油光四射,下巴上的肉随着她走路的时候一晃一晃的。没想到一上 台来却先是一个秋波抛向人群,台下大众慌忙抱头躲过之后她嗲着嗓门嘤嘤地说: “我呢,我没有什么特长,我只会唱歌,我想,这和我从小到大就特别热爱文艺有 关,我想,我可以胜任文艺委员的工作,我想,大家也愿意听我唱一首歌……我想, 借此机会,证明一下我的实力,我想,为大家演唱一首歌曲,歌曲的名字叫作:” 在那北京的金山上“。 这时候谭群吃错药一样连忙鼓掌欢迎,因为他好象和赵宝琳是高中同学。罗飞 鸿贴在谭群耳边说:“她唱歌怎么样啊?” 在大家一片的掌声中谭群擦了一把冷汗,艰难地对那几个男生说:“大家什么 都不要想,深呼吸,然后闭紧眼睛想象你是在一个施工工地上……她也不会唱太久 的。” 赵宝琳自信地呼了一口气,就捧起双手端正地放在她硕大的胸部上,抻直了脖 子,摇晃着脑袋紧闭双眼喝醉了酒一样唱将起来,第一声过去下面的人眼睛发直浑 身寒意入骨,第二声过去面色灰绿呈中风症状。但见她:花容月貌,装墙飞雁溺沉 鱼;粉腮玉指,驴粪蛋上起白霜;频频挥手,黑鸦老树乱坟枝,红唇露齿,白骨夫 人掏血尸;声声能叫活人死,句句敢让死人活;可谓夜半鬼哭鸡鸭乱,天崩地裂虎 狼逃。一首歌唱得六月飞雪江河倒转。最后她意犹未尽高八度,爱狠绵绵拖半拍地 眨巴着一双小眼睛天真无邪地期待着大家的掌声,好象在说:“你喜欢吗?” 台下一片死寂,老书记掏出手机努力地说:“把我的速效救心丸送来,要快啊 ……” 就这样一班的演出开始了,群众情绪时而高昂时而喧闹,最后该哭的该闹的该 上上吊的都折腾完了,已经是日薄西山,把个张仲文饿得前胸贴肚皮。他是为数不 多的几个无政治报复保持沉默的愚昧分子之一,在他心里来上大学根本不是来求什 么发展和知识,而是另有目的。最后他扫视全场,发现除了他自己只有郭锐和一个 叫曲娟的女孩子没有做什么表演和发言。郭锐只是轻描淡写地在要投票选举前对大 家说:“我该做的都做了,我无所谓做什么,只要大家信任就好。大家都饿了,我 就不耽误时间了……” 罗飞鸿眯着眼睛轻轻说了一句:“装模做样。”一看张仲文在看他,还笑笑。 最后大家把自己的选票交到辅导员手里,民主集中制算是有了个了解。辅导员 把选票装进一个大纸袋子里,封好,带走了。说结果要过几天才能统计出来,不过 张仲文却皱起了眉头。他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他虽然不想做甚班级干部,不过 他对这热闹的游戏还是抱观望态度的。 5 从走廊里跑到大门外的时候,一个皮有点黑,但打扮艳丽的女孩子凑到张仲 文身边,露齿一笑,别有一番深意地对他说:“哎!张仲文,怎么没看你竞选什么 职位啊?” 张仲文对这个叫做蔡丽艳的小妞没什么好感,镇静地对他说:“我不行的,就 是竞也选不上。” “嘿嘿……我看不是吧,听说咱学校校长是你老爷子的同学铁哥儿们呢!就连 咱们辅导员的顶头上司学生处处长都要让你三分,混个什么班长学习委员什么的, 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 蔡丽艳走了几步,越靠张仲文越近,搞得他很不自在,可是蔡丽艳似乎是一个 很开放很爽朗的女孩,她甜甜地问张仲文:“我说张仲文,听说你是咱们年级最小 的,你才十六是吗?天啊,你上学可真早,我十六的时候还只上高一呢,你一定很 聪明,你爸爸妈妈在你小时候给你吃什么了?嘻嘻……” 张仲文心想你这人怎么回事啊。平白无辜地缠上我,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我 吃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 可是嘴上还是说:“我上学是早了点。” “我可比你大三岁啊,论年龄我可是你姐姐呢。嘻嘻……我要是有个你这样个 弟弟就好了。你要是管我叫姐姐,以后我罩着你!” 张仲文咽了口气,指着远处的一栋旧楼说:“你看,那楼房有年头了吧?” “是啊,少说有三四十年。怎么?”蔡丽艳好奇地说。‘“四十五年了,比你 大二十六岁,都可以当你爸爸了,你怎么不管那楼叫爸爸啊?”张仲文冷言冷语。 心想你谁让你跟着我,找挨骂了吧! 没想到蔡丽艳顿了一下,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竟然没有生气的意思,说:“张 仲文,你说话真有意思……真是人小鬼大!” 张仲文无奈地暗骂:“你最好不要再胡说八道。不然我叫你好看!” 一抬头见到杨立功正和他们宿舍的人拿了书要到图书馆去,张仲文见了救星跑 过去,“哥!” “你吃饭了吗?”杨立功远远见到张仲文身后跟了一女孩,觉得好玩,自从张 仲文来到这里后他格外敏感,他怕张仲文耍少爷脾气得罪人,怕他挑食吃不好饭, 怕他贪玩不学习,总之三年多的大学生活一下不再平静,他一下子成了保姆,生活 里多了很多事情,天天跟在张仲文屁股后面:“小文,食堂的饭你多吃几次就习惯 了!小文,洗衣粉不用放那么多的!小文,苹果要洗才可以吃上面有很多农药的… …”和他生活多年的寝室的兄弟都笑话他:“你哪里象哥啊,简直就是个老妈子!” 他听了也只是苦笑不语。 “我们选班级干部,开会开了好久的。真他妈烦死了,根本没吃饭!”张仲文 向组织如实汇报。 “我就知道,我的柜子里有给你打的热馒头和菜,你快点去吃。我要看的,你 不许倒掉啊。我去看书了。”杨立功拿出手绢给他擦擦头上的汗,和同学说笑着走 了。 “他是你哥啊?果然,和你长得真象!”蔡丽艳还在一旁,吓了张仲文一跳。 “是吗?我们长得象吗?哈哈哈……”张仲文怪笑了一声,“那你说我哥长得 帅吗?” 蔡丽艳原来也没指望张仲文会热情地和她说话,一听这个问题就眉开眼笑地说 :“当然了,听老生说他可是他们德语系的镇山之宝呢。很多女孩追他都没有下文, 听说他的女朋友在南方……你应该知道的吧?” 张仲文没有什么表情,他突然歪着嘴似笑非笑地问:“那你说是他帅还是我帅? 嗯?” 蔡丽艳盯着张仲文那张似乎很认真的脸看了半天,一下子笑了起来:“我说张 仲文,你真是有趣儿,你帅,你哥比你还帅!行了吧?”她咯咯地笑着,好象遇见 了一个愚蠢可笑的问题。 “你好好地笑吧!我回去了!”张仲文没好气地说。 6 宿舍里没有什么人。 罗飞鸿在会议一结束就找辅导员说话去了,孟涛看来是出去吃饭还没有回来。 只有郭锐躺在床上,他好象很累了,疲惫地紧闭双眼好象睡着了,又好象在苦苦思 索这什么。说实话,张仲文一直就觉得郭锐是一个很英俊的人,他四方脸,宽额头, 和杨立功一样浓黑的眉毛。不过他总是扳着脸,做什么事情都深沉得要死,说话带 着那种冷酷的腔调,用张仲文的东北话形容就是“爱装逼”。前几天晚上上自习课, 张仲文给女生讲笑话,逗得他们哈哈乐,还是代理班长的郭锐一点没顾及同宿舍兄 弟的面子,大声就喝斥他:“张仲文,你自己不想学习别烦别人,你要是无聊就出 去!”结果搞得张仲文很下不来台,一直都记恨他。 “为什么这么可爱的一个人脾气那么讨厌呢?还是我哥好!”张仲文不想吃饭, 拿起一本书就躺倒,心里想着这么想着。他一来就从学校图书馆里借来很多有关心 理学方面的书籍,他不是想研究这门深奥的科学,而是想要从一个客观的角度寻找 心灵上的慰籍,他一般都直接翻到“性心理”这些章节仔细地体会和理解上面的东 西。可是从中国开到外国,从中文看到英文,最后只对那些理论得出一个关点: “放屁!” “那是他们都没见过我大功哥!不知道我大功哥有多好……”张仲文看着看着 就联想起他的哥哥了。现在在他眼里,只有一个太阳,那就是杨立功,只有一种信 仰,就是杨立功,他早就意识自己对杨立功的欲望在自己心里膨胀着,可是他还不 知道怎么样面对将来他和杨立功之间的未来。 想着想着,门开了,走进来一个乖乖巧巧的小男生,个子不高,衣装整齐,说 起话来还有些腼腆:“郭锐,你能不能再帮我一个忙?” 郭锐勉强睁开眼睛,看了他半天才说:“你又怎么了?” “我,我想在墙上钉一个书架,可是我总钉不进去,钉子总歪……郭锐,我没 有钉过东西的……”他很害羞,红着脸无助地对着郭锐说。张仲文把书一抛,不理 解地问:“乐宇啊!你怎么什么都求别人呢?连个钉子都不会钉。真是的!” “小文,你会吗?你会你帮我吧!”他一转头可怜兮兮地望向张仲文,一对大 眼睛里全是纯洁的光芒。姚乐宇实际上比张仲文还要大一岁,可是无论怎么看他都 要比张仲文更象小孩子,张仲文的小孩嘴脸是他掩盖自己险恶用心博取同情的伪装, 而姚乐宇好象真的是独生子女第一次出门,离开爸爸妈妈的怀抱做什么都幼稚而且 天真。 张仲文脸色变了一下,不自然地说:“我眼力不好,现在是灯光我看不清楚的, 明天你再钉吧!”其实他自己也不会,他的还是杨立功给做的。 没想到郭锐下了床,对姚乐宇说:“走吧,我给你钉。” 其实郭锐乐于助人张仲文也看出来了,军训的时候他们的军被总打不好,就是 郭锐每天早上一个个地给修理得整整齐齐。还有张仲文有一次洗的衣服晾在外面, 下雨忘记了收,等他跑回来的时候已经收好,而且收拾得十分平整地挂在他的衣架 上,屋子里只有郭锐一个人,但他只字未提。想到这里张仲文不禁叹了口气,心想 郭锐啊郭锐,看来你我一样,会做事不会做人,这大学四年有得瞧了! 晚上罗飞鸿和孟涛一起回来的,罗飞鸿和孟涛在一起,很有对比的。罗飞鸿出 身官宦家庭,六岁开始学拉小提琴,八岁的时候书法就获过奖……他文质彬彬的, 很懂得交际应酬,就是他率先在寝室里学杨立功管张仲文叫“小文”,一下子和张 仲文拉近了很大距离。而且他为人很大方,说话很有意思,张仲文乐得和他谈谈话 吹吹牛;孟涛是个农娃子,家里不富裕,他生活很简朴,为人很老实,这被张仲文 视为“蔫”,他和罗飞鸿简直就是社会两个阶层的代表,虽然天差地别地,但也很 谈得来。无论罗飞鸿说什么,孟涛都会含笑点头应承,也不知道他听没听懂。 一进们罗飞鸿就抬起眼看着张仲文,凑到他身边拍着他的肩膀说:“小文,你 很有一套么!” 张仲文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疑惑地说:“怎么了?” 罗飞鸿微微笑着,用神秘的眼神对张仲文说:“小文,看来,以后还要你多多 照顾我啊,没想到你是真人不露相!”张仲文还以为他从哪里打听到自己过去的事 情了呢,故作轻篾地说:“你别听人瞎说,那都是他们编出来吹我的。” “是吗?”罗飞鸿眼里火花一闪,没有再做声。 快要熄灯的时候杨立功来了,老着一张脸很是难看,手里拿着面包。一进门就 对张仲文喊:“我要你吃饭你没听见怎么的?” “我吃了!”张仲文躺在床上撒谎。 “真的吗?”杨立功怀疑地看着小文的脸,继而问郭锐:“他晚上回来吃饭了 吗?” 郭锐在看书,停下来说:“没看见……” “哼!家里人嘱咐你多少遍了,你胃不好,不能饿着!时间一长饮食没有规律 你会生病的!”杨立功找到张仲文的杯子,把面包往他怀里一塞,对他说:“我去 冲点奶粉再回来。” 杨立功一出门,围在孟涛床上玩扑克的几个人都叫喊起来:“张小文,你真幸 福,你有这么好的一个哥!” 谭群感慨地说:“我哥一天到晚就知道在外面泡女人,不到没有钱是不会回家 的。一回家保证鸡犬不宁,我一见他就头疼。” 姚乐宇捧着一大把牌羡慕地看着张仲文说:“小文,有个哥真好。我要是也有 个哥哥就好了……” 张仲文吃着面包说:“没有?好办啊,你不会赖一个嘛!” 姚乐宇得意地笑笑,继续打牌。 因为第二天是周末,所以他们打牌打到很晚。郭锐一直在他的床上看一本英文 原著,不过他似乎看得很吃力,动不动就拿出辞典翻一翻;他不喜欢玩扑克,怎么 劝也不玩;而张仲文是不愿意和那帮人玩,嫌他们水平太低。后来因为宿舍太吵, 张仲文就跑到杨立功的宿舍,他们寝室的人出去家教就剩下两个人,那个老大也很 喜欢小文,一见他来就揶揄杨立功:“老杨啊,少东家又来了。” 张仲文一上脸也跟着说:“老杨,你们家喜儿呢?要他出来伺候我就寝。”说 罢就大咧咧地往杨立功的床上一倒。 杨立功照着他屁股上就是一巴掌,“你就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不在你屋里睡 觉跑这里来干什么?” “他们打扑克不知道要闹到什么时候。吵死了,我今天要在这里睡!” “好啊,那你就睡我的床好了……”杨立功洗了脚,摸到另外一张空床上。 “你为什么不回自己的床睡觉?”张仲文落寞地问。 “我是想回啊。可是被你霸占着,我怎么回啊?”杨立功没理他。 张仲文原本想说:这张床挤两个人勉勉强强也是够了的,咱俩睡一起多好!可 是看见那宿舍老大很好笑地看着自己,就脸一红钻进了杨立功的被窝里。哥哥的被 窝里自然有哥哥身上的味道,张仲文知道自己很没有出息,可还是幸福地贪婪地呼 吸着那熟悉的气息,不知不觉口水又要流出来。 7 星期一,选举结果出来了。 表面上大家还算平静。 没想到的是,在众目睽睽光天化日之下, 辅导员很正式很坦然自若地对全体 同学说:“经过严格的统计和考察,尊重全体同学的意见,我们班的班长就是…… 张仲文同学!” 任凭张仲文三千两百年道行高深,也没有料到会有这一出。 话音刚落,绝大多数人同学都变了脸色,谁也没有想到会是张仲文当了班长! 只有罗飞鸿会意地对张仲文一笑。好象他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罗飞鸿是团支部书记,赵宝琳是文艺委员,于霞是体育委员……其他班干也分 配得七七八八,郭锐竟然什么职务也没有。他很冷静地坐在座位上,没有人敢看他, 只有姚乐宇困惑地睁着大眼睛望向郭锐。其实全体同学心里都有谱,那天自己究竟 选了谁。自己心里是最清楚的。 “现在我们鼓掌欢迎我们96级英语系一班的班长张仲文同学为我们讲几句话!” 辅导员热情善意地看着张仲文。全班同学也都各怀各的心眼地鼓起掌来欢迎这个小 弟弟,看他倒底有什么能耐一句话没说就轻松把班长的职位搞到手。 张仲文表面上带着惊讶和谦虚的神色,心里却燃起了滔天怒火。他觉得自己被 侮辱了,他终于明白那天晚上他接到他爸爸的校长同学的电话:“小文,你想不想 在系里发展发展啊,对叔叔说一声。”的现实含义了。他张仲文固然虚荣,但他不 想在这场游戏中扮演一个无聊的胜利者。在他从座位上走到讲台前的几十秒钟里, 一个念头就已经形成。 张仲文腼腆知趣地向辅导员点点头,然后面向大家笑了一下,就轻声地说: “大家一定很吃惊我为什么会当上班长?也想知道我张仲文到底有什么能耐?好, 如果我今天不露一手,今后大家也不会信我服我。我们来做一个小游戏,很简单, 我既然是大家刚刚民主选举出来的班长,这个面子不会不给我吧!” 辅导员想全班使了个眼色,罗飞鸿带头喊:“好啊,班长说吧,什么游戏?” 张仲文没有笑,严肃地说:“请大家每人拿出一张纸来,请大家在猪狗和羊三 种动物里任意选一种,画在上面。折好,不过,不要让我看到你们画的是什么。” 大家一听都很奇怪,不过听起来很有趣儿,与是一时间都一挥而就,哭笑不得 地望着这个十六岁的小班长。张仲文找来一个塑料袋,把全班的纸片都收上来后, 微笑着对蔡丽艳和于霞说:“二位帮我一个忙。帮我在大家面前统计一下,看看大 家画了多少只猪,多少只狗,多少只羊!”他把把塑料袋放在自己耳边晃了晃,好 象在听,然后说:“一共六只猪,二十九只狗,一只羊也没有!” 此言一出,下面马上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起来,谭群和几个好奇的女生都喊了起 来:“是不是真的啊!张仲文,你表演特异功能啊?” “是不是真的,一会儿不就知道了!”张仲文不动声色。 就看于霞和蔡丽艳一个人拆纸片,一个人把那上面的画两给大家看,果然,虽 然小猪小狗画得怪模怪样,引得大家每看一张就会引发一阵暴笑,可是到最后的确 是六只猪,二十九只狗,没有一只羊!结果一出来,全班立刻把惊奇的眼神和赞叹 的目光一起投向张仲文。就连一直没怎么发话的辅导员都鼓掌说:“张仲文,你学 过魔术表演吗?” 这时候有人起哄说:“张仲文,怎么没有羊呢?叫你给藏哪儿去了?” “是啊,怎么咱办那么多同学,就没有一个人画羊呢?”蔡丽艳心直口快,把 话问了出来。 张仲文一耸肩:“羊?哼,被人拉去当班长了!” “……”全班人都是大学生,怎么会听不出他话中有话。辅导站惶恐地说: “张仲文,你还讲点和以后班级工作有关的事情吧!” 张仲文从踏进校门第一天就没把这个在学生面前当阎王领导面前扮小鬼的家伙 放在眼里。就听他一字一句地在大家面前说:“这画画片儿猜猜迷的小玩意儿还算 不得什么。就是装在袋里的选票,只要我听一听,我就知道谁得几票谁选了谁……” 他转头望着辅导员说:“……虽然那袋子还没有拆封,不过在我这里,那些累赘都 没有用了。你说是吧?” 下面的同学早就对选举结果有了怀疑,如今一见张仲文如此暗示,心里都明白 了八九分,立刻聒躁起来。不知道是谁在人群里突然放声说:“公开选票!公开选 票!” “对!让张仲文听一听!” …… 96级英语系一班的班干选举比二班延迟了一周。因为辅导员在统计选票的时候 “技术失误”,终于导致系里领导出面干涉。最后的班级干部变化不大,郭锐最终 当选了班长。不过在后来的班会上,老书记还是对他们大讲特讲了民主集中制度中 民主与集中的关系,尤其是集中这一方面。 8 “张仲文,你真的会特异功能啊?”罗飞鸿躺在被窝里主持夜谈,别有深意 地问。 其实所谓夜谈也就只有孟涛、张仲文和罗飞鸿三个人参加,郭锐一般不爱插话。 张仲文知道他一直都在听,可是他似乎不愿意发表自己的见解。 “不会。” “那你怎么知道那些画上画的是什么,你可不要告诉我你是蒙的!” 孟涛做完辅卧撑,一抬头很胆怯地问张仲文:“嘿嘿……小文,我今天听了一 个事,不知道该不该对你说。”他憨厚地笑着露出一口令人羡慕的白牙。 “什么事啊?”张仲文有不好的预感。 孟涛挠挠头,接着说道:“我有一个表姐,他男朋友也是来自你们县的,听他 男朋友说,你,你在你们地方上很有名气……”他好象不敢再说了,吞吞吐吐的。 “我操!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穿千里,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张仲文在心里 面碎碎地念着。可是他一摇头很英勇地询问孟涛:“你都知道什么了?” “小文,听说你会算命的,是真的吗?”孟涛踌躇半天,挤出这么一句。 “什么?什么?张仲文会算命?”罗飞鸿一听兴奋起来,光着脊梁抱着被饶有 兴趣地坐起来:“是不是真的啊?” 郭锐无聊地翻了个身,用被蒙上头。 “什么算命啊,预测未来啊,那些都是骗人的,你们别相信。”张仲文中肯地 对他们说。 “哦?看来你很懂啊?”罗飞鸿抓住了蛛丝马迹,不想轻易放过他。 “不过——小罗啊,你脸上有桃花啊!最近有妹妹注意你了吧!”张仲文存心 要逗逗他。没想到孟涛插嘴进来:“什么叫桃花?” “所谓桃花呢,就是对一个人脸上春光的暗喻,春光一现,必是有艳遇呢。” 张仲文憋了好久没有当大仙了,一操起老本行真是容易得意。 “我不信,我自己怎么没发现?”罗飞鸿摘了眼镜后眼睛显得特别小,眯逢起 来就象一条线。 “你不信我是不是?小罗,你过来。”张仲文对他勾勾手指,罗飞鸿把耳朵凑 过来,只见张仲文用手捂着嘴小声嘀咕了几句,罗飞鸿脸上徒然变色,红着脸说: “这你都知道?” “哈哈!这算什么?”张仲文仰天长笑。 “小文,你说什么啊?”孟涛好奇地问。 “去去去,这能告诉你吗?”张仲文不耐烦地说,可是孟涛好象很感兴趣,说 :“小文,你也给我看看吧,看你说话跟个半仙似的。” 这句话激怒了张仲文:“什么叫‘半仙’?”他最讨厌被人称为半仙了,那样 好象显得他很不专业似的;他一急就说:“我可是我们县里有名的前知五百年后知 五百年大至国家机密小至针头线脑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济世救民佛道双修的大仙张仲 文!” 一口气说下来,脸憋得通红。 “哈哈……”屋子里的人连郭锐都忍不住笑起来,笑声把隔壁的谭群、李自杰 和江忠都招来了,打开半个门迷惑不解地问:“你们笑什么这么欢?” “重大发现!重大发现!原来张仲文是个神仙!”罗飞鸿乐得直不起身来,指 着张仲文笑得前仰后合。张仲文也特别讨厌被人指着,他恼火地斜着眼睛愤愤地说 :“你们是不是不相信啊?” “就是不相信!!”几个人异口同声。 张仲文最大的毛病就是不经激,兄弟们不笑还好,一笑真把他忍耐了几个星期 的大仙的脾气都给挤了出来。那一晚就见他以东北人特有的姿态盘腿坐在床上,唾 沫星子象小雨一样撒下来,比比划划,添油加醋,连吹带侃把这几个兄弟讲得如坠 五里雾中。他说谭群打麻将九点之前一定会输钱以后不到半夜别上场,,说江忠肾 亏应该多吃大蒜,说孟涛在家里和一个叫连枝的女孩小时候订过娃娃亲,说罗飞鸿 大学四年会有二十八个女孩子和三个男孩子看上他,还说李自洁将来会和大富婆结 婚移民海外……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天花乱坠地一套套讲下来,倒也说得大家半 信半疑,喜笑颜开。最后由于大家情绪高涨,觉也睡不得了,谭群叫嚣要打扑克, 真是一呼百应,很快就又围在孟涛的床上吆五喝六地玩将起来,把郭锐气得翻来覆 去睡不着,横眉冷对地说:“明天才周二啊,你们不上课了?” “没事的,老外的课,管得不严……”那帮人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张仲文因为扑克的关系已经失宠,他迷惘地看了一眼郭锐,不好意思地耸耸肩。 郭锐恶狠狠白了他一眼,好象在说:“还不是你招来的?” “你得意什么!有你哭的时候。”张仲文在心里说。 9 都说大学生活丰富多彩。可是在张仲文眼里真的是枯燥乏味透了。他从来不 是一个用功学习的孩子,他很快接受了六十分万岁的人生目标。他不想当班级干部, 也不想进入那个叫做学生会的流氓集团,也没有政治上的追求和信仰,至于传说中 的奖学金,嘿嘿,比起他在家里的时候人家给他的红包简直就是零用钱,他缺少零 用钱吗?不缺。那么大学里还有什么可以让他产生足够的热情和动力来积极生活呢? 有。不是外国语学院美女如云的环境,也不是高等学府里浩瀚的知识海洋,他生存 的信念只有一个,那就是得到快乐。而对他来说什么是快乐呢? 快乐有二,明的和暗的。 没有人知道张仲文是多么的喜欢打电子游戏机,他是多么热爱和孝忠于这种在 他眼里人类最伟大的发明;在时间允许和没有敌人封锁的的情况下,他会兴高采烈 一蹦一跳地象一只草地上觅食的小白兔那样跑到学校附近的游戏机房里去玩他个天 昏地暗。这里没有老爸的棍棒和妈妈的唠叨,更没有高中的时候那种心理上和良心 上的压力,他想怎么玩就怎么玩,爱玩什么就玩什么……他很有钱,他考上大学后 光是别人赶礼他家就收了好几万,再说他当大仙多年,撒尽人情无数,自己的小金 库早就是罐满钵圆,再加上他妈妈很宠着他,每个月生怕自己的宝贝儿子不挥霍似 的,隔三差五地就邮钱来。所以他毫不担心经济上的压力;而且他从来不喜欢吃喝, 也不懂得臭美打扮自己,更不喜欢除了游戏机房以外任何热闹的地方。可以说,那 时候他义无反顾地在电子游戏的世界里抛头颅洒热血乐不思蜀,而与此同时,其他 的兄弟们都在忙着打工赚钱搞对象或泡妞,总之在大家眼里,他是“一点正事也没 有!” “我就知道你下午逃课一定是跑到这里来了!”杨立功在人声鼎沸光线昏暗的 游戏机房里总能一眼就捕捉到高出那些小孩子一头的张仲文,他揪着张仲文的耳朵, 狠铁不成钢地狂吼。 张仲文即便是疼得呲牙咧嘴,可是眼睛还是舍不得离开游戏的屏幕,手里忙着, 嘴里叹息道:“我靠!这你也能找到?我跑了好几条街就怕你来骚扰我。” “你给我回去!别玩了!” “快了,打完这关我就不玩了……”张仲文直勾勾地对着屏幕根本没有要走的 意思。 “你行不行啊?”和他一起配合的小孩儿不满地对张仲文说,好象还嫌他注意 力够不集中。 “你一天有没有点大学生的样子啊?你就不能干点正经的事情吗?”杨立功苦 笑着问他的大仙弟弟。 “哼!我没有正经事?你有啊?你有正经事,大学三年多,女朋友都没有谈上 半个!”张仲文话似无心,却一语击中要害。 “你……你少来这套!不许再玩了!我要对你进行经济封锁,爸爸妈妈给你钱 不是要你来玩这些东西的!”杨立功公报私仇,伸手去掏张仲文的口袋。没想到张 仲文张口就喊:“抓小偷!快来抓小偷啊!” 杨立功捂住他的嘴,“小文啊,我求你了,别玩了,你都打了一下午了,眼睛 都要累坏了,再说你也该吃饭了吧!” “嘻嘻,早这么乖多好。”张仲文一摔手,回头甜甜蜜蜜地对他哥说:“我请 你到外面吃饭吧。” “你偶尔吃几次食堂是不会死的!”杨立功万般无奈。 “好啊,你回去吃那猪食大餐去吧。我再玩会儿。”张仲文一转头又不答理他 了。 “行,行,吃什么都可以,只要你不在这里再玩下去,我怕了你了!”杨立功 央求道。 张仲文恋恋不舍地一撒手,那小孩不乐意了:“你怎么说走就走啊!关键的地 方!” “嘻!”张仲文朝那小孩吐舌做了个鬼脸:“我说不玩就不玩!怎么样?” 当杨立功拉着张仲文出了游戏机房的时候,张仲文抬头看看天,感叹道:“怎 么这么快天就黑了?” “你还知道天会黑啊?”杨立功不满地抱怨着。 “嘻嘻,你都不知道新出的96格斗王有多么好玩……”张仲文举起手,给杨立 功看他大拇指上因为长期与摇杆接触磨起的大泡。杨立功瞪了他一眼,说:“你就 这点出息!” 两个人找了一家小饭店吃饭,张仲文一高兴还要了两瓶啤酒。吃完后天已经很 黑了。那时接近晚秋的季节,天已很冷,杨立功皱眉头对张仲文说:“你啊……你 以为……” “你以为你逃课老师不知道是不是,到考试的时候他会秋后算帐!嘿嘿!”张 仲文替他把话说完。 “要是叫……” “要是叫你爸爸知道你在大学里这么玩一定不会饶了你!” “你……” “你能不能有点大学生的模样?” “我……” “我怎么说你才能听进去啊!嘿嘿……”张仲文把杨立功的话一一堵了回去。 气得杨立功直垛脚。 “哥,要我听你的话也不难;不过,你要如实回答我问你的几件事情。”张仲 文跑到他哥前面,嬉皮笑脸地说。 杨立功低着头没回答。 “默认啦!好,哥,我问你,你和你们班的那个什么什么燕儿到底什么关系, 她干嘛一天到晚总缠着你?” “她就是我一普通同学。我们之间没什么。”杨立功回答得很自然。 “哦?怎么没有普通同学给我织围巾,送她家乡的果脯肉给我吃啊……” 没想到杨立功竟然很大方地晃着脑袋对张仲文得意地说:“怎么?你嫉妒啊? 谁叫你哥我长的这么帅,那么受女孩子欢迎啊?我不象你,整个一小白痴,一天到 玩就知道玩什么电子游戏机,看漫画书,跟个儿童似的,哪里会有女孩子喜欢你? 哼,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你不是有两千三百多年的道行吗?怎么一到关键的地方 就使不出来了呢?你哥这叫成熟男人的魅力,唉……真可惜,说了你也不懂的。” “啊呸!杨立功,你真不要脸。我马上给我笑梅姐打电话去,就说你在学校里 四处发骚,到处炫耀你的,什么……什么……成熟男人的魅力……招来一大帮女孩 子!”张仲文狞笑着告诉他。 “你敢!”杨立功一下子抓住张仲文,把他推到墙角上,用双臂把他夹得紧紧 的,眼睛里是一种张仲文没有见过的奇怪的冷酷的神情。就听杨立功一字一句地对 他说:“小文,我告诉你,你不要瞎猜,也不许你乱讲话!你要是真把我惹生气了, 我要你好看!” 张仲文心想:哥几年大学你胆量练出来了啊,敢这么对我?一瓶啤酒就把你喝 成这样了,还学我说话,什么“我要你好看!”那是你说的吗? “小文,总之你以后要听我的话!不许你再乱玩!”杨立功把脸贴得很近,张 仲文都能闻到他身上的酒气。 张仲文心想:本大仙才不怕你呢!嘴上说:“你威胁我啊?你觉得我会怕你吗?” “是吗?”杨立功今天有一点反常,他一用力擒住张仲文的胳膊把他反拧过来, 刚开始张仲文还以为他哥哥在和他闹着玩,没有防备,可是杨立功一下很用力地把 他半个身子压在墙上,他的脸都贴在粗糙冰冷的砖石上,痛得他“唉呀”就叫了出 来:“你干什么!” “我问你,你为什么总不听我的话?你是不是看不起我,我不是你亲哥对不对?” 杨立功的话比墙壁还冷。让张仲文心里发毛。他感觉到现在抓住自己的,不时那个 和蔼亲切的哥哥杨立功,而是一个想用武力征服自己的可怕的陌生人,他想反抗已 经晚了,他的胳膊已经被死死地拧住,他丝毫动弹不得。杨立功一用力,张仲文哇 地又叫了出来,可是这是在一条很偏僻的胡同里,天又黑,没有知道这里正在发生 一场暴力事件。 “回答我!”杨立功阴沉地说。 “你怎么了?你干嘛呀!你弄疼我了!好啊,你敢欺负我!”张仲文还嘴硬。 “我就是欺负你怎么样?”杨立功又加大了力气,张仲文疼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你不听我的话,是不是觉得我不是你亲哥哥,是你家领来的养大的一个外人, 你瞧不起我,我早就知道!你现在长大了,就更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对不对?” 杨立功的话传到张仲文的耳朵里,是一种心酸酸的悲伤。张仲文委屈地说: “哪有啊,我哪里有看不起你。我不就是打打游戏机吗,哥,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 了?” “那为什么我说什么你都不听!” “我听,我听,我以后一定听!”张仲文心里有些害怕,可是这害怕不知怎么, 却让他暗暗欢喜。 “张仲文你给我记住!以后再我面前不许你再提你笑梅姐,也不许你再乱讲话。 还有,你要听我的,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不然我就对你不客气!你要永远 听我的话,只听我一个人的话!明白吗?因为我是你哥,你就得听我的!” 这是简单的强盗逻辑,却张仲文鸡啄米似地点头,杨立功松了手,把他翻过来。 张仲文真的是受了惊吓,一张小脸受了凉发白,可怜兮兮地目光呆滞地看着自己的 哥哥。光线太暗杨立功看不清张仲文的眼里还有几滴泪珠,他忽然很本能地捧着张 仲文的脸,仔细地端详起来。他发现原来张仲文的眼睛鼻子和乔笑梅几乎是一样的, 就连这种看人的表情都如出一辙,他迷惘地想在心中明确眼前这个人的身份,可是 几分钟前涌上心头的力量和勇气却让他失去里理智和信心。他忽然想:“我怎么了? 我在干什么?” “哥你没事吧?”张仲文后怕地试探着,杨立功火热的手还掐在他脸上,让他 很激动。 黑暗里两个人呆了半天,杨立功终于冷静下来,可是手却舍不得拿开,他懊悔 而又疼惜地说:“小文,对不起啊,我刚才发疯了。” “哥我有点冷。”张仲文的话听起来乖乖的。 “我脱外衣给你。”杨立功说。 “不用。你抱我一下吧。”张仲文的声音小得几乎都听不见,可是杨立功还是 听见了,他没有考虑,真的把张仲文抱在怀里,很紧,很用力。 “哥你别生气了,我以后好好学习,不乱玩电子游戏了。你别乱想,我怎么会 瞧不起你呢?我就你这么一个哥啊!” “ 小文,对不起啊。” “我以后都听你的话,永远听你的话。” “我发疯你不用当真的。” 在1996年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城市的灯火照不到的一个不知名的角落里。张 仲文被一个被他称为哥哥的男人抱在怀里,心里想:“你每天都这么发疯,那才好 呢!” -------- 天鹰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