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朔在“字纸篓”里坦白--在美国我显得粗鄙 王朔在新华社的“国中网”中有一个折腾得相当齐全的个人网站。其中“字纸 篓”栏目声称为从未发表过的文字,有一段叙述自己在美国生活的感想,“坦白” 得比较真诚。 去美国的确切年份是1997年,去了半年我就回来了。我是因为要在纽约出书, 因此得到了美国方面的邀请。别外,当时我手头还握有一个斯坦福大学的邀请,我 结果没好意思去大学,我觉得不配。 美国,我在纽约和洛杉矶呆的时间比较长。洛杉矶这个城市真的让我大吃一惊。 在洛杉矶,除了一些特别的、专门接等亚洲人的色情场所之外,那里一到晚上天黑 了之后,什么娱乐也没有,有时候我去一些美国内地城市,到了晚上八点多钟进城 就找不到地方吃饭了,因为大家都睡觉了。而且美国人非常规矩,社会上非常井井 有条,执法也很严,在国内我们都被人骂惯了,觉得人和人之间就应该互相不友好, 可是我到美国之后觉得在那里真是好到得老对周围人说“谢谢”了,因为我在美国 遇到的很多情况是你去找人办事,人家还对你极为客气。但是我非常不喜欢美国人 爱在路上跟陌生人打招呼,因为我英语不好,他们一跟我打招呼我也不知道该说什 么。这样一来,让我显得挺无理的。 过去一直认为中国古代没什么文化,没什么文明,起码在雕塑和绘画上是这样, 但是在美国的博物馆里看了一些中国以前的东西,一下子把我过去的想法打破了, 我觉得那些东西还不错,和希腊的东西摆在一起比也不算太寒碜。中国,我不太能 够见到这些东西。偶尔见到一些张大千或者齐白石的画,但我认为那些东西不是很 地道。纽约那个地方有十几万诗人、十几万音乐家、十几万作家、十几万演员,也 就是说有几十万艺术家群居在一起,之所以聚集在那里是因为那里对人没有压迫感,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空间,所有东西都是可能被艺术化的。 到美国之后因为英语不行,就去和大量的中国人接轨,这些人很多都是我过去 在国内就认识的,或者在国内有过一面之交的,其中甚至包括了我的一失踪了的中 学同学,见了这么多人,我总的感觉是这么多年没见面,中国的这些个“人渣子” 全到美国来了。我觉得中国最近几年在人才问题方面有些上吐下泄,好多人都被泄 在美国了。美国就好比一个大便盆,什么都接着。 认识的一些作家现在也在美国生活,我个人认为他们在美国基本上都没有写出 更好的东西,我感觉他们的语言和文字的能力受到了很大的影响。比如说我所认识 的作家阿城,在美国为了保持自己文字的纯洁性,在那里呆了八年也坚持不学英语, 他的这个努力还算好,但是也有点过分艰辛了。而有的作家在美国干脆就干起别的 事情了。在另一方面,我觉得中国人到了美国之后都变好了,变得都守法了。我认 识几个在国内都是坏人的人到美国生活之后都变得非常老实。我才一到美国,朋友 就告诉我“你可千万别犯法,你在美国犯法算是倒了大霉了,会记你一辈子,到哪 儿都跑不了”。大家都这么专门提醒我,就好像我在中国就是以犯法为生似的。我 后来想,可能大家把每一个刚从大陆来的人都当成一个潜在的犯罪分子了,觉得必 须叮嘱一番,我想他们其实也想要你知道,在美国犯法之后,你别想“托人帮忙”。 到美国后我开始明白,我这样的人在美国呆着其实非常矛盾。第一,我太老, 四十岁年纪的人已经不可能重新开始新生活了,假如我去美国的时候是十八岁,哪 怕是二十多岁,我都可以把自己周围弄干净了,甚至可能会觉得拿中文写作都没意 思了。第二,我又太年轻,如果我已经六十多岁了,我反而就可以踏踏实实地在那 养老了。因为美国的生活品质是有目共睹的,日子可以过得很安全,没有人来打家 劫舍,也肯定没有外星人入侵,人老了可以死在自己家的床上,这一点问题一定不 大。当然,我也还有一些自尊心,对于我到美国生活这件事情,我一直这样比喻; 你到人家家里来住就他妈够腆着脸的了,然后你再他妈的跟人家抢着干活,比如说 抢着到餐馆打工之类的,我也干不动。从小,我家里的大人就教育我:别人的东西 别吃、别人的东西别拿。 在美国的时候,我的出版社也曾经把我介绍给《花花公子》这些杂志去写小说, 我用中文写,他们翻译,与此同时,我也得到了一些写剧本一类的事情。值得一提 的是对《花花公子》这类的杂志我这次也有一些新认识。我曾经从自己过去写的 《玩的就是心跳》中摘了一些片段,想登在《花花公子》上,其实也就为了我的书 能在美国更好地发行,但是稿子后来被对方给退了,理由是“太黄色”。他们可能 忌讳里面出现了一点乱伦的关系,这样我才知道《花花公子》这样的美国杂志,其 实反映的是非常严肃的人的需要和欲望,不像美国青年刊物那样有病态的东西。 相比之下,我显得粗鄙。 -------- 文学视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