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李栋对沈东山一直有一种知遇之恩。 事情要从他在清华大学本科毕业前夕说起。那时,他被录取为母校的硕士研究 生,一天,他第一次拜读沈东山被国内外同行誉称为“沈氏理论”的《风洞试验概 论》,一下子被吸引、征服了。他不仅对沈东山油然而生敬意,而且对从事风洞试 验研究的特殊军营也充满向往。他冲动地找到系主任——他的硕士研究生导师,要 放弃攻读硕士学位的机会,去川西北大山深处的空气动力研究基地工作。系主任说 不服他,居然请来了沈东山。那是李栋和沈东山的第一次见面。沈东山一见李栋, 就在他的肩上拍了一巴掌,他的手很重,拍得高大、结实的李栋有一些疼,但是, 李栋很兴奋,他感受到沈东山那一巴掌的欣赏和喜悦,也能感受到沈东山的豪爽。 沈东山打量着他说:“好小子,是块好料。”系主任在旁边开玩笑,说沈东山像是 伯乐在相千里马似的,沈东山大笑,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一次很轻柔,让李栋感 觉像是父亲在抚摸儿子,又像一个出色的骑手在抚慰一匹骏马。沈东山对系主任说 :“伯乐不敢当,这小子倒是匹千里马。”说完,郑重地对李栋说,他很高兴李栋 想尽快去从事空气动力试验研究工作,但是,要想对中国的空气动力学事业有更大 的建树,他那点本科知识远远不够,念完硕士也不够,他希望李栋念完博士之后再 去,他那儿的大门随时为他开着。而且,沈东山告诉他,国家正在酝酿自主研制最 新一代战机,也正在规划发展中国的大飞机工程和载人航天工程,等李栋念完硕士、 博士,这些工程很可能正好启动,那时就有他大展身手的舞台了。沈东山那几句话, 让李栋一颗浮躁的心平静了下来。他同宿舍的好朋友、跟他一起考上硕士研究生的 梁冬那天偶然走进系主任办公室,正好听到沈东山一席话,怦然心动,也萌生将来 到空气动力研究基地发展的想法。他们在清华园又苦读五年多,直到博士毕业,才 如愿以偿地一起走进空气动力研究基地。 然而,命运总是戏弄人。李栋和梁冬雄心勃勃地穿上军装,却适逢八十年代后 期国家政治、经济形势发生大变化,军队的许多重大科研、工程项目受到严重影响, 有的压缩、有的下马、有的暂缓进行,刚刚准备启动的新型战机研制也在“摇篮” 中生死难卜。 他俩就像进入阵地前沿,等待总攻号令的士兵,却由于意外变故陷入旧号令没 有取消,新命令又迟迟不下来的窘迫境地,进无法进、退无处退,只得耗着、熬着, 一熬就是三年。 这种状态不仅令人郁闷,令人烦躁,而且也让一些人萌生离开基地到地方发展 的念头。 李栋勉强还能忍受。他的想法很简单,他是想到这儿干点大事情的,现在小事 情都没咋做如果就离开,他是无法想像的,而且,都等了三年了,还能再等多久? 风洞基地作为国家最大的空气动力试验研究机构,即使在最动乱的“文革”期间, 也未长时间中止过一代又一代飞行器的研制,何况现在已经是改革开放十多年之后。 不过,想到自己30岁了,古人云三十而立,立德、立业、立家,自己却还什么都谈 不上,心里未免也很着急。 梁冬却不想再忍受下去。他比李栋大两岁,眼看着青春时光一天天轻飘飘地如 烟逝去,工作上一事无成,感情上又没心思找着落,他实在是不甘心。 他准备行动,他要改变现状,要离开这个地方,他已经琢磨好了一套行动方案, 这个方案有些出格,或许还会引起比较严重的后果,但是,他豁出去了,即使付出 再大的代价也在所不惜,而且他想好了,要拉着李栋一起干。 这是1990年秋天的一个中午。 金龙山整条山沟阳光朗照,秋高气爽。 一群青年科技干部正在一座小山坡上搜捕野兔。 一只野兔从草丛中探头探脑,蹦蹦跳跳地跑出来,准备穿越那片开始枯黄的草 坡,奔向不远处草色青翠的树林。 它立刻被发现了,十几个青年科技干部一声唿哨,迅速散开,形成一个弧形包 围圈,埋伏在它的前面。 野兔穿越到半途,仍然没有嗅到危险。 树林越来越近,野兔甚至嗅到了鲜嫩青草的味道,那味道令它兴奋,也让它有 几分麻痹。 十几个青年科技干部隐藏在树后面,他们根据野兔行进方向变换队形,收拢包 围圈。 其中,领头的小伙子叫费聪。 他们都穿着迷彩服,佩戴着从少尉到上尉不等的军衔,还有部分缀着红肩牌, 一看就是刚参军的大学生。所有人都佩戴清一色的专业技术人员领花。有的歪戴帽 子,有的光头,有的头发很长,大多数人戴着眼镜,镜片在阳光下闪着亮光。 野兔发现了镜片的反光,同时也嗅到了青年小伙子的汗味,它愣了一下,立即 放弃前往树林,改变方向,斜刺着往旁边灌木丛狂奔。 费聪发一声喊:“上啊。” 十几个小伙子跃出树丛,一齐朝野兔扑过去。 野兔左突右奔,眼看要被捉住了,却又从一个人的腿间“忽”地钻了出去。 “咋搞的?笨啊。”大家埋怨着,继续捉拿。 小伙子们的大呼小叫吸引了不远处七八个女科技干部。她们也身着作训服,佩 戴着少尉至上尉军衔,还有两个佩戴着红肩牌,正在山坡上采野花、聊天,见状, 忍不住凑上前来,喊叫着加入围捕野兔的行列。 这一下场面更热闹了,二十多个青年科技干部围追堵截那只野兔。有的人头碰 到了一起,哎哟叫唤着。费聪动作大,不慎掉了眼镜,他焦急地蹲下寻找。有人取 笑他:“费聪,看你急的,告诉你,这只野兔是公的,不是母的……。”人们“哄” 地笑成一片。 山坡下的操场,走来一个年龄看上去比李栋、梁冬年龄略大,皮肤略黑,却很 结实、精干的小伙子,他显然是不屑于与那些捕捉野兔的青年军人为伍的。 他叫纪春明,风洞基地试验部总工程师、基地研究生院兼职导师沈东山将军的 在读博士生。 “穿着作训服捉野兔,成何体统?”他皱了皱眉头。 他知道里面不会有李栋和梁冬,李栋和梁冬也是不会与这些人一起干这种事的。 不过,李栋和梁冬也不会像自己一样对下午的队列训练这么积极,他们不可能像自 己一样提前来操场。 纪春明漫无目的地走到操场边一片树荫下。思绪依然在李栋和梁冬身上,这几 天两人神色诡异,队列训练、政治学习都是能躲则躲,凭本能,纪春明感觉到两人 可能会折腾什么事。 会是什么事呢?他想不出所以然。 山坡上传来一阵叹息和埋怨声,看来野兔跑掉了。小伙子和姑娘们似乎都不甘 心,有人大声提出到山那边去捉,那边野兔多;有人提醒,时间可能来不及,要开 始训练了。 吵嚷间,营区里下午上班的军号响起来了。 风洞试验部负责行政管理和军事训练的杨处长佩戴上校军衔带着一个中尉出现 了。他们走到操场边,杨处长让中尉吹响集合哨子。 哨音尖厉,甚至有些刺耳。 哨音过后,中尉扯着嗓子喊:“下午队列训练!全体集合。” 一些男女军官从营区各个方向出来,奔向操场,面向上校和上尉列队。 纪春明个子高,赶紧跑过去,站在第一排排头的位置。 山坡上捉野兔的青年科技们也前呼后拥地往操场跑,边跑边大声埋怨:“老是 队列训练、训练,没事找事,烦人呐!” “什么时候让我们干点大任务啊,再不干,我们都荒废了。” 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发泄着不满。 费聪提醒众人:“哎哎,大家还是快点吧,不然,一会又要挨训,又会批我们 这些地方大学生稀拉散漫了。” 有人发牢骚:“就知道搞我们,李栋跟梁冬他们就没办法。” 时令虽然已是深秋,但是,下午的太阳还是很有几分毒。 操场上训练的青年军官们背上都被汗水浸湿了,每个人的脸上都汗津津的。 纪春明他们第一排站的都是军校毕业生,个个军容严整,动作整齐。特别是纪 春明,一举一动,堪比三军仪仗队队员,规范、有力,一丝不苟。 费聪等地方大学毕业的军官就不行了,动作稀拉,不是慢半拍,就是顺拐,或 者踩了别人的脚跟。 半天的训练终于接近尾声,杨处长拿出花名册点名。 “费聪!” 费聪正在悄悄打量前面一位熟悉的女科技干部背影,心想着,光看背面迷死人, 可惜不能看正面。“背影杀手。”他想到这个词。 “费聪!”杨处长提高声音,费聪旁边的涂震赶紧用手肘碰了碰他,费聪慌不 择词,答:“来——到!” 队列里一阵哄笑。 “纪春明!” “到!”纪春明一个立正,声音响亮而干脆。 “李栋!” 没人答应。 “梁冬!” 仍然是没人答应。 杨处长问:“李栋、梁冬,请假没有?” 仍然是没人回答。 费聪突然举起手喊:“报告!” 杨处长说:“费聪同志,请讲!” 费聪说:“报告杨处长!李栋和梁冬……可能开溜了。” 杨处长不解地问:“什么开溜了?” 费聪漫不经心地答:“嗨!就是不想在这干了呗!” 杨处长不高兴了,说:“费聪,你少给我妖言惑众,一会你留下,我单练你!” 队列里再次爆发哄笑。 杨处长提高声音批评道:“李栋、梁冬,两个清华博士,平时出早操不参加, 正课队列训练,想来就来,想不来就不来,把我们基地当成自由市场了!早知如此, 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人们开始小声嘀咕起来:“批李栋、梁冬,他们又听不见。怎么扯上我们了?” “你以为我们愿意来啊?” “我们是被你们骗来的!” “就是,来之前,你们把这里说得天花乱坠,可事实呢?天上地下!完全不是 那么回事!” “嫌我们不好,干脆放我们走吧,我们也不想在这儿耗了。” 队列里七嘴八舌,谁都有一肚子委屈的样子。 杨处长见状,态度软下来,陪着笑脸说:“好好,我的才子、才女们,本人只 是奉命组织你们这些大学生、研究生搞队列训练,你们闲着也是闲着,提高提高军 事素质没有坏处,有什么意见下来再说,啊?我们再继续训练一会就解散——” “唉——。”队列里发出一阵叹息,接着是不满地小声抗议,显然大家以为点 完名就结束,没想到还结束不了。 费聪趁乱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哨子,吹了一声,尖着嗓子学着杨处长的语调喊: “解散!” 队伍立刻松散了,大家解下腰带,嬉笑着欲散去。 杨处长制止道:“哎哎,是谁在瞎吹哨子,谁说解散了?” 费聪等人围住杨处长嬉皮笑脸地耍赖:“杨处长,你自己刚才说的解散嘛,大 家都听见了的。你想看谁有哨子,一个一个搜搜身嘛。” “对,杨处长,快搜呀!” 众人起哄,消磨时间。 杨处长叹气苦笑道:“得得,我才不上你们臭老九的当呢!我要搜你们,不知 道要被你们告多少恶状,时间也差不多了,算了,解散就解散!” 李栋跟梁冬举动异常,沈东山看在眼里,急在心头。 由于梁冬是基地另一位老专家范伯勋的部属,沈东山不便多过问。在风洞基地, 沈东山负责风洞试验研究,与范伯勋负责的模型自由飞试验研究以及与蒋承先负责 的计算空气动力研究,构成基地空气动力试验研究的三大主要手段。三大领域虽然 联系密切,然而相对独立,所以,对于李栋和梁冬,沈东山的心思更多放在李栋身 上。 这天,他把李栋的直接领导,第一研究室主任徐长杰叫到办公室,商量给李栋 在基地找对象的事情。想着要以这样的方式留住这个他最看中的人才,沈东山心里 真是像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他这一辈子,一门心思钻进风洞,解决空气 动力试验研究最棘手的难题,却从没有给人介绍过对象,他过去也不屑于做这样的 事情。 然而,现在他不能不做。为了留住李栋,他做什么都愿意。 他问徐长杰:“长杰,我交代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要抓紧啊!” 徐长杰答:“我们风洞试验部这块,至今还没对象的女军官,一共是23人,我 从中挑选了4 个。不过,其中有两个主动接近过李栋,向他表示过好感,都被李栋 婉言谢绝。可供选择的实际上只有两个。” 沈东山问:“哪两个?” 徐长杰答:“于红梅、张爽。这是两个人的基本情况。” 徐长杰把打印的几页纸递给沈东山。沈东山看一眼,决然地说:“不行!” 徐长杰问:“怎么不行?” 沈东山不满地说:“长杰,你也不掂量掂量,她们俩谁配得上李栋?你这不是 白费心嘛!” 徐长杰为难道:“沈总,我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呀,你瞧瞧,咱们这边,这几 个姑娘已经是最好的了,好多人在追她们,李栋要再看不上,你等着吧,更得退而 求其次。” 沈东山更加不悦了,批评徐长杰道:“屁话!你当李栋那么好打发?徐长杰, 我告诉你,这事要么不做,要做就得做漂亮,一下子把李栋的心给我抓住,只要眼 下留住他,新战机研制任务早晚会重新启动,其它重要任务也少不了,明白吗?” 徐长杰为难地说:“要不,我让我老婆从市里给他找一个?或者,我连襟在涪 州市艺术剧院当领导,我让他物色个女演员,漂亮得勾魂的那种,行不行?” 沈东山否定道:“不行!” 徐长杰问:“为啥?” 沈东山说:“地方女青年,拖他后腿怎么办?女演员,狐狸精似的,你害李栋 啊。” 徐长杰苦着脸,叹气道:“那咋办啊?” 沈东山问:“你为什么不放眼全基地?” 徐长杰说:“我也打听了,基地计算部那边,今年刚来了几个条件不错的,可 是,可是……” 沈东山急切地打断道:“可是什么?” 徐长杰担心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说:“打蒋承先那边的主意,就怕是虎口夺 食,不但事没办成,还落一顿奚落。” 沈东山不管那么多,问:“那边,果真有出众的?” 徐长杰郑重地点点头。 沈东山也不再细问,说:“既然有好的,咱就不客气!虎口拔牙,就是咬掉一 只手,也得把配得上李栋的好姑娘给我挖过来。” 徐长杰听了,脸上浮起笑容,说:“只要你下决心,我这就去找蒋总。” 徐长杰说完就要往外走。 沈东山叫住他:“回来!你冒冒失失去,不行,得想个稳妥办法。” 徐长杰了解沈东山,只要他说想办法,他心中八成已经有了方向,就静静坐下, 等沈东山拿主意。 沈东山在办公室里来回踱了一会,琢磨好了,拔通基地陈浩政委的电话:“政 委啊,老沈无所求,只有一块心病未除。” 陈浩在电话里回答:“沈总啊,不要客气,请讲,请讲。” 沈东山说:“我想麻烦你亲自出面,从计算部那边,给李栋物色一个好姑娘。” 陈浩笑了,说:“就这点事啊,直接找蒋总嘛。” 沈东山说:“得,我要是找他,他敢把最嫁不出去的那个给我送过来。之所以 找你,我是不想打无把握之仗嘛。” 陈浩回答道:“沈总啊,三日不见,你也婆婆妈妈的了。好吧,我试试。还有 那个梁冬,也不能忘了。” 沈东山担心人多了不好办,而且,他也不想让范伯勋说他闲话,就对陈政委说 :“这次梁冬你先别管,有范伯勋操心呢,老范找你再说吧。你先帮我把李栋的问 题解决了再说。我要最好的姑娘啊!” 基地计算部座落在涪州市郊,和基地机关在一个大院。 这天一上班,计算部总工程师兼基地研究生院常务副院长蒋承先刚刚在办公桌 前坐下,就接到陈浩政委的电话。 蒋承先听清缘由,哈哈笑着说:“那两个清华博士当初我就建议放在我们计算 部,既可以搞课题,又可以帮我带研究生,老沈硬是一口一个李栋是他招来的,你 们也口口声声不能让梁冬专业不对口,硬要放他们那里,这不,可惜了三年嘛。政 委啊,干脆你把那两个清华博士调整给我,我不仅会把最好的姑娘介绍给他们,还 一定不会让他们闲着。” 陈浩说:“蒋总啊,你就别再趁火打劫了。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先给李栋物色 一个。说实在的,沈总为这事求上门来也是难为了他。现在基地处于特殊时期,李 栋的稳定问题现在是沈总的心病,也是基地的心病啊!清华博士如果能安下心、扎 下根来,别人,工作还有什么难做的?” 陈政委这个面子,蒋承先自然是要给的,但是,想想沈东山居然通过陈政委来 “要挟”自己,心里就不想让他那么轻松得手,说:“政委,没问题!不过,李博 士是老沈的人,老沈总不能躲在背后,算计我这边吧?” 陈浩说:“好好,我让沈总亲自向你求这个情,这行了吧?” 陈政委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蒋承先就不好再说什么了,再说什么就显得他太斤 斤计较,他也不是那样的人。他能够理解沈东山,这样的事情,如果沈东山不绕这 个弯子,他说不定真会给出点小难题,至少得让沈东山那张得理不饶人的嘴服个软。 蒋承先放下电话后,悄悄走到机房门口,目光从陆雅蕾、夏敏、叶小梅等七八 个长相各异的姑娘身上掠过。 有人发现蒋承先,立刻站起来打招呼:“蒋总好。” 大家以为蒋承先要检查工作,纷纷站起来。蒋承先赶紧做手势说:“我顺便看 一看,大家忙自己的。” 大家陆续坐下,埋头自己的工作。 蒋承先的目光落到陆雅蕾身上,这是他今年新招的博士研究生,身材、相貌都 十分出众。更为难得的是,这个姑娘对蒋承先年轻时就希望攻克的“AR理论”十分 感兴趣,这让蒋承先既欣喜又欣赏。他觉得她跟李栋才貌相当,也许真是十分般配 的一对。想到这儿,他走到陆雅蕾身边,小声说:“陆雅蕾,你跟我来一下。” 陆雅蕾侧过头看了蒋承先一眼,“哎”地应了一声,关掉屏幕上一些计算窗口, 站起来。 几乎在一瞬间,蒋承先又改变了主意,他想着李栋虽然各方面都十分出众,但 是,既然现在不大安心在部队干,这样的人万一以后闹着转业,岂不委屈了陆雅蕾, 也影响陆雅蕾对AR理论的研究。想到这一点,他的目光落到坐在陆雅蕾旁边一台电 脑前的夏敏身上,就说:“这样吧,夏敏,还是你来。” 夏敏是今年分来的本科生,身材、相貌虽然不如陆雅蕾那般出类拔萃,但是, 皮肤白皙,性格开朗,整个人靓丽、妩媚,一看将来就是个居家过日子的主。沈东 山不就是想给李栋成个家,栓住他吗?或许夏敏更适合。 陆雅蕾疑惑地问:“蒋先生,那我呢?” 蒋承先目光慈爱地说:“没你的事了,你继续忙吧。” 机房的人都不知所以然,面面相觑地望着蒋承先带着夏敏离开机房。 叶小梅心眼比较多一些,小声问陆雅蕾:“是不是哪个大领导的公子要找对象 啊?” 陆雅蕾不以为然:“看你想哪儿去了,蒋先生才不会管这样的事呢。” 叶小梅还想说什么,但是,她看着陆雅蕾一门心思沉浸在电脑屏幕前的样子, 就打住了话头。 这时,陆雅蕾的电脑突然死机了,她生气地拍打着键盘,嘀咕着:“烦人。靠 这破玩艺,我这个AR理论,一千年怕也搞不出来。” 叶小梅在一旁说:“怕是你那个东东太复杂、深奥,电脑都受不了。” 梁冬向李栋和盘托出了自己的行动计划。 他准备真刀真枪地做一回WX试验。这种试验是空气动力研究中,搞模型自由飞 的人一直关注的尖端课题。 李栋很清楚这个试验的技术难度和失败的危险性,但是,看到梁冬被憋了三年, 一副要发疯的样子,决定鼎力相助。 两人悄悄开始紧锣密鼓地准备。 一个周末的晚上,李栋正在自己的宿舍中细心研究“沈氏理论”,希望做好充 分准备,协助梁冬成功。 这时,有人敲门。 “谁呀?”李栋合上书,边问边去开门。 “李栋啊,是我。”徐长杰在门外回答。 李栋打开门,徐长杰进来,手里提着一个小布兜。看样子又送吃的来了,这让 李栋既感动、又不安。他明白这位老主任的心思,现在不少年轻科技干部很不安心, 徐主任怕他也有想法,就用这种方式关心他,同时,也是随时观察和掌握他的情况 好向沈东山交代。 徐长杰问:“还没吃晚饭吧?” 李栋答:“不饿,啥时候饿了,泡点方便面就行了。” 徐长杰把小布兜打开,拿出一个饭盒,揭开盖子,说:“老吃方便面怎么行? 我爱人今天包了饺子,三鲜馅的。来,尝尝!” 李栋说:“主任,你们总是想着我,这多不好意思啊!” 徐长杰微微一笑,说:“有啥不好意思?快趁热吃吧。” 徐长杰又递给李栋一双筷子,看着李栋的目光就像父亲看着自己的爱子。李栋 不好再客气,更不愿拂逆徐长杰的一番苦心,他接过筷子,夹起一个饺子放进嘴里, 做出品味的样子,说:“好吃。” 徐长杰心里踏实了,每次看到李栋吃他送来的东西,一副香得很的样子,徐长 杰心里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愉快。有人曾经嘲笑他,都什么年代了,还用这种小手段 笼络人心,现在的年轻人也不买这样的帐,但是,徐长杰我行我素。他觉得人心都 是肉长的,只要是出于真心,他相信不管做什么事,心血都不会白费。为什么李栋 要比梁冬表现好得多,他认为跟自己的细心关照就很有关系。 徐长杰等李栋吃得差不多了,才说:“李栋啊,我给你说个事,沈总关心你的 个人问题,通过基地陈政委,然后又通过计算部的总工程师蒋承先,给你物色了一 个——” 李栋停下筷子,有些惊愕地看着徐长杰。 徐长杰停顿了一下,看着李栋没吃完的饺子说:“你吃,你吃。别放凉了。” 李栋几口吃完,徐长杰这才把所物色姑娘的情况细细地向李栋作了介绍。他告 诉李栋,他们已经跟那姑娘约好了,星期天上午十点半,让李栋在基地图书馆门前 与她见面。 李栋想都没多想就要拒绝:“徐主任,这——” 徐主任说:“啥也别说了,见了面再说。如果不合你的意,谁也不会勉强你, 啊?” 夏敏要在星期天相亲了,这个消息尽管没有谁公开讲,却很快传遍了计算部。 夏敏周围的年轻女军官们热闹起来,这些不乏恋爱经验的姑娘们,有事无事就 围着夏敏出主意,逗笑。 叶小梅拿出一张打印纸,念着不知从哪些渠道搜集的关于李栋的信息:“李栋, 男,1960年3 月25日生,现年30周岁,北京市人,父亲是某科研机构高级工程师, 母亲为中学教师,有一个姐姐。身高一米八零,相貌英俊;1987年毕业于清华大学 力学专业,博士学位。怎么样,夏敏,咱够姐们吧。” 有人立刻篡改一首部队歌曲的词唱道:“战友,战友,亲如姐妹,相亲把我们 联系在一起——” 大家你推推我,我搡搡你,笑闹成一片。 夏敏不好意思地说:“姐妹们,求你们让我安静一会。” 这时,又一个姑娘上前说:“都听我的!据我了解,李栋本人性格沉稳、坚毅、 果敢、张扬而豪放,遇事爱叫真,有时固执已见,听不进别人的话。但是才华出众, 大家想想,国家恢复高考后他作为应届高中毕业生,能够第一批考进清华,能不‘ 牛’吗?总而言之,是个优秀男人。” 夏敏说:“再胡说,我撕你的嘴。”上前欲打那姑娘,那姑娘躲到陆雅蕾身后, 又说:“我还没说完呢,听说李栋因为崇拜‘沈氏理论’,热爱风洞事业才放弃出 国的机会,来到基地的。” 叶小梅问:“老听你们说‘沈氏理论’,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夏敏解释:“噫,你比我来基地早得多,这个都不知道?告诉你吧,‘沈氏理 论’也叫中国的风洞试验理论,为风洞试验部总工程师沈东山所创立,这一理论主 要解决模拟天空,也就是风洞——与真实天空的相似性问题。很了不起呢!” 叶小梅一听,反唇相讥道:“哟,听你现在说话的口气,都好像是沈东山那边 的人了。” 夏敏气得追着叶小梅打:“叶小梅!好心给你讲,你还乱说。” 这时,躲在陆雅蕾身后的那个姑娘又说话了:“哎,等等,我再告诉你们一个 情况。不久前,李栋和他的同学、清华博士梁冬联合在《国际宇航杂志》发表了一 篇重要的学术论文,据说在国际空气动力学界还引起了挺多反响。夏敏,看看,你 未来的乘龙快婿多了不得!保不准将来会得诺贝尔奖呢,奖金一百多万美金啊,夏 敏,你就要成百万富翁了!” 夏敏羞得不行,对陆雅蕾说:“陆姐,你帮帮我,看她们一个劲瞎说,烦死了。 八字还没一撇呢,这是哪跟哪呀!” 陆雅蕾望着夏敏通红的脸,哈哈笑着,说:“我怎么帮你啊?” 李栋要相亲的消息也在试验部传开,成为大家的热门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