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当天,纪春明就找到李栋谈了一次。 纪春明没有提到陆雅蕾,而是说:“下午我到沈总那儿去了,他让我转告你, 铁饼试验还是停一停,现在鱼雷任务很紧张,他担心计算部那边蒋总会跑到前面去, 所以请你最好是不要再做了。” 李栋回答:“沈总也给我打过电话,但是,我们的准备工作做得差不多了,总 不能虎头蛇尾吧?春明,沈总担心蒋总他们先出计算结果,不要说还没有,就是出 了,又有什么关系呢?代替不了我们吹风结论嘛,所以,没必要争谁先完、谁后完。 你放心,这个铁饼试验如果顺利的话,我所需要的全部数据都可以通过这最后一次 获得了。我想画一个圆满的句号。” 李栋没有一点回头的意思,更没有商量的余地,这让纪春明束手无策了。 蒋承先终于抢在试验部之前,带领计算部率先完成“深海7 号”计算任务。 结束计算那天,蒋承先亲自操作,在计算部的主机房对计算结果进行三维动画 模拟。 电脑屏幕上,三枚鱼雷依次发射,贴着水面穿行,屏幕上不断滚动大量的数字 ;三枚鱼雷曲折地奔向各自的活动目标,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依次击中各自目标, 巨大的火光、白色的水柱冲天而起。 爆炸的镜头定格在电脑屏幕上。 蒋承先兴奋地站起来,满面红光。 满机房的人欢呼着、跳跃着,一拥而上,把蒋承先围在中央。叶小梅不知从哪 儿弄了一束鲜花,大喊着:“让一下,让一下。我给蒋总献个花。”人群让开一条 缝,叶小梅挤进去,把花献给蒋承先。 蒋承先举起花挥了挥,说:“荣誉属于大家。谢谢同志们!” 大家兴奋地鼓起掌来,有人甚至嗷嗷叫着:“蒋总,升国旗、奏国歌。”那情 景就像欢呼在国际赛场上夺了金牌似的,引发大家一阵欢笑。 然而,喜悦的人群里面没有陆雅蕾。 陆雅蕾正沉浸在她的AR理论研究中,但是她的研究显然并不顺利,她眉头紧锁, 不断地输入着什么,键盘的响声在阵阵传来的欢呼声浪中显得孤单而另类,她紧盯 着屏幕,思考着、操作着……。 蒋承先第一时间到林延河、陈浩那儿报喜。两位主官很高兴,称赞他指挥有方、 组织得力,充分发挥了数值模拟的优势,为“深海7 号”拔得头筹,并表示年终奖 励要对完成任务突出的同志适当倾斜。蒋承先本想提一提转业指标是不是也可以适 当减少一点,不过,担心有挟功要价之嫌,就作了罢。但是,这一次占了沈东山的 上风,他还是很得意的。从两位主官办公室出来,脸上都还挂着扬眉吐气的笑容。 沈东山正准备到林延河、陈浩那儿汇报工作,毕竟第一阶段任务他们干得很辛 苦,结果也还不赖,至少是在计划时间之内吧。他从基地办公楼前刚下他的桑塔纳 车,一眼看到蒋承先喜滋滋的样子,心里立刻“咯噔”一下,预感到蒋承先提前得 手了,眼神里就有掩饰不住的失落。 蒋承先一见沈东山的样子,故意说:“我又不是大姑娘,你这么看我干啥?” 沈东山说:“你笑得比大姑娘还美……有啥喜事?” 蒋承先卖着关子说:“喜事是有,不告诉你。” 沈东山试探着问:“有结果了?” 蒋承先见沈东山一副急切的样子,不再绕圈子,说:“嗨,告诉你也没啥,反 正你也偷不去。老沈,你听好了,我们已经率先完成‘深海7 号’计算任务,取得 了尾翼修正数据!计算机演示也取得圆满成功!” 沈东山尽管刚才有所预感,但是,见蒋承先红口白牙说出来,还是很受打击。 蒋承先见沈东山颇是沮丧的表情,暗自乐着走了。 沈东山不服气地冲蒋承先的背影说:“你们……你们算出来又咋样,没有我的 吹风数据,你那结果是纸上谈兵,没用!也没谁敢用!” 蒋承先占了上风,就反唇相讥:“老家伙,不管是不是纸上谈兵,我们先干出 来了。你啊,真是见了棺材也不落泪,茅坑里的石头——死(屎)硬。” 沈东山底气十足地说:“不管怎么说,实际结果,还得看我们吹风的情况。你 那些计算数据,顶多也就作个参考。” 沈东山这一下点到了蒋承先的软肋,这也是他一直心有不甘的地方。计算机技 术在世界上的发展不过半个多世纪,计算空气动力学产生、发展就更晚一些,从地 位和作用上说还无法跟风洞试验抗衡,但是,总有一天,一切都会改变,蒋承先坚 信这一点。他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跟沈东山争论,就以退为进地说:“那你就快去 吹吧,有本事比我早一点拿出结果啊。” 蒋承先说完,拐过弯,不见了。 沈东山心里憋着一股劲,也不想找林延河、陈浩汇报了,重新钻进车里,吩咐 司机小张:“回去!” 小张一下子有点发懵,问:“回哪?” 沈东山说:“回单位,试验部啊!” 小张一下子有些回不过神来。最近金龙山沟涪州市所辖的羌川县、金龙县共同 出资,拓宽、硬化金龙山到涪州的公路,老路挖烂了,新路还没修好,从试验部到 基地过去开车一个多小时,现在要开将近三个小时,他们早上7 点出来,紧赶慢赶 才赶在十点钟到,就这么回去,小张有些不甘心。他忍不住说:“您不是要找基地 首长汇报吗?这就回去呀?” 沈东山说:“看样子蒋总他们先干出来了,刚汇报过。我们才干完第一阶段就 去汇报,岂不让人笑话,还是干完了,拿出最终的数据,再汇报吧。” 沈东山说完,便闭目养神,琢磨着如何回试验部之后加快进度的事。小张只得 开车返回。沈东山也许因为这段时间太累了,他很快坐在后座上睡着了。小张出于 好心,就在上烂路之前,找了个地方停下车,想等沈东山睡醒了再走。 许多事情就在不经意之间发生巨大的改变。 因为沈东山不在,风洞暂时没安排任务,李栋就带着室里的年轻人立即开始进 行铁饼最后的试验,试验本来早就应该结束的,因为“深海7 号”中断了。徐长杰 劝李栋等沈东山回来看看情况再说,李栋等了一个小时,不见沈东山的影子,心想, 如果再不抓紧时间,一上午就要白白过去。他找到徐长杰,坚持要做,还对徐长杰 说,只剩吹最后一组数据,顶多四十分钟就做完了。徐长杰心软了,没有再阻拦他 们。 大家于是各负其责,着手进行铁饼模型试验准备。 费聪负责在试验段安装铁饼模型。 因为轻车熟路,费聪干得很快,十几分钟就装好了。装完了,还不忘检查模型 内部的各种测量控制线路是否通畅。 李栋见费聪干得那么快,本能地提醒道:“费聪,好好检查一下,一定要装好 啊!” 费聪吹着口哨说:“老手了,没问题!” 一切准备就绪。李栋站在主控室的指挥台前,下达“开车”的命令。 熟悉的风洞轰鸣声再次响了起来,试验段内,铁饼模型开始变换角度、旋转。 突然,旋转的铁饼模型脱落了,几乎一眨眼之间,就像一只飞轮在风洞内横冲 直撞,不时撞出火花,传出刺耳的巨响。 李栋面前的主控台上红灯闪烁,尖利的报警声响成一片。 李栋惊恐地下令:“停车!停车!” 风声平息下来,风洞慢慢停止了工作。 风洞内一片狼藉。洞壁、测量排架、导流片等多处损坏。闻声跑来的徐长杰惊 呆了,许多中、老年科技干部也惊呆了,李栋、费聪等年轻人更是一个个面如死灰。 沈东山回到试验部时,已经出事了半个多小时。面对破损的风洞,他气得浑身 发抖,两眼发黑。他接过徐长杰递给他的那个肇事铁饼模型,看都不看,举起来, 狠狠地摔在地上。那个严重变形的铁饼模型,滚出好远,固定在腹内的天平和传感 器都被沈东山摔了出来,撒落在地上,红红绿绿的信号线扭曲着,就像溃败战场上 的残尸断体。 沈东山对着李栋、费聪等十多个年轻人咆哮起来:“一群混蛋!我留你们干什 么?!你们不是都想走吗?都给我滚!给我滚得远远的!风洞里盛不下你们是不是? 没有你们,风洞关不了门!给我滚得远远的,老子再也不想看到你们!” 谁也不敢上去劝沈东山。徐长杰脸色铁青。一帮老同志,痛心之余流露出对李 栋、费聪等年轻人的轻蔑,觉得这些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有的甚至小声嘀咕, 这次转业指标不是多吗,这种败家子,干脆赶走他们算了。 李栋走到沈东山面前,认错说:“沈总,我是始作俑者,我愿意承担全部责任。” 费聪等年轻人见了,觉得李栋一个人承担责任不公平,纷纷上前,想对沈东山 说什么,李栋却伸手制止了他们。 沈东山仍然在火头上,他指着李栋的鼻子,一点不给他面子,呵叱道:“你, 你还不如梁冬,梁冬虽然跑了,他毕竟没惹祸!我们苦心巴力留下你,你对得起谁?” 李栋惭愧地低下头,说:“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大家。组织上怎么处理,我都 接受。” 沈东山气不打一处来:“怎么处理?你这个样子还想怎么处理啊?先关起来再 说!” 沈东山说完,再也不想理李栋。他得考虑怎么收拾眼前的烂摊子了。 铁饼事故让林延河、陈浩也大为震怒。 林延河觉得这帮年轻人真是胡闹,这么折腾,基地怎么如期向海军的同志交代。 林延河跟陈浩商量,必须严惩肇事者!而且,准备拿李栋、费聪这些人开刀。 但是,沈东山一门心思扑在风洞的修复上,对人员处理似乎还没时间考虑。 他跟徐长杰仔细查看了受损的风洞,迅速制订了修复方案,由徐长杰带着一帮 中、老年科技干部和车间请来的工人加班加点,开展修复工作。 有些老同志边干活边给徐长杰出主意:“老徐,你当这个室主任,真是活受罪, 手底下一帮捣蛋鬼,三天两头折腾人,赶紧给沈总好好说说,利用这个机会,打发 掉几个,反正他们吵着闹着要走,正好满足他们嘛!” 徐长杰不表态,他一方面恨铁不成钢,另一方面又觉得如果真的把这些青年人 赶走了,也不是个事。基地将来总不能靠他们这一批中、老年科技干部吧。 这时,纪春明跑到修复现场请战,问:“徐主任,需要我吗?” 徐长杰见纪春明这么主动,很高兴,抹一把脸上的汗水,说:“那就进来打个 下手吧。” 纪春明立刻答应着进去了。 一位老同志就忍不住夸奖纪春明道:“观察来观察去,还就是小纪比他们都强。” 大家都附和,觉得青年人要都像纪春明这样踏实、厚道、听招呼,就好了。而 且,对李栋搞这个铁饼试验,青年人中也就纪春明不止一次反对过,所以大家又向 徐长杰建议,应该给纪春明奖励,虽然没能阻止住李栋,但是,纪春明有这份心思 就应该肯定。老同志们你一言、我一语,都在说着纪春明的好,这反而搞得纪春明 有些不好意思。 李栋在宿舍里闭门思过,写检讨。屋子里很乱,他也没心情收拾,地上到处都 扔着写检讨的废纸。 费聪回忆起了那天出事的经过,他们一起仔细分析过那个受损的铁饼模型,发 现少上了一个固定的螺栓。而且,费聪还在自己的工具箱里找到了那枚漏在其它配 件堆里的螺栓。这让费聪很难过。他找到涂震等兄弟,商量着,要一起去找沈总, 不能让李栋一个人担责任。 费聪不想连累各位兄弟,就说:“你们也不要担什么责任,模型是我装的,应 该由我负责,不关你们的事,也不关李栋的事!” 费聪去找李栋,说了事情的经过,诚恳地请李栋原谅,并表示,他要去找沈总, 大不了他一个人走人、转业。 李栋其实早就想到了问题可能出在费聪装模型上,现在见费聪主动站了出来, 就觉得费聪够意思了,他是不想让费聪卷得太深的,毕竟这件事情主要由他引起, 兄弟们都是为了圆他一个心愿,而且,他毕竟有沈东山护着,又是基地仅剩的一名 清华博士,或许后果严重不到哪里去,就说:“我说过,与你们无关。都算我的。” 费聪不干,说:“不,是我没装好模型。是我的责任就是我的责任,男子汉敢 作敢当。” 李栋冲费聪发火了:“你烦不烦?事情是我引起的,有我李栋在,轮不到你担 狗屁责任!赶紧滚蛋,回去睡觉!” 费聪从裤兜里摸出那枚螺栓,感到特别难过和痛苦,他充满自责地对李栋说, 如果他做错的事情让别人背黑锅,他一辈子心里都不会安宁的。 李栋接过那个螺栓,放在手心端详关天,突然站起身,推开窗户,奋力把螺栓 扔了出去:“见鬼去吧!” 费聪眼睛红了,说:“李哥,你骂我吧,踢我两脚吧。” 李栋一把抓住费聪的衣领,把他提溜起来。两人的鼻尖几乎碰着。 李栋一字一句地说:“费聪你给我听好,不许再给任何人提起这事,所有责任 全是我的。你还要记住,只要你还在风洞基地干,就永远不要再出这样的差错!” 费聪痛苦地点点头,泪流满面。 李栋吼道:“滚!” 李栋一用力,费聪几乎摔倒,他抹着泪,走了。 李栋出了事,陆雅蕾的心也乱了,那一阵子,书看不进去,饭吃不香,觉睡不 好。 一天晚上,她心里难受,一个人孤独地坐在松林坡“学森亭”想心事。 夏敏到处找不到她,听人说可能在“学森亭”或者“永怀亭”,想着晚上外面 冷,就夹着一件风衣,找到陆雅蕾。 夏敏给陆雅蕾披上风衣,坐在她对面,说:“陆姐,别担心了,反正人没伤着。 损坏的也是些附属设施,不会有大事的。” 陆雅蕾叹气道:“我一直担心来着,想拦还是没能拦住他。说起来,还是都怪 我,干嘛出那么个馊题目。当时也是鬼使神差,是逞能?还是蔑视他们?” 夏敏说:“要怪,我也有份。要是我当初不拉你去,哪有后来的这些事?” 陆雅蕾说:“这怎么能怪你呢?你说这李栋也真是,干嘛就对这题这么死心眼 呢?其实他做出来又怎么了?说真的,我心里真还没当回事。” 夏敏心想,你是没当回事,人家是把你当回事了。不过,眼下,夏敏知道陆雅 蕾没心思纠缠这个,她心里担心在这转业的节骨上,别真惹翻了沈东山,那老头子 做出翻脸不认人的绝情事。夏敏能够猜到陆雅蕾这个心思,就宽她心说:“陆姐, 说是把李栋给关起来,其实就是反省、反省,写个检讨什么的。” 陆雅蕾说:“关起他来,倒没啥。该关!” 夏敏说:“你不心疼他呀?” 陆雅蕾显然有些怨气地回答:“不仅要关他,最好沈东山老头子,拿烟袋锅狠 狠敲他几下子!叫他不长记性!” 这时,营区响起熄灯号,夏敏说:“不早了,回去吧。老坐这儿,也没啥用啊。” 陆雅蕾这才说出心里的担心:“夏敏,你说,他们,他们不会把他开除吧?” 夏敏这一下不知如何回答了。她轻轻地拉起陆雅蕾往回走,月光下,她看到陆 雅蕾的脸上亮晶晶的似乎在流着泪,夏敏不知该怎么安慰她,只能默默地陪着她, 一起回宿舍。 李栋的事情在基地传得沸沸扬扬。 计算部一些老同志听说了,就明里暗里地劝陆雅蕾不要跟李栋好,他们说,以 她陆雅蕾的条件,找什么样的小伙子不行,非得找李栋干什么,毛手毛脚的,当科 学家八字没一撇,当丈夫恐怕也很难称职。清华博士怎么了?有的甚至直言不讳地 说:“现在的博士,滥竽充数的,不在少数,小陆,睁大眼睛啊,上了贼船再想下 来,可就难喽!” 陆雅蕾从来没有这么样被人关心着,又尴尬、又难受,脸红筋胀的,要多别扭 有多别扭。 纪春明也找上门来。陆雅蕾一开始以为他也是来劝自己的,后来发现误会纪春 明了。 纪春明说:“我来基地办事,顺便来给你,道个歉。” 陆雅蕾愣了,问:“给我道歉?道什么歉?” 纪春明诚挚地说:“电话里我答应过你,想办法拦住李栋,不让他做那铁饼试 验。我虽然尽力了,却还是没能拦住他,让他闯了大祸,也给你带来了麻烦。实在 对不住你。” 陆雅蕾有些感动了,说:“纪师兄,怎么能怪你呢?” 纪春明打开随身带的挎包,拿出两个塑料袋包着的大纸包给陆雅蕾,说:“试 验部北山上的密林中,有一种小蘑菇,保健专家说,用它和骨头、紫菜一块煲汤, 可以养颜,还可减少长期坐在电脑前给人造成的辐射危害。这是我一朵一朵采来的, 都晒干了,你和蒋先生一人一包。拿着!” 陆雅蕾感动得眼圈红了,说:“纪师兄,谢谢你。” 经春明疼爱地说:“雅蕾,你最近消瘦了。一定多保重,什么都没有身体要紧。” 陆雅蕾点点头,那一刻真是觉得纪春明有一种大哥哥的亲切和可信赖。 当晚,陆雅蕾把两包蘑菇都给蒋承先送去了。 陆雅蕾说:“纪师兄捎给您的,让您补补身子。” 蒋承先说:“小纪给我打过电话了。不要瞒天过海,咱们俩,二一添作五,一 人一包。” 陆雅蕾说:“您更需要嘛,而且,我住单身宿舍,也不好煲什么汤啊。” 蒋承先一语点破说:“说是养颜,我一个老头子养颜干什么?想当老怪物?他 是想讨好你,拿我老头子做掩护!” 陆雅蕾不好意思了,撒娇般嗔怪蒋承先道:“先生,您说哪去了?” 蒋承先不依不饶,追问:“说正经的。小陆,你承认不承认?” 陆雅蕾迷惑地问:“要我承认什么呀?” 蒋承先毫不掩饰对纪春明的欣赏,说:“纪春明稳重、成熟、踏实、肯干、敦 厚、放心,是个难得的好丈夫。如果我有女儿,就许配给他!” 陆雅蕾噗哧笑了,说:“那好办呀。” 蒋承先顺口问道:“什么好办?” 陆雅蕾嘻嘻一笑,说:“让师母给您生个女儿嘛!” 蒋承先面露愠色,说:“我不是找你来说相声的!在跟你说正事!小纪虽然才 华不及李栋,似乎难以成为大科学家,但女人找的是好丈夫,你睁眼看看,大科学 家有几个是好丈夫?” 陆雅蕾不想与蒋承先正面争执,就扯一边说:“有呀,您不就是吗?” 蒋承先的注意力转移了,说:“错了!我从来就不是好丈夫。我老伴回北京五 年了,我只回去过两次。” 陆雅蕾见蒋承先动了感情,想一想,也替他有些伤感,说:“让师母来吧,来 看看您。” 蒋承先眼圈红了,他掏出手帕,摘下眼镜,抹一下眼角,说:“家里有三个老 人——我母亲,她父亲和母亲——就靠她一个人,她一时半会,来不了。”蒋承先 说到这儿,没忘回到正题,接着说:“所以找对象,不要找所谓的大科学家,要找 就找纪春明这样的,知冷知热,是过日子的人!” 陆雅蕾却问:“那,李栋呢?” 蒋承先见陆雅蕾这么不在意自己的苦心,很是失望,淡淡地说:“我不了解此 人,不要跟我说他。” 陆雅蕾沉默了,她看出蒋承先对李栋的不认同,这让她心里有些失望、也有些 沉重。 蒋承先见陆雅蕾不似刚才那么活泼了,就换了个口吻说:“当然,小陆,我只 是建议,不要有压力,你只是我的学生,即便你是我的亲生女儿,我也不能强加于 你什么。” 蒋承先能够这么说,陆雅蕾感到轻松一些了,就说:“谢谢先生,我该走了。” 陆雅蕾起身告辞。 蒋承先让陆雅蕾把蘑菇都拿上,陆雅蕾想推托,但是,拗不过蒋承先,只好拿 着走了。 李栋在宿舍里有些百无聊赖。纪春明端着一个饭盒去看他,说是沈总让老伴给 他包的饺子。这让李栋有些意外,也有些无地自容,就苦笑着说:“我哪有脸吃人 家的饺子?” 纪春明拍拍李栋的肩膀,说:“李栋,你想多了。沈总说归说,骂归骂,心里 还是有你的。” 李栋最近一直呆在宿舍,不清楚外面的情况,就说:“我真是对不起沈总。春 明,你在外面跑得多,最近听到什么消息没有?” 纪春明自然是听到很多说法的,不过,都对李栋不利,就犹豫着,不想说。 李栋能够猜到一点,就说:“春明,你不要瞒我。有什么你就说好了。” 纪春明就说:“一些老同志建议,今年安排你转业,说是你其实跟梁冬一样是 不安心的,他都走了,你能呆得住,干脆满足你,让你也走算了,免得留在部队再 瞎胡闹。” 李栋愕然了,呆愣一阵,问:“那,沈总和徐主任,什么意见?” 纪春明叹口气,有苦难言地说:“沈总和徐主任的日子能好过?他们怕也泥菩 萨过河,自身难保啊。你也不要想那么多,把检讨写好,争取最好的结果,啊?快 吃饺子,你看都粘一块了。” 李栋哪里有心思吃饺子?如果放在一年前,遇到这种情况,他不会在乎的,走 就走,说不定走出去了还有一片新天地,可是现在,不知为什么,他却怕听到这个 “走”字。不因为别的,只因为有个陆雅蕾。一想到陆雅蕾或许也在为自己担心着, 他就感到一种揪心的不安。 基地和试验部的领导开始酝酿对李栋的处理。 一天,林延河专门跟陈浩商量这件事。 林延河说:“李栋惹了这么大的祸,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上回饶过他了,这回 呢?决不能不疼不痒放他过去!” 陈浩也觉得应该处理,不过,他们都了解沈东山,要处理他这个得意门生,非 得做通他的工作不行,如果他顶着,处理就没法落实,而谁都清楚,沈东山一向是 护“犊子”的。 林延河说:“这回他想护,也没法护了,我们基地多少年都没发生损坏风洞的 事故,尤其还是在搞鱼雷的关键时候,他沈东山还好意思护犊子?” 沈东山的态度倒是很鲜明,他对林延河和陈浩表态,坚决支持对李栋严肃处理。 他说:“我求你们——不要心慈手软!我的意见是:给他降一级,副团降为正营, 然后——马上安排他转业,让他滚得远远的!” 沈东生这么一说,林延河、陈浩反而大感意外,一下子闹不清沈东山葫芦里卖 什么药了。 沈东山磕着烟斗里的烟灰,说:“早滚蛋早省事!我也够累的了,看见他就心 烦。” 沈东山这一说,两人更加将信将疑。不过,沈东山又提出一个条件,那就是等 试验部完成鱼雷任务之后再处理李栋。这么一说,林延河、陈浩又觉得沈东山或许 真是被李栋伤了心,这次要挥泪斩马谡了。 陈浩就点头,说:“我看可以。” 林延河也顺水推舟,回答:“行!先解决鱼雷问题再说。” 沈东山走后,两人心里还是有点打鼓,陈浩说:“这个沈东山,今天有点反常 啊?” 林延河说:“是啊,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陈浩说:“看来,老沈这回真生气了。” 林延河却觉得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他跟沈东山一起工作几十年,对待工作、 对待科学、对待是非,沈东山是一根肠子通到底,没有曲曲拐拐的,但是,在对待 部属、对待人才上,他却是一个经常让林延河琢磨不透的人,有时严得近乎苛刻、 无情,为某一个缺点和错误可以把人置之死地,有时又宽容得无边,对部属捅下的 天大漏子都敢大包大揽,甚至瞒天过海。不过,这次对李栋,他能有眼前这个态度, 不管以后最终如何,林延河还是觉得够支持他和陈政委的工作,也够顾全大局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