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陆雅蕾得到笔记本电脑之后,很快搞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她对纪春明更生出 一层歉意。她知道叶小梅一直对纪春明有好感,听说为了去参加纪春明博士毕业仪 式,摔了一跤,伤了腿,又为叶小梅的多情感动。她找到夏敏,让夏敏出面撮成他 们。 夏敏去看叶小梅,见叶小梅伤得不重,至少不影响走路,她就跟叶小梅谈了陆 雅蕾和她的想法。叶小梅倒很坦率,她说她早就喜欢纪春明,但是,纪春明心中只 有陆雅蕾。她担心夏敏和陆雅蕾白操心。 夏敏说:“你想哪去了?纪师兄关心陆雅蕾,那是大师哥关心小师妹,没别的 意思!况且人家陆雅蕾和李栋铁板一块,他两人虽然常常闹个小别扭,但那是人民 内部矛盾,离分裂还八字没一撇呢。再说了,人家陆雅蕾可没有对纪春明动过心啊。” 叶小梅觉得也是这么个理,但是,她含蓄地接近过纪春明好几次,他似乎都木 头似的,这让叶小梅很没信心。 夏敏却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衫。我跟陆姐想了个办法,你按 照我们说的再主动一点,保准把他捉拿到手。” 夏敏说完,如此这般给叶小梅交代一番,叶小梅连连点头。说:“好,好。我 就照你们说的做。” 陆雅蕾跟夏敏所谓的办法,就是星期天等纪春明到蒋总家打扫卫生时,为叶小 梅创造跟纪春明单独接触的机会。 星期天一早,夏敏就趴在自家阳台上,用望远镜密切关注蒋总院子的动静。她 终于看到纪春明出现了,就对等候在她家客厅看着电视的陆雅蕾说:“陆姐,目标 出现了,过去了。” 陆雅蕾从客厅跑到阳台,兴奋地说:“太好了。蒋先生还配合吧,他没回去吧?” 夏敏说:“没回去,挺听你的话,去办公室了,一直没回来。哎。但愿你的设 计,能够成功。” 就在陆雅蕾和夏敏议论间,纪春明进了蒋承先的小楼。 小楼很安静,门开了一条缝,纪春明以为蒋承先在家里,就像进自家门一样, 随意地推开门进去,脱下外衣,从随身带的挎包里拿出工作服上衣,边换衣服边问 :“蒋总,干啥呢?” 屋里没有回应。他想也许蒋总到附近树林锻炼去了,没关门,也没当回事。他 进卫生间找抹布,没有。拖布也不见了。他从卫生间出来,突然发现里外都刚刚打 扫过,水泥地板很干净,客厅窗台擦了,玻璃也擦了,沙发上的书、杂志放得整整 齐齐,门口的几双鞋也摆得整整齐齐。纪春明推开卧室的门,看到卧室里也是整洁 齐整,床上的被子叠得四四方方,衣物挂得井然有序。纪春明明白有人提前干了自 己的活了,是谁呢?纪春明正纳闷间,听到书房有动静,他推开书房虚掩的门,看 见叶小梅正在里面忙乎,抹布、拖布都在里面。 纪春明有些意外,说:“小梅,是你呀?” 叶小梅抬头一笑,问候道:“纪师兄,你来了。” 纪春明问:“蒋总呢?” 叶小梅撩一下汗湿的头发,说:“他去办公室加班了。” 纪春明望着叶小梅,他不知道今天是什么原因促使她干了自己的活,他有些感 动地说:“小梅,最近你工作也挺忙、挺累。星期天咋不休息啊?你歇会,我来干。” 叶小梅说:“你比我更累嘛。忙工作,又刚忙完博士论文答辩,我别的帮不上 忙,帮蒋总打扫打扫卫生还是可以的。” 纪春明听了,想着叶小梅一直对自己有着一份特殊的关心,就更加感动。他想 让叶小梅休息一会儿,上去想夺叶小梅的拖布,叶小梅不让,二人争了几下,可能 碰着了叶小梅的腿,叶小梅“哎哟”一声,捂着膝盖蹲下了。 纪春明问:“小梅,你怎么了?” 叶小梅捂着膝盖,不动,额头上沁出了汗珠。 纪春明扶叶小梅坐下,问:“小梅,到底怎么了?” 叶小梅慢慢挽起右裤腿,挽至膝盖处,就见膝盖破了一块,周围是青肿的,伤 口刚才被纪春明碰了一下,又在流血。 纪春明立刻进去找出蒋承先常备的急救用品,给叶小梅消了毒,替她敷上一块 白纱布。纪春明的手温暖、轻柔,他一只手扶稳叶小梅的腿,另一只手细心地操作。 叶小梅静静地让纪春明做着一切,感受与纪春明肌肤接触的心灵悸动。她想着只有 在这种方式下才离纪春明如此之近,禁不住有些伤感,泪水止不住“嘀答、嘀答” 掉了下来。 纪春明以为叶小梅疼,安慰她说:“小梅,一会儿就不疼了,别哭,啊?告诉 我,是今天打扫卫生伤的吗?” 叶小梅摇摇头。 纪春明追问:“那是怎么伤的呢?” 叶小梅实话告诉纪春明说:“前天我听说你博士毕业了,要举行一个仪式,心 里特高兴,想去现场给你鼓鼓掌,没想到下楼的时候,一激动,不小心摔了一跤, 伤了腿。好不容易跛到仪式现场,仪式却已经结束了。” 纪春明动情了,说:“那个仪式很短。虽然我没听到你的掌声,但是,我要谢 谢你,真的,小梅,你看你,都受伤了,还想着来帮我干活。” 叶小梅说:“纪师兄,只要你不烦我,我什么都愿意帮你干的。” 纪春明感叹:“小梅,你说哪儿去了。我怎么会烦你呢?你这么好的姑娘,我 能遇到你,是我的造化啊。” 叶小梅一听,泪水流得更欢了。不过,这一次流的是喜悦的泪。她还是第一次 当面听纪春明说自己是好姑娘,第一次说他遇到自己是造化。造化就是缘分啊。 纪春明伸手去给叶小梅擦泪,叶小梅一下抓住纪春明的手,站起来扑进他的怀 中,痛痛快快地哭了。 纪春明轻轻抚摸着叶小梅的背,说:“小梅,好了,别哭了。你坐好,我有话 要对你说,我们这样子蒋总要回来看见不好。” 叶小梅听话地放开纪春明,重新坐下,泪眼迷离地望着纪春明,说:“纪师兄, 你说。” 纪春明说:“你以后不要叫我纪师兄,就叫,春明哥,好吗?” 叶小梅听话地点点头,叫了一声:“春明哥。” 纪春明应了一声,说:“我也想过了,在咱们基地,能够一直对我好的姑娘, 也就你了。我们彼此都很了解,如果你愿意,我现在就向你求婚。” 叶小梅一下子怔住了,幸福来得如此之快,她简直有点无法相信。她偷偷掐了 一下自己的腿,感到了疼,知道确实不是在做梦。就说:“春明哥,只要你高兴, 我也愿意。我为你做什么都愿意。我就希望你每天都高高兴兴的。”叶小梅还告诉 纪春明,她爷爷是咸阳一带很有名的老中医,她知道最近纪春明压力大,人也瘦了, 估计是胃溃疡犯了,就让爷爷替纪春明配了三十副中药,估计很快就会寄到了。 纪春明听完,完全被叶小梅打动了,连声说:“小梅,谢谢你。我要用我的一 生来谢你。” 叶小梅的泪再次不听话地流了下来,她用双手捂住脸,让泪水痛痛快快地流着, 她的心里仿佛雨后的天空,碧蓝如洗,有一条美丽的彩虹横空出世……。 纪春明让基地的人见识了什么叫“闪恋”。从他在蒋承先家跟叶小梅求婚算起, 短短三天他们就领了结婚证,一周之后的星期天,婚礼便在涪州市一家酒店举行。 因为大家工作都很忙,“天鹰一号”箭在弦上,纪春明和叶小梅都是实在人, 不愿意因为他们的婚礼影响工作,因此决定不举行什么复杂的仪式,就请大家喝个 喜酒,顺便让难得出山的战友们有方便车在涪州市玩上半天。 对于他们如此之快地结婚,陆雅蕾和夏敏都感到惊讶,夏敏说:“我的个乖乖, 我真的怀疑他们说不定早就好上了。” 陆雅蕾清楚纪春明的情感变化,明白一定是他送她电脑,被她拒绝之后,他才 彻底死心,转而接受叶小梅,所以她肯定地说:“不可能。” 夏敏嘻嘻一笑,意味深长地说:“你咋知道不可能?你跟他是不是有什么秘密 啊?” 陆雅蕾烦了,说:“去去去,讨厌。” 夏敏喜欢替人操闲心,说:“这么闪电式结婚,可别是头脑发热啊?” 陆雅蕾嘲讽道:“你以为他们十七八岁啊。再说了,你跟费聪我看当初头脑也 没少发热,你们享受结了婚的待遇,我看一点不比他们结婚慢。” 夏敏脸皮现在可不像从前那么薄了,颇有几分“无耻”地小声问陆雅蕾:“你 们呢?还在守身如玉啊,你抗得住?李栋抗得住?” 陆雅蕾被夏敏闹了个大红脸,起身就去扑打她。夏敏一闪,跑开了。 不过,闹归闹,许多人尽管跟陆雅蕾、夏敏一样,对纪春明与叶小梅这么快结 婚有些吃惊,但是,以他们相识的时间、彼此的年龄,大家又很理解,毕竟这跟社 会上一见钟情,闪电式结婚还是有本质的差别。于是,大家都踊跃登上试验部派的 两辆大客车,赴酒店喝他们的喜酒。 纪春明穿着西服,叶小梅穿红色连衣裙,招呼大家。试验部和计算部的宾客一 共坐了七八桌。沈东山代表试验部,蒋承先代表计算部简单致了个祝词,就提议举 杯庆贺。一片欢呼声中,婚礼就算举行完了,大家自由自在地喝喜酒。 纪春明、叶小梅一桌一桌地敬酒。 最后,二人来到李栋、费聪、陆雅蕾、夏敏所在的桌子。纪春明没像这种场合 许多新郎一样拿酒瓶装矿泉水应付场面,而是拿一瓶真正的白酒,见谁的杯子不满, 他给倒满,以少见的豪迈气概,大声说:“弟兄们!姐妹们!朋友们!谢谢你们! 来,干了!” 纪春明说完,一一给每个人碰杯,一饮而尽。 叶小梅见纪春明喝了不少,已经有了醉意,满脸彤红,温柔地劝道:“好了, 你今天喝了不少了,不要再喝了,啊?” 纪春明说:“今儿高兴,一醉方休!大家说,对不对?” 李栋、费聪都立刻应声:“对!倒酒,倒酒。喝!” 纪春明敬完酒,回到主桌,陪沈东山、蒋承先又喝了一会。 宾客们吃饱喝足,纷纷到主桌给纪春明、叶小梅打个招呼,逛街去了。沈东山、 蒋承先也随后告辞了。主桌上最后只剩下纪春明和叶小梅,纪春明就与叶小梅分工, 她去陪计算部剩下的客人,他则去陪李栋他们。 李栋那桌也没剩几个人了,费聪、夏敏走了,陆雅蕾跑计算部那桌聊天去了。 纪春明想了想,就把李栋单独拉到角落里一张走完人的桌前,两人边喝边说话。 纪春明倒上酒,说:“你是不是也觉得我结婚有点突然啊?” 李栋说:“我其实挺羡慕你。说结婚就结婚了。” 纪春明说:“你别羡慕我。实话给你说,能够像你跟师妹一样,情投意合自然 是最理想的。我没你的福分啊,能够找到一个爱我的,成个家,我,知足了。你们, 啥时候入洞房?” 李栋苦笑:“谁知道?也许‘天鹰一号’都上天了,还不成呢!我那个人,没 叶小梅好说话,也没叶小梅温柔、懂事。心气高得很,不食人间烟火似的。” 纪春明瞪起眼,不满地说:“今天我喝多了点,但是没喝醉。我可告诉你,你 不要说她的不是。我也要提醒你,将来无论如何,这辈子都得对人家好!不能对不 起人家,否则,我,我跟你没完!” 李栋也推心置腹地说:“春明啊,你就放心吧。我敢对她不好吗?我也提醒你 啊,也不要到处说找一个爱你的人结婚,这是什么话?你不爱人家,给人家结什么 婚,不害人家吗?所以,你对人家叶小梅,也不能差了,否则,我也不干!” 纪春明爽快地回答:“好!” 李栋问:“还喝吗?” 纪春明说:“怎么能不喝?今天是什么日子?我纪春明大喜的日子!喝就喝个 痛快!李栋同志,小的不过瘾,咱哥俩换大的,来,用这个。” 纪春明拿过两个大杯,把酒倒满,二人端起来,碰一下,一饮而尽。这一大杯 劲有点大,两个人都有反应了,眼睛也有点发直。叶小梅、陆雅蕾找过来,发现他 们还用大杯喝酒,纷纷责怪他们不要命了,要喝死啊。 纪春明只觉得身子发飘,脑子却还清醒,他说:“李栋同志,我给你说过的话, 决不能忘啊,否则,我饶不了你。” 李栋总量没纪春明喝得多,但是,感觉心跳得很快,说话也有些喘,他说: “你也不要忘了我给你说的啊。” 纪春明被叶小梅搀扶着,走开了。 陆雅蕾也搀住李栋的胳膊,扶他离开饭桌,陆雅蕾问:“你们都说什么了?” 李栋有些结巴地答:“保密。保、密。” 陆雅蕾撇撇嘴,心想,有什么可保密的,十有八九是纪春明让李栋要对她好什 么的。陆雅蕾想到这一层,对纪春明又生出一层谢意和敬意。 “天鹰一号”四种方案选一种的风洞试验拉开帷幕。 试验部的低速、高速、超高速风洞陆续展开试验。计算部数值计算工作也在紧 锣密鼓地进行。只有范伯勋模型自由飞暂时仍然处于试验准备中,还没开展实质性 的试验。 李栋、纪春明他们吃住都到风洞里了。风洞里支着轮班休息的行军床。 整整干了一个月,风洞要停车检修一天,试验部才放了一天假,让大家回回家。 李栋立刻迫不急待地想见陆雅蕾。他跟陆雅蕾约好在涪州市人民公园湖心岛见 面。星期天一早,他就乘试验部的班车进了城。 天气有些热了,陆雅蕾换上了连衣裙,她靠着草坪的一棵树翻着一本杂志,远 远一看,亭亭玉立。 李栋三步并两步跑过去,碍于周围有人走动,努力克制着想拥抱和亲吻她的欲 望,拉起她的手,说:“路上堵了一会儿车,又来晚了。” 陆雅蕾倒不介意,说:“你一靠近,我就能闻到你身上‘天鹰一号’的味儿。” 李栋抬起胳膊嗅嗅,说:“什么味儿?我怎么闻不到。” 陆雅蕾说:“浓烈的金属味,掺杂一点轮胎烧焦后的呛人气息。” 李栋“噗哧”笑了,说:“你怎么有这样的感觉?如果说‘天鹰一号’有味道, 也应该是春天的气息、蓝天的气息、阳光的气息、稻田的气息,还有金属特有的冰 凉的气味。” 陆雅蕾淡淡地说:“李栋同志,你美化它了。” 李栋知道陆雅蕾没有参加计算部“天鹰一号”任务,尽管知道她是想一门心思 搞AR理论研究,但是,李栋心里还是不太赞同,他忍不住就说:“我还是纳闷,面 对这么重大的任务,你居然还是我行我素。” 陆雅蕾说:“连你都纳闷,我更不敢奢望别人理解了。其实,我也清楚,这样 的事干好了,立功、受奖、晋职晋级、拿国家科技进步奖,等等,好事多着呢!让 他们上吧,我还是干没人愿干的事。” 李栋担心地说:“你这样不觉得孤独和寂寞吗?” 陆雅蕾说:“科学上任何伟大的进步,没有哪一个是热热闹闹来的,大都源于 某些科学家的孤独和寂寞。伟大的成功,往往来自伟大的孤独和伟大的寂寞,与伟 大的孤独和寂寞抗争,抗过去,即使没有取得事业的成功,但是,也取得了人格追 求的胜利!在我的心目中,英雄永远有两类,一类是事业上的成功者,另一类是人 格上的胜利者。或许,后一类英雄更难得!” 李栋说:“你的道理总是很多,我辩不过你。” 陆雅蕾说:“我不是跟你辩论,我在跟你说心里话。” 李栋觉得跟陆雅蕾在一起,一谈到专业、谈到工作,他总有一种受压抑的感觉, 陆雅蕾思考问题的方式总是跟常规不一样,他无法说服她,而她的道理听上去反而 很充分,但是,李栋内心又并不赞同,这就让他感到别别扭扭的,男子汉的自尊颇 受挫伤。李栋的情绪受到影响,话语之间就有些怨气,他说:“好好好,我不说了, 不说行了吧。” 陆雅蕾自然感觉到李栋的不悦,她温柔地一笑,从包里拿出一块糖果,剥开: “来,吃块糖,别生气。”李栋没想到陆雅蕾还玩这个,简直把他当小孩哄似的, 就扭开脸。陆雅蕾却嘻嘻地笑着,强行把糖果塞到李栋嘴里,说:“糖都不吃,你 傻啊。”李栋只好含着糖,拿陆雅蕾一点办法没有。 陆雅蕾见李栋腮帮子动了,喉结也开始涌动,糖的甜味似乎让他的情绪好了起 来,脸也没有拉着了,就伏在他耳边,口气温和地说:“告诉你吧,我已经抽空对 四种方案进行过粗略计算。” 李栋一惊,望着陆雅蕾,心想,看来她并不是大家所说的对“天鹰一号”不关 心。只是,她这个关心方式让李栋一下子捉摸不透。 陆雅蕾说:“你别这样看着我,好像我是个怪物似的。我给你说啊,我发现, 天鹰一号除了一个型号还比较先进之外,其它三个型号,远没有我想像的那么先进, 我甚至有些失望。” 李栋一听,眼睛亮了,急切地追问:“哪一型先进?” 陆雅蕾说:“你看,你看,说‘天鹰一号’你就来劲,跟我说别的就哭丧个脸。” 李栋还是继续追问:“你说说嘛,让我心里也先有个数。哪个先进,我们就选 哪个。” 陆雅蕾说:“我说了不算,你说了也不算,要通过数值计算、风洞试验、模型 飞行试验综合衡量。我那种粗略的估算不能作为依据,只是我个人的尝试而已。” 李栋沉默一阵,说:“我感觉四种方案各有千秋,心里一点底没有,毕竟‘天 鹰一号’承载着很多人的梦想,要让我们为国家作出选择,这个任务确实是太重大 了。万一做不好,我们如何交代?” 陆雅蕾鼓励道:“‘超级战士’,你们不是做得很好吗?你一定行的。” 李栋仍然流露出内心的忧虑,说:“‘超级战士’,没有你和蒋总,情况会怎 么样,很难说。” 陆雅蕾说:“没有我们,你们也能成,顶多拖它几天。” 李栋对陆雅蕾的冷静很佩服,他真心邀请陆雅蕾道:“亲爱的,你进来,一起 干,以后我们还可以经常交流两边的进展情况,哪怕帮帮我也好。” 陆雅蕾坚决地拒绝道:“我已经想好了,我不想改变想法。将来如果再有天鹰 二号,天鹰三号,我再上也不晚。” 李栋无语了,对陆雅蕾冷静的佩服又变成一种不满,他觉得她的冷静几乎与冷 漠无异了。“天鹰一号”,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遇啊,大家都跃跃欲试,她却置身 事外。他多么希望她加入进来,一块啃下这个硬骨头,用这种特殊的方式,纪录和 见证他们的爱情,可是,现在,他的希望落空了,说什么对她都没用了,他惟一能 做的,就是尊重她的选择,耐心等待她从AR理论中归来。 时令进入初秋,“天鹰一号”已经进入B 型吹风试验。 沈东山此时把“天鹰一号”试验的担子完全交给李栋和纪春明了。风洞试验部 最近重大任务迅速增加,远程火箭、载人飞船、地方与风载有关的工程建设项目等 等,一项又一项重大吹风试验任务接踵而至,沈东山的工作重点转到那些任务去了。 然而,B 型选型吹风试验却再次出现“超级战士”试验时的异常震动。这个震 动虽然也是一瞬间的事情,但是,更加引起李栋的关注。其实,“超级战士”任务 结束之后,李栋就一直在思考,他对自己一直推崇的“沈氏理论”开始产生怀疑。 他跟纪春明讨论,纪春明却说:“试验中出现一些异常现象我认为不奇怪。你想, 我们不断进行高强度的试验,风洞、模型,测量、控制、数据处理,包括供气、供 电等系统,都要经受极大的考验。出现一点异常,太正常了。好比一个人,身体再 好,哪怕是钢筋铁骨,也有感冒打喷嚏的时候,对不对?” 李栋觉得是这个理,但是,他认为既然异常现象出现了,而且这是继“超级战 士”试验之后出现第二次,他觉得还是应该搞清楚,尤其要弄清这一异常现象背后 更深层次的原因。 纪春明打消不了李栋对“沈氏理论”的怀疑,颇感忧虑,极其严肃地劝告他: “李主任!我提醒你,也可以说正告你——在没有确切的把握之和根据之前,你决 不能把对‘沈氏理论’的怀疑公开出去!沈总一辈子得以安身立命的‘沈氏理论’ 如果打上问号,沈总个人名誉遭受重大损失事小,我们整个风洞试验部,会翻个底 朝天!整个基地,都会引发一场强烈地震!即便中国空气动力学界,也会有所震动! 搞不好就会影响到天鹰一号工程的进程。你想想,华院士叮嘱过我们,四种方案后 面都系着一个牵头利益集团,如果大家公认的‘沈氏理论’遭到怀疑甚至推翻,我 们的选型结果如何服人?真到了那时候,你李栋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李栋清楚纪春明讲的这个利害关系,也明白纪春明说的都是大实话,然而,他 心中的疙瘩无法解开,他还是执意要探究下去。 他在试验之余,从头至尾重新研究“沈氏理论”。因为翻阅多、时间长,他手 里那部“沈氏理论”有的纸张已经卷了边,有的地方甚至出现残破。书上密密麻麻 写满了他用红、蓝笔写下的标注,书桌上还放着一沓沓自己的演算稿纸。 他甚至有好长时间没顾得上去看陆雅蕾。 又一个星期天,他跟春明商量,大家加班近一个月了,放大家回家一趟,休息 一天。纪春明很赞同,提醒他,秋天来了,山里的弥猴桃上市了,可以在羌坪镇自 由市场上买一点给陆雅蕾带去。李栋对纪春明的提醒很感谢,他听陆雅蕾说过多次, 她喜欢吃弥猴桃,说弥猴桃是水果中的维C 之王,但是,由于他的心思都在“天鹰 一号”上,加上最近一直琢磨“沈氏理论”的问题,要不是纪春明提醒,他压根不 会想起这件事。不过,到了星期天,他听说试验部资料室新到了一批特殊渠道进来 的外文内部资料,想抓紧时间去研究研究,又改变了去见陆雅蕾的想法。他给陆雅 蕾打了个电话,说她临时有事,不能进城了,改天再买弥猴桃给她送去。陆雅蕾虽 然有些失望,但是,她已经习惯李栋这样,也就没说什么。 李栋提前给资料室管理员约好,一早就去了资料室。因为只有他一个人,管理 员借给他全部资料后,很是无聊,加上昨晚周末,玩了半宿,又困又累,就伏在她 的桌案上补瞌睡。 李栋一份份仔细研究、摘录手里的资料,十分投入。 陆雅蕾却从计算部乘地方车赶过来,她找到试验部资料室,悄悄走到李栋身后, 突然伸手,捂住他的眼睛。李栋很熟悉那双温软的手,更熟悉陆雅蕾身上那让他销 魂的特有气息,他轻轻往后靠一靠,又感受到陆雅蕾柔软而挺拔的乳房,他的血液 仿佛一下被一把火点燃了。陆雅蕾没感受到李栋努力克制的激动,以为他没反应, 就失望地松开手,嗔怪道:“木头啊!没劲。你傻了?呆了?缺心眼了?” 管理员被惊醒了,看着陆雅蕾和李栋。李栋不好回答陆雅蕾,拿着一部分看完 的资料还给管理员,同时,跟她商量,想将没看完的资料带回宿舍,晚上加班看完, 第二天上班再还给她。按照规定,是不允许这样的,但是,管理员看着陆雅蕾等着, 李栋又很需要这些资料的样子,想着不借给他带回去,他说不定就会一直呆在资料 室,她也得陪着,就同意了。 李栋拿上资料,带着陆雅蕾回到宿舍。 门一关,陆雅蕾迫不急待地一下子扑到李栋的怀里,搂住他的脖子,踮起脚, 狂吻李栋。李栋感受到陆雅蕾怦怦的心跳、发烫的面颊和湿润的嘴唇,也动情了, 他把陆雅蕾紧紧搂住,感觉着她的身体急剧起伏,两个人的身体都融化到了一起似 的……。 激情平息之后,陆雅蕾仍然没放开李栋,几乎鼻尖对着他的鼻尖问:“想我吗?” 李栋答:“想啊,可是顾不上。” 陆雅蕾噘嘴:“亲爱的,你总是没有我爱你那样爱我,这是为啥啊?” 李栋说:“凭啥说我没有你爱我那样爱你啊。” 陆雅蕾说:“凭啥?凭你像一条死鱼似的。” 李栋想想自己这段时间一门心思在工作上,确实有些冷落她,心里涌起歉意。 陆雅蕾说:“人家想你,天天想,想得要命,今天要不是我大老远跑来,还不 知道猴年马月见得到你,你真的让人家难过。” 李栋说:“我最近又碰到难题了,心里挺烦的。算了半天,也没算出所以然, 今天去查资料,才有一些新启发。” 陆雅蕾听了,松开手,走过去翻看李栋桌上的资料和他的演算。她拿起一张演 算稿看了看,又拿起另一张,一张、一张,不经意就看了好长一阵。那一刻,她由 一个痴情的姑娘又变成了严谨的女科学家。 陆雅蕾大致看完了,问:“又是异常震动,就是你说的ZD现象?” 李栋点点头。 陆雅蕾问:“和上次一模一样?” 李栋没有正面回答,反问:“你说会是巧合吗?我现在感到很迷茫。” 陆雅蕾问:“吹风时,是根据‘沈氏理论’设定的参数吗?” 李栋答:“是的。” 陆雅蕾说:“那有什么说的,‘沈氏理论’我看就是有问题。上一回我怀疑, 你们都不赞同,这一回,你们自己也感觉到问题了吧?” 李栋想起纪春明的劝告,就说:“是感觉到问题,但是,并没有怀疑‘沈氏理 论’。现在‘天鹰一号’选型吹风正在节骨眼上,那四种方案的设计单位都眼巴巴 地看着我们,这时候怀疑‘沈氏理论’,那不等于是授人以柄,添乱啊。” 陆雅蕾看着李栋说:“虚伪。你的眼睛告诉我,你已经在怀疑。” 李栋还是不承认,硬着头皮说:“我没有怀疑。你没有足够的证据,我劝你也 不要无端怀疑一个成熟的理论!” 陆雅蕾看清了李栋心底的那点秘密,说:“亲爱的,好了,我不说你怀疑不怀 疑了。你这样做是对的。现在仅仅是选型阶段,还远远不到定型改进阶段,此时怀 疑‘沈氏理论’确实是自找麻烦。即便吹风时有点异常,反正对四种方案都一样, 对结果无关大碍,不会影响天鹰一号任何品质,所以,这事先搁着是明智的。等以 后出现多了,再研究和做结论也不晚。” 陆雅蕾脑袋瓜的逻辑思维之严密,简直是滴水不漏,李栋不服气不行,不点头 也不行。 李栋把陆雅蕾重新搂进怀中,他不由分说地吻她,从眼睛、鼻子一路吻下去, 最后牢牢贴在陆雅蕾的嘴唇上。陆雅蕾立刻喘起气来,心脏飞快地跳着,仿佛要窜 出喉咙。 陆雅蕾全身发软,有些吃不住劲了,有气无力地说:“亲爱的,这样不行。我 心慌得很。咱们出去玩玩吧,我受不了了?” 李栋知道陆雅蕾不喜欢在宿舍过分亲热,每逢这种时候,只要她提出出去走走 的要求,李栋即便满心不乐意,但是因为心里爱她、疼她,就从来是顺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