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高团长避难木头村 鹿老娘疏财办书店 *** 驼高老蔫儿他们合计投奔鹿地之时,村外的枪声惊得他们都站起来。狮子 座王殿抽出双枪面对着一阵风易翠屏。被人曲解的易翠屏一笑说,慢!你们收拾收 拾快走。保安队我来挡一挡。陈夫人的后事我代为料理。这是给鹿地的书信,快, 你们快走。她折枝为马,每人一匹。众人出门上马,惊奇地回眸风仙之际。 易翠屏已经身着道袍,手执马尾巴缨穗,只身迎着保安队而去。她在村外大道 中央一横。保安队的骑兵见了风仙都呼拉拉翻身下马。一个说,风仙为啥当路?易 翠屏合掌说,尔等听贫道一言,诸位可知祸福只有一步之差,再往前走,大祸临头, 你们回头是岸,回去吧。 保安队们深知风仙神通广大,惹不起。况且,大叫驴刘仙舟死活不定,何苦同 女神仙过不去?他们掉转马头回县城去了。 易翠屏看他们走远了,回头料理了陈夫人的丧事,她祝愿陈夫人化作土,充做 新人的原料,功德无量。事毕易翠屏离去,出村回头遥祝高团总、陈会长一路顺风。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高老蔫儿、陈老六驼象狮龙虎一干人等日 行夜宿,一日来到肥如边界,一路打听木头村的里程。路人都说,不远了,不远了! 木头村,在肥如城东古月坨镇北。今日木头村庙会。赶会的车水马龙,车上载 着穿花衣服的女孩,马上驮的英俊少年,凭两脚趟的庄稼佬儿们伴随着吆三喝四的 拉嗑儿声倒步子。土道上留下一行行铁瓦车印,标志着他们来自何方。高老蔫儿、 陈老六等人随着赶会的*** 进入了木头村。老远就听到一阵嗡哇的唢呐声,吹的是 《朝天转》。他们抬眼远望之时,有两个人站在露天的高桌上,一个吹,一个打。 吹喇叭的竟玩票,时而用鼻孔吹,时而把喇叭的铜碗子摘下来,放在头顶上吹。高 老蔫儿不由自主地说,好吹手,肥如还有这等才子? 身边一个当地人不无夸耀乡贤地说,敢情,没这两下子敢称京东第一吹? 高老蔫儿闹了个半红脸说,失敬,失敬。在下有眼不识金香玉。 喇叭的美音招来拥挤的听客。他们都空张着大口,伸着耳朵细听。正当听客入 神的当口,冷不丁的,喇叭声戛然而止。跳到桌子上另一个大个子青年人,二*** 七岁,方脸大耳,戴礼帽,灰西装,学者打扮,军旅风度,满口的肥如老奤腔。他 说,乡亲们,自从日寇侵华,汉奸殷克唐公开无耻地背叛中华民族。长城22县600 万人民直接遭受日寇汉奸的压迫和剥削,失去一切自由和生命的保障。几年来,人 民过着非人的屈辱黑暗的生活,看不见光明和幸福,没有公理和正义。到处接触我 们眼睛的是,日军和浪人的横暴,汉奸的无耻跋扈,毒品的充斥,走私的猖狂。听 到的是人民悲愤痛楚的呼声。汉奸承奉日本主子的命令,干着无耻的勾当,为人民 所唾弃。汉奸们感到这种危险,拼凑他们的社会基础,培植他们的力量,拉拢豪绅, 编训军队,收编民团,查验枪照,削平人民抗日势力。我们中国人要卧薪尝胆,回 人炉,正人心,发奋为雄,再造神州;破釜沉舟,赴国难,雪国耻,抗日救国,复 兴中华。高老蔫儿听得入神,说的都是他们经历过的事情。问身边的人,他是谁? 那位肥如当地人说,连他都不认识?那可是遗憾。我们肥如出了很多大名人, 全国第一人李大钊你知道不? 高老蔫儿说,听说过,被张大帅杀了。但不知为什么杀他? 那人说,因为他在中国开创*** 。 高老蔫儿问,啥是*** ? 那人说,真是少见多怪,我们肥如人哪不知道?*** 就是扬弃私有,建立公有。 高老蔫儿说,这个主义我也赞成。 那人说,看见没,这位就是李大钊的学生。我们肥如人是杀不完的,杀了一个 李大钊,又出来一个鹿地,当代及时雨,别号双头鹿。 高老蔫儿欣然,哦了一声,他就是鹿地呀。老天不灭瞎家雀。他遇上的正是他 要投奔的人。他高兴地向桌子近处挤了过去。人多如墙挤不动,他扬手招呼鹿先生。 可是,千百张嘴都要表达自己的存在。声音像开锅的粥,他听不见,摸不着。好不 容易挤到跟前,又端着那种读书人的酸劲儿,慢条斯礼,按部就班,礼数周到,刚 要自我介绍,只见鹿地一挥手,跳下桌子,淹没在人群中。人们忽拉拉簇拥着跟他 走,自动形成几千人的游行队伍,呼着抗日口号:卧薪尝胆,回人炉,正人心,发 奋为雄,再造神州;破釜沉舟,赴国难,雪国耻,抗日救国,复兴中华。伴随着锄 头扁担,高举的拳头手臂,此起彼落的小三角旗子,声势排山倒海。高老蔫儿一干 人等也容入了游行队伍之中手臂高举,张口大声疾呼。他们一天赶路的疲劳都飞到 天外。木头村家家门口都摆上高桌,供上茶,叫人心里热古嘟的。家家热情款待, 高老蔫儿他们都忘了自己是外乡人。 傍晚,*** 驼高老蔫儿一行登门拜见鹿地。递交了易翠屏那封如同国书一般的 书信。鹿地说,她信来了,人呢?陈老六说,她在小陈庄料理我家里的丧事。鹿地 惊叹说,对不起,勾起您的伤心事。陈老六说,风仙她解人危难,哪里有麻烦,哪 里就有她。高老蔫儿说,她可是来无踪,去无影,难说她落脚何方?鹿地说,我这 个妹妹就是放荡惯了,收不住心。高老蔫儿说,敢情风仙是令妹。鹿地说,当然, 她哪是什么仙啊,是和你我一样的平常人。好了,不说她了。鹿地立即吩咐京东第 一吹老三腾出东跨院请高团总、陈老夫人一家安歇。并杀了鸡,宰了一口猪,备便 饭,款待高、陈诸位。 陈老夫人感谢鹿家盛情,带儿孙们拜会鹿家老太太及少夫人。陈鹿两家女眷一 见如故,俗称昌滦乐是老乡,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打开了话匣子,有说不完的 新鲜话题。 鹿地和高、陈彻夜长谈。鹿地他以记者身分奔走长城内外,燕山南北,滦河东 西,所见所闻,人民抗日激情高涨,只要我们登高一呼那就是雄兵百万。我们创建 一支抗日的队伍,何难消灭汉奸刘仙舟,驱除日寇,还我中华。他们谈得十分投机。 高老蔫儿宛如打开一扇心灵的小窗,大开了眼界。至此,他们就在鹿地家安顿下来。 可是,高老蔫儿心里不平静,他杀了刘仙舟,保安队哪能善罢甘休,怕是给鹿家惹 出麻烦来。 高老蔫儿担心的正合辘。那天在滦县火车站挨了一枪的大叫驴刘仙舟长久昏迷 不醒。由金丝猴刘韬主宰把他叔父大人送到临近县城的昌黎广济医院就医。这个医 院是京东的大医院,窗户眼吹喇叭名声在外。是洋人教会主办,收罗世界名医,医 术超群,设备齐全,药剂灵验。就是常有治死人的时候不偿命。刘仙舟住进外科单 间病房。那位洋医生看一眼枪口,扒一扒眼皮,用洋文垮声耶气地嘟噜了几嘟噜, 就把刘仙舟嘟噜苏醒了。第一周就把枪口嘟噜愈合,第二周嘟噜得出院,第三周他 就坐在滦县保安队总队部发号施令,他妈拉个巴子的,去,先抄了高老蔫儿、陈老 六的老窝。 金丝猴刘韬得令,毫不怠慢,抄起马鞭子就走。 大叫驴刘仙舟叹息,多亏有了这个亲侄。于是,他发发狠把京东第一枪赐给刘 韬说,我老了,把神枪传给你,抓到高老蔫儿、陈老六就地正法,先斩后奏。 刘韬喜欢得屁滚尿流,给他叔作揖又磕头。他背着神枪骑上高头大马,带队出 发,分外精神,仿佛滋了尿的刺菜。第一抄就抄到多渔屯,闯进高老蔫儿的家,家 人都闻讯放了百灵鸟逃之夭夭。刘韬放令抢劫高家的金银财宝,唐宋的瓷器,唐伯 虎的画,清朝的皮毛衣料。刘韬看上了高老蔫儿的那顶水獭帽子。值钱的东西抢劫 一空,又下令点火,烧了高家的房子。只是没有汽油,点了一堆茅草,草又湿,房 又牢,只见烟高,不见火着。顿时,烟雾冲天,吓跑了两邻居。第二天就抄到小陈 庄。陈老六家已经抄了一回,是个空巴拉,也要包包渣。刘韬立即收兵回城。刘仙 舟第一句就问,高陈二犯捉到了没有?刘韬说,别的事都办妥了。只是高陈二犯脚 底板抹了油,溜的快,没有抓到。 大叫驴刘仙舟骂道,饭桶,窝囊废,你哪件事都可以不办妥,唯独捉拿高陈二 犯不能不办妥。刘韬无言。刘仙舟沉吟了半天,有了主意。于是,下令画影图形发 布告,通缉高、陈二犯。 一时,昌滦乐、卢抚迁,长城22县、天津、北平车站码头到处都贴着通缉高敬 远、陈六人的布告。并指令各县抓紧盘查行人,早日捉拿二犯归案。 通缉令传到肥如县衙。县知事张培德立即升堂,指令警察局长赵毅荪按图影捉 拿二犯。赵局长,40多岁,人称赵大牙,牙大却咬不动黄瓜。他答应着抓紧查办, 他说,据查,近日,木头村鹿家二小子聚众滋事,图谋不轨,他家常有生人来往。 县知事一拍惊堂木大喝,这等要案,此时不办,等待何时?你必须亲自抓来审 问。 赵大牙揉揉睡不醒的昏花眼,带着亲信到古月坨警察分局集合了十几名警察, 清晨向木头村袭来。 早晨的木头村静悄悄,千百万年来人们听惯了滦河水流淌发出的哨音。有声似 无声。 帮工怒蛙老三起床先为客人送热水。他迈进东跨院,见高团总的保镖王殿在院 子里走拳。他打招呼说,王先生早。王殿说,你也早。他见老三平时也腰里掖着喇 叭说,全肥如人都称赞你是京东第一吹,那天在庙会上吹的那曲子还在我耳边转悠, 那可是真叫绕梁三日,余音不绝。 老三说,我就像抽大烟的犯瘾,有这口累。京东有八大吹,沈德、王福才叫第 一吹,我给他们提鞋都不够格。 王殿说,不要客气,再吹一曲如何? 老三摇头解释说,这唢呐可不能随意吹,鹿先生给我规定,朋友来了,吹迎宾 曲。黑狗子来了,吹丧谤曲。有高兴的事,吹秧歌曲。有心烦的事,吹慢板。 王殿和老三清晨论道,*** 驼高老蔫儿走过来听得如神,感叹不已,自言自语, 闻道别有洞天,真是生铁补锅看各人的手段。鹿先生可是个精明的人,恨相见晚矣。 怒蛙老三跟高老蔫儿打过招呼就拎着水壶到西院送水。老太太嘱咐,老三哪, 这些天风声紧,你可要多长眼。老三说,我都八只眼了,答应着去了。儿子鹿地进 来道早安。一家人集齐了用早餐。小花猫绾起尾巴蜷拢在老太太身边把嘴埋在胸前,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打呼噜。老黄狗弹起爪子刷刷地搔痒,然后,向餐桌上投去祈求 的目光,希望得到主人的恩惠。 鹿地边吃边说,妈,夜个儿商量的事中不中? 老太太叹口气说,咳!养活你一场,你还没报答我呢,反倒光花我的钱。 鹿地说,妈,把家里的大骡子卖了,换成小牛,省草省料,又下来一笔钱,妈, 你这就是为抗日捐款。有人的出人,有钱的出钱么。这两样你都有。 少夫人云雀茹嘴巧人称山云雀,她笑笑说,你呀,给你个棒锤就当针[ 真] , 妈那心思,换个小牲口能下来几个钱?妈是想卖几亩地。 鹿地乐的后脑勺子都裂了。 一家人正说得起劲儿,忽听老三吹起唢呐,一曲呜咽的丧谤调报告有敌情。 从古月坨杀来的十几名警察堵住鹿家大门,劈哩啪拉把门砸得山响。手足无措 的鹿老太太拿东忘西。急中生智的云雀茹打开屋里的六个米缸中的一个缸盖子,叫 鹿地跳进去躲藏。想走却来不及了的鹿地只有如此一藏了。他说,快通知东院的躲 一躲。说罢就跳了进去,云雀茹刚把缸盖子盖上,警察就闯了进来。云雀茹若无其 事,给婆婆装了一袋烟,在火盆里点燃,用衣袖擦擦烟袋嘴,递给婆婆,稳稳婆婆 的心。她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小花猫惊醒了,直翘着尾巴跳到窗台上发怒。老黄 狗对着警察呲着牙发出哼哼的警告。 凶头凶脑的警察们进屋搜查,贼眉鼠眼地四处张望。长得像个歪不楞的警察局 长赵大牙拿着马鞭子敲打个个米缸盖子。那敲打声就在鹿地的头直上山响,在老太 太心里扑腾。 老太太说,请老总们坐下喝茶。云雀茹乘机通知东院,忙说,我去烧水。 赵大牙拦住云雀茹,拿马鞭子一指老太太问,你儿子哪去了? 老太太说,我有两个儿,一个当保长,一个在外做生意。老总,你问的是哪一 个? 赵大牙把鹿家人都聚拢来,举着通缉令上的高陈画像,如同王八瞅绿豆,一个 个地对照辨认相看,没有一个对上号的。赵大牙的目光落在饭桌上,发现多了一个 饭碗,吼道,给我搜。 警察们七手八脚,砸门挖墙搜幔子,掀开一个个缸盖子。鹿地还是没有躲过警 察按着窝地搜查。他被警察们拉出了米缸,绑上双手,簇拥着带走了。 一家人老的小的哭号着追到门外。老黄狗扑上去一口咬住赵大牙的袖子。讨好 局长的警察开枪打伤了黄狗。枪声传到东院。 西院发生的事,东院听到唢呐声就有了防备,并暗中侦察,枪声告诉他们事情 的严重性。狮子座王殿说,十几个警察不堪一击。*** 驼高老蔫儿说,不,不能在 鹿家动手。他拉过王殿、陈龙、陈虎悄悄说,如此这般行动。王殿他们立即越墙飞 出鹿家而去。 警察们押着鹿地奔古月坨走来。临近一个坟地之时,三个蒙面的汉子从坟地里 蒿草丛中吊儿郎当地走出来,拦住去路。 赵大牙在马上横道,咋的?胆敢拦劫官差,摸摸你长几个脑袋? 一个蒙面汉子说,我们是三营长的人,本来鹿家的票是我们的,你们抢了先。 常言说,见面分一半。鹿家是大户,这个票至少五千块,一半是两千五。拿出两千 五来,放你们过去,不然,把人留下。你们是要人还是要钱? 赵大牙说,吆喝,三营长不过是河套里的土匪,能把我的老尜咬俩印咋的。两 样我都要。他正要掏枪,蒙面汉抬手一枪打断了赵大牙的手指,他一抖手枪掉在地 上。另两的蒙面汉也同时开枪打掉了警察手里的长枪。警察们都吓傻了,起了一身 鸡皮栗子,扑通扑通跪下求饶。赵大牙一见遇上了对手,好汉不吃眼前亏,便滚下 马来,闹个仰八叉,又一骨碌爬起来就便跪下磕头作揖说,全归你们,我一样也不 要了。只求大爷放我们回去。 一个蒙面汉说,还算你们知道眉眼高低,回去告诉你们县长张缺德,到滦河套 里找我们。 赵大牙说,不敢,不敢。 蒙面汉拉下一支支步枪的枪栓,缴获一支手枪,一匹马。放警察们走了。 蒙面汉摘下面纱,原来他们就是王殿、陈龙、陈虎。鹿地十分感激。王殿扶鹿 地上马,凯旋木头村。 鹿家人都在门口迎接。老三吹起欢快的唢呐曲《句句双》。 高老蔫儿说,鹿先生受惊了。 鹿地说,看来家里也不能久留,进屋合计合计。 鹿家、高、陈三股三代人都挤在鹿老太太房里。老太太说,感谢高团总、陈会 长救了我儿子。 高老蔫儿说,都是吃了我们的连累,说起来心里讨愧,老太太受惊了。 老太太说,高先生抬举我了。我是儿多孽多,受惊惯了,吃不得福德,拿好话 填委我,我就识局了。 鹿地说,你们都是抗日救国栋梁之人才,可惜,我不能留住诸位,这可真是人 留天不留,在天津我有一位朋友叫姚楚人,他正在组建华北人民抗日武装自卫会, 国母宋庆龄出任名誉会长。诸位投奔他,定能显示才华大展宏图。我给写信介绍。 陈老六说,这个主意好是好啊,只是—— 鹿老太太笑笑说,我明白大侄子的心思。你的老妈就留在我家。有我吃穿,就 有老姐姐的吃穿。你们腿脚利索的都去吧,去办大事情。 陈老六说,我们在府上打扰数月,今日老夫人申明大义,真令我五体投地,请 受晚辈一拜。随之,陈龙、陈虎也都扑通扑通跪了一地。 云雀茹拉他们起来说,都是一家人么,用不着这么多讲究。快起来,快起来。 高老蔫儿说,少夫人说的极是,都是一家人么,事不宜迟,即刻动身。 鹿地怕旱路多险,吩咐老三备车送客人们到海边,走水路去天津。 一日,*** 驼高老蔫儿,南国象陈老六以及狮龙虎等五人告别木头村顺利达到 天津卫。在法租界康泰路找到了鹿地介绍信上的地址。敲门,女仆开门问道,先生 们好!请问,你们干吗? 高老蔫儿递上文书,女仆拿进去告曰主人。不多时,女仆传话,有请。五人鱼 贯而入,进入一个老大老大的房子里,人家称客厅。他们从未见过沙发、地毯,心 痛这样的珍贵毛料子用脚踩着不敢伸脚。女仆端来咖啡款待。沾沾唇,又苦又涩, 惊叹这人家平常就喝汤药健身。一个时辰过去了。女主人慢条斯理地从大厅的楼梯 上走下来,飘来一阵香水味,坐在他们的对面怎着脸问道,哪位是高先生? 高老蔫儿欠身说,在下高敬远。这位是陈会长,那位是王殿先生。 陈老六说,鄙人陈六人,这两个是犬子,大龙、小虎。 他们都立着表示礼貌。 女主人说,欢迎各位莅临寒舍。你们投奔的姚楚人是我女儿的男朋友。他外出 办事,晚上才回来。请晚上再谈。暂在寒舍安歇,小香。 女仆应声到来。 女主人吩咐,给几位先生腾出几间下房。 女仆应声道,几位先生随我来吧! 高老蔫儿、陈老六一行在天津暂有了安身之处,不免挂念鹿地一家。 送走了高、陈一行的鹿地也准备离家北上。夫人云雀茹为他打点要带的东西, 就要分手了,彻夜未眠。鹿地又提起卖地的事。 云雀茹叹道,卖地,妈是舍得。上次你在天津蹲大狱,妈二话没说,就卖了十 几亩好地。我们娘几个过的啥日子?那还不是可着头作帽子。指望着亲戚朋友添一 把,可是,日子一天不如一天,人家屁也不给放一个。敢情你好,一拍屁股走了。 我呢?一大家子人伸手向我要吃要穿。眼下就剩这点地了,还卖,妈为儿子啥都豁 出去了。可是,你要为我想想。 夜深了,从上房传来鹿老太太的咳嗽声。 云雀茹说,妈还没有睡。妈都六十多了,是往七十数的人了,那是个要强的老 太太,迎来送往,抗日捐款,都是硬撑着,长了,那可是二姑娘玩老雕,架不住的。 鹿地担心地侧耳倾听,左右为难,重重地叹气。 云雀茹渴上加盐,堵气地说,卖,卖吧,把房子也卖了,我背着妈,拉着孩子 跟你去到处打游飞。 鹿地笑笑,不言语了。 凌晨,鹿地起床,信步来到牲口棚。恰巧,老三正在喂骡子。二人亲切交谈之 际,只听嗖的一声,从墙外飞进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来。鹿地还没有看清飞来何物。 那墙外飞来物早就扑到鹿地的跟前叫道,大哥,是我,向道。 鹿地惊喜地叫道,哎呀,蒲公英,你来了,你姐呢? 一棵草蒲公英说,她一根毫毛也没伤着,半路上我见她了,她顺风回盘山去了。 鹿地如释重负说,我说呢,她还介绍人来。 京东第一吹老三神秘地一笑 蒲公英急着看干妈,二人边说边走进了鹿老太太的房间。蒲公英扑到老太太的 脚下叫道,妈!想死孩儿了。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双手捧着抖落在炕上, 哗啦流出百十块光洋,她说,妈,这是孝敬你的。老太太反应迟钝了,哦哦几声, 不知说啥好了。 鹿地投给蒲公英一个疑惑的目光。 蒲公英说,干净,放心。 鹿老太太嗔怪地说,傻孩子,妈不图你们的银子钱花,只指望你们都平平安安, 不缺胳膊不少腿。 蒲公英只是嘿嘿傻笑,对鹿地说,大哥,我姐说,高团总、陈会长他们在家里, 怕是添了人口人吃马喂嚼费不起,妈着急上火,才送点钱来。大哥,现在,啥年月 了,日本、汉奸把长城糟蹋苦了,老百姓都被*** 急红了眼,只是群龙无首。我们 就快回挂云山卢龙寨去吧! 鹿地说,唉,家里是呆不住了,他们都走了,我也得走。说着望望妈。鹿老太 太心里明镜似的,儿子随了姓马姓列的去了。易向道刚要捅破这张窗户纸,鹿地忙 捂住他的嘴。只听门外老三大声咳嗽,似乎阻止他们谈论这个敏感的话题。 这天,鹿地、蒲公英告别母亲。老太太将那包大洋钱交给儿子。鹿地捏捏布包, 发出悦耳的银音,说道,妈,这是向道孝敬你的。 老太太说,你家来不就是磨牙要钱的么。妈是瘦驴子拉硬粪,好歹我这个儿送 钱来,你就拿去。反正你们是杏熬倭瓜一色货。就当割猫尾拌猫食,妈呢,图个抗 日捐款的名儿。 鹿地又一次谢妈即刻出了家门。老太太派老三随行。云雀茹扫清了门前众人的 脚印。他们即日到了滦县火车站,乘车西行。在车上鹿地交给蒲公英和老三一封信, 要他们俩把信送到天津姚楚人先生处,约请诸位在挂云山卢龙寨会合共谋抗日大计。 蒲公英说,那你只一个人,老三留给你吧。 鹿地说,不,天津地面杂,多一个人多一条路。记住,到了天津先见到姚先生, 你们听他指挥,并负责他们的安全。 到了古冶他们分手,蒲公英说,卢龙寨见。 鹿地下了车,直奔古冶东大街。直接会见地下党员水底鱼陈善、钻天燕周艳夫 妇。他们讨论开办书局的事,鹿地出资,陈善夫妇出力。即刻租赁房子,粉刷墙壁, 装潢门面,刻制牌匾。一切收拾妥当,择吉日开业。 清晨,云疏天淡。古冶镇东大街面南的一家门前挂起了大中书局的牌子。一阵 鞭炮响过之后,书局经理陈善向来道贺开张大吉的人们恭手还礼。贺喜的人群中混 杂着鹿地和周汉人二人,他们口称祝陈老板万事如意,发财进宝,麻烦不少。陈老 板还礼拉他们进了书局内间。老板娘周艳热情款待。鹿地、周汉人舒了一口气说, 我们也有一个家了。 几天过去了,买卖顺利,生意兴隆。突然,有一天,警察闯进来搜查:哪是老 板? 陈善走出柜台说,老总,有何训示? 警察抖出一张书局包货纸投给陈善说,这是你们店的吗? 水底鱼陈善不以为然地拾起印着大中书局招牌、地址、电话的包货纸细看。突 然发现包货纸上工整地书写着: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日本鬼子从中国滚出去!他看 罢手上一抖,不知如何是好。忙解释说,老总,老总。 警察说,跟我们走一趟,到宪兵队去解释。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