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零 承德县城门悬人头 老阳坡刑场狗食人 一窝蜂白兰雪被缚着双手骑马到了承德,鬼子在前,满军在后,白兰雪在中间, 怕她跑了。在城门口鬼子停了下来,白兰雪不知出了什么事。介川从队后赶上来, 他说,白兰雪小姐,看见没有?他一指城门上挂着的一颗人头,不知是夸耀他的战 功,还是威胁白兰雪,他说,这是一颗八路县长的人头,他不同皇军合作,就获得 如此下场。白兰雪见过死人,还怕死人头?白兰雪一笑说,司令官阁下,你太残忍 了,恐怖吓唬得了我?介川说,那就请白小姐试试,请。 街上没有行人,天空昏暗。成群的乌鸦衔着死人的肠子满天飞,乌鸦们落在树 上,死人的肠子挂了一树枝,仿佛挂在树尖上葬礼的黑色飘带。一群群的狗叼着死 人的人头满街狂跑。白兰雪进入了一个魔鬼的世界。进入宪兵队的监狱之时,充斥 她耳边的是咣当的铁门声和瘆人的惨叫声。她被投进一间潮湿的牢房。 介川向次长岸谷报告俘虏白兰雪的经过。把白兰雪的档案举到岸谷的面前说, 人交给了宪兵队。 岸谷抽出白兰雪的照片,仔细端详,曾似相识。他拉开抽屉,取出一份秘密文 件,也拿出一张白兰雪的照片,两张照片对照,一个是穿日军少佐当谍报员的白兰 雪;一个是穿灰色军装,当八路军团参谋长的白兰雪。他寻思白兰雪可不比其他的 八路,她比八路更可恨,他下了命令说,我要亲自审问她。从监狱提出来,换到寓 所,派专人看管。 介川说,哈依, 美丽的避暑山庄,青莲岛上的烟雨楼中有一幢文气十足的青杨书屋,白兰雪被 迁至这个冒酸气的地方监禁。她躺在一张床上沉默不语。成群的满洲女仆出出进进, 端茶倒水的,往花瓶里插花的,弹琴跳舞的,放留声机的,唱着流行歌曲《何日君 再来》这个呼君君不来令多少人神魂颠倒的鬼曲。可是,它对白兰雪那就是拨不响 的弦。 岸谷次长没有助手陪同就单独进来,他摘了白色手套,打个手式,女侍们都悄 悄退去。白兰雪(包括易翠屏)仍旧躺在那里,不予理睬。 岸谷眼拙只见白兰雪,他说,白小姐,日子过得好吗? 白兰雪说,托你的福,好着呐,好的霸道,奥的恶。 岸谷说,我们心平气和地谈一谈。 白兰雪坐起来说,有什么好谈的,你把我关起来,没有自由,没有民主,起码 的人权都没有,谈也是空谈,何必浪费时间。你若有诚心反省侵略罪恶,我们才有 谈的基础。 岸谷说,不,白小姐,何必用侵略一词呢?中日满的共同目标是共存共荣。你 是满洲人,应当知道日本在满洲的实业开发,所有满洲人都得到了实惠。 白兰雪说,阁下此言差矣,君不见无人区吗?面积5 万平方公里,东起九门口, 西至独石口,长850 公里,宽250 公里。集家1 。7 万个村庄,建了2506座人圈, 140 万居民被驱赶进了人圈。杀了10万人,215 万人被抓去当劳工。满洲人得到的 实惠就是这些。 岸谷说,哦,你说的是集团部落。你必须弄明白,集团部落的建设是出于什么 原因,为了达到何种目的。你在匪区为匪,哪里知道居民之苦?集团部落的建设是 为了饱受匪灾之苦的僻地居民,在萎缩的困境中重新获得新生,使该地居民得到警 察的安全保护,沐浴真正的王道乐土的慈光,是为了振兴民力,使居民在王道治理 下安居乐业…… 白兰雪哈哈大笑说,次长阁下,你的话是一派胡言。无人区的居民沐浴在真正 的杀光,烧光,抢光的水深火热之中,他们没有房子住,没有衣服穿,没有粮食吃, 他们在王道的摧残下活不下去了。这就是日本侵略的罪行,要受到国际法庭的审判、 制裁。 岸谷说,白兰雪小姐,我发现你很能说,口才善辩,是个人才,与我合作如何? 白兰雪说,那是不可能的。原来我年轻无知上了侵略的贼船,现在我还在后悔 莫及,好不容易我改变了立场,站在反侵略的一边,岂能倒退,与你合作?我的经 验可以不保留地传给你,只要你改变立场,站在反侵略的一边,我们可以共同携手 消灭侵略战争。岸谷先生有此动议,我举双手赞成。 岸谷说,正相反,你必须改变立场,回到皇军这边来,我会在赤本三尼将军面 前说句好话,给你一个再生的机会。不然,可别怪我手黑。 白兰雪说,那就请便吧。 岸谷一挥手,一声吼,那些女侍就变成了凶恶的打手,虎狼般就把白兰雪拖到 另一个充满血腥的房间,三下五除二就把白兰雪绑在一根沾着血肉的柱子上。不问 三七二十一就是一顿猛打乱打瞎打没头没屁股地上下打。可是,一阵风暗中护着白 兰雪,打不痛,打不伤,一顿打过后,不伤白兰雪一根毫毛。 岸谷说,白小姐,感受如何? 白兰雪嘻的一笑说,我感受到了王道乐土的慈光,哈哈…… 岸谷又一挥手,那帮粗手大脚的女士们掐巴着白兰雪,把她按在板凳上,灌凉 水,水不流;过电,电不通;灌辣椒面,辣椒面飞扬满屋子,呛得女士们没法动手。 只得把白兰雪吊起来。 岸谷说,只要你说一个降字,我就放了你。 白兰雪说,什么字都可以说,只有这个字不能说。 岸谷说,打。 打手女士们对白兰雪进行了无情的摧残,蹂躏,折磨,文的武的,各式各样的 刑具都用个遍。白兰雪应付自如,她又被押回宪兵队的监狱。一天,一群鬼子在狱 中宣布:经特别治安法庭审理,匪首白兰雪系八路参谋长,扰乱特别治安法,判处 死刑,立即执行。 岸谷次长对白兰雪回心转意的努力,尽管软硬兼施都没有奏效,他才决心快刀 斩乱麻,一刀杀了白兰雪一了百了,免得后患无穷。 白兰雪被押上刑车,在大街上往西急驶。大街两侧站满了承德市民,默默挥泪 为白兰雪这个不相识的中国人送行。白兰雪微笑着向居民躬身行礼,仿佛那是送她 出嫁。 刑场就在旅游名胜皇帝离宫的西墙外水泉沟老阳坡万人坑,在这儿杀死了数万 中国人。白兰雪下了车,一阵呱呱的狂叫,原是天空乌鸦如黑云,它们俯冲下来准 备啄食死人肉,衔了死人肠子满天飞。山坡上游弋着成群的野狗,扒吃死人的尸体, 都吃红了狗眼,叼着人头、四肢悬空满地奔跑。夜间,狼群,遍野满山地嚎叫。 狗变野,性难改,又分不出人的国籍,却看惯了被枪毙的人的样子,它们老远 地等待着那声枪响,就猛扑上去吃一口新鲜的死人肉,喝一口热乎的死人血。 岸谷次长高傲地来到白兰雪的面前说,白小姐,给你最后的一次悔悟的机会, 你可要好好地把握,生和死只差分毫。 白兰雪说,我自己把握自己,已经准备好了,请次长阁下动手吧。 岸谷惋惜地摇头,他回到宪兵行刑队的背后,命令准备射击,他举起了右臂, 正待一挥的时候,赤本三尼的派员二疙瘩、牛宜轩跑来喊着,次长阁下,枪下留人。 岸谷说,牛桑,羊桑,你们二位有什么话说? 杨二疙瘩只当是俘虏了白兰雪,不知还有易翠屏,与己无关,为了给牛个面子 才陪牛进法场。牛宜轩那可是动了真格的。自白兰雪被俘,又不准他与白兰雪见面, 他就犯了琢磨。原来和次长说好了,捉了白兰雪归他带会渤海完婚,可是,次长出 尔反尔,不但不还给他白兰雪,还要枪毙,他岂不是猫咬尿泡空喜欢一场吗?于是, 他豁出去了冲法场。牛说,请次长阁下,实践当初的诺言。 岸谷早把什么诺言忘在爪洼国去了。可是,他不能承认忘记诺言,只是含糊其 词地说,枪毙了白兰雪回去商讨诺言的事。 牛宜轩吓蒙了,忘了措辞。二疙瘩口快说,白兰雪是赤本三尼将军的人,应该 交给我们带回渤海处理。岸谷撅了鼻子,说,什么?我抓的匪交给你们处理?岂有 此理,你们的手爪子伸得也太长了,干涉起我们满洲国的内政来。 好久没有做声的高宇出面调停说,次长阁下,我和冈村大将通了电话,他的意 思也是如此,就是请赤本三尼将军亲自来领回白兰雪。所以,请暂缓处死白兰雪。 务请阁下三思。 岸谷得到了一点挽回面子的满足,他说,羊桑,牛桑,你们听见没有,看在高 宇大佐的面上,你们回去向赤本三尼将军禀报,要他亲自来领人。我只容你们三天, 三天不行,就五天,五天不行,就六天,最多七天,七天不到我就如期枪毙白兰雪。 牛宜轩和二疙瘩回到渤海,向赤本三尼报告热河之行,活捉了白兰雪,并要处 死的紧急事态。赤本三尼一笑说,吆西,处死的好,处死的好。牛宜轩不听则已, 一听这话就凉了半截。更不能指望赤本三尼去热河要回白兰雪了。心里骂赤本三尼 这个老杂毛又是一个不讲信用的家伙,真叫人寒心。可是,他又不甘心放弃白兰雪, 好不容易到手的白兰雪就处死,不,不。他说,将军阁下,当初,你是怎么答应我 的?还记得不? 无肠公子赤本三尼说,我什么也没有答应。 牛宜轩说,贵人健忘,我给将军提个醒。 赤本三尼肉嘟嘟的嘴唇撇得老高,他说,我没有必要由你一个支那人提醒。说 完甩袖子走了。牛宜轩吃了被鬼子利用的苦果,有个地缝也想钻进去。二疙瘩说, 牛兄,走吧,在这儿晒着有什么意思。没劲了,没劲了。不就是一个白兰雪么,天 下女人有的是,何苦非白兰雪不可,我真不明白,你别傻了好不好?牛兄,走,我 请客,我们吃馆子去。 二疙瘩怀着为朋友解忧的心情豁出几块大洋。可是。出门就和警务科长朱欣不 期相遇。朱欣说,二位,何慌张而至于此? 二疙瘩说,朱科长,巧遇。 牛宜轩木了,一见眼前这个曾是下属现在是同级幕僚立刻涌上一肚子话要倒。 感到朱欣更加亲切,他说,朱老弟,一言难尽,一言难尽啊。 朱欣近日得到山里传来设法营救白兰雪的指示。鼹鼠小桃一听叫了一声我的妈 呀,她让鬼子逮去还有活?她可是个重要人物,她熟悉鬼子内幕,也知道八路军的 秘密。自她回炉那天起,赤本三尼就千方百计地追杀她,终于也没有逃脱鬼子的魔 掌。救她,难啊。朱欣说,我们得想神法救她,上级有指示,就是没有指示,我们 也不能袖手旁观,好歹是我们的二姐。小桃伤心地叫道,牛太太,依依。朱欣说, 哭也救不了她,我得摸清情况,以便知晓从何处下手。于是,他就在赤本三尼驻地 门口附近踅摸,才遇见了他俩。 朱欣说,牛科长,遇到麻烦事了吗?不要说难,我领二位到一个好的去处,看 王老板的影,先放松放松。 二疙瘩说了大话请牛科长吃馆子,说完就后悔,花了吃馆子的钱就得没钱去抽 一口了。现在,朱欣一来他就坡下驴,送了个响人情又省了钱,何乐而不为。于是, 他说,妙极妙极,我做梦都想看王老板的影,走。 他们在九天仙影园子门口,抬头看见上方显赫地悬着:" 响遏云端" 的牌匾, 也没有打招呼就悄默声地坐在后边看影。二疙瘩犯烟瘾,看不下去。牛哪有心思看 影?可是,今天唱的是《天仙配》,夫妻双双把家还,勾起了牛宜轩的心思。他长 叹一声说,我没有董永那个福啊。王玉清老板唱的七仙女,把这位天仙如愿以偿的 快乐心情表演得淋漓尽致,博得阵阵喝彩。台上唱得越好,牛宜轩就越伤心,忍不 住就哭出声来。惊动了王玉清,他从后台走来抱拳说,不知三位驾临,抱歉。请楼 上一叙。 影园子的楼上就是临街的小屋,王玉清吩咐上茶,又悄悄叫茶堂给杨二爷烧个 泡来。二疙瘩乐的快跟了茶堂出去。小屋里三人不分彼此,诚心交谈。牛宜轩没遮 没掩地把白兰雪的事说了个透。最后他说,我是药王爷摆手,没咒念了,请王老板 出个主意。 朱欣的身份不容他说得太露,只好敲鼓边说,王老板神通广大,我们牛科长求 到面前,可不能不管哪。 王玉清说,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叫赤本三尼太君出面从魔窟里要出白兰雪来。 朱欣说,还是王老板来的快,就是这个意思。 王玉清说,虎口拔牙,难。 牛宜轩说,王老板,兄弟是被人算计了,他,他*** 急了我,我就投八路去。 朱欣说,小声点,别给王老板添麻烦。 王玉清说,朱科长说哪里话,哥们看得起我,说心窝子的话,不妨事,不妨事。 我们中国人老是被外国人算计,前天算计,昨天算计,今天也算计,明天还会算计, 中国人就是这个挨算计的命。 牛宜轩说,有时候他们也算计不到,潘耀祖咋样?对皇军那是铁了,可是,他 投了八路,当了营长。为什么?鬼子*** 了他妈,有血性的男儿,能容忍吗?刘道 尹的亲侄刘韬,怎么样?也投了八路。大叫驴刘道尹就吃了挂落,赤本三尼不信任, 早晚也得被*** 到八路那边去。白兰雪也是赤本三尼的红人,当了八路军的参谋长。 王玉清说,是啊,所以鬼子抓了她要杀是很自然的事。 牛宜轩说,那我可就惨了,白兰雪是我太太。王老板,你两边都有熟人,给我 疏通疏通,白兰雪被杀之日,就是我投八路军之时。 王玉清说,我们演艺界在渤海也唱不下去了,鬼子上门勒索,夜间女演员被绑 架,人心惶惶,哪有心思唱影。咳,投八路是早晚的事。 朱欣说,眼下不能等着白兰雪被杀,我们得想法子救她才是。 王玉清说,在渤海说得动赤本三尼的只有川岛了。 朱欣说,对,我怎么就没有想起她来。可是,我人轻位微,川岛连面也不会让 我见。我必须拐几个弯子,我们的话,传到川岛耳朵里,能剩下几句?那还不走了 板儿? 牛宜轩说,那就有劳王老板了。 王玉清说,为朋友两肋插刀,我就去试试。成了更好,不成,我不落下抱怨就 念佛了。 牛宜轩说,感谢不迭,哪有半点抱怨?救出白兰雪,我们成婚之日,王老板就 是上宾,再生父母。那时,我捐资为王老板建一幢新影楼。 王玉清说,那我就不客气了,先收下了这份情。不过眼下,到川岛那儿去,不 能两手攥空拳,川岛可是个讲究…… 朱欣把手伸进怀里,牛宜轩拦住说,那能叫老弟破费。他快速地掏出联合票五 百万,放在小桌上。王玉清让了让说,我这就去川岛那里办,听我的好消息吧。 近日,川岛芳子少将的心情不好。自她新喜欢上的潘耀祖投了八路,像抽了她 的筋,恨佐木宪兵队长那小子没人性,在潘家峪杀人,*** 走了她的潘耀祖,可是, 他佐木却获得了蓝穗战刀和银质勋章,狗屁。更恨赤本三尼不够意思,忘恩负义, 过河拆桥。她推荐给赤本三尼的白兰雪投降了八路,她手下的特工,逃的逃,死的 死,降的降,身边只有叶子一个了。因此,她的地位、存在价值在赤本三尼的眼里 减了成色。她想重振旗鼓,招募一批新人,训练出出色的特工来,给赤本三尼看, 证明我川岛不是白吃干饭的。可是,现在缺的就是教员,可惜我的白兰雪啊! 她正在想入非非之时,叶子通报,影园子王老板求见。 川岛说,请他在前厅稍候。 川岛对着镜子梳理羽毛,穿上和服,如同会见情人……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