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杨寨主初登卢龙寨 姚老七太行献宝图 一窝蜂牛太太的出现就像磨盘丢进河里引发一场*** 。朱欣拿糖当醋,不知如 何是好。牛太太搬着醋坛子说,我说兄弟,叫我好找,那天在日本领事馆门口,一 眨巴眼你就不见了。现在我才明白,原来你有了女朋友。背着桃妹,也背着我,真 不够意思。说着瞥一眼杨昭流露出醋意的酸相。 朱欣认了这张硬贴上去的狗皮膏药,以便就坡下驴,曲为今时了。他说,雪姐, 既然你看见了,就睁一眼闭一眼,当个大肚菩萨不就结了。 牛太太白兰雪笑笑说,哦,那你的小辫就捏在我的手里了。不过,我能体谅兄 弟的苦。可也是啊,咋能只守着一个过一辈子?那我就只能当哑巴了。说着掐一把 朱欣的脸蛋儿问,兄弟,你这是回渤海? 朱欣把杨八五、杨昭引荐给牛太太。他们互致问候。朱欣很谨慎,必需说得圆 泛,他说,我是护送亲王殿下来天津的,向姚顾问辞行时,他命我和杨教授同行。 杨教授是华北临时政府委员,奉命到滦县一带巡视。姚五爷有令,要我一路关照。 这不,我们就搭上帮了。 牛太太说,杨教授,杨小姐,请上车,我们是一路的。说着伸手去拎杨昭的皮 包,扬铃打鼓地说,杨小姐是金枝玉叶,禁不住折腾,来,我替你拿。 杨昭婉言谢绝说,牛太太是膏粱子弟,恭敬还来不及呢,那敢劳动太太? 皮包吁了一口气。朱欣吓了一身冷汗,佯说天太热遮掩过去了。 狗长犄角的年月,中国天津车站,却挂着日本国旗,仿佛天津是日本的长崎。 日本宪兵队端着刺刀监视剪票上车的中国人。杨八五一行四人顺利地过了卡子,上 车。丹顶鹤杨八五面庞清瘦,穿一身藏青色的风衣,头顶银灰色礼帽。宽边墨镜的 背后闪烁着一双机智的眼睛,寻找座位。身后紧跟着杨昭、朱欣和牛太太。 杨八五发现两个空位,正待坐下。他的女儿抻抻他的衣角,一点下巴,示意不 要坐这儿。杨八五正眼看时,原来临窗坐的是一位没穿军服的日本军官,一个是翻 译。二人正在下中国象棋。杨八五拍拍女儿的手背,暗示,这儿有了护身符,就坐 这儿。 翻译三脚鸡潘耀祖狗仗人势抬头冲着他们父女翻白眼,但愿把他们吓跑。日本 军官乘机移动了棋子。杨八五是干啥吃的,留学美国。白眼黑眼,蓝眼灰眼都见过。 他不但没有给吓跑,反而掺乎进来,他说,马走田字,可是不义之师啊! 横眉立目的日本军官揪住杨八五的衣领子呲着牙问,什么的干活?你干涉我们 两国交兵,大大的不行。 朱欣从后边挤到前边一看原是宪兵司令赤本三尼大佐。他给日军官行举手礼, 用日语说,这位是华北临时政府委员杨八五教授。 赤本三尼说,吆西。 一窝蜂牛太太假装不认识赤本三尼,插嘴说,这可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 不认一家人了。说着扒拉开赤本三尼的手,献浅地为杨八五平展衣领,没安好心地 表示同情、不忿和尊敬。 身负重任的杨八五只能周旋,不能发火。他用中指和食指从衣袋里夹出了一张 名片,递给赤本三尼说,卑职奉天津宪兵司令阳本大佐之命,去渤海、滦县、迁安 一带巡视。 赤本三尼说,阳本大佐,你的认识? 杨八五说,何止认识。我们是在美国留学的同窗契友。 潘翻译不漏空又扬威地引荐了赤本三尼。并加了一个脚注:是日本天皇的表弟。 虽然都是大佐,都是什么本,那赤本三尼可就比阳本略高一筹了,就像白薯长在垅 背上。 杨八五心说,你是天皇的表弟,我还是天皇的爹呢。你还别不信,日本人都是 中国人揍的,是中国种儿。可是,他恨归恨,口头上还得应酬说,久仰,久仰。阳 本大佐常常提到你(其实是瞎白六九),这么说我们都是朋友了。昭儿,拿酒来。 机灵的月里兔杨昭把装有军事秘密——电台的大皮包放在两个座位中间当餐桌。 摆上名酒名鸡,名狗肉,名包子,名锅贴儿,名鱼鳖虾蟹,名鸡头鱼刺。六个大杯, 把花生米星星点点地撒满了一桌子,鸡腿、鸡翅、鸡脯、鸡爪,鸡尾摆得琳琅满目。 杨八五打个请的手式说,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今天难得知己,喝个一醉方休。 人们举杯伴着车轮敲打铁轨的噪音喝下一杯又一杯。酒过数巡,杨八五心生一 计,他说,大佐阁下,喝点美酒,再对上一局,其乐无穷也。 赤本三尼说,奉陪,奉陪。 深知父亲智慧的杨昭紧溜的在皮包上挤了个地方,放棋盘,摆棋子,说声请, 鼻子发痒,打了个喷嚏,拿手纸捂着,擦了鼻涕,把手纸扔在小桌上。赤本三尼癖 好尝女人的唾沫星子,便捡起那团手纸舔一舔。众人恶心也不敢言语。杨昭脸一红, 正要开口损赤本三尼几句。教授忙说,阁下,请先开局。潘翻译在赤本三尼背后站 脚助威。朱欣在两者中间,像裁判。牛太太紧挨着朱欣,眼盯着那只皮包,恨不得 一把拉过来翻个底朝天。 翻译在赤本三尼耳下支嘴。赤本三尼在思考的时候爱用小拇指剜鼻孔,他弹出 第一块脓带尜儿尜儿,啪,沾在车厢顶上,回手就把炮移到士角上。 杨八五故作惊讶说,过宫炮,好棋,好棋。可见阁下对中国象棋的*** 谱颇有 研究。 赤本三尼抱着肩,乐不可支。 本来,杨教授没心下棋,只为拖延时间。便借题发挥,大谈特谈中国象棋的宗 谱,各家的绝招。赤本三尼自信是释迦牟尼的弟子,孔丘仲尼的学生,哲学家尼采 的哥们儿,把这三尼当作征服世界的三张王牌、盾牌、当箭牌。他自诩是三尼转世, 改名叫赤本三尼信次郎。他也学着大师的模样,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天上地下唯 我独尊。他自知侵略中国就必须了解中国,而中国博大精深,奥妙层出不穷。要征 服世界就得像尼采一样的超人,靠权力意志实现自我,他歌颂战争,赞美战争,宁 可为战争而牺牲善行。今天,他又自谦,难得遇上一位中国学者,就是杨教授放个 屁,他也伸着耳朵使劲听,使劲闻,兴许闻出个精义入神来。一个爱说,一个爱听, 别人插不进嘴去。就连花言巧语说话巴巴的牛太太也甘拜下风。她只关心那只皮包。 会出气的棋盘上兵马车炮杀声震天,心跳的车厢里空气紧张。由远而近传来高 一阵低一阵鬼声浪气的吆喝,太君要检查行里包裹,都打开,打开,违抗者以通匪 论处。 牛太太心里一乐,可有了下手的机会,又要装好人。就这个缺德的时代:养汉 的立贞节牌房,杀了人的念佛经,侵略别国要编出千条万条为霸道辩解的理由。人 性的分裂才导致人的异化。她幸灾乐祸地瞥一眼杨家父女。杨昭紧张地小脸一红一 白的。朱欣考虑怎样使用他警务科长的身份。杨八五镇定自若,眼在棋内,心在棋 外。他手捏着发烧的老帅眼看着赤本三尼,心说,有了。 宪兵小队长高贝岔开罗圈腿,拿没出鞘的战刀敲打满是鸡骨皮屑的皮包,横道, 皮包谁的干活? 杨八五一手举着那员大将一眼膘着赤本三尼稀里打哄地说,那还用问吗? 高贝本想在赤本三尼面前露一手,不说拿几个匪,也得落个尽职尽责的好表现。 便说,打开,统统检查。 高贝的兵们不知小队长的花花肠子,又不认识赤本三尼,就把明晃晃的刺刀对 准了赤本三尼。这一下可伤害了赤本三尼的自尊心。他从衣帽钩上取下挂大佐军衔 的上衣,披在肩上。士兵们都傻了眼,急忙收回枪,立正低头。赤本三尼可就要甩 大鞋撑硬船,左右开弓扇了高贝两记耳光,用日语说,朋友的皮包,检查的不行。 高贝那可是王八进灶堂,憋气又窝火,脸上火辣辣地痛,暗骂赤本三尼手黑, 还得哈依哈依地打喷嚏表示愿意挨这顿贼打,打得舒服,打得自在,不打就浑身发 痒,连声哈依着退去。 日头偏西,列车到达渤海车站。赤本三尼、牛太太下了车。杨教授说,后会有 期。赤本三尼说,一路顺风。牛太太和朱欣亲昵地握别。朱欣说,我送杨教授父女 到滦县,明天就回来。 牛太太以醋意的眼神给杨昭一瞥说,啊?你不下车呀!你们今天晚上就住在滦 县吗? 朱欣打断她说,二姐,快下车吧。你就别那么吃着锅的看着碗的,占着八泡屎, 泡泡舔不净。明天见。 朱欣拐着弯地骂她是狗。可是,挨了骂的牛太太也不责怪,骂的舒服。只是舍 不得朱欣,一步三回头地下了车。 列车开走了。月台上高贝带他的兵们列队。赤本三尼在队前训话。一窝蜂牛太 太在他的耳边说,我看他那只皮包不地道。 赤本三尼命令,快快的,抢占滦县火车站,搜查那只皮包。 高贝摸摸还痛的嘴巴子,暗暗埋怨赤本三尼打他没打在正地方,闹了半天还是 自己有理。于是,他带摩托车队占了滦县车站,实行戒严,封锁了所有的出口、通 道。只等待火车进站。高贝乐不吱儿地说,教授阁下,你能逃出我的手心? 在火车上的杨八五、杨昭、朱欣都想着一个问题:到滦县安全吗?教授问,朱 先生,日本鬼子会在滦县车站迎接我们吗? 朱欣说,那个牛太太已经对皮包发生兴趣了,很有可能用刺刀迎接我们。为了 防备万一,我们提前下车。 杨昭说,难道鬼子不通知各站严密搜查? 杨八五想了想说,只得破釜沉舟闯一闯了。就提前在雷庄车站下车。 黄昏,列车到了雷庄车站。朱欣提起皮包下车,杨家父女紧跟其后。还好,出 站口没有日本鬼子,只有铁路警。朱欣出示了他的证件,顺利地出了站。杨八五领 路进入一家饭馆。这家饭馆是教授回迁安老家常落脚打尖的地方。 老朋友赵老板说,哎呀,哪边风把你吹来了? 杨八五说,一言难尽。快,给我备车。 赵老板不打听也不问,凭交情立即派车把式套骡子拉的小车子,车有幔,轻便, 快捷。杨八五父女上了车,朱欣送上皮包交给教授,告别说,我只能送到此,以后 的里程全靠你们自己了。再见! 杨八五父女道了谢,登车北去,不时地向南滦县那边张望,恐怕鬼子追来。赤 本三尼不是白吃饱,高贝要立功捞回面子,牛太太心毒,岂肯善罢甘休? 他们爷俩在车上眼盯着火车向东驶去。火车的白烟消失在滦县的时候,一群鬼 子拥上火车,高贝直奔那节车箱,进去一看,地板上横七竖八地堆满酒杯、酒瓶、 象棋子,一片狼藉。只是皮箱不见了。他横冲直撞地跳下火车,在下车的旅客中寻 找杨八五一行人的踪影。他指挥摩托车队沿铁路回返,注视搜寻铁路两侧的行人。 他们到达雷庄车站时,发现往北飞跑着的一辆小车子。便拐过去穷追。仿佛那车里 有吸铁石。 骡子的四条腿跑不过摩托车的轮子,他们之间的距离渐渐拉近。高贝喊着,加 油!加油!不断地开枪射击。 小车子里的杨八五杨昭的心里藏着一条活鱼,简直要从口里蹦出来。车把式紧 溜地扬鞭把骡子轰得飞跑,恨不得给骡子安上翅膀。骡子心说,我年轻力壮,当体 量主人的心思,便四条腿不沾地。可盼着进入青龙山地界,拐进一个背格刺子山谷, 可是,道路坎坷,石头蛋子绊倒了骡子,挂倒了车子,卡嚓一声连车带人带骡子向 前倾倒了,闹了个嘴啃泥。杨家父女舍命也舍不得皮包,拖着皮包滑到车外边,在 地上轱辘。 刹时,日本鬼子的摩托车赶到,十几个鬼子从车上跳下来怕他们还击,就猫着 腰端着刺刀一点点地向杨八五杨昭*** 来。杨八五终究不是酸白菜、烂豆腐。那是 个饱读中外英雄豪杰传的主,宁肯战斗死,也不束手就擒。于是,他给女儿发出跑 的信号,爷俩像坐了弹簧飞椅纵身跳起来拎着皮包便跑。日军便举枪向他们瞄准。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当口,从岩石那边传来砰砰的枪声,铜盆儿撞上了铁扫帚,一下 子打倒了七八个鬼子。高贝右手挨了一枪,指挥刀光当一声落地。平时,效忠天皇 挂在嘴上,今日遇到的可不是善茬,反正天皇也不在场,效忠不效忠他在日本不会 知道。于是,他抢过一辆摩托车嘟的一声溜之乎也。余下两三个鬼子也相继逃之夭 夭。 跑得连连喘息的杨八五杨昭父女俩才算是吹喇叭的栽跟头,缓了一口气。杨八 五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正抬头左右看时,从岩石后边走出五六个人来,渐渐走 近,看清了他们的面目。杨八五喜出望外,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家兄弟。走在前 边的是及时雨鹿地、一棵草蒲公英和双枪手王殿,后边的是南国象陈老六和陈龙陈 虎父子三人。 众人跑过来说,寨主! 杨八五说,你们来得正好,不然,就见不到诸位了。你们这是—— 鹿地说,我和众位正在青龙山招兵买马,收缴枪械,准备起义,听到山下枪响, 就看见鬼子追一辆小车子,鬼子追的人正是我们要保护的人。闹了半天还是你们。 其实,没用我和陈兄动手。只是蒲公英王殿兄弟和陈龙、陈虎几个人开了枪,十几 个鬼子是不够他们打的。 杨八五拍拍他们的肩说,多亏了你们。 王殿说,杨老伯来长城,通个信,我们下山保护。今天你们这可是得脑血栓的 走钢丝有点冒险。下次可别介。 杨八五说,都怪那个姚楚人,他为卢龙寨弄了一部电台,要我带过来。 杨昭说,爹,干么怪他?他也是为卢龙寨添一双耳朵。 杨八五说,难得你替他辩护,那就不怪他了。走,我们上山。说着大家都乐了。 杨八五一行数人扛着电台和缴获的枪支弹药,一路走一路笑哈哈地上了青龙山。 休息一夜,次日北行去卢龙寨,中午乘船到达挂云山脚下。先行到达卢龙寨的*** 驼高司令、巨灵龟贾*** 人、穿山甲洪四阁、八蹄马周汉人、扬子鳄节板斧、一阵 风易翠屏、鸽子谷雨等三*** 个半联络的兵马二千人,下山列队迎接寨主。王老三 吹唢呐:《满堂红》、《百鸟音》。鹿地说,老周他们在城里一闹,翻了天,我们 在农村就得了手。先有了老洪的一、二总队,夏赵的三总队,一棵草蒲公英的五总 队,又有了节板斧三*** 个半,变成几百人的四总队,老周老节伤好以后,就上山 等待寨主。杨八五和大家握手连连说,干得好,干得好。就势他右手牵着高敬远, 左手牵着鹿地,后边跟着众人徐徐上山。 杨教授是迁安人,旧地重游,那真是春风十里柔情,别有一番情趣。 月里兔杨昭生在天津,第一次来卢龙寨,宛如仙女下凡,哪都新鲜,东张西望, 目不暇接。她惊讶地叫道,哇,这么高的山啊。昂首远眺,山峰突兀,直翘翘地*** 云天,在群山中它鹤立鸡群。一条云带环绕在半山腰,仿佛*** 的项链,耷拉到丰 满的*** 根。 杨八五说,这可是个活气象台,如果,项链变成帽子,那就叫:挂云山戴帽, 暴风雨就到。 杨昭心头掠过一缕神奇。 他们边说边上山。杨昭眼前耸立一道巨大的天然岩石拱门,恰似雨后彩虹。拱 门上方端端正正地刻着三个大字:卢龙寨。门外,一道深不可测的悬崖,光秃秃的 峭壁,杨昭探身望去,只见灌木杂草绿悠悠。只顾乐,不小心,踩滑一脚,哗啦掉 下一阵石雨。急忙抽身拉住王殿的胳臂,惊叫,我的妈呀! 杨八五回头埋怨女儿逞强,训斥,还不快谢谢王殿兄弟,你掉下金沟,就得粉 身碎骨。 杨昭向王殿点个头,吐一下舌头。 杨八五说,这就是金沟。沟上有桥,叫金沟桥。要想进卢龙寨飞不过这座桥。 可真是一夫当关,万夫难开。他回头问,高司令,这里派多少兵力把守? 高老蔫说,一个班。 杨八五说,足矣,足矣。说着大家缓步走过了金沟桥,进入寨门。又爬过两道 山梁,进入云带下的王母娘娘奶头洞。如今成了卢龙寨的会议厅。 杨昭在洞口不解地问,为什么叫这个对女人不敬的洞名? 杨八五拉着女儿说,你进来就知道了。 一股凉气扑面而来,洞中央端坐着王母娘娘的天然石像,*** 着硕大的*** , 奶根丰满,奶头翘起,奶头长年滴水,滴在娘娘的手心,便是水池。可供山里千八 百人饮用。 杨昭捧了一捧水沾沾唇,水滴发痒地笑着进了杨昭的肚子里,她惊呆了,乐坏 了,我们老家还有这么一个好地方。不怪古人说,月是故乡的圆,水是故乡的甜。 洞中石像下,天设地造的石桌石椅,教授说,大家请坐。 一声呼啦,高老蔫、鹿地、洪老四,贾*** 人、周汉人、陈老六、王殿、易翠 屏、蒲公英、王老三、陈龙、陈虎,还有赵家车把式,都坐下喘气。 杨昭和谷雨二人抬着有电台的皮包,放在石桌上说,可到家了。 早有山上的弟兄们烧开了奶水,以枣树叶代茶,端上来。只是碗少人多。杨昭 渴急了,给爸端一碗,自己端一碗,向诸位告饶说,请叔叔哥哥姐妹们原谅,小昭 忍不得了。一仰脖子喝了一大碗。 大家说,喝吧,喝吧。悠着点,别呛着。 杨八五打开皮包说,大家见识见识,这就是电台,待姚楚人从太行山取得密码 回来,就能与上级联系,收听国内外新闻。电台是新玩艺儿,交给哪位使用?他环 视在座的众位。 高老蔫说,杨小姐给我们送电台有功,就交给她使用。 杨昭摆手摆得像海中的小帆说,我是妇产科毕业的,让我接生的摆弄电台,那 可真是硬拿鸭子上架。 大家都乐了。蒲公英说,日本鬼子*** 着我们上架,不管是鸭子是鹅该上的就 得上,上来的鸭子就变成鸟,不仅会上架,还会高飞。 鹿地说,这个差事就交给谷雨吧,她是交大机电系毕业的。 杨八五说,中,毕竟沾了一个电字。 鹿地说,电台要对外保密,奶头洞后边有个双层洞,上洞放电台,下洞住人。 你们三个女的就住在那儿。 从此,谷雨当了卢龙寨的报务员,易翠屏当医生,杨昭学以致用,只能当寨子 里的收生婆。只可惜寨子里没有生孩子的,她感到无地用武。高司令把缴获的那些 金条交给周汉人保管,任命他为后勤部长,酬备军饷粮草。 时值春夏之交,离起义的日子不远了。大家纷纷下山联络人马,准备起义。寨 子里的人不多了。神秘少语的电台迷住了谷雨。易翠屏到处晾晒树根树皮草花叶茎 蝉蘑蛇蝎和搓泥人。杨昭闲得发慌,整天闷闷不乐。谷雨叫她,她也听不见。谷雨 大叫道,喂,你是想姚先生了吧? 杨昭抱怨说,敢情你们天天守着,天天看见。我呢,我们在天津分手,几周过 去了,没有音信。不知他现在到了哪里? 谷雨说,自找苦吃。没罪找枷扛,非得找个业障? 杨昭刮了谷雨的脸皮说,你也配说这个话? 谷雨同情杨小姐的痛苦,她伏在杨昭的肩头,陪她受苦,两个傻丫头遥望太行 山姚哥去的方向发呆。 现在省委秘书长姚楚人和组织部长荣德在太行。他们肩负省委书记鹿地的重托, 带着那张军用地图几经周折来到太行山深处,拜会聂司令。向他报告长城起义的准 备情况,工农群众抗日热情高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请求聂司令亲自指挥长城 起义。 聂司令看了图,如获至宝。他说,朱总司令已命令八路军第四纵队挺进长城。 他们正在平西准备出发。图交给他们,密码的事也由他们解决。你速与四纵宋邓联 系。 荣德要向聂司令做详细报告留在军区。姚楚人告别了聂司令,日行夜宿奔平西。 一日黄昏,他来到宛平县一个叫斋堂的小镇,传出一阵阵喇叭声。一阵风过后,立 即在晚霞中映衬出一家挂着酒幌子和笊篱的小店和店主。女掌柜,20郎当岁,圆髻 盘在头上,身着偏襟印花紧身小袄,系一条毛蓝色百合花蜡染腰兜兜。看一眼就觉 得清凉、利索、又脆又甜,真想嗍啦一口。 姚楚人一脚迈进来问,掌柜的,有单间吗? 女掌柜微笑着说,请! 姚楚人跟着女掌柜进入一间配有穿衣镜和太师椅的阔房间,女掌柜问,先生, 满意吗? 姚楚人说,满意,满意。店里有饭吗?如果方便的话,请掌柜的关照一下。 女掌柜说,请先生稍候。 片刻,女掌柜端来一个长方形的木质托盘。里面盛着一碗鸡蛋挂面汤,一小碟 腌韭菜花,一小碟酱豆腐。她说,先生,很对不起,饭时已过,厨子回家了,这是 我胡乱打点的,请先生将就一顿吧。 姚楚人说,谢谢,敢问掌柜的,镇里这般吹吹打打,可是有办喜事的人家? 女掌柜一笑说,要说喜事也算是喜事。也许先生有个耳闻,当年张少帅留在北 平的宪兵队投降了日本人。可是,日本人信不过他们,枪换了差的,子弹也少了, 一半还是臭子,薪水也不如从前了,派到南口一带驻防。如今八路军过来了,给他 们唱了三天歌,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他们就归了八路军。今天晚上,召开军民 联欢大会,欢迎东北军弟兄们弃暗投明。 姚楚人悬着的心落了地,他说,这么说,镇里住着八路军。 女掌柜说,是的,自他们来了,宛平地面上就太平多了。 姚楚人心里有了底就忘乎所以,他说,原先不太平吗? 女掌柜有问必答,她说,是的,永定河两岸,有一股红眼军,把老百姓坑苦了。 姚楚人发笑道,还有红眼军?什么是红眼军?他们的眼睛是红的吗? 女掌柜也忍不住笑道,他们就是见钱眼红,见吃的眼红,还有见,见,见女人 眼红。说完她自己先红了脸。 姚楚人歉意地说,不好意思。 女掌柜说,八路军来了,就把红眼军收编的收编,改造的改造。宛平地面上的 红眼军司令胡大疙瘩、谭二驴子也就地正法了。 姚楚人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说,镇上住着多少八路军? 女掌柜沉了小脸说,你问这干什么?八路军可海了,镇里镇外,前后六庄,永 定河上下遍地都是。 姚楚人说,对不起,我是随便问问的。 女掌柜起了疑心问,先生,听口音您是外地人吧? 姚楚人掩饰说,我要休息了,明天见。 女掌柜说声明天见,退去。 姚楚人打个哈欠,旅途劳累,躺在床上就打呼噜了。不知睡了多久,恍惚有人 把他叫醒,他揉着惺忪睡眼问,什么事? 女掌柜不言不语。 几个不明身份的持枪人大喝,你做的好事,带走! 不容姚楚人伸辩,就把他绑走了。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