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零 铁菩萨山下决雌雄 突重围幸遇朱大嫂 渤海道公署里即将发生大战之际,刘仙舟观火,高老蔫怕日本人说他无能,就 忍了一口气打圆场。他给刘仙舟作揖说,道尹阁下,我们都是吃皇军饭的,为皇军 做事,你我之间还有什么疙瘩解不开呢?当初为改编民团我得罪了道尹阁下,现在, 我高老蔫向您赔个不是。从此,我们的结子一笔勾销。 大叫驴刘仙舟说,说得轻巧,你打了我一枪,差一点要了我的命,能一笔勾销 吗?我这口气憋了好几年,得让我出了这一口气。 高老蔫说,阁下的意思是你要给我一枪,你才能出这口气。 刘仙舟说,怕是你没有这个胆量了。 高老蔫说,既然道尹有这个意思,那就明天中午,在西郊铁菩萨山下,你就打 我一枪。请赤本三尼和川岛二位将军出场作证。明天见。 刘仙舟说,不送。 在回来的路上,赵影对高老蔫说,高主任,你真傻,明天他刘仙舟那一枪你可 就一命归西了。你怎么就那么轻易答应他呢? 高老蔫说,他的真心是要杀我,我能不答应吗?你还年轻,涉世浅,哪里知道 人生道路上的险恶。特别是你我,我们都是八路军,被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身不 由己,任人摆布。他刘仙舟不过是个马弁出身,我是干啥的,能在他手下听喝?皇 军信任他,那可是天下没有人了。 赵影说,高主任,明天就是你的死期,还能和刘仙舟偏据一隅分庭抗礼? 高老蔫说,明天才见分晓。十有*** 我就等死了。但是,为了大日本帝国,为 了赤本三尼、川岛将军我姓高的死而无憾。 赵影回到影园子,川岛早等在那里听他关于高老蔫的报告,但是,她不问,也 不往这个话题上拉,她提防着高老蔫把小八路赵影说转把了。她舍不得撒手,她可 爱这个小家伙了。由他去吧,死在他手里也心甘。她说,你是先洗澡还是先吃饭? 赵影说,我不吃饭也不洗澡,我先说高老蔫的新鲜事,这个家伙不怕死,明天在铁 菩萨山下,他甘愿等着刘仙舟的一枪。刘仙舟是干啥吃的,玩枪玩了半辈子,指哪 儿打哪儿,你说他傻不傻,高老蔫这一下子就算完了。 他一边说一边给川岛捏肩锤背,川岛说,高老蔫不是凡人,他就乐意挨他这一 枪? 赵影听了说,对,他就乐意挨这一枪,他说,为了大日本帝国,为了赤本三尼 和川岛二位将军,死也心甘。 川岛说,哦,他是这么说的吗?那可是狗长犄角。 赵影说,他真是这么说的,瞎白是小狗。他还说,请你们二位去做个见证。 川岛立即给赤本三尼打电话,阁下,明天必须出场。让高老蔫去打八路军,也 许他转不过弯来,可是,让他去抓那几个美国佬,他没有什么可顾及的。一旦他同 八路军发生冲突,那就正合将军的意图,高老蔫就会更加向皇军靠拢。我们能捉住 他这个人,也能捉住他的心。要化*** 就先化他们的人心。好吧,明天见。 新的一天,对高老蔫来说是生死抉择的一天。铁菩萨山海拔不足一百米,在渤 海西郊拔地而起,绿树成阴的西山道就一直通向山下。山坳里,刘仙舟早等在那里, 等着对高老蔫开那一枪,从此就报了仇雪了恨。今天他穿着整齐,一身戎装,黑色 披风在呼啸的北风中,显得威风凛凛,不可一世,就是没有那只上过供的神枪在手。 悔不该把神枪交给他侄子刘韬,他给丢了。为了神枪把侄子*** 到八路军那边去了, 丢枪丢人丢了脸面。今日如果神枪在手,他高老蔫就死定了。没有神枪就没有十分 把握,打不死也吓他一嘟噜屁。当然,吓一嘟噜屁不如打死。多少年的心愿今日可 就如愿了。 大叫驴刘仙舟想入非非之时,给他站脚助威的牛宜轩小声说,来了,来了。 骆驼高老蔫出场了。他站在距离刘仙舟一百米的地方,他笑眯眯地向刘仙舟一 抱拳说,道尹阁下,开始吧。 刘仙舟倒吸一口凉气,他不怕死,还真来了。牛宜轩说,阁下,别犹豫,当机 立断,除掉这个假投降的八路军。可是,他心里寻思的是另一套。他心向着假夫人 盼着梦想成真太太的白兰雪,是人就有爱屋及乌之情,因而他就向着易翠屏,他高 老蔫要杀过易翠屏,向她开枪,把她赶出八路军司令部。说别人是汉奸特务的,他 自己却是汉奸特务了。人心不古,世风诈伪。今天借刘仙舟的手一枪毙了他,大家 都出了一口气。因此,他一再鼓吹刘仙舟快动手。 刘仙舟做梦都想快一点置高老蔫于死地,他刷利地抻*** 枪,哗啦,子弹上膛。 他本想一梭子哗的一下子打出去,把子弹都泼到高老蔫的身上,把他的身体穿成马 蜂窝。 忽然,一辆黑色轿车呜的一声开了来,一队日军宪兵由高贝率领跑步包围了现 场。从车上走下了赤本三尼、川岛、宫下,后边紧跟着二疙瘩。他们站在了高老蔫 的一边,面对着刘仙舟的枪口。刘仙舟可就吓傻了。日本人是祖宗,敢对祖宗摆弄 枪炮?那可是在老虎嘴边玩飘。刘仙舟收了枪,刚要往枪套里插的时候,高贝拿过 刘仙舟的枪说,你的不需要这个东西了。刘仙舟无奈,好像罪犯被押解到赤本三尼 面前。这可给高老蔫掌了腰。可是,高老蔫不狗仗人势,他抱拳说,刘道尹,这一 枪先记下,早晚我是要挨你这一枪的。先以大事为重,皇军已经发现那七个美国兵 的下落,将军的意思是快快的抓住他们。我先执行将军的命令,回来再挨你这一枪, 如何? 赤本三尼说,向高的开枪的不行,你的兵权的没有,统统的交出来。由高的指 挥。 川岛说,刘道尹,你是明白人。几年前,高先生负伤落在皇军手里时,赤本三 尼将军对高先生就特别器重,可是,那时高先生心眼小想不开,闹绝食,绝医,绝 药,赤本三尼将军心慈面软就放了高先生,现在,高先生可回心转意了,赤本三尼 将军等了他五年才归。今日将军岂能容你伤害他。道尹阁下,不看僧面看佛面,看 在我的份上,就把八百年前的那一枪一笔勾销了吧。 高老蔫说,独八旅团,一心队,都行动了,我们还按兵不动,军令如山,你我 可就担当不起了。 鳌头都让他高老蔫占了去,刘仙舟真没趣。赤本三尼说,华北王殷克唐主席在 道公署等你,你干什么去,他会告诉你的。开路。 从此高老蔫披挂上阵,他带着牛宜轩的101 集团军三个团的兵力出长城到达指 定地点。他们来晚了,日军独八旅团、满军一心队已经包围了一股八路军主力,有 消息说,那七个美国佬就在包围圈里。 在高老蔫的临时指挥部里的三个人就有三个心眼。一个是他的副官赵影中尉, 他秘密为川岛服务;一个是牛宜轩牛司令,他秘密为白兰雪为飞行大队服务;最后 一个就是高老蔫自己,他为谁服务?明着是为赤本三尼,暗着是为自己。他既要回 避八路军;又要摆脱赤本三尼的控制。只是他对马列主义倒背如流,如今身份变了, 马列主义过时了。新的精神武器还没有确立,只能在一个真空地带徘徊。 高老蔫不是白吃干饭的,他眼睛都会出气,他虽然被蒙在鼓里,高老蔫也能察 觉出蛛丝马迹来,并能巧妙地使唤人,有利于他。高老蔫在他的司令部坐稳,叫道, 来人。赵影应声而至。高老蔫说,请他们来吧。还等着请吗?真是的。他嘟囔着说。 片刻,牛司令进来给高老蔫敬礼说,高主任,有什么吩咐? 高老蔫说,何必用吩咐一词,我们都是平等的公民。我只是劝告阁下注意您的 身份。现在,皇军已经包围了那七个美国佬,你怎么还按兵不动? 牛宜轩说,我们包围的不只是那几个美国佬,还有八路军。我特意请示高主任, 我们动手不动手? 高老蔫啊高老蔫,那才难受呢,牛司令竟给出难题。是试探他对皇军的忠诚, 还是对八路军有没有感情。不知他姓牛的是哪边的。高老蔫一笑说,你牛司令知道 怎么做,还用我教给你吗?别的我不管,你若是放跑了那七个美国佬。我拿你是问。 牛司令说,遵照高司令的指示。我们就动手了。 牛宜轩留两个团当预备队,他带一个团上去。 前线发生了激烈的交火。他只是怕把白兰雪包围在圈里。牛宜轩带着他的手下 扎到前线,拿望远镜观察地形,观察包围圈里的八路军,寻找梦中情人白兰雪。可 是,他什么也没有看见。只有山,山里有石头,石头缝里有树木,以及弥漫的飞雪。 更看不见那七个美国佬。他命令一个班进入包围圈里搜索前进,抓捕那七个美国佬。 包围圈里的八路军就是恢复基本区战役的中路鹿地司令员带领的十一团,随司 令部的还有三名美国新任观察员乔治、戴维斯、欣斯德尔以及易翠屏、蒲公英、白 兰雪。山坳里没有几户人家,司令部就在一间破得八面漏风的小草棚子里,都围着 那张地图,敌人围得恶,怎么办?团长王殿说,是路口,山口都有敌人把守,山口、 路口狭窄,不易展开兵力,突围要付出很大牺牲。鹿地不语,参谋们都伸不上嘴去。 蒲公英、白兰雪、易翠屏都没事人似的。蒲公英找乐子凑呗美国观察员,他说,请 问观察员有什么高见?白兰雪拿着腔儿地翻译过去。戴维斯摊开双手说,对不起, 我们已经观察到敌后抗日的艰难,八路军的游击战争是有效的、勇敢的。至于怎样 突围,我们没有办法,那就束手就擒吧。 白兰雪嘀啦嘟噜说了一大堆英语,大意是说真没有出息,不战斗就投降,那就 不是战士,是熊包。 乔治说,我可不想死。 白兰雪说,你们以为日本鬼子那么善良?他要杀你的头,你就把脑袋伸过去。 他就饶你一死。天真。你们对日本*** 的残暴还没有感受。日军在丰润的潘家峪一 天杀了1230多口人,在滦县的潘家戴庄一天杀了1000多口人。在无人区140 万居民 被驱逐,4 。6 万人被杀。制造了世界上罕见的人间地狱。 欣斯德尔打了个冷战,我的上帝啊。 乔治说,突围也死,投降也死。只有等死了。 白兰雪说,不,游击战就是在加缝里求生存。在游击中打击敌人。 戴维斯说,问题是现在怎么办。你能飞出去? 在他们辩论的时候,一位怀孕的大嫂闯进司令部来,她说,鹿司令员,别辩论 了,辩论到黑夜也不能突围,跟我来。我领你们走一条小路。 易翠屏、白兰雪俩女同志搀扶着大嫂说,你这个身子还出来跑啥,猫在家里等 待你的儿子降生吧。 鹿地说,朱大嫂是你,你来得及时,有什么好主意救部队。快说吧。你指出那 条小路就够了。不必你亲自动身。他说着举着那张地图给大嫂看。 朱大嫂说,咳,我哪看懂这个花花东西了,快跟我走。 燕山雪,正冰河月冻。鹿地司令员命令:一律轻装,马匹、笨重物资全部放弃, 迅速转移,王殿团长紧跟在朱大嫂的身后,鹿地和美军观察员、蒲公英、白兰雪、 易翠屏、刘韬、常汝林等居中,渐渐远离了枪声。朱大嫂身怀六甲,走路如风,攀 荆棘,登顽石,下去又上来,左一个弯、右一个弯。这是一个没有人走过的野山路, 眼前走到一个天然屏障,足有两房高。易翠屏担心朱大嫂能不能爬上去的时候,大 嫂已经攀着石缝灌木爬了上去,稳健地站在了屏障的顶上。孕妇能够上去,八路军 战士没有说的,上。大部分战士都上去了,三位观察员个子高,块大,体重,石缝 窄小,没处攀没处登,使不上劲儿。 蒲公英打趣地说,观察员先生们,发挥你们会飞的本领,飞上去吧。 易翠屏瞪了弟弟一眼说,你闭嘴。 白兰雪叫上边放下绳子来,美军观察员拉着绳子,一个一个地攀缘着上去了。 上边的山路还算平坦,顺利地走了一段轻松的路。回头看不见鬼子的影儿,听 不见鬼子的枪声。三位观察员有了哼小调的乐趣。大家听不懂,白兰雪说,他们哼 的是费加罗的咏叹调《不要再去做情郎了》。 蒲公英说,什么意思? 易翠屏说,就你的意思多,爱哼什么就哼什么呗,哪里有那么多的意思。 白兰雪说,开路,开路。 美国观察员口中唱的不要再去作情郎了,可是,他们还是乐意和白兰雪拉钩, 靠近乎,喃喃地说着情话。蒲公英听不懂,不知道介意。白兰雪羞怯地躲避,趁人 不备,与易翠屏合并成一个人。白兰雪在观察员的眼前消失了。美国观察员就缠磨 易翠屏,没有女人陪伴他们简直痛苦极了。易翠屏怕给鹿兄惹事,就钻进弟弟的体 内躲了起来,三个人就成了一个蒲公英。 八路军的队里只有朱大嫂是女人了。可是,她在队前引路,够不着,远远地望 着,朱大嫂就成了观察员们的新话题。戴维斯说,她带路给多少钱? 蒲公英说,她不要钱。 乔治说,那是因为鹿司令员给她的小费多吧? 蒲公英说,她不知道啥叫小费。 欣斯德尔说,她上当了吗? 蒲公英说,她是自愿来带路的。不拿报酬,不要小费,不要任何回报。长城人 民就是如此舍出一切支援抗日战争。 戴维斯说,朱大嫂真好。 说不完女人的话题,不知不觉走到天亮,眼前一道山涧拦住了去路。山涧深不 可测,涧宽不过一丈,幸好有一根木桩横在上面。八路军战士迅速通过。可是,临 到三位国际观察员通过之时,木桩断裂,掉进深渊。 戴维斯说,我的命运真糟糕。 蒲公英说,先生们,跳过去吧。 乔治说,除非三级跳。 欣斯德尔说,我不行。 天亮了,东方泛白,雪停日出。一架日军飞机从远处哼哼着飞了来,在他们的 头直上盘旋。八路军都隐蔽起来。国际观察员还直着身子观察日军飞机的机型,判 断飞机要干什么,是侦察还是投弹。蒲公英拉他们快一点隐蔽。他们才东张西望寻 找隐蔽的地方。 在美国,他们是专业飞行员,只管飞行,不管飞行以外的事。那些事情都有专 门的人员管理,吹笛的捏眼的,各管其事,不顾其他。因此,他们被训练得专一而 发傻。现在,没有人给他们准备好了隐蔽的地方,他们就暴露在光秃的山顶上。 日军飞机*** 飞回来,冲着他们三位国际观察员俯冲,蒲公英不顾一切地扑了 上去。他本想把他们扑倒,可是,用力太大,又是紧急情况,一打趸把他们三个大 块都扔到山涧的那边去了。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