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九 捉迷藏会战霞港村 张县长谢恩唱堂会 八路军司令部紧张地迎战。侦察员的报告一个接着一个,鹿地、豹天、以及两 个团的团长狮子王殿和陈虎都等待着鹿司令下战斗命令。土炕桌上放着那张作战地 图,鹿地把来自各方面的报告都画在图上,忽然他发现一个新奇的敌人动向,他说, 你们看,玉田的敌人抛开霞港向南去孟大庄一带,窝洛沽、鸦鸿桥的敌人也向那一 带苇塘茂密的村庄运动。 豹天说,这就是说,敌人判断错误,以为我们在孟大庄一带宿营。没有发现我 们在霞港村隐蔽。 王殿说,万一敌人耍猾,故意麻痹我们呢? 鹿地说,继续观察。 说话间就从孟大庄一带传来炮声。豹天笑了说,基本证实,敌人情报不灵,判 断错误。敌人的盲目性造成有利于我们的战机不能错过。 鹿地立即部署战斗,十三团和四区队从敌人的东南、正南、西南三面包围,趁 窝洛沽、鸦鸿桥俩据点空虚,拿下;十一团从北和东北包围敌人。留一个营在霞港 村待命。注意行动要隐秘,动作要快,在指挥部下达攻击命令之前,不准开枪。开 始吧。 向苇塘深处开炮的敌人距离苇塘二里地就不敢前进了。机枪大炮向苇塘里几个 村子射击。轰了半天,没有还击,鬼子中队长命令进苇塘各村搜查,结果,连一个 八路军的影子都没有发现。鬼子中队长问玉田县警备队时大队长说,时的,你的情 报的可靠?你的时(屎)包的干活。 时大队长委屈,有泪往肚子里流。本是县署提供的情报,出发前,他拜见了县 长张培德,向县长打了包票,说了大话,吹了牛。如今连个八路的边都没有摸着。 情报不会有假吧?其实情报就是一张纸条,他又掏出那张纸条仔细辨认。上写: 八路一千余苇塘北霞港知名不具 没有标点,没有断句。余涂得像亩。原本的意思是八路军一千余人,在苇塘北 边的霞港,署名。可是,时(屎)包大队长领会情报是说,八路,在一千亩苇塘里, 北霞港村人报告。他重新审视情报才明白情报的真谛。他一拍大腿,后悔莫及。骂 自己真是屎包一个,他给日军中队长敬礼说,报告太君,小的才疏学浅,把情报看 走了眼。八路就在霞港村的干活。 鬼子的指挥刀一划拉,日军、伪军都哗啦一下子向霞港村进攻,老婆娘接生, 一个手法,开步走就放枪、开炮。他们走到离霞港50米距离之时,就遭到八路军的 猛烈攻击,四面八方都是八路军。如狂风一般的子弹扫荡敌人,数不清的手榴弹在 敌群里开花。日军、伪军乱作一团,只顾逃命,没能力还击。只等挨打,没有指挥。 兵找不到官,官找不到兵。一阵冲锋号吹响,八路军的刺刀毫不留情,全把抗日救 国的感情凝聚在刺刀尖端。 屎包大队长那可是卖豆芽菜的没有秤,瞎抓了,自己的一营人全军覆没,日军 也是稍瓜打驴,丢了一半,大势去矣,就装死,趁乱逃离战场。一口气跑到县城, 见县长张培德,大哭道,县长大人救命。 张培德没词,临时想不起好的措辞,就把挂在嘴边上那句老套话拿出来说,胜 败乃兵家常事。 时大队长说,这回可惨了,我的一营人,一个没有回来,日军丢了70多,损失 马克辛机枪一挺,长短枪200 余,子弹那是一万多发呀。这回我可完了,日本人饶 不了我,非要我死的不可,大人救我。 张培德嘬了牙花子,牙痛得吸溜气说,我怎么救啊?日本人能听我的,我不过 是个牌位。 时大队长说,哎呀,出了事情你就不是牌位了,就拿你是问。 屎包也阐述伟大的真理。张培德说,事到如今,我救不了你,可是,我能放你, 你走吧,出北门,一直向前走,别回头,朝北走。走出去,算你命大,走不出去, 你认倒霉。 时大队长感恩不尽,说走就走了。 张县长刚要闭目反省,那位驻鸦鸿桥的日军守备队中队长拿着战刀闯进县衙要 杀时大队长,张培德装傻充愣说,他可是与阁下在一起奔袭八路的干活。 日军中队长说,他的私通八路,死了死了的。他的情报有假,害得大日本皇军 损失惨重,并且丢了鸦鸿桥据点,窝洛沽据点,他的良心大大的坏了坏了的。 张培德说,太君息怒,丢了据点,还有县城。请太君城里的休息。 中队长发怒,他命令全城戒严,捉拿屎包大队长。鬼子没有把县长放在眼里, 张培德自叹真是人家的牌位。一个日本的小连长就当一个县的最高行政长官、总督、 主管?他正不满之时,那个日军中队长又回来了,他拎着时大队长的人头来向县长 发难。啊,你把他杀了?鬼子中队长说,看见呗,他就是私通八路的下场。他临死 说,他的情报是你提供给他的,你的和他一样,私通八路。抓起来。 张培德苦不堪言,暗骂屎包不够揍,真是香应个狗回头咬一口。 几个日本鬼子三下五除二,不容分争就把张培德五花大绑起来。中队长打电话 请示他的上级核准处死县长张培德。正通话间,川岛将军从蓟县回渤海路过玉田打 尖。杜眼子护卫着将军进了县衙,川岛纳闷,县长咋不来见我,好大的架子? 杜眼子摸透了川岛的心思、脉搏,他大声叫道,张培德你出来拜见将军。 日军中队长一个立正,报告县长私通八路,等待处死。 川岛说,什么?他是我荐的人,他私通八路?有什么证据? 日军中队长拿出那张情报条子,送交川岛说,这就是他私通八路的证据,请将 军过目。 川岛看那条子不就是八路、苇塘、霞港,她问,你们在什么地方发现八路? 中队长说,霞港。 川岛说,这不就结了吗?八路在霞港,情报没错。我命令你马上放了张培德, 来见我。 中队长说,哈依。 川岛救了县长的命。张培德更加殷勤地款待救命恩人,大摆宴席,把玉田县的 名角都请了来为将军唱堂会,反正是自己不出血,拿老百姓的钱添还人。 县衙小院东华厅就当舞台,川岛由杜眼子、张培德左右陪着,茶果酒点心月饼 毛豆都是圆的食物摆得琳琅满目,吃不吃的像回事,八月中秋,边吃边喝边赏月边 听唱。个把月来,东奔西追,与八路军周旋,与美国佬捉迷藏,有消息说,牛司令 已经把美国佬包围,手到擒来。川岛心里挺入作。只等牛司令一来就带着美国佬回 渤海交差。她心里像水似的,有心情看戏,赏月。张培德当义务解说员,显示他学 富五车,才高八斗,雅壮而多风,情发而理昭。 张培德说,本县皮影第一人就是李连璧,他研究皮影四十余年,校著《中国影 戏史》,在他的影响下几位皮影的佼佼者应运而生,小旦张茂兰、老生张绳武、箭 杆王崔凤翥。刻影人的刘清友、刘振环,栩栩如生的影人都是出自他们之手。那可 是滔滔风流,相传几代。 台上唱影,她自然想起渤海影园子老板王玉清来,可是,他和叶子私奔了,心 里生起一股愤怒。她烦了说,闭嘴。 张培德以为是叫台上唱的闭嘴,就喊道,闭嘴,闭嘴。 台上的都傻了眼,稀里糊涂地被赶下台,川岛问,怎么啦,为什么都下去了? 张培德说,啊,换场,换场。换上玉田一绝,王达子的梆子《寇准背靴》。有 看头儿。 川岛说,有武的没有? 张培德说,有,有,上猴戏。 王达子梆子班的郝振基一个跟头就从天上落到舞台上。干净利索,在台上猴摆 式的没时闲。张培德说,郝振基那可是当今四大活猴之一。 川岛问,那仨活猴是谁呀? 张培德说,盖叫天,郑法祥,杨小楼。郝振基又被誉为铁嗓子活猴。 川岛说,什么意思?拿我当猴耍?是不是? 张培德惊慌地丢了茶杯,他说,岂敢,岂敢。我的祖宗,我哪有那个胆子,再 给我俩胆子,我也不敢呐。我拿我自己当猴耍呀。 杜眼子说,阁下,别价,别跟他一般见识。阁下,牛司令回来了。 一句话给张培德解了围,他感激杜眼子之时,又恨姓杜的走了子午,他和川岛 鬼秋在一起,觉着谁看不出来似的。自然他就联想起自己的太太,多少日子了,没 有她的音信,真恼心。 在川岛下塌的那间小屋,牛司令敬了礼说,恭喜阁下,多日夙愿,今天以偿。 川岛一愣说,喜从何来? 牛宜轩说,把那八个美国佬捉拿回来,不是一喜吗? 川岛说,一喜,一大喜,特大喜,你立了一大功。 牛宜轩说,不,阁下,我没有功,别挖苦我了。我的人报告,看见你把八个美 国佬押上船,开到了天津,这会儿可能就到了渤海。 川岛吃惊地站起来说,什么?我?我去了天津,为什么我还在玉田?我在玉田 是为了等你,我的人报告,说是你已经捉住了美国佬,押解来玉田,我们一并回渤 海。 杜眼子说,哎呀,这是咋说的,裤裆放屁,两岔去了。这可咋整。 川岛一屁股坐下,屋里鸦雀无声,牛宜轩没说的,杜眼子没有辙。只有从东华 厅传来《闹天宫》耍猴锣鼓的锵锵声以及丝竹的委婉哀叹以及演员悲怆的哎哟声。 川岛紧溜的和在渤海的赤本三尼同电话,证实那八个美国佬并没有在渤海。赤 本三尼命令川岛不要回渤海,要立即寻找那条船的下落。 川岛脸上没光,只好说,哈依。 川岛命令牛司令派下人去,一方面找那条船;一方面搞清楚八个美国佬的去向。 牛宜轩在川岛手里有了短,就得听人家摆布。到了玉田还没有喘口气又紧张起 来。第一轮派出去的人们回来说,船早没影了。连个船的脚印都没有留下。川岛说, 放屁,船有脚印吗?牛司令,你亲自出马。 牛宜轩骑马带一个旅开进了宝坻的新安镇。在这儿他可就是都督了。八路军撤 了以后,又新按了据点,驻军一个警备大队。由大队长陪同牛司令到码头察看船的 踪迹。牛宜轩举着望远镜搜寻河面。蓟运河好宽,看不见对岸。不过那船不是一根 草,也没有战斗的痕迹,没有船的残骸,以及沉船的漂浮物。大队长在牛宜轩的耳 边喃喃地瞎咧咧,说他亲眼所见,是两个女的押着八个美国佬上了船。 牛宜轩问,船呢? 大队长说,开走了。 牛司令亲自带领他的部下沿蓟运河向下游搜寻。走了好几天,最后到了北塘蓟 运河入海口,好家伙,有老鼻子的船,木船、铁船、人摇的、冒烟的、各式各样的、 大小不等的,哪个是他们要找的那条船呢?牛司令没了主意。船都在海里,他们这 群旱鸭子有劲使不上。 牛司令在海边徘徊,回想俩女的到底是谁呢,难道是白兰雪她们?如果真是她 们劫持了船,可能就在上游。于是,他命令沿河向上游搜寻。 那条船就在北塘码头外海里的船堆里,他们的处境不佳,何去何从,拿不定主 意。走?舍不得家;留?又没法交代清楚。一旦沾上通匪的罪名,一辈子也摆扯不 清。船长说,大丈夫做事不能婆婆妈妈的,一不做,二不休,凡做大事的都得豁出 四两半斤的。于是,他们起锚,悄悄离开北塘码头,秘密向东移动,计划按女八路 的指示,去昌黎七里海投一个叫丁大炮的八路海上游击队。他们走到黑沿子海面, 天就黑了。海上一片茫茫,没有航标灯,没有一点光亮。无边的寂静,只有星光摇 曳在平静的大海深处。凭他们的海上航行经验继续向东。没走多远,一道强烈的光 打了过来,随之马达声渐渐靠近。不得了,这是日军海上巡逻队。鬼子打过来刺眼 的灯光,发出停船接受检查的信号。 船上只有大副和船长两个人,大副说,怎么办?停船吧,我们惹不起日本人。 船长不语,使劲拨开大副,亲自把舵,加大马力,急速靠岸。可是,他们的意 图,已经被鬼子看破,就发来一颗接一颗的炮弹,在船的前后左右爆炸。他俩慌忙 跳下船,向海边游去。回头一颗炮弹落在船上,把船炸翻,船渐渐下沉。他俩爬上 岸的时候,船已经沉没。 大副抱怨说,你看,我们回不去了,没有了退路。 船长说,附近可能有八路军游击队,遇到他们就好了。 大副说,啊?你还不死心哪。我们的船没了,那个丁大炮还要我们? 船长说,不要胡思乱想,先逃出鬼子的追击要紧。 他们听到了鬼子的叫喊声,随后就是一阵枪声,船长被子弹打倒。他伤了腿, 不能走。他喊了几声大副。没有回声。鬼子就在后边追赶,他心里说,这一下子可 完了,此时此刻,希望大副拉他一把逃命。可是,人早逃得没影了。鬼子的枪声越 来越近了。他绝望地看天看地看远方的山,死在这儿连个收尸的都没有,家人不知 道,荒郊野外,人地两生,连个姓名都不能留下。让鬼子逮去,那是没有活路的, 他恨恨心,自己死。怎么死,没有枪,没有刀,连条上吊的绳子也没有,死也这么 难吗?忽然,他的手触到自己的腰带,那就用自己的腰带结束自己的生命吧。腰带 是牛皮的,坚硬不好使,别挑剔了,将就着使用吧。他把腰带穿进环里,套上自己 的头,拿右手拎着,使劲地拉,力度不够,还是死不了。他想找个能挂起来的地方。 海边没有树,光秃秃,只有沙滩。他四周巡视,终于发现一个破船,也许那上边可 以挂起来死。他吃力地向前爬去,为了死使尽最后的力气。他爬到那破船的时候, 突然,从那破船背后走来俩人,把他抬走,进了一片苇塘。船长说,二位恩公,为 何救我,通个姓名,容后报答。 那人说,我就是八路军海上游击队丁大炮,她是马勺,我的参谋长。 船长才发现俩人中有一个女的。马勺说,船长同志,我们接到院长易翠屏的指 示,派我们来接应你们。 船长绝处逢生,激动得说不出话来。马勺亲自给他包扎伤口,她说,你们原本 是两个人,怎么就你一个? 船长说,是的,我的大副,他年轻力壮,跑的快,他应该跑在我的前边去了。 你们没有见到他吗? 丁大炮摇头。马勺向北望着,希望他能回来。 大副见船长负伤就撒丫子尥了,千万不能叫船长累住,何苦都白送了性命?他 只顾身后,不顾前,不知不觉走进一片红房子。迎面走来一个穿黄军装的人,他一 见不妙,回头就跑,那个鬼子用日语大喊:站住,随之就开了枪。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