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鹿老娘求医入虎穴 云雀茹卖儿寻婆母 及时雨鹿地的母亲、妻子、儿子在边庄子隐姓埋名提心吊胆地度日。自那天和 影匠王玉清唠了几句,就没有安生。风声紧在外村猫了几天,风过去,又悄悄回边 庄子。可是,鹿老太太给折腾出病来了。在农村请了老郎中打着瞌睡诊脉,郎中睡 醒了说是老太太得的红白痢疾。吃了几剂带虫卵的草药。白花了钱,也不见效。 云雀茹劝她到渤海大医院请个名医瞧瞧。鹿老太太给病拿苛了,去就去。云雀 茹收拾了针头线脑,套上小驴车拉着老人孩子就动身了。 一辆小灰毛驴车迎着朝阳向渤海进发了。赶车的是个女的,引起过往行人世道 变了的注目。云雀茹头包白毛巾,耳边露出一绺秀发迎风闪动,仿佛那是蝴蝶的翅 膀,腰里紧束一条紫缎带,把腰勒得细纤纤的,仿佛忙不迭的工蜂。她学着老三的 样子吆喝驴子,扬鞭嘎的一声脆响,从注目的人们身边匆匆而过。驴说,你哪是吆 喝我呢,是给路人看的。 半是呻吟,半是自白的鹿老太太在车上说,我儿不在家,由你做这种不该做的 事,真难为你了。 心头一阵酸楚的云雀茹不语。心说,他去发奋为雄,抗日救国,复兴中华,只 有我能代替他发奋为雄,孝敬老人。他念念不忘顾复之恩,父兮生我,母兮鞠我。 只是现在国难当头,家、国不能兼顾。除此,还能替他做啥呢?她笑笑说,妈,啥 当不当的,你坐好,快到渤海了,遇到鬼子检查由我对付,你别吭声。 一路顺风地通过了几道关口的云雀茹,在繁华的杂八地——小山下边火车站附 近找到一家大车店,拴住毛驴,放了草料。要了一间平房,好让婆婆歇歇脚,又打 来豆浆和油条,让老的小的点点心。做好进医院的准备。她们撩下饭碗就进了渤海 广济医院。挂号时问姓名。云雀茹眼珠一转说,李欧阳氏,六十岁,本市人。内科。 西医诊断为直肠癌。医生要求病人留医院观察,以便做切除手术。鹿老太太这个岁 数的人了,忌讳在隐蔽处动刀子剪子的。宁肯病死也不开刀现世。 西医只得开了一盒呋喃唑酮保守治疗。云雀茹花钱取了药,就搀着婆婆回去。 她们走到医院门口的时候,迎面走来两个女子,她们边走边拉,叽拉爪拉听不懂说 的是啥。可是,鹿老太太听她们的话音里有鹿地、鹿地的,就像咬舌子说话不利索, 拖泥带水。老太太奇怪地站着回头看她们一眼。那俩女的也瞧她们一眼。云雀茹也 划魂了,自己的丈夫怎么和两个日本女人有什么瓜葛?心里很不安。 这两个日本女子正是天皇特使川岛芳子和银行行长加滕惠子。自女行长被鹿地 劫持、放回。由于惊吓,丢了款子,又感风寒,为逃避宪兵队的纠缠,她就住进医 院。这家西方人办的医院,真通医道的不过一二位。大病治不了,小病又不精心治 疗。好在加滕十分病三分装,一心找个避风港。 川岛忽闻刚出院的女行长见过鹿地,就天天到银行缠磨女行长谈鹿地印象。她 们谈了一夜,川岛也不过瘾。她说,加滕君,请你再冒一次险,去山里会见八路军 司令鹿地,营救赤本三尼。 加滕说,啊,川岛君,你以为鹿地是我的朋友?我去山里他就见我?见我他就 放了赤本三尼? 川岛哭相十足地说,平时我不求人,只是这一次,为了赤本三尼,不顾一切。 说明白点就是我不要脸了。 加滕说,赤本三尼不过是皇室一员,他对你就这么重要吗? 川岛说,当然,我何苦为了他从日本飞到中国,到边塞小城,荒凉的渤海,枪 里来刀里去。我为救他死不足惜,你还不明白吗?何必明知故问? 加滕说,为了你们的团聚,我冒一次险,只是—— 川岛说,哦,我明白,不要顾虑丢款的事,我命令宪兵队不再追究这件事。一 切有我呢。 加滕说,谢谢。不过,鹿地还是帝国的通缉犯。我若和通缉犯联络,岂不背叛 了帝国? 川岛说,我命令撤销这个通缉令。这样你俩就可以两国平民身份进行正常的交 往。 加滕说,可是,他不是平民,而是交战国八路军司令。 川岛说,行了,行了。明天你就动身。 天亮了,川岛督促她上路。加滕说,我这一去,不知何时回来。我得先去医院 做最后一次检查。 川岛说,我陪你去。 她们进医院门口的时候,加滕看见两个中国女人一老一少,那老的很像一个人, 像得那样如一个模子刻的,令她吃惊。可是,天下相像的人有的是。她没有在意, 瞬间就过去了。她们进病房之时,奉命去边庄子抓鹿老太太的佐木、高贝扑空回来 报告。 川岛说,有没有线索? 佐木说,边乡长说她们来渤海医院看病。 加滕哦了一声,想说刚才出门口的两个中国女人就是。可是,转念间她想起鹿 地那次最终放她回来,并开了路条,一路通行。心说,人啊,人啊,人都是相通的。 于是,她缄口不语了。 川岛问,你怎么,想说什么? 加滕一笑说,我喉咙发痒。 川岛命佐木审问医生要病历。鹿老太太的病历到了川岛手上,她立即命令:全 城戒严,搜捕六十岁叫李欧阳氏的老太太。 如今的佐木三郎取代了赤本三尼的空缺。新官上任三把火。他指挥宪兵挨门上 户,见老太太就抓,把个渤海闹得昏天黑地,鬼哭狼嚎。 忽然,叶子跑进来说,特使阁下,有人看见那个老太太坐毛驴车向南跑了。 在医院的川岛坐不住了。她说,快追。 高贝、叶子带了几个宪兵就追了下去。 一边是追,一边是搜。半天工夫,佐木、高贝把全城同名同姓的老太太大约二 三百统统抓到宪兵司令部大院。 病病喎喎的母亲们怀着无限的恐惧,宛如哀鸿遍野,春燕无归。一阵阵的唉声 叹气。她们盯着鬼子和那些汪汪叫的洋狗,怕他们冷不防扑上来给人一口。不睁眼 的老天下着毛毛细雨,给母亲们雪上加霜。母亲们有披着雨衣的,有顶着破草帽的, 有打着雨伞的,也有顶着巴蕉扇子的。耳顺之年的母亲们都是小脚老太太,站立不 稳,像踩高跷似的来回移动着脚步,防止摔倒了。 宪兵和洋狗在人堆里嗅来嗅去。潘耀祖和二疙瘩也在母亲群里贼眉鼠眼踅摸来 踅摸去。川岛披着斗篷,蹬马靴,戎装,紧带,威风凛凛。她身后跟着佐木从母亲 队尾走到队首。川岛站在队前口甜地说,妈妈们受惊了。我叫川岛芳子,是日本天 皇特使。有一位日本议员赤本三尼信次郎遭到八路军的绑架。妈妈们都叫李欧阳氏。 因为你们当中有一位是八路军司令鹿地的母亲。我要拿她换回赤本三尼。哪位的儿 子叫鹿地?请站出来,免得连累大家。 她吆喝了一阵子,没人应声。她叫二疙瘩出来辨认。可是,二疙瘩不敢在母亲 们面前露面,他说,潘翻译官也见过那个鹿老太太。潘耀祖说,我记性不好。万一 认错了,岂不误事?那次去乐亭杀她们,你可是亲自去的。二疙瘩还想辩解,可是, 他见川岛拉长了小脸就不念叨了。他在人群里一个个地辨认,在每位母亲面前都要 扬头细看,脸皮薄的都叫他看毛了。他边看边摇头。 川岛不断地提醒,看好,看仔细。 二疙瘩更加尽心尽力地看母亲们的老脸。第一位母亲衣衫褴褛,额头的皱纹里 嵌着乌金的煤面子。她粗糙的双手和善地交叉在小腹。可见她是矿工的母亲。第二 位母亲,面颊白皙,头蒙洁白的毛呢三角巾,伸出细长的手指捅一下金丝眼镜,不 卑不亢地望着二疙瘩。她是一位高级员司的母亲。第三位梳着核桃大小的后髻,穿 着偏襟羊羔皮袄,紧扎青色腿带,显出她如锥子般的小脚。是一位富商的母亲。第 四位母亲是从山西刘庄抓来的呆头呆脑庄稼佬的母亲。第五位是圆滑的店员的母亲。 第六位是警备队下级军官的母亲。尽管她的儿子为日军效劳,也难逃受此屈辱的命 运。第七第八位不过是当顺民的母亲,第九第十位母亲面黄肌瘦,弱不禁风了。 善良的母亲们拖着残烛晚年的病身子任人拨弄,她们手无缚鸡之力,指望着儿 女们来搭救。在外国人眼里,她们一文不值。而她们自己虽老也没有失掉自己的尊 严。想当年她们不管是富是穷是智是愚,却都曾是暗香疏影有过一次青春年华。今 日见了世面老来俏,添补小窗犹见岁寒枝,凌霜傲雪又一回了。 认了百十几位母亲的二疙瘩一个也没有认出来。川岛亲自来认。忽然,一位穿 黑长衫的老修女闪现在她的面前。她本是葡萄牙人,在小广东街教堂供职。因她的 名字的译音与李欧阳氏相同,也被抓来。老修女在胸前划着十字喃喃说,我的孩子, 主宽恕你的罪过,阿门! 川岛鼻子都气歪了。她想拿母亲们出气的时候,高贝、叶子牵着一头毛驴车拉 着鹿老太太进了宪兵队大院。潘耀祖一看就嚷嚷,她就是李欧阳氏。二疙瘩退到人 后。川岛喜出望外。母亲们忽拉拉拥上去,护着鹿老太太,她们七嘴八舌说,我是 李欧阳氏!一窝蜂似的朝川岛唾弃。因为她们与这位老姐姐同名同姓而感到自豪。 佐木放了狼狗向母亲们扑去。小脚老人们哪是畜生们的对手?日本狗偏偏撕掉了老 修女的裙子。她当众出了丑。她用日语抗议日军侮辱了她的人格。狗哪里懂得人格? 狗只有狗格。 川岛说,放她们回去。回头她就挽着鹿老太太上楼去了。 川岛把鹿老太太当成交换赤本三尼的顶级法码。指定叶子好好伺候着。川岛寸 步不离老太太。她口中含着蜜说,老太太,我是川岛芳子。按岁数你就是我妈。就 叫我芳子吧。 鹿老太太说,你一撅尾巴,我就知道你拉几疙瘩粪。凭啥跟我一个老太婆靠近 乎? 川岛说,你不是和你儿媳妇在一起吗?她们呢? 老太太说,露馅了不是? 川岛无奈,秘密派潘耀祖、二疙瘩把老太太的儿媳妇和孙子都抓回来。于是, 渤海的大街小巷撒下了特务、密探捉拿云雀茹母子三人。潘耀祖、二疙瘩骑上自行 车一竿子就蹽到边庄子,他们俩累得满头大汗也没有找到云雀茹的影子。他们望着 烟雾弥漫的渤海发呆:云雀茹藏在什么地方? 出了医院的云雀茹赶着毛驴车拉着婆婆回家,她们走到南刘屯的时候,孩子们 饿了。云雀茹把驴车拴在路边的树上说,妈,我买点大饼来。老太太说,去吧。孩 子们也像小燕子似的跟了去。她们进了那家饭铺,要买二斤大饼。老板把秤刷利地 称好,并报出价钱来。云雀茹掏钱的时候,才知道身无分文,带的钱都给婆婆治病 花光了。老板一怒把称好的饼倒进饼堆里,哼一声走开了。孩子们失望地含着小手 指被妈妈拉走了。云雀茹安慰孩子们说,回家妈给做好饭吃。可是,她们来到路边 的时候,小驴车和婆婆都不见了。 云雀茹可就抓了瞎。孩子们呼奶奶,她东张西望地寻找。她带着孩子们沿着那 条街北行寻找婆婆,迷迷糊糊地走到小山最繁华的那条街,人海如流。她们在人群 里寻找奶奶。老天渐渐合上眼,没钱吃饭,更住不起店了。在城里也没有亲戚投靠。 大的忍着饿,小的饿得嚎。大街两侧卖吃的有的是,熏鸡、烤鸭、猪头肉、小驴肉、 馒头卷子饼,还有面汤稀粥油炒面。云雀茹为了孩子伸手要口饭。未从张口眼泪扑 簌簌成了串,生来第一次体验要饭的难处。云雀茹不论当闺女或做媳妇,还是吃得 起饭的人家。今日一伸手就比人家矮了半截。她站在一家饭馆门前说,先生太太们, 行行好,可怜可怜我的孩子吧。而她得到的却是白眼、唾弃和大声的呵斥:滚开! 偌大的城市无意向她伸出援助之手。 夜深了,斗垂天,空荡荡的街上敲打着巡逻队的马蹄声。开滦煤矿风井口传出 鼓风机的嗡响。叫人心烦。小的哭累了,睡在妈的怀里。走得两腿困乏的云雀茹靠 在墙角坐下。大的偎在妈的身边盹得睁不开眼。云雀茹脱下夹袄盖在孩子们的身上, 盖上头,露着脚,四处不够拈儿。 这是个难熬的夜晚。云雀茹刚一糊涂,一道警察的手电光在她们身上闪过。云 雀茹狠狠掐自己的肉,骂自己没横竖。没找到婆婆的影子,自己又陷入绝境,不思 发奋相争,还有脸睡觉? 天空的铅灰*** 近又一个凌晨。今天咋办?云雀茹抚摩小儿子的头,心说,卖 一个?何苦活人叫尿憋死? 大的醒了。小的要撒尿。孩子揉着睡眼说,妈,我要回家。 云雀茹一边给小儿子整理衣服,借露水给小儿子洗把脸,从路边捡了根草,插 在小儿子的耳朵上。 小儿子说,妈,我是男孩子,不戴花。说着要把那根草捋下来。 云雀茹说,孩子,妈给你找个好人家,有饭吃,有住处,有衣穿…… 大的啊了一声说,妈,你要卖了弟弟? 小的终于明白妈给插草标的意思,哇的一声就哭了,双手搂着妈的大腿说,妈, 别卖我,我要妈,我不饿,我不吃饭,我不饿,我不饿。 孩子们一哭一闹把云雀茹的心搅碎了。她抱着小儿子说,别怪妈心狠,不得已 才走这一步的。与其饿死,还不如卖一个,大家都能活。 大的说,今天卖弟弟,明天卖我,后天就卖妈自己,我不干,找我爹去。 云雀茹啪的一巴掌打了儿子个耳刮子说,你给我闭嘴。 大的小的都不吱声了,只是紧紧拉着妈的手。恐怕离开妈。云雀茹心里难过, 仰望着来往行人,期望路过一位有钱人,能善待她的孩子。忽然,走来一位穿警官 服的先生,猫腰捏捏孩子的小脸儿,取下草标说,大嫂,领着你的孩子,跟我来。 我买了,到我家里来拿钱。 云雀茹真遇到买主了,心忙意乱。与儿子生死离别就在一刹那,一阵难过发狠 地抱起小儿子牵着大儿子跟了买主去。 路程好在不远,便进了一个整洁的小院。警官进门就高兴地叫道,小桃,给你 买个儿子来了。 云雀茹抬头看时,从屋里走出一位眉开颜笑的女子来,长得花容月貌像画上的。 警官说,这是我的太太。我姓朱。我们结婚几年,没儿没女,早就想抱一个,今天 可是遂了愿。 云雀茹鞠了躬说,朱太太。 小桃说,大嫂,请坐。遂手倒了茶。孩子们都抢着喝干了。小桃又打开一包点 心说,孩子们,都饿了吧?吃吧,吃吧。 孩子们只是看着,没有吃。她们都眼膘着妈的眼色。 小桃拿湿毛巾为孩子们擦手说,这回可以吃了。 朱欣说,大嫂,到我家就是客人,你们先点心点心,一会从馆子要几个菜来, 招待大嫂一家。也该我们两家有缘。孩子是你生你养的,万不得已才走这一步。大 嫂的难处可以说说吗? 云雀茹说,一言难尽。闲话少说,还是谈我们的买卖。 朱欣说,大嫂听明白,我们收养孩子,不想独占。你留下姓名、地址,孩子长 大了好找你们去。眼前的难处我帮你,你要多少钱,我给多少钱。 云雀茹说,朱先生、朱太太的善心,我领了。按情按理,卖了的就是卖了,姓 名地址还有什么必要?至于价钱,你们听好,我的婆婆丢了好几天了,街上人们传 说,我婆婆是被宪兵队抓去了,要拿钱去赎,宪兵队要多少钱,我就要多少钱,拿 钱去赎我婆婆。 朱欣一听大吃一惊,他忘情地抓着云雀茹的胳臂小声说,莫非孩子他爹就是及 时雨鹿…… 云雀茹那知朱欣两口子的身份?她一听大事不好,连连摇头否认,挣脱朱欣的 双手,抢过孩子破门而逃。 云雀茹刚逃出朱家门,几个戴瓜皮帽的特务、密探喊了一嗓子,她在这儿了, 追! 云雀茹转身躲进一家杂货铺。女老板心眼善,招呼她从后门逃走。 杂货铺的后门就是那条陡河。云雀茹转了向。前几年,她随丈夫鹿地在天津、 沈阳大都市做地下工作,见过大世面。可是,渤海的街头巷尾却是荆棘丛生,道不 平路难走。她望望公平的太阳判断河是南北走向的。她想,逆河而上可能走出渤海。 她领着孩子们沿着河边的羊肠小道走了一阵瞎道,却走到了发电厂。河水贼响,浓 烟贼黑。忽然,电厂门口哨子急吹,两个特务就喊着尥蹶子跑过来。 云雀茹抱着一个,拉着一个,不得不改变方向一直向南猛跑。可是,小的沉抱 不动;大的慢跑不快。好不容易跑到小山闹市区,扎到人群里,才缓了一口气。她 回头看时,那几个特务在人群里盯着她们喊,抓住她,抓住她。 云雀茹跑到了绝路,也舍不得扔了孩子。她回眸左右,没有一个想助一臂之力 的,人们无动于衷,麻木不仁。她渴望站出一条大汉,拔刀相助。可是,如今,大 侠客年老的死绝了;年少的妈妈们还没有养活。咋办?靠自己骨碌呗。男人们都豁 出去了,女人们也得豁出四两半斤的。脑袋掉了碗大的疤。她抽眼不见闯进一家红 大门。守门人正在死觉。院落宽敞,四周都是二层楼。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拉着孩 子们噔噔上了二楼,砰的一声推开房门,惊动了屋里躺着的一位男士。他不是别人, 恰恰是正犯愁找不到见八路军司令因由的王玉清,今日她可就送上门来。 王玉清腾的一下站起来说,大嫂,是你—— 云雀茹一看可就更抓了瞎,站也不是,退也不是。她一咬牙说,王先生,真是 冤家路窄。事到如今,你就别跟我啄木鸟折把式,露什么花屁股。我就是乐亭木头 村老鹿家的媳妇,你不是早就想认老乡吗?我就是。要抓要杀由你了,摩挲摩挲良 心,你看着办吧。 王玉清先不理论云雀茹,转身挑开窗帘的一道小缝,看见两个特务在院子里咋 咋呼呼,吼丧似的说,女八路,你跑不了了,快出来……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