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 鹿地君上山挖甘泉 二政委到任先整风 潘阎王拍了当作他未婚三姨太的肩膀,那二位缓慢地回过头来,他可就吓了个 大仰八叉。这二位不是别人,一个是穿便衣的赤本三尼,一个是穿旗袍的川岛。街 上没人,潘阎王上前答话致歉,他抱歉的话还没有出口,一辆摩托车嘎吱一声刹车, 从车上跳下俩鬼子就把潘阎王拖进车斗子里,呜的一声开跑了。赤本三尼和川岛对 看看得意地一笑。 潘阎王万万没有想到他被鬼子佐木秘密抓进宪兵队。 北特警司令部,响尾蛇佐木向赤本三尼和川岛报告潘阎王私通八路的证据,并 呈上那些礼物和书信。赤本三尼仔仔细细地看了几遍书信说,佐木君,你的,要对 潘阎王严加拷问。对开滦矿炸药库多加岗。严防炸药落入八路手中。 佐木哈依着退去。 白嘴鼬川岛对那封书信也是反复推敲,来回琢磨的。她见过鹿地,突然,从鹿 地的名字里幻化出鹿地的形象来。他们还活着,难道他们没有被皇军消灭?她对赤 本三尼说,喂,我说,我们回日本以后,和那个白兰雪就断了线。现在她还在那边 吗?今日如何? 无肠公子赤本三尼说,她可是你的人,就靠你和她联系了。 白嘴鼬川岛说,目前,物色不出可靠的人选,只有我亲自去找她。她在哪儿? 不知道,必须到山里寻访。 赤本三尼说,处处小心。 川岛女扮男装,骑着毛驴沿滦河北上,过长城,入热南,混进一群运水的驴驮 子队。他们沿着一条山路缓行。在一个山路的拐弯处,道窄路险。忽然,他们身后 开来一支军队。川岛回头看时,我的天啊!还是八路军。队中几个骑马的,她认出 来的有及时雨鹿地、一阵风易翠屏、一棵草蒲公英,那个小个子戴近视镜的,可能 是他们的政委北卢姚。她想看看八路军里有没有白兰雪,就勒驴收缰站在路边。 鹿地、姚楚人带八路军十三团一营开辟长城北至五指山一带新区。行军中不知 为什么堵了路。鹿地、北卢姚、一营长蒲公英下了马,急奔至队前。赶驴的老头小 心翼翼地通过弯道。他们就帮赶驴人疏通道路。 鹿地问,老大爷,驮的是啥呀? 老汉说,水,水呀!山里没泉,山里人吃水全靠从滦河驮水。 鹿地说,多远哪? 老汉说,一出20里打来回。 鹿地说,真不容易。 一头毛驴脚下一滑,溅出罐里的水滴。老汉忙抱住水罐,仿佛抱住了生命。 老汉拉驴靠在路边,请八路军先走。川岛怕被鹿地、易翠屏、蒲公英认出来, 就把帽沿狠狠压低。她从帽沿儿的边缘飞出睨视的目光,扫寻着八路军队里的白兰 雪。 及时雨鹿地、一阵风易翠屏、飞毛腿蒲公英带着八路军大部队过去了,也没有 一窝蜂的人影儿。川岛望着八路军的队伍发狠,望着鹿地发狠。 一直为老乡饮水困难而心情很不平静的鹿地遥望着大山沉思,俗话说,有山就 有水。 夜幕降临了,天上银河转,人间帘幕垂。一阵风扬一把黄土化做一队可亲可爱 的八路军,开进了一个叫王厂沟的小山村宿营。顿时,小山村家家户户的屋顶上冒 起炊烟。一家堂屋,上有烟,下有蒸气。锅台上摆了一溜军用水壶。锅里的水沸腾 了,一位山里姑娘哼着歌儿仔细地往军壶里灌水,恐怕洒出一星半点来。 屋里几名八路军战士用热水烫脚。锅里的水渐渐舀干了。驮水的老汉抱起水罐 心痛地往锅里注水,倒个底朝天,又抖抖水罐把水控干。 洗完脚的战士端着一盆脏水正要泼出去。老汉说,放下,放下。老汉绾袖子就 要洗手。 战士说,大爷,这是洗脚的脏水。我给你打盆干净的水来洗手。 战士手脚利索,端起盆来就耍到门外,噗,泼到街上。 这盆洗脚水正巧泼在从此路过的一位脚下,惊得这位不由自主地一躲。战士抬 头看时,哎呀了一声说,报告司令员,战士马小六…… 鹿地打个没关系的手式问,你是哪个连的? 战士说,一营三连的。 鹿地说,通知你们营长,全营集合。 王厂沟一条街,八路*** 顶皎洁的月光列队。一营长蒲公英跑步到司令员、政 委的面前敬礼说,报告,全营集合完毕,请司令员、政委讲话。 鹿地登上一个石头碾子,板着面孔说,同志们,我们八路军是中国*** 领导的 革命队伍,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这里是山区,老乡吃水非常困难。要从20里 外的滦河驮水,来回40里。一头驴只能驮两罐水。人民不舍得用水啊,却慷慨地给 八路军用水。而我们的战士懂得人民的这份心情吗?我们怎么做的呢?洗啊,涮呀, 满满地灌水壶啊。你们知道人民怎样用水吗?淘米的水洗菜,洗菜的水浇地。一滴 也舍不得浪费。可是,我们呢…… 那位驮水的老汉挤出人群,冲着鹿地一扬手说,司令员同志,别怪他们了。八 路军流血流汗为了啥?用点水是应该的。不必兴师动众,拉倒吧,别说了,我多跑 几趟就有了。 易翠屏劝回老汉说,大爷,司令员就怕你多跑道。 鹿地说,明天,全体带着锹镐,上山挖泉。 蒲公英站在队前说,明天上山挖泉。解散。 说解散,可是,八路军战士们一个也没有走开。那几个烫脚的战士垂下头,泼 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他们摘下自己的水壶挂在一位老乡的脖子上。又两名新战士 学着老兵的样子,把自己的水壶挂在两个女孩儿的脖子上。老乡们不乐意接受八路 军战士的水壶,就悄悄地离去。战士们就把水壶挂在家家的门口,门插棍上,小树 上,挂了一溜水壶。从村里挂到村口,一直挂到老乡们的心口。 在暗中的川岛看到这一切,不寒而栗。 那位驮水的老汉憋不住心头的一股热乎劲儿,他突然喊了一嗓子:八路军万岁! 接着他掐着嗓子拿老奤儿影的调子高唱: 及时雨,司令员, 率领十二十三团…… 王厂沟一夜没有平静,那句老奤儿影的唱词老是在山里转悠、飘荡、回旋、催 促破晓。京东第一吹老三吹响了起床的唢呐。及时雨鹿地没水洗脸,扒开眼珠子就 提着镐头上山找泉挖泉。政委也披上衣服跟了来。易翠屏和杨昭抿一抿头发扛着锹 上了山。一营长蒲公英带全营上山,一声口令,部队扇面散开找泉。 桃红又是一年春,这一大片鸿蒙初开的原始森林、旷野深山苏醒了。八路军进 山给寂静的一抹荒野带来一片喧嚣。太阳爬上了东山顶,为西山尖刷上一色美丽的 红霞。顿时,映照一片美景,青翠的松柏,绚红的玻璃树,黄叶蓝花,高山密林中 朴素的白鹤神采飘逸,以及花里乎哨的野鸡叽叽嘎嘎地自诩天下歌王。生活在残酷 的战争年代的人们,很少见到这种没有战争硝烟的和平世界,令人陶醉。 易翠屏和杨昭灰色的军装在美景的陪衬中,更显得艳丽多姿。杨昭说,喂,司 令到哪儿,你就到哪儿。影相伴,东奔西走,叹浮云,本是无心,也成苍狗。易翠 屏说,好啊,杨贵妃,你又胡吣。说着举手欲打。杨昭跑,翠屏追,一呼一叫,宛 如给这幅油画配上了动听又迷人的山歌。 鹿地昂首远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对政委说,热南真是个好地方。 姚楚人说,当初我们决定开辟热南抗日根据地的方针是对的。 他们边说边走,忽然,鹿地脚下一软,踩着了石缝一片绿草,绿油油长势旺盛。 他猫腰拨开草,石缝的土湿漉漉的。他心中一喜,忙招呼政委、蒲公英说,喂,我 可发现了新大陆。 司令员的呼唤,易翠屏、杨昭、政委、蒲公英以及附近的战士都涌来,七锹八 镐,大家齐上阵,一股清泉渐渐地涌出来。顿时,八路军战士围着清泉跳啊,唱啊, 欢呼啊。宛如打了一个大胜仗。泉水越涌越旺,流成小溪,沿着石缝往山下流去, 直至村头。 找到了泉水,惊动了全村老少,都从家里跑出来。仿佛迎接嫁进村的新娘。好 事者抬出大鼓、铜锣、铜镲,咚咚嚓,敲得山响。泥瓦匠们动手修建了一个蓄水池 塘。在池塘边上树立一块方石,石匠们巧运钢凿刻上四个大字:国运长久。 村里的男女老少满怀喜悦地来打水、洗衣、冲身、洗发,老人们捧一捧泉水喝, 及时雨一下子解了山里人几辈子的干渴。 那位驮水的老汉望着泉水合不拢嘴,他在老奤儿影的唱腔中填加了新词,在池 塘边通着人们高唱: 及时雨,司令员, 率领十二、十三团, 回旋北口外, 开展游击战。 群众没水吃, 他们去挖泉。 解了千年渴, 润了我心田。 亲人八路军, 救星*** 。 开辟新地天啊…… 鹿地、政委、蒲公英、易翠屏、杨昭与人民共享欢乐。 政委说,热南有搞头。 鹿地说,当初,我们决定巩固口里,发展口外,扩大根据地,武装开辟满洲的 方针是对头的。为了长期坚持敌后抗日游击战,不但要有平原作为我们的活动区和 人员后勤的供给地,更需要山区根据地作我们的依托。开辟热南,扩大了回旋余地, 建立了根据地,部队有了休整的地方。又可以建立后方机关,如报社、电台、医院、 贸易、文化教育、边区政府、货币流通、减租减息等等,大有搞头啊。 忽然,通讯员报告,上级来人了,请司令员、政委速回司令部。 鹿地说,喝,他们来的好快啊,走,看看去。 上级来的人就是*** 驼高老蔫,在王厂沟村山民的小茅屋里,鹿地、政委等人 进来时,高老蔫以及参谋长、王殿、斧子、大炮、马勺、谷雨到渤海抹红归来的人 们都站起来。都是熟人,高老蔫和大家格外亲热。他握着鹿地的手说,鹿地同志, 在长城就你我是军校出身。你是黄埔的,我是抗大的。在黄埔,你听蒋校长讲*** ;在抗大,我听林校长讲马列主义。 鹿地说,士别三年,当刮目相看了。 高老蔫说,别的不敢说,这几年我可是脱胎换骨了。不是从前的天马了。 全屋的人都嗡的一声笑了。在笑声的掩护下,蒲公英和老三抢着说了一句:如 今的天马修成正果,披了一件袈裟回来,土地佬儿放屁,神气噔噔了。 老三捅了他一下说,嘴上留神。 笑声淹没了天马的话题。高老蔫说,说正经的,临来,首长找我三次谈话,作 了许多重要指示。现在就传达。 鹿地说,不忙,不要只传达给我们几个人,请党政军主要领导同志都来听一听。 翠屏,你通知豹天、老贾、老周,请他们三日内在王厂沟集合。 易翠屏按照司令的命令,派出通信员向东西两个方向奔去。 三天过去了。 王厂沟美丽的早晨,太阳的光辉照耀着新的一天开始了。长城党政军主要领导 人陆续到达。惟独东卢周不知在哪儿绊住了脚。鹿地担心地坐立不安。他问谷雨。 三*** 个半摇头。易翠屏小声说,大哥,你忘了,派他去渤海办事,就他没有回来。 谷雨都发傻了。易翠屏安慰她说,没事的,听说老周办完了事就去路南海边稻田, 会见由他们朝鲜国来的移民。 北卢姚说,不要开小会了。只差他一个,不能只搭了台子不唱戏。 鹿地说,好吧。于是,他把高老蔫推到众人面前说,这位是大家的熟人。我们 抗联时期的高司令,也是个长城老奤儿。今天他以长城军分区第二政委兼政治部主 任的身份和大家见面。他是从革命圣地延安来的,带来了新的思想、新的作风、新 的气派,新的理论武器。请高政委讲话。 高老蔫清理一下喉咙,就开始传达首长指示。有的是凭心记的,有的是小本子 上的,有的是书本上原著的,有的是他即兴发挥的。几年抗大的读书经历,他获益 匪浅。马恩列斯毛,甲乙丙丁戊,开了中药铺,又是瓦盆店,一套一套的。从*** 的三个来源到*** 宣言,从剩余价值论到帝国主义的最后阶段,从费尔巴哈到实践 论,从黑格尔到矛盾论,从国际到国内,从边区到敌后,充当一个思想贩子的角色。 别的不说,单说这些新奇的词汇、格路的概念就够长城老奤儿捣动几年的了。哎呀, 好不容易说到眼目前了。他说,六月反扫荡失利,十棵树战斗打了败仗,你们做了 检查,上级是不满意的。没有诚恳的态度,没有触及灵魂,浮皮潦草,没有挖出病 根,是个克里空。放走了赤本三尼是右倾机会主义作祟,放了狗回头咬一口,惹出 了一场大祸,招来一场大扫荡。而你们,战前,缺乏战略侦察。战时,敌人突然到 来则惊慌失措。战斗中,指挥员在哪里?一个带一营走了;两个藏枪逃跑,白扔了 两个营;一个整编团受到重创,敌人嘲笑我们。为什么在强敌面前表现怯懦?为什 么丢掉起码的民族气节?说到底就是怕死么。怕死的军队怎么能抗日?怎么能革命? 我们这些人不是普通的人,而是特殊材料制成的。只有革命的权利、牺牲的义务。 除此之外,一无所有。这才是一个*** 革命家的本色。为了拯救这支部队,我提议 在全军开展整风抢救运动。 为什么要整风抢救?他打开话匣子就扎不住口了。他从扒开眼珠子说到天黑掌 灯,两顿饭没歇气。又连说了三天并三夜还没有说完。乘他上茅厕的空档,政委北 卢姚也跟了去。二人抓紧时间讨论整风。一个说,这个风早就该整。一个说,支持 整风的大有人在。北卢姚说,你是上级派来的,代表上级意图,我是政委,要全力 以赴地投入整风抢救运动。 二政委说,这次整风坚决整掉右倾投降主义和军阀主义两个死敌。请党委作个 决定。 党委会议开始了。委员们都板着脸。高老蔫亲笔起草了决定条文,要委员们表 决通过。大家听了这个整风抢救的决定草稿,及时雨犯了琢磨。整风是必要的,抢 救是可以的,何苦使用这些主义那些主义?先听一听别的同志有啥意见。政委脸上 的喜色,已经表明了他的意见。陈老六不语,也许他与高老蔫是老乡,老伙计,怯 不开面子。豹天是个快性人,他说,我们不能长时间猫在山沟里整风抢救。我们需 要武器装备,需要补充人员,需要捕捉战机,粉碎鬼子的以华制华的新阴谋。 西卢贾吃过" 左" 倾冒险主义的苦头,那年他不同意飞行集会,就被撤了县委 书记的职。时过十年,今日可要实事求是。他说,我军刚打了败仗,莫往自己头上 泼冷水。士气可鼓不可卸。 高老蔫说,整风抢救运动怎么是泼冷水? 西卢贾说,游击战自古就没有,八路军首创。敌强我弱,打败仗总结经验教训 就是了,何必拿大帽子吓唬人?我不同意这个决定。 高老蔫说,什么呀,大帽子?世界上没有不谈主义的政党。我们党的历史就是 一部*** 主义和机会主义斗争的历史,*** 说…… 西卢贾打断主持人的话说,唉,你读了几本*** 的书啊。我读的*** 的书摞起 来顶你十个高。拉倒吧,别在关公面前耍大刀。 高老蔫压不住阵脚,一阵尴尬,下不来台。 及时雨及时地出面收场。他的胸怀如海纳百川。他在党内的威信,在军队里的 威信,在群众中的威信,别看高敬远当了几天抗联司令,那也是比不了的。 鹿地要说话,大家都安静下来倾听。他说,同志们,放赤本三尼换了友军,六 月反扫荡失利,我负主要责任。要整就先整我。整整风没有什么坏处。就按党中央 的指示,反对主观主义以整顿学风,反对宗派主义以整顿党风,反对党八股以整顿 文风。我们是*** 人,就是要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为人民的根本利益奋斗不息。 要打败日本侵略军,我们的队伍就要整齐,我们的步调就要一致,兵要精,武器要 好。坚定为人民服务的宗旨,除此之外*** 没有别的宗旨。 大家一致鼓掌。 高老蔫没什么说的了,不管怎么整,反正是一个整。 山坡上,密林里,山民的小屋里到处都是高老蔫的身影,到处传出高老蔫演讲 的声音,到处都是倾听的战士,做记录的参谋,做检讨的首长,开展批评的连排长 们。直整得歪风邪气无处藏身。子弟兵都换了一次脑筋,生长了*** 的萌芽,高昂 了民族气节,宁死不当俘虏。长城老奤儿不是软骨头,长城八路军那可就面目一新 了。 在整风的村子里,也闪现着川岛的身影。她隐没在群众中不时地露一露脸。警 惕性最高的高政委对党内军内政内的蛛丝马迹看得透,抓得牢;对外可就睁一眼闭 一眼了。 高老蔫不净心的就是东卢周。他一直没有参加,是整风抢救的死角。于是,他 把司令堵在山旮旯子问道,周汉人属黄花鱼的,溜边了。对政治整风抢救是什么态 度?必须给他下死命令,捆也得把他捆了来,接受整风抢救。 鹿地嘬了牙花子,当下整风繁忙,抽不出人来,派出去的两批通讯员都没有回 来。 高老蔫说,整风抢救是压倒一切的中心。 鹿地说,好,好,我派人去就中了呗。 高老蔫说,派谁,刚说没有人,怎么现在就有了? 鹿地说,我派陈参谋长亲自去,满意了吧!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