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七 飞毛腿独闯天津卫 运密货三过鬼门关 飞毛腿蒲公英扮做买卖人,从水路进了天津,好惨的一个天津啊,宛如被*** 的少女,依偎在角落里抽泣。芦沟桥事变前,他随及时雨鹿地去延安,归来时,绕 道香港从水路回到天津。四五年的光景,天津面目全非了,全非了。他通过了一道 道治安维持会设立的检查站,胳肢窝屁沟子搜个遍,审贼似的问个臭够,才进入了 海河口。码头上被抓来的劳工,霜打的一般耷拉着头,拿手指粗的绳子拴到一起, 一串一串的,鬼子舞着刺刀*** 他们上船。一卡车一卡车的铜铁锡,那是鬼子在天 津搞的献铜献铁献金运动,从民间搜刮来的,这些老祖宗撇下的遗产也和劳工一样 登上了去日本国的轮船。拿石灰水刷在墙上的标语,醒目地令人厌恶:天下民,化 为一民;天下土,化为一土。日满华一体化。建设大东亚新秩序……更刺眼的是在 天津这块土儿上,到处都挂着日本国旗,一块洁白洁白的白布上,溅了一滩人血。 戴着墨镜的蒲公英一手*** 皮甲克的口袋,从码头向市区走去。一群群穿和服 的日本女人几啦爪啦地从他身边走过,像发情的母驴,遗一路刺鼻的臊气加恶道的 幽香。他捂着鼻子而过时,一拐角,没留神被几个鬼子拦住,一个鬼子在他身上搜 了又搜。 一棵草蒲公英忍不住笑道,嘻,别老胳肢我,哥儿们,我有痒痒肉。 他没带枪,不怕搜。鬼子要他拿出良民证来。这鬼玩意他没有。鬼子说,你的, 良民的不是,带走,送到船上去。 其他鬼子继续巡逻抓劳工,一个鬼子押着蒲公英向码头走去。 他们一前一后走到一个小胡同口,蒲公英抽眼不见闪进小胡同。鬼子追进小胡 同,却不见了人。胡同里一个人影也没有。鬼子犹豫不前时,旁边一家半掩的门摇 动了几下向他招手。鬼子俩手掐巴着步枪刺刀,一步步地迈过门槛,突然,门后闪 出蒲公英来,只捅了鬼子一手指,鬼子撒手丢了枪,丢了小命,丢了恋人,丢了国, 丢了家,丢了一个世界。 蒲公英搜一搜鬼子的军衣口袋,口中叨咕,你搜了我,现在我搜你,一还一报。 死鬼子的口袋里只有几张十元百元千元的联银卷和几张名片。好家伙都是天津有头 有脸的,维持会长、天津市长、河北省长高凌蔚,秘书长刘绍琨,委员钮传善、沈 同舞以及姓钱的姓孙的……他都装起来。然后拍拍手上的晦气,倒带上门,一脚踏 上大街,扎入人堆里,就什么都有了。 蒲公英按照王团总指的地点,找到了那个军械库。只是门口炮楼吃人,岗楼呲 牙咧嘴咬人,那位持枪的治安军睁圆了眼珠子瞪人。蒲公英抽出十张千元的联银卷 上前答腔,哥儿们,请通禀一声王佐中尉。岗接了钱不烫手,回头拨了电话。放屁 的空儿,就从门里走出一位,吹胡子瞪眼说,你是什么人?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蒲公英一听他不是王佐,就掏出一张名片,高傲地递过去。值日官立即立正说,报 告大人,小的不知大人光临,有失远迎,这个这个……蒲公英说,我是会长的跟班, 有公事约会中尉阁下。 值日官点头哈腰说,请,请,小的带路。 蒲公英被那人领进王佐那间神秘的小屋,蒲公英欲说话。王佐对值日官说,没 你的事了,去吧。我正在会客人,不准打搅。那人腆着笑脸说了六马车是是是退了 出去。 蒲公英拿出那封信递过去说,这是令尊的手迹。 王佐说,信是我爹写的,可是,信上没说什么。只说面洽,说吧,什么事? 蒲公英说,敝人和令尊合资做一笔军火买卖…… 中尉说,要多少? 蒲公英说,四挺机枪,各配五百发子弹。 中尉说,小意思。就在天津北郊的东堤头交货。大洋一千块。 蒲公英没带钱,以为有他爹的信还不成吗?可是,买卖上的事,没钱,亲爹也 不中,他脑瓜一转说,中尉先生,那边的买主见了货才付款,你这边有令尊的书信, 不可以通融一下吗? 中尉说,信也不顶钱花,我们的买卖就算吹了。 蒲公英无奈说,好吧,接货时,一次付清。 中尉说,明天中午,不见不散。 蒲公英恭手告辞。 出了门的蒲公英就招了窄。到哪里弄这一千块大洋?他一夜没有睡觉,在火车 站、万国桥附近徘徊。东方亮了,奔波生活的人们在街上忙碌,他裹在人群里,不 由自主地走到了一个叫东旭街的地方。抬眼看见一家日本正金银行天津分行。他想 起那年在渤海劫持过银行女行长,今日何不从银行摘个尖。他走进这家银行,掂着 脚看见柜台里大洋一卷一卷的,一箱子一箱子的,墙上挂的今日货币兑换率,一银 圆换一千元联银卷。突然,一个熟悉的面孔在柜台里出现,难道她到天津当行长不 成?原来她就是加藤惠子,那年在渤海绑架的那位女行长。蒲公英怕她认出来,坏 了大事,便悄悄地退出银行。他恨自己真没用。 时间不等人,蒲公英转悠到劝业场,走进一家永德兴钱庄,脱了皮甲克,摘了 墨镜,举进柜台说,先生,抵押借款一千块大洋。钱庄不大,两间小门市脸,四五 个伙计。审视、*** 这两件抵押品。蒲公英说,这是最时髦的。伙计们抖落出几张 名片,吓了一跳,不敢做主,拿进去请示老板。喝,这位可不是一个好惹的主。老 板说,名片比他那件皮甲克值钱,照贷。 蒲公英填了借据,借期三天,利率百分之十五。落款茂川公馆田野小子。 啊,他是个日本人。伙计们小声嘀咕,日本人也有周转不开的时候。蒲公英拿 到一千圆银票,转眼就不见了。蒲公英从车行雇了一辆马车,按时到达天津北郊的 东堤头。王中尉亲自押车送到东堤头。车上装满了卫生球,下边是真货。蒲公英亲 自验证,交了那张一千圆的银票。中尉说,哥儿们够意思。路上不太平,给,这个 ……是一张通行证。蒲公英接了这些关照,道声谢。中尉说,装到你的车上吧。 蒲公英对车把什说,路很远,你先去吃饭,回来我们就走。 在车把什吃饭的空儿,蒲公英把机枪装在车厢里,上边装一车面煤,满满的, 鼓鼓的,风一吹,扬黑面儿,正可心。车把什抹着嘴巴子回来,他就装完了车。车 把什说,喝,都是煤。蒲公英说,哦,都是煤。走吧,翰林庄造纸厂。车把什鞭子 一扬,马就听使唤。蒲公英跟在车的后头上路了。 太阳落山了,他们走进一片林子,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突然,从林子的深处 飞出一辆自行车,放赖地躺在路中央。接着窜出一个人来,手枪就对准了车把什的 脑壳恶道地说,站住,车把什勒住马车。 蒲公英从车后走出来,做一个响动表示他的存在,说,哥儿们,我是东家,有 什么着窄的事,冲我说。 那人穿一件凡士林藏青色羊羔皮袄,白净脸,金丝镜,显出一点斯文,不斯文 的枪口对着蒲公英说,拿钱来,老子去天津没路费,借点。 蒲公英的皮甲克当了抵押,身上真没了钱,他说,哥儿们,你要啥都有,就是 没钱。啥年头了,还干这种勾当。 那人说,闭嘴,没钱,拿马顶,卸下来。 车把什磕头又作揖说,老大,使不得,使不得。马是我的命根子啊。 那人说,那就要你的命。 蒲公英说,哥儿们一定要钱,那就把我的饭钱给你,只是一饸饹醋钱,不够你 塞牙缝的。 那人说,拿过来。 蒲公英说,老大你吓着我了,手发抖,你来掏,就在裤裆里。说着,蒲公英举 起手。 那人*** 近,一手举枪,一手伸进蒲公英的裤裆。趁他全力掏钱的时候,蒲公 英举着的手轻轻一落就打掉了那人的手枪,抬腿照那人膝盖就是一脚,踢他个仰巴 叉,蒲公英拣了手枪。那人也有两下子,他一跃身,朝蒲公英夺枪。蒲公英脚下使 个绊子,就势一推,那人就趴下了。蒲公英踏上一只脚对车把什说,伙计,别看着, 动手啊,拿绳子来。把那人绑在树上。车把什生怕他跑了,系了一个套又一个套。 蒲公英扒下那人的皮袄,掖了枪,拣了自行车上路了。 半夜走路,他们摸摸索索走到青龙湾刘家庄,黑夜没有摆渡,咋过河?车把什 说,老板,就是白天过河也是很麻烦的事,据点把着摆渡口,搜查过往车辆行人。 我们先找个店住下,马也得歇歇脚,喂料。我们也打个盹儿。 月色朦胧,北风叫得贼响,天贼冷,人也困了,马也乏了。蒲公英叫开了那家 车马店。 灯光一闪,门开了。店家问,客官,你要歇马住店,还是打尖吃饭? 蒲公英说,先住下,明早过河赶路。 店家说,说话就早晨了,请,请。 马车赶进了大门,伙计们卸车喂马。店老板亲自拎了一壶水沏茶,蒲公英刚端 了起茶杯来就听伙计在外嚷嚷,安班长查店来了。蒲公英一愣,真快。店家说,先 生,您喝茶,我去看看。 安班长就是中心炮楼的治安军班长,三块豆腐高,尖嘴猴腮,公哑嗓。他在院 子里炸炸哄哄地说,马车是谁的? 店家说,一位老客的。 安班长说,人呢? 店家说,在店房喝茶呢。 安班长进屋一看蒲公英一手夹着烟卷,一手端着杯子品茶,眼皮也不抬,没把 安班长放在眼里,那超然镇静的气度,令安班长倒吸一口凉气。他客气地说,先生 是干什么的? 蒲公英一笑递过一支炮台牌香烟说,我是个买卖人。 安班长说,哦?买卖人有的是钱呐。从哪来?到哪去? 蒲公英说,从天津来,到翰林庄造纸厂去。 安班长说,哦,王团总的厂子。先生尊姓大名? 蒲公英说,知道就好。他两手指夹出一张名片投过去又说,自己看,认识汉字 吗? 安班长拿倒了名片又正过来说,喔喝,天津治安总署康科长。失敬,失敬,有 眼不识泰山,兄弟只是执行上头的命令,抱歉。 蒲公英说,没什么,请坐,喝茶。 安班长端起茶杯突噜一声喝了一个干,伸手比画了一个八说,这个,神出鬼没, 我们炮楼的麻队长昨夜睡着觉,脑袋就搬了家,我这一百多斤也不知哪时交代了呢。 先生你休息,天亮了,兄弟还要检查渡口。 车把什突然进来说,老板,院子里俩弟兄要检查我们的煤车。 蒲公英说,安班长,我们拉的都是煤,请高抬贵手。 安班长说,这是上头的规矩,在这儿住下的车、马、驮运的货物,一律检查。 康老板既然拉的是煤,还怕检查不成? 蒲公英拔*** 枪顶住了安班长说,别动。接着摘下了他是手枪。安班长浑身打 哆嗦。店老板说情,他说,安班长可是好人呐。康老板手下留情。 安班长不断地求饶。 蒲公英说,看在店老板的份上,先免你一死。不过,你得送我们过河。 安班长说,不行啊,那有日本人的岗,叫日本人知道了,我就没命了。 蒲公英说,少废话,跟我走一趟,装得像一点,敢露马脚,先杀了你。 安班长说,是,是。服服贴贴地跟着走到院子,见两个他的弟兄正要检查煤车, 他过去照准一位就是一记耳光,骂道,你们瞎了狗眼,这是治安总署康老板的货, 哪个敢动? 两个治安军遭到不明不白的一顿贼打和当众羞辱,脸上一道一道的手掌印子。 安班长嚷道,还愣着什么?走,送康老板过河。俩治安军一个拉马;一个套车,车 把什扬鞭子开出了店大门,一眨眼就到了渡口。 渡口的摆渡已经靠岸,卡子的治安军检查一个个上船的人和车,今天不知出了 啥勾当,搜得贼凶,人们举着手,伪军挨个的不论男女老的小的,都得让人家拍肚 摸腿抠腰捏屁股,搜的贼野蛮。 蒲公英紧跟着安班长走在车前,安班长老远的就嚷嚷着,让开,让开。他在检 查口对治安军说,这是康老板的货,放行。他们没费口舌就迅速把车赶上了摆渡, 顺利地到达对岸。蒲公英喀嚓喀嚓地退了安班长手枪的子弹,把枪还给他说,谢谢 相送,回去,就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安班长有苦难言,接了枪跳上船,蒲公英和车把什把那装有机枪的煤车赶得飞 跑,一杆子就到了翰林庄的造纸厂,他扒开大嗓门叫道,我回来了。 蒲公英太累了,躺在纸厂的门口地上喘气,等待白兰雪、蔡妞她们来卸车。可 是,他等了一阵子,竟没有一个人牙子出来,他就毛了神,心说,有情况,糟糕。 快走。这个走字还没有出口,就从门里出来俩歪不楞,一个拿枪顶住车把什的脑壳 ;一个顶住蒲公英的胸膛。蒲公英万没有想到纸厂有蹲坑的特务。 他说,二位老总,有何贵干? 一个特务说,还问我有何贵干,你们是干什么的?给纸厂拉的什么货?卸了车 检查。 车把什鼓蹦着嘴欲说,蒲公英拦住他,抢先说,我们不是给纸厂拉的货,是过 路的,在你们门口歇歇脚。纸厂是什么衙门?歇脚也不准。 一个特务给另一个特务使个眼色,那个特务立即飞跑去招兵。 蒲公英一急计上心来说,他怎么又回来了?这个特务回头一看之际,蒲公英一 手就捋下特务的手枪,拿枪管从他的头上轻轻一磕,这个特务就翻了白眼。蒲公英 甩手一枪,又打死了那个飞跑招兵的特务。 蒲公英拎着手枪给车把什个走的指令,车在前,蒲公英在后,离开了这个孕育 着是非之地。蒲公英跳墙不挂耳朵,谁也不牵挂。一个心思保卫这四挺机枪安全送 到部队。可是,一路上他怎么也忘不了白兰雪,分手时,她本来是护送伤员李尚来 造纸厂的,现在,白兰雪没了,伤员也没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那天,工作队在商王店(谐音伤亡店)一仗,真的有了伤亡,警卫员牺牲,求 索被俘,李尚负伤。白兰雪和蔡妞护送李尚天亮才到了造纸厂。 赵老板(纪心)和王团总在商量纸厂的发展,一看去天津的出了事,就嘬了牙 花子。白兰雪她们还没有来得及喘口气,敌人就进了镇子。大家七手八脚就把负伤 的李尚藏在乱纸堆里,就穿戴好工作服,拿着刷子拎着纸浆桶,懒散地往向阳的白 墙上刷纸浆。 鬼子小队长牵着狼狗进厂子搜查,刮进来一股子黑风。两位老板紧溜地出迎, 说,请帐房喝茶,并备有驴肉就烧酒。 鬼子不听这一套,牵着个狗到处寻,狗鼻子比人鼻子尖,一下子就寻到乱纸堆 旁,连续呼哧,不停地喘气。眼看着纸堆里的李尚就被狗发现了。王团总忙去答话, 这个当口,蔡妞恰到好处地抽眼不见投给狗一块烤驴肉。狗吃了驴肉不解馋,就追 着蔡妞发出狺狺之声,表示亲昵,乞求再来一块肥的。蔡妞连连后退,进而向门口 跑去,机智地把狗引开。 鬼子没有发现破绽,就撤退了。 晚上,纪心秘密派人把李尚转移到密云县的焦庄户地道里养伤。把纸厂的游击 队员分散到堡垒户居住。纪心说,同志们,形势严重,环境残酷,往后全靠自己, 自食其力,保存实力,不得不如此。 第二天,鬼子又来搜查,发现造纸厂的人都溜了,就知道这里有问题。于是就 把纸厂砸了个沫沫唧唧。并派了俩特务看住纸厂,来人就抓。 王荩臣心痛地大号,这是为什么? 纪心说,如今这天下,只有日本人有理,我们没理。 王团总一摊俩手说,黄了,就这样黄了。没火两天就黄了。 就在纸厂的人*** 了那天,蒲公英赶着煤车回来了。凭他的能耐摆脱了俩特务 的纠缠,一路顺风到达了盘山抗日根据地。恰好豹司令又回到盘山,一营长陈虎和 几名战士来卸车。 车上的煤卸完了,露出了心爱心想心尖的机枪,车把什一看吓得妈呀一声,啊, 你拉的是这个呀。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