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一 杨总编分娩杏树园 碣石山电波连延安 果园没有围墙,只是木桩架刺弹圈的。所谓的门就是个豁子。门口只有一个警 察,白兰雪说了六马车小话才放行了。她一竿子就扎到了杏树园。 杏树园村小,户少,大人孩子牙都知道一村人的姓名,白兰雪推开于家木栅栏 门说,有人吗? 在屋里的于国起听出是生人声,忙给飞毛腿蒲公英及口北老客使眼色进套间躲 避。不等请,白兰雪就进来了说,大叔,不好了。警察扣了布,你不能去了。要命 不要布。在里间的蒲公英咋听着耳熟,从门帘小缝一看是白兰雪就不顾一切地冲出 来,拉住白兰雪的双手,恐怕她跑了似的。白兰雪涌出眼泪说,我以为盘山多远, 见不到你了,不想,近在咫尺。我可真想你,你们。蒲公英说,我可不,是我姐*** 我要人。中了,可以把你还给我姐了。 一席话,把于国起闹蒙了,忙说,咋回事。 蒲公英说,以后再说,眼目前的是拉回布,那是口北老乡的血汗钱,不能白喂 了警察。 白兰雪听出布的分量,说,给我一个连把布抢回来。 蒲公英说,一个连目标太大,擒贼擒王,我进城拿警察局长,啥都解决了。 于国起说,局长姓徐,叫徐中三郎。头顶生疮,脚尖流脓,坏透了。 蒲公英说,他是日本鬼子? 于国起说,不,他是中国人,追时髦呗。我们昌黎的口音山*** 分,都管他叫 中山狼。 蒲公英说,好,现在我们就进城捉狼。回头叫警卫员告诉一连长在后两山接应, 驴驮子队也在两山等候。 蒲公英、白兰雪、于国起三人化装进了城。忽然,发现西花园县衙门口进出的 人们络绎不绝,一打听是县长老爷五十大寿。中山狼一定在里边。白兰雪在外接应, 蒲公英约于国起一同进去。于国起说,我去?连个带响的都没有。蒲公英说,你只 管指认。于国起说,门口还有岗呢。蒲公英说,你脑门上也没有帖,怕啥? 二人混在祝寿的人群进了县衙,可就是没有找到徐中山狼。他们等到天黑,也 没有狼的影子。于国起急得冒汗,蒲公英说,我们不能傻等,走。于国起说,往哪 走?这是啥地方,狗的衙门,兴进不兴出。必须等到散了席。蒲公英说,那得等到 啥时候,黄瓜菜都凉了。走。 他们来到席外的走廊,蒲公英伸手摘下一个大红灯笼,一走三晃地来到门口, 蒲公英向岗哨晃一下红灯笼,嘴里含着舌头说,喝,哥们。于国起向门岗苦着脸说, 我们这位爷,酒量不中,盖房子没柱脚,*** 。你看看,醉成这样。 他们打着哈哈出了县衙,白兰雪问,咋样?蒲公英说,走,我们到警察局找他。 于国起说,警察局在南门外。 蒲公英拎着红灯笼,一路照着,装作醉醺醺的样子出了城,来到警察局门口, 蒲公英一举红灯笼对门岗说,我是县长派来的,请徐局长赴宴。 门口一闹腾,门房出来一位管事的,蒲公英拉住那位的衣领说,县长的五十大 寿的喜宴,就缺你们徐局长,他到底干什么去了,县长发了火,派我来请。 那位有短儿地说,宋家楼(*** 院)来了一位雏,徐局长就好这一口,他是宁 吃鲜桃一口,不吃乱杏一筐。他一准在那儿,你再麻烦一趟。 蒲公英抱怨一声走开了。他们在*** 院也碰了钉子,人家说,中山狼去大烟馆 了。可是,烟馆的人说,局长刚走,可能是去鸿兴饭庄。 昌黎的鸿兴饭庄就在南关东西那条繁华的街中道南。楼下有澡塘子、戏园子、 饭馆子,楼上是旅馆。进门一问,徐局长在,在38号房间。他们三人腾腾上了楼, 推门进去。一个人正蒙头睡大觉呢。于国起掀开被子说,就是他。蒲公英上前把中 山狼揪下床来,白兰雪刷利地缴了狼的枪。 徐中山狼说,你们是什么人? 蒲公英说,我们是八路军。 中山狼不听则已,一听就吓得骨酥,拿哭腔说,要枪,有,有,多给几支。 蒲公英说,你不用害怕,今天先不杀你,也不要枪,只请你办一件事。 中山狼说,一定照办,一定照办。 蒲公英说,这说话不方便,走,到外边说去。 于国起和白兰雪一边一个架走了徐中山狼,仿佛局长喝醉了,用人搀扶着下了 楼,出了饭庄的大门,没人敢问徐局长贵干。他们一直向东,蒲公英断后,街上的 灯渐渐稀少了。过了用庚子赔款建起的汇文中学就是果园了。这里一片漆黑。警察 们大吆小喝地问口令。蒲公英的枪口使劲顶住中山狼的后腰。局长说,他妈的耳朵 塞鸡毛了,听不出来是我?警察们都哦的一声说,是局长大人驾到。 蒲公英又在中山狼的后腰上使劲。狼说,集合。 十几个警察都规规矩矩地站得笔直。蒲公英又用了力,局长说,听口令,立正, 枪放下。警察们纳闷,局长今天是咋的了,喝多了?可是,局长放个屁也得听不是。 他们都乖乖地把枪放在地上。白兰雪熟练地摘下每支步枪的枪栓。警察们才醒过了 一点。可是,为时已晚,局长在人家手里,活没辙。白兰雪看住狼,蒲公英向警察 训话之时,于国起和郝掌柜结清了帐目。郝掌柜说,布匹都在两辆车上,一寸也不 少。于国起说,车,我借用一下。郝掌柜一口答应,就匆匆告辞。 于国起出屋和蒲公英点头,一切就绪,蒲公英对警察们说,走,送我们一程, 路上谁敢扎翅,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就成全他。背着你们的枪,走。 警察们瞅一眼局长。徐中山狼说,别看我,听八路老爷的。 警察们扛起没有枪栓的步枪,护送两车布匹上路了。可巧,到了渟泗涧就遇到 了一股治安军巡逻队拦住了去路。蒲公英用力顶一下徐中山狼说,到前边去。 他们出现在巡逻队的面前,一股强烈的手电光照在中山狼的脸上,巡逻队长马 上立正敬礼说,哦,是徐局长啊,这么黑了去哪? 中山狼说,去河西张各庄据点送军饷。 巡逻队长说,两山那边不安静,老是听见驴叫,小心,局长大人。 中山狼说,少见多怪,两山养驴的户多,男恋女儿,驴恋群儿,一头驴叫,全 庄的驴都跟着大叫。我们开路。 黑灯瞎火的,巡逻队没有看出破绽来。蒲公英他们一出溜就到了两山村。八路 军一连长向蒲公英报告一切正常。蒲公英说,按原计划办。于是,口外的老客们麻 利地卸布匹装上驴驮子。蒲公英派一个班把徐中山狼和十几名警察关进一个庙里, 白兰雪收了他们的枪,于国起扒下警察的衣服。口外老客挑选了十几名年轻勇敢的 小伙子来见蒲公英。 庙外,雪花飘。十几名年轻人站成一列。白兰雪发给每人上了枪栓的枪,一袋 子弹。于国起发给每人一身警察的服装。蒲公英把缴获中山狼的手枪亲手交给口外 老客说,你就是徐局长,他们都是你的卫队。这样,部队照顾不到时,你们自己也 能对付一阵子。以后,你们这个运输队都武装起来,那就啥也不怕了。 口外老客说,我们可是老虎添了翅膀,只是我不叫三郎,压他一个点,叫徐大 郎。 一句话把大家逗乐了。一连长向蒲公英敬礼,回头命令出发。顿时,一千多驴 驮子消失在茫茫夜幕中。蒲公英估计驴驮子走出十几里,才打开庙门,放了徐中三 郎和十几个警察们。 于国起说,区队长,我也跟你去当八路军,中不? 蒲公英说,你先在村里稳住脚,机灵点,杏树园就是我们的烽火台,懂不? 于国起说,明白了。 他们分手时,警卫员突然找来说,东卢周来了,还有一个女的,要见你。他们 在柳河圈等你。 白兰雪说,是姐来了吧,快走看看去。 柳河圈在昌黎北的万山丛中,在一个老乡家里蒲公英和东卢周打了招呼问,还 有谁来了?东卢周说,在西屋躺着呢。蒲公英一惊,啊?她负伤了?白兰雪忙的直 奔那女的屋里一看,不是大姐易翠屏,而是《救国报》总编辑杨昭。白兰雪说,哎 呀,还是你呀,杨贵妃,你要生太子啊。杨昭腆着个大肚子勉强撑起身子来不忘逗 趣地说,好你个白娘子,等我有力气了扒你的鳞。 东卢周跟过来说,杨昭同志要临产,你们给她找个安全的地方坐月子,派一个 人照顾。 蒲公英思想了半天说,有了,就去杏树园。那是我们的隐蔽区。杏树园村背靠 娘娘顶,西接翠屏山,东连五峰山,离县城四里多地。是鬼子的治安区。他们觉得 八路军再大胆也不敢到那里活动。村民居住分散,二三百户人家,散在碣石山坡十 几条的山沟里,东一家,西两家,家家的房屋都淹没在果树林中。杏树园家家都种 花,有花窖,都挖在山坡、幽谷中,遇有紧急情况,可走可藏。 东卢周说,那里有堡垒户? 蒲公英说,有,有,于国起。这不,他刚交的入党申请书。说着掏出一张毛头 纸,交给老周说,请上级党考察。 东卢周说,走,你领我到杏树园走一趟。 蒲公英说,天亮了就去。 白兰雪说,现在就天亮了,我也去。 杨昭说,不,小白,你陪我一会,我有正经事,请你帮忙。 老周和蒲公英去了。屋里只有两个女人时,白兰雪说,你要我帮你生孩子,我 可是没经验过,也没见过,我可不知道从哪儿下手。杨昭说,生孩子不用你,我是 妇产科毕业的。有另外一件事求你。白兰雪说,求可不敢当,说吧。 杨昭坐正了身子,似乎话很长,要从头说起,她说,我从军区带来一部电台… … 白兰雪一听就跳下了炕说,我发过誓,今生今世不摸电台,不想电台,不看电 台,不靠近电台,不沾电台的边儿,不…… 杨昭拉住白兰雪的双手说,小白啊,我理解你的心情,人这一生不怕敌人瞧不 起,就怕自己人不信任。自你豁然醒悟,弃暗投明,经历了那么多次的磨难、艰险, 已经证明你是靠得住的。你有很多次机会逃跑、藏匿,脱离八路军,可是,你没有。 我一百个信任你,政委也信任你,司令员也信任你,总之,是你的一举一动解放了 你自己,自己解放自己,才取得了自己人的信任。 白兰雪说,杨姐,你是第一个向我说如此感人肺腑的话的八路军首长,你说得 轻松自如,可是,对我重如千斤。多少日子,蒲公英一句这样的话也不说,好也不 说,歹也不说。他只让我感到他的信任,就是不宣布。我经历了那次生死抉择,又 经历着灵魂的生死抉择。你不知道不被自己人信任的滋味。所以我那样仇恨电台。 给我带了厄运的就是电台。 杨昭说,我没想到,电台一个词就把你激火,一跳三丈,下边的话我是说呢还 是不说? 白兰雪说,你呀,你的话让我火,又让我心里发痒,小猫扰心。你真会得弄我。 说吧,你不说,我睡不着,吃不下。 杨昭说,我生孩子期间,不能中断消息来源,我请示了司令员,从缴获的电台 中挑了一部性能好的,我就带来使用。可是,我不会*** 作,自然就想到了你。我 就是想收听延安电台的广播和新华社的消息,以及美国旧金山电台的英文广播。从 中了解国际动态和战争变化。 白兰雪说,那我只管记录收音,不管发报。 杨昭说,好好,答应就好。记住,延安电台的代号是XNCP,新华社的代号是CSR ,一旦我分娩出了事,你就代我直接向报社国际版编辑通报消息。 白兰雪说,我现在的工作交代给谁? 杨昭说,不用,只借用一个月,满月以后,你就把我教会了。 她们说话间,东卢周、蒲公英回来了。后边跟着杏树园的于国起。他们相互认 识之后。杨昭说,怎么隐蔽,你拿主意。 于国起说,长峪山村有我一个姐,姐夫姓曹,一家很早去了东北,你在我村住 就说是我外甥女,刚从东北回来生小孩,怎么样? 杨昭说,中。 于国起说,走,驴就在门外。 白兰雪扶着杨昭出门上驴,白兰雪要跟去。于国起说,你们谁也不能跟去。人 交给我了,你们放心。有我在就有她在。 杨昭拉住白兰雪小声说,你隔三差五地看看我。我跟老周说好了,我走了你就 把我委托的事办好。 小毛驴打着响鼻上路了。老周交代说,向道同志,近一个月你们不要到远处活 动,杨昭的安全你负责。 蒲公英说,中,中,她若难产可怪不得我。 白兰雪碓一拳蒲公英说,说啥话呢,女人生孩子是一难,口上留德,别咒她了。 他们望着杨昭消失在黑洞洞的山路里,不觉一阵空虚。杏树园安全吗? 杨昭到了杏树园是早晨了。 深冬,杏树园的早晨美丽极了,背后的大山,脚下的昌黎县城。她就要在敌人 的眼皮子底下生孩子,美在险中啊。 杨昭在于家住进一个僻静的房间,向阳、暖和,没有枪声,于家婶子日夜照顾, 无微不至。几天过去了,平静得如同医院的产房。 家里多了一位新成员,随着临产的日子日益迫近,于国起心里紧张,表面和平 常一样与山里人交往。一天他从山上回来,在街上看见一堆人窃窃私语,他走近时, 却戛然而止,人们打着哈哈散去。他回到家,老伴说,村里人瞎呛呛,说咱们从来 就没有这样一个外甥女,说话口音也不对。这可咋整啊?于国起说,你莫慌,多长 耳朵就是了。从此,于国起夜间不睡,一宿一宿地打更。 杨昭觉病的这天,保长突然被警察捉进了县城警察局,中山狼徐局长亲自拷问, 他拿着皮马鞭子蘸了水,厉声问,杏树园屁股大的地方,来了生人你不知道,你这 个保长是怎么当的?你说,姓于的他家那来的外甥女? 徐中三郎前不久吃了哑巴亏,因为牵连八路军,不敢向县长禀报;怕同僚说他 无能,又不能和知己倾谈。这股火憋在心里没处发,今天可有了一个发泄的对象。 他自己也化魂,那个布商郝老板说那天买布的就是杏树园的人,难道真的灯下黑? 于是,他吓了一身冷汗,传令整队,去杏树园。 警察一出北城门,在杏树园村头的眼睛就看见了,马上飞报于家。于国起马上 隔着产房窗户报告了杨昭,咋整?快转移吧。围着杨昭团团转的于家婶子不管杨昭 答应不答应,忙说,你快去备驴。 杨昭一次次地阵痛,于家婶子掀了被子一看说,我的妈亲呀,孩子都露出了头。 窗外于国起说,驴备好了,马上走,我进屋去了。 杨昭说,进来吧,啥时候了,还避讳什么? 于国起没见过女人生孩子,今日见了世面,可是,他和孩子一样着急出来快走。 于家婶子生了一辈子孩子却没有接过生,孩子露了头不知从哪儿下手?是挤?是压? 是推?是拉?使不上劲,帮不上忙。两口子干着急。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