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一 食人蜂大闹圣祖庙 蒲公英横闯封锁线 怎样突围?一窝蜂白兰雪有条妙计,她出面和团指挥员们一说,一棵草蒲公英 首先反对。什么原因,他没有说道出来。但是,白兰雪心里明镜似的。节板斧猜不 透蒲公英为什么反对,他凭直觉说,此计可行。二比一,实行民主集中制,少数服 从多数。决定实施白兰雪计划。蒲公英节外生枝,他说,我同意这个计划,但是, 我留下掩护,你们走。白兰雪说,那可不行。她强调说,留下来掩护部队秘密转移, 非我莫属。节板斧一锤定音说,参谋长掩护;团长带队转移。蒲公英摊开双手说, 政委呀,政委…… 节板斧打个停的手式说,我知道你要说啥,啥也别说了,来不及讨论,快行动 吧。蒲公英无奈,他命令留下战斗力最强的部队。复仇团三营长潘耀祖说,我们留 下,配合参谋长战斗。蒲公英头脑里,前有牛宜轩插了一杠子,现在又加了一个潘 耀祖的问号。节板斧拉蒲公英催他快组织部队转移。蒲公英说,把最好的武器留给 三营。 白兰雪说,不要,我们新缴获了两挺机枪,一个掷弹筒,弹药充足。 蒲公英给了白兰雪一副手套,又叮咛潘耀祖说,三营长,你…… 潘耀祖说,团长,我保障参谋长的安全,有我就有她,没了我也要有她,放心 了吧,团长。 白兰雪不爱听蒲公英含有蔑视女人没完没了的唠叨,急忙下令,三营集合。 潘耀祖一声口令,复仇团集合完毕,战士们以为部队出发,连司务长潘善纯也 带队背锅站在队后。 立正、报完了数、稍息,潘耀祖和老寿星陪着参谋长站在队前,白兰雪说,同 志们,今天是什么日子?对,大年三十,部队就在圣祖庙过年。司务长,你必须保 障我们都吃上过年的饺子。有困难吗? 潘善纯响亮地回答,没有。就是人手不够。 白兰雪说,一连搭台子,各连都要出节目,今晚就上台。二连*** 持锣鼓大杆 喇叭,全连战士都打花脸上街扭秧歌。三连帮炊事班包饺子。任务都清楚了吗? 全营一个声地回答,清楚了。 白兰雪说,解散。 全营四五百人,在小山村这么一活动,村子就热闹起来了。大鼓一响,震人心 房,姑娘媳妇都坐不住炕,男女老少都加入了八路军的秧歌队中来。搭戏台子需要 苇席,老乡就从自家的炕上卷了席子来,需要杆子,山里有的是松杆,需要布,姑 娘把嫁妆都搬出来。大家一心急切等待看白参谋长的表演。 军民吃了年三十的饺子就冒雪围坐在戏台子下,贼亮的汽灯,把台上台下照得 通明。都亮了二里地。白兰雪秘密派出一个排的警戒之后,她就登台表演,第一个 节目就是她和潘耀祖合演的《兄妹开荒》。潘耀祖笨手笨脚刨了一会儿山土地,就 躺在舞台的一角睡大觉去了。人们不乐意看他,有一搭没一搭地瞅一眼。白兰雪挑 着颤悠悠的担子,一头是水,一头是饭,亮相上场了。台下的人们都乐得鸦雀无声, 张口扒着眼珠子使劲看,恐怕露看了一个动作,露听了一句唱词,露闻了一声哎呀, 她出口气也是香的,眨巴眼也是美的,投足踢腿也是艺术的…… 就在白兰雪迷人的时候,蒲公英、节板斧、老寿星带十二团悄悄离开了闹得疯 狂的圣祖庙,轻装、无声、甩开包袱,不用车,马,驴,全凭人抬肩扛,把缴获的 粮食、布匹、弹药搬走了。大雪弥合了他们的脚印,一个团一点痕迹、一点声音、 一点蛛丝马迹也没有留下就不翼而飞了。 行军中的蒲公英不时地回头看,细心听,部队前进了大约二里地时,他还看见 了圣祖庙上空贼亮的灯光,听见了白兰雪伤风鼻音重的歌声,老是猜想白兰雪在台 上转晕了的表演。 节板斧说,不然,就派人把三营叫回来。 蒲公英说,不,只要他们坚持到天亮,大部队走得更远,粮食更安全。 节板斧说,敌人在天亮之前不会进攻。这也是对她的一次考验。 蒲公英心里祝福白兰雪天亮之前快转移。他对白兰雪的牵挂不知是从那个时辰 开始的,虽然,战斗频繁,也忘不了她,她的身影老是在眼前晃来晃去。可是,政 委告诫说,她是干什么的,你是一团之长,要与白兰雪保持距离。姐说,白兰雪吃 了回炉正心丸,她是可以信赖的,她恢复了人的本性。不要人为地画地为牢。既然, 你如此想她,何必藏在心里?有一次,蒲公英奉命去平西根据地党校学习,他给她 写信,说说根据地见闻,很多的小商店,小工厂的门脸上写着" 白兰雪商店" ," 白兰雪鞋店" ," 白兰雪肥皂厂" 等,自然就联想到长城有一位我心中的女友—— 白兰雪同志。她收到信,读了无数遍,宛如千年经典,妥善保管在心里。在战斗空 隙,她就背着人看他的来信,尽管念了一遍又一遍,遍遍有新的感受,遍遍有新的 兴奋,有突然的新刺激,新的欲望,新的狂喜,打开信,她吻一次,合上信又吻一 次。那信中散发着蒲公英温馨的气味,是她百闻不厌的草香。她盼望着他早日归来。 原说三月能回来,可是,她等到杏子熟了,天气热了又凉了,也不闻他回来的消息。 内心有说不出的滋味,是酸是苦是辣是涩,反正不是渴望的甜。冬天,有一批从后 方回来的干部,首长说,这次可能有向道同志。一天,果然,回来一批干部,首长 说,可惜,这次没有向道。白兰雪心里凉了半截。那天晚饭后,首长呼唤白兰雪, 进屋一看,首长对面的那个人,正是她日夜思念的蒲公英。顿时,她的心跳到了嗓 子眼儿,不知说什么好。她把满心的喜悦都发泄到首长身上说,你这老头子,还跟 我们年轻人开玩笑。 天快亮了,不知白兰雪他们转移了没有,蒲公英不时地回头望着圣祖庙的方向 呆想。脚下踩着的是天然的白雪,迈一步,白雪就发出咯咯痛苦的呻吟,或是同他 甜言蜜语的窃窃私议。白雪披了他一身,仿佛就是她筋缠蔓绕的拥抱,反正不是冷, 而是传递着她的体温。漫天白雪掩护着部队转移,保护着部队安全,北方的雪国一 片白叫人爱不够。 前卫班报告,大约一华里外发现敌人向我们走来。蒲公英立即命令,上山坡隐 蔽。一团人埋在山坡的白雪里,八路军战士就像山坡上的岩石。大约三百鬼子就从 他们百米外的山路上通过。压根就没有发现他们。大家又一次对白雪产生了无限的 爱。 蒲公英说,敌人是冲着圣祖庙去的。 节板斧说,白兰雪同志把敌人吸引过去,掩护了粮食。她很了不起。 天快亮了,圣祖庙的演出结束了。 敌人直扑而来,十万火急,是白兰雪预料中的,她从容命令三营转移。潘耀祖 问,参谋长,向哪儿转移?王甲长说,我道熟,就向平泉北的光头山转移,就哪儿 保险。 发脾气的大雪加喘气的北风,搅得天昏地暗,部队难辩方向又看不清路。鬼子 也是长着一颗肉眼,看不清八路军的影子,更闹不清八路军准确的位置,瞎开枪, 倒帮助了八路军准确推断敌人的方位,有利突围。 大雪慷慨地下了一尺厚,白兰雪他们走出了30华里,突围没有突围,她心里没 底。可是,人是肉长的,又冷又饿,筋疲力尽了。路遇一个小村,做饭休息。司务 长潘善纯张罗又忙活,可口喷香的饭正欲窜入战士口中之时,粘粘糊糊的鬼子又追 来了。老远就放枪,给八路军战士一个机会,用茶缸子代替胃把饭带走了,边转移 边开饭边还击回敬鬼子的帮助。天黑了,鬼子才停止送行。这时,八路军已经接近 光头山了。 白兰雪抬头望去。光头山,山势平展光滑,大雪覆盖就像发酵的面团。凭肉眼 她能推测出这山海拔大约2000米。土地佬儿王甲长说,山顶上的树木,凤毛麟角, 杂草像秃子头上的几根毛,稀稀拉拉。冬天没有花,就是夏天,山上的花那也是新 媳妇放屁,零揪了。所以叫光头山。 潘耀祖说,参谋长,这山上咋隐蔽?那我们还不是成了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 着。 王连有说,三营长,山上有岩石,有洞,有沟有坎,就是现成的战壕。进能攻, 退能守。居高临下,鬼子登天梯子也上不来。有猎人围猎临时搭的窝棚,可避风雪。 在山上过日子,就成了活神仙。 活泼而心野的白兰雪禁不住活神仙的*** 说,上山吧。 山石在战士的脚下移动。战士的脚步丈量着山路。路向山顶延伸。越登高天越 冷,时逢三九四九,冻掉下巴,地冻天寒,而战士们穿的啥?夹鞋单袜,空心棉裤 棉袄,没有内衣,连续奔跑,汗水和雪水浸透了衣服,被寒风吹得硬帮帮,宛如披 盔甲的古代勇士铜像,迈一步刷拉作响,又抵挡了鬼子枪弹的穿透力。鞋子跑丢了, 没有手套御寒,北风吹僵了战士的手脚,耳朵像注射了麻药,没有知觉。一个战士 摔了一跤,凝固了的意识本能地伸手支撑摔倒的身子,就嘎夯一声戳掉了两个手指, 不知痛,不流血,来不及捡,丢在雪地里。 白兰雪的手套还是蒲公英的临别馈赠,她豪不犹豫地蜕下来给那个掉了手指的 战士戴上。白兰雪是全营唯一的女战士,手套是全营唯一的一副手套。女人是一团 火,保留着白兰雪体温的手套给战士一戴就是把手伸进火炉,一下子暖了全身,暖 和了全营人的心。白兰雪说,只要大家温暖,我什么都可以献出来,这副手套大家 就轮换着戴一戴吧。 黑天留在山顶上,王甲长找到了那个猎人昔日四面露风的窝棚,司务长架锅做 饭。白兰雪坐下休息,她身边的积雪立即融化了。战士们都聚拢在白兰雪身边取暖 和轮流戴那只火炭似的手套。那位掉了手指的战士蜕*** 套时,伤手融化,淌了血, 弄的手套里外血迹斑斑。但是,别的战士不以为是*** 戴而嫌弃。他们都小心翼翼 地传递着,恐怕破坏了手套上残留着白兰雪的柔情。潘耀祖是最后一个戴手套的, 他戴上立即产生无穷的激情,说不出的快感,好比腾云驾雾化作无,就舍不得摘下 来,他想永远占有。美你。 当了义务侦察员的王连有报告,光头山的四周都有敌人的埋伏。那架势是要在 天亮后攻山。南边是鬼子,北边是讨伐队,东西是满军。 三营长潘耀祖、各连长、司务长都围在白兰雪四周,一阵风悄悄对白兰雪说, 别慌,有我呢。白兰雪抿嘴一乐,心里有了谱。她说,一连担任突击队,二连负责 抬伤员,四人抬一个,三连做预备队。从讨伐队和满军之间突围。 王连有说,对,那有一条大沟,走沟底,活神仙也发现不了。 白兰雪说,三营长,你在前,我在后,行动吧。 夜色,风卷雪浪,冰凌抽人眼。王连有在前蹚路,没膝盖的雪,深一脚,浅一 脚,沟里有沟,不时地有人掉进沟里、坑里,爬出来再走。 忽然,从光头山的方向传来隆隆的炮声,接着机枪、步枪一齐呱呱地狂叫起来。 三营长潘耀祖听了一会说,这是敌人自己干起来了。枪声一阵紧似一阵,好不热闹。 战士们说,打吧,狠狠地干,多打死几个狗日的,省得老子费事。 潘耀祖回头不见了参谋长,他问,你们谁看见参谋长了? 战士们你望我,我望他,吃惊又不言语。潘耀祖更是慌张,他向团长说过有他 就有她的大话,可是,现在,她就真的丢了吗? 正说着,白兰雪和三连长笑呵呵地跑步追上队伍,潘耀祖问,我的参谋长,可 把我吓一跳,你们这是干啥去了? 三连长说,报告营长,都是白参谋长出的主意,我们在大沟里隐蔽着向两边的 敌人投弹,叫敌人互相斯杀起来,真过瘾。 大家都会心地乐了,原来是这么回事。都向白兰雪围拢过来,表达他们对参谋 长的爱戴、佩服和至死也相伴随之情。 白兰雪说,敌人打一阵就会明白过来,我们乘机快走,脱离敌人。 部队总算下了山,来到一个叫瓦房沟的地方,沟里只有一个小山村,几户人家, 几十口人,几间茅屋,白兰雪下令封锁小村,派出了暗哨。老乡热情地腾出房子, 煮饭,烧水,款待子弟兵。 战士们一路爬冰卧雪,都被严重冻伤。王连有一直在前蹚路,冻得最苦。他脱 了鞋子,拉了袜子,一碰就掉了一个脚趾,他顺手扔到院子里。恰好一条眼尖的狗 发现了人投给的食物,没有看清是什么东西,在空中就张口准确地接着,没有嚼就 吞进肚里。王连有一阵寒酸,八路军抗日救国,丢了性命,尸体喂狗喂狼也是有的, 我只奉献了一个脚趾,不足挂齿。他没有声张,有眼泪往肚里流。可是,刚才狗吃 人脚趾的一幕早给白兰雪看见。在白兰雪身上隐蔽的易翠屏说,我们必须安慰他一 下。狗吃人,太不公正了,难道人吃狗就公正吗?狗也挺可怜,吃就吃了吧。白兰 雪坐在王连有的身边,她说,老王,别伤心。说着她从地上捏了一把土,******就 箍在那断了的脚趾上。王连有不好意思被一个女人*** 自己的脚趾,就在他躲避之 时,那只泥土的脚趾竟然活动起来,奇迹般地生长了新脚趾。 王连有吃惊地说,参谋长,你可神—— 白兰雪打个嘘——说,不要做声。还愣啥,穿袜子鞋子吃饭了。 总算有一顿安静的饭吃,大家饿个昏,吃个饱,撑个死。但,白兰雪又怕吃穷 了一个村,她吃了半饱就放下了筷子。潘耀祖看在眼里,献殷勤地给参谋长特意烙 了张白面饼,秘密地塞在白兰雪手里。白兰雪不理他。但是,潘耀祖在白兰雪面前 晃悠她立即想起了蒲公英来。不知他现在哪里,到达目的地了吗? 蒲公英和节板斧带十二团运粮刚过了一个肥年就又继续前进。第一关就是过封 锁沟。沟有两人深,沟壁光滑,没有可攀缘之物。敌人的巡逻队半个时辰就过一趟。 蒲公英派一个侦察班先过去。天黑得出奇,掩护了部队过沟。他们拿大绳子系到底, 顺着绳子下去,再抓着绳子上来。每个战士背粮背武器,肩负重担,尽管首长督促, 还是过不快,一团人半个时辰只过了一个连。蒲公英是个大着急的底子,他派人俘 虏了那支伪军巡逻队。 伪军巡逻队长一看蒲公英,啪嚓就跪倒了说,哎呀,是道二爷过沟,小的有眼 无珠,该死,该死。 蒲公英说,你们巡逻是什么任务? 伪军队长说,报告二爷,沟沿上一里地一个炮楼,我们就是在两个炮楼之间走 动,向炮楼上报告,有事说事,没事说平安。 蒲公英说,先委屈一下你们哥几个。 八路军换上了伪军军装,上沟巡逻。见了炮楼就报告平安。八路军赢得了时间 顺利地通过了第一道封锁线。上了岸,一路急行,有路走路,没路走地。大约走了 *** 十里,又一道封锁线,叫做人电线杆。即每隔五六十米设一个活人,相互传递 情报,一直传到据点。可是,当电线杆的人都是从各村胁迫来的青年,八路军的侦 察员和他们一接触,哎呀,八路军过封锁线,你过你的,我喊我的,平安无事哟。 第三道封锁线就是敌人的密集据点火力封锁区。八路军凭借熟悉地形,绕行、迂回、 穿插万无一失地通过了这道封锁线。天亮到达离县城十里地的一个村子隐蔽,吃饭, 休息。 蒲公英刚打个盹儿,有人报告,有敌情。他噌的一声跳起来,看表,才上午九 时。原来城里驻有鬼子一个大队,并配备炮兵和骑兵。这次敌人出城向我们住的村 子开过来。穿着老羊皮袄的蒲公英和节板斧到村头观察。 蒲公英见鬼子是列队行进,没有散开队形。他说,敌人没有发现我们,各营绝 对隐蔽,不准暴露目标,即使鬼子进村,也不要急于打,注意听指挥。 大队的敌人向村子*** 近了,蒲公英看得清,就连敌人的眉毛都能数过来。前 边是十几个骑自行车的便衣特务,接着是十几个鬼子骑兵,再后就是鬼子的步兵四 五百,两门炮,两车炮弹。最后是几百伪军。 敌人进了村,不打也得打,狭路相逢,勇者胜。蒲公英一面命令部队准备战斗 ;一面计算着敌人的距离,三里,二里,一里,半里……突然,敌人向南边拐去, 奔另外一个村。蒲公英才算一块石头落了地。节板斧说,鬼子确实没有发现我们, 相信了团长的判断。 又一夜的行军,蒲公英的十二团才到达了一个叫王厂沟的根据地。战士们卸粮。 他和节板斧向司令部报告打宁城的情况,缴获的粮食布匹一点不少地全部交公。鹿 司令很满意,猫山户的居民有饭吃了,你们十二团立了大功。 蒲公英说,我不要功,只要睡觉。于是他张哈,伸腰,睡觉。 司令部警卫营长刘韬拿了一张满洲报纸塞给蒲公英看。 蒲公英合眉眨眼地一看一条大字标题就惊飞了全部睡意。那标题是:*** 第八 路军女匪首白兰雪被皇军击毙。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