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四 一阵风智斗假八路 旺业村开辟新营地 日上花梢,一窝蜂白兰雪向一阵风易翠屏道早安的时候,她们睡了一宿的窝棚 就不翼而飞了。她们走近村门口,紧闭的村门就自动打开了,今天日头从西边出来, 门口没有大褂子队把守,她们无阻无碍地径直而入。忽闻一阵依依的哭声,她们就 循声走进了丙玉凤的家里。堂屋里的平板上挺着玉凤的尸体。玉凤娘伴着女儿哭泣。 见易翠屏和白兰雪进家,噌的一声站起来抛开死的护着活的,拉开老头子,不要和 她们说话。女儿就是因为和八路军说了话才被处死的。她喊得都不是声了,别过来, 别过来。 白兰雪说,大娘,别怕,我们是八路军。 越说是八路军他们越害怕。易翠屏毫不介意,伏身给丙玉凤服了半粒药丸。丙 玉凤立即苏醒了,仿佛刚睡醒了似的叫大姨,你回来了。回头叫妈,叫爹。 玉凤娘抱住女儿叫道,我的儿啊。 玉凤爹也是个郎中,从医半辈子,第一次见到起死回生的奇迹,惊叹医道不如 人家。感激中包含着几分嫉妒。 玉凤从妈的怀里挣脱出来说,大姨,药,买回来了? 易翠屏说,当然,昨晚就配制好了,你拿去撒药吧。 丙玉凤刚要出门,迎面进来了王二狗子,丙玉凤吓的连连后退说,你又来干什 么?二狗子摆手息惊,躬身致歉,他解释说,我怎么才说明白呢,我还是这身狗皮, 狗名,可是,我的心是善良的了。 丙玉凤说,狗改不了吃屎。你滚开。 易翠屏说,玉凤,要相信他,现在的狗都吃人饭了。 二狗子说,是这二位女八路救了我的小命,还给我一颗公正的心,一颗中国心。 从此,重新书写自己的历史。说着给易翠屏、白兰雪行礼。给玉凤妈、爹恭手说, 大伯大娘,你们受惊了,都是我不好。我出卖了二位八路军,她们也不记仇,还救 我的性命,我把玉凤送去处死,玉凤原谅我。我已经被八路军处死一回,那是恶的 我。我现在活了的是另一个我。是一个中国人的我,一个善良的我,一个抗日锄恶 的我,一个为别人活着的我,一个新我。 白兰雪说,二狗,你知道哪个八路军处死了你的。 二狗说,从桦树皮上看见的。他叫飞毛腿蒲公英。 白兰雪说,哦,是他,你恨他吗? 二狗说,不,我感谢他。不然,不知我会在谬种的道上走多远。 丙玉凤说,说的比唱的好听。 易翠屏说,二狗,你还当你的牌长,你知道该怎么做。 二狗说,知道,吃王莽的饭,给刘秀办事。 易翠屏说,现在你就和玉凤姑娘去撒药,为村里人治病。 不等他们出门,村民闻讯就拥上门来。他们听说八路军医生来了,都想见识见 识这位八路军医生是什么样子,药咋这么灵验,都想先睹为快。先来的进了屋,后 来的进了院,再后来的堵在门口。丙家成了众人仰望之的。有病的来看病,病好了 的来道谢,几乎挤破了丙家的门。 白兰雪前边开路,易翠屏紧跟其后来到大门外,站在一个石头台上,如刚嫁过 来的新娘,让人们瞻仰。易翠屏接过玉凤手里的药说,请病人都张开口。白兰雪说, 大家不要拥挤,是病人都有份。易翠屏抓了一把药撒在空中,那药丸乒乓自动掰开 两半,纷纷落入病人的口中。病人们顿时都有了精神,呻吟的不出声了,跑肚的止 了泻,呕吐的想进食,抽筋的舒缓了。几户家里有停着尸的,请求医生大发慈悲。 易翠屏给他们一家半丸药。接着又有几户人家,围着易翠屏问,埋了几天的人还能 救活吗?老郎中玉凤爹说,你们呐,得陇望蜀,意想天开。 丙玉凤说,爹,你说啥呢。 易翠屏说,那就试试,玉凤,你拿着药去吧,帮一把。请大家帮个忙,拿锹镐 挖坟,救病人。二狗说,都跟我来。 人们怀着惊奇、渴望、急切的心情散去。易翠屏和白兰雪被老郎中拉进家里当 宝贝疙瘩供起来,想从易翠屏那里学点真把式。好吃好喝好招待,请易翠屏看他的 药匣子,希望她说出那神奇药丸的配方。有了那个方子,可就不是空头郎中了。易 翠屏不爱在人前玄耀,不露真相,不言不语。尽管你怎样引诱,我有一定之规。老 郎中指望白兰雪从中斡旋,提话引话地激活她的兴趣。可是,白兰雪老是惦记那张 桦树皮,因为,皮上写着蒲公英的名字。他就在附近,为什么他还不来找我?这件 天大的事缠绕,没有别的心思替别人说媒拉纤撮合人际间的杂事。 一声叽喳小鸟似的丙玉凤飞到家里,向易翠屏述说村外掘墓救人的情形,她说, 都活了。剩下了一点药,交还大姨。 老郎中欲接,又不好意思地缩回了手。易翠屏看在眼里,她说,把药给你爹留 下。话音未落,老郎中就抢似的接过药,纸包纸裹地收藏在上门纂上。 易翠屏说,我们的事情办完了,我俩也该走了。 丙玉凤拉住易翠屏打赘瘤说,别介,我还没有和大姨亲热够就走,我不答应。 妈,爹,快关上门,别叫大姨她们走。 老郎中两口子也说留住的话。可是,白兰雪心里长了草,早就想飞了,怕是时 间长了那个飞毛腿蒲公英走远了又不知猴年马月才有消息。他们言来语去之时,二 狗子跑来说,不好了,镇上来个警察,在村里嗅了一遍,不知鬼子又闻到什么风了。 老郎中说,这还不是秃头上的虱子明摆着么,村里发生这么多希奇的事,纸里 包不住火,村里千口人千张嘴,哪有不透风的墙。特别是在我们村里发生的事,百 年不遇,千年不遇,万年也不遇的。老祖宗没有做过,书本上没有记载过,就是天 书也没…… 丙玉凤说,爹,你拉倒,说着说着就走板,哪有天书?别老吃祖宗饭,说老祖 宗话。啥时代了,要说新话,做新事。新事就长翅膀。 二狗子说,所以,鬼子说我们村有八路军活动,全村都被赤化了。麻烦就要来 了。 易翠屏说,二狗,你是牌长,只要应对得当,村里就不会吃亏。 二狗说,你们走了我就没底,你们二位还是多住几天吧。 丙玉凤说,对,反正也黑了天,上哪去?我做主了,不走了,就是不走了,永 远也不走了,你们俩八路军我家还养得起。易翠屏说,今天就住下,明天再说。 白兰雪抱怨着易翠屏,都是你惹的事,勉强留下了。晚饭之后,她只摆弄那片 有飞毛腿蒲公英名字的桦树皮,也不睡觉,眼睛睁得鸡蛋大。易翠屏翻了个身说, 三星都歪了,你真有精神,我可比不了。白兰雪说,也许他今天晚上就来找我们。 易翠屏说,你别拉扯着我,不要我们我们的,你把们字删去。白兰雪说,你睡你的 觉,别多嘴。 不知什么时候,就算是人静亥时,突然,大街上传来枪声和喊声,我们是八路 军,八路军来了,八路军来了。顿时,街上乱了套,马嘶人叫,咚咚乱跑。 白兰雪捅醒了易翠屏说,快起来,你兄弟来了。 易翠屏一骨碌身坐起来静听,她说,不对,这不是我兄弟的作风。多亏你还说 了解他,难道这点你还分辨不清吗?他带的队伍一轻装,二隐蔽,你听听这哪里像 他? 白兰雪说,我想他想的搞昏了头脑。还是你们一个妈的。 丙玉凤跑来怀着兴奋的心情说,八路军来了,我们迎接去。 易翠屏拉住丙姑娘说,你不能去,呆在家里。 二狗子跑来说,八路军来了,八路军来了。 易翠屏说,进村的不是八路军,是鬼子冒充的。你快叫全村*** 拿着锹镐家伙 打带引号的八路军。大声呼喊打八路军。 二狗子说,哦,将计就计。 旺业村半夜*** 睡醒了,一片喊打声,棍棒的乒乓声,铁器的咣当声,马鞭子 的嘎嘎声。明白了的丙玉凤忍不住街上热闹情景的吸引,抓了一条扁担冲出大门。 玉凤娘、爹怕女儿吃亏也随手拿一件家具喊着打地跟了出去。易翠屏和白兰雪合二 而一变成了白兰雪也冲出丙家大门。一眼就看见一个男人抱住丙玉凤说,花姑娘的 咪西。丙玉凤的扁担太长施展不开。爹妈无力,狠打那人,也打不痛。丙玉凤拼命 呼叫。白兰雪伸手一捅那个鬼子就天转地旋地晕倒了,真不禁捅。鬼子才放了玉凤。 玉凤爹说,啊?真是鬼子,打,狠狠地打。 村里有几处起了火,更证明是鬼子冒充八路军来试探村民的心到底是向着谁? 白兰雪急着向起火处奔去。半路一个人拦住白兰雪说,啊,你在这儿,让我好找啊。 白兰雪正在辨认那人是谁之时,突然,那人也抱住白兰雪说,我的太太。白兰雪立 刻明白她遇见了牛宜轩这个死缠的妖魔。刹时,白兰雪突然变成了易翠屏,她说, 牛先生,你认错人了。牛宜轩抬头一看,不是白兰雪。他慌忙松了手,仔细看清了 才说,这不是风仙杨太太吗? 易翠屏说,我说你年轻轻的眼罩不好使,你看我到底是谁? 牛定神看时,吓的他连连后退了几步,眼前的这位又不是杨二疙瘩的妻子了, 好像是个满脸褶子的老太婆,披头散发,没胳臂没腿,身子几道弯,怪吓人的。牛 说,饶命,饶命啊,不,不,都是一心队介川司令的主意。他叫我们都化装成八路 军…… 易翠屏说,哦,果真是你们作祟。 牛宜轩说,我和鬼子不一样,我只是寻找我的太太。饶命,饶命……与我不相 关。 他叫的都不是人声了。 牛夹着尾巴逃跑了,挨了打的鬼子、满军也都抱头鼠窜。*** 拍手称快。白兰 雪回到丙家的时候就一分为二了。二狗子向易翠屏致意,您判断的真准。他说,你 们就别走了。鬼子一半会儿是不会来的。你们也就劲休息几天。丙家人都附和着牌 长的意思。易翠屏说,好吧,旺业甸就是我们八路军的新营地了。 几天平静的生活,过得好快。一天夜里,蒲公英带着骑兵连悄悄进了旺业甸, 竟没人察觉。第二天早晨,丙玉凤才发现八路军露宿街头。蒲公英的通信员丙丁火 发现姐还活着,叫道,姐,你没死?丙玉凤说,你们早来了,咋不进家?在外边露 水打了一宿。蒲公英说,打扰了。丙丁火介绍了蒲公英说,这是我们团长。丙玉凤 冲着家的窗户大呼大叫,妈,爹,这回真是八路军来了。 院子里的喧哗,吵醒了白兰雪和易翠屏,白兰雪听出是蒲公英的口音,她便拉 被子蒙头装睡觉。 易翠屏边穿戴边趿拉着鞋子出了西屋脚门。丙玉凤、丙丁火和玉凤爹娘簇拥着 蒲公英就进了堂屋。蒲公英拉住易翠屏的双手说,姐,我不知道你在这儿,我还当 是你们落难,白兰雪呢?你们被一个日本鬼子带到哪儿去了,咋逃出来的。 易翠屏说,我们遇见了一个有良心的日本人高宇麻二。 蒲公英说,我找你们都找疯了。今天才有了实信。我也放心了。现在就差三营 的消息了。我丢了三营,丢了参谋长。我怎么向司令交代。 易翠屏说,兄弟,你先别说那个,说说你自己。她敲敲蒲公英的胳膊腿,没哪 儿受伤。天天在枪林弹雨中旅行,哪有不占点边的。你真是万幸。 玉凤爹听明白了他们的救星和团长是姐俩,就更加热情地招待,说,哎呀,别 在堂屋冷淡着,快进东正房屋里,玉凤,烧茶去。 在西屋的白兰雪听见人们都进了东屋,她,碗的油粉,凉起来了。那气就不打 一处来。她哗啦抡了被子,喊道,蒲公英,我在这儿了。 蒲公英听出是白兰雪,尽管那喊声是带着八分气,听起来也是像歌一样动听, 于是,他甩开众人,一阵风刮到西屋,白兰雪猛扑上来,双手吊在蒲公英的脖子上 喃喃地说,我好想你。蒲公英挓挲着双手说,人都在东屋呢,快放手,人家笑话。 白兰雪说,我不管。 丙丁火扒着门帘缝看了个全景,先咳嗽发出进来的信号说,哦,原来是这么回 事。我知道了团长的秘密。白兰雪才放手,改成立正敬礼的姿势。 蒲公英给丙丁火介绍,这位是我们团的白参谋长。 丙丁火敬了礼说,参谋长,你好好漂亮啊。 白兰雪说,闭嘴。白了丙丁火一眼,才正经地报告,丢了三营,请求处分。 易翠屏说,没那么严重,我们尽力寻找就是。那是几百人,不会从地球上消失。 蒲公英立即派出俩侦察员寻找三营。 牛宜轩一伙丢盔卸甲地逃回承德,向介川厅长报告他们的遭际。介川哈哈大笑 说,吆西,旺业甸是模范安乐村,良民大大的。 惊魂未定的牛宜轩迎合着说,大大的,大大的。 介川说,你们功劳大大的,休息几天,玩几天。然后,你们就去平泉,那里的 八路活动猖獗,郭杖子、三沟等几个警察分驻所都被八路袭击,你们是赤本三尼中 将的得力助手,这次你们就协助仁科会长围剿八路,统统地消灭。 牛宜轩没有心思玩,白兰雪又一次搅乱了他的神经。在去平泉的路上,私下里 他和二疙瘩说,二爷,你说,我遇见谁了?——你老婆。 二疙瘩不听则已,一听就吓了个仰八叉。牛宜轩说,二爷,何惊慌而至于此? 二疙瘩说,印象如何?牛宜轩说,起初我当是白兰雪,我的太太,我就拥抱了她, 真对不起,我抱错了人。脸红得像鞋底子杖的。二疙瘩说,你还有脸有皮。 牛宜轩说,都是我那个白兰雪把我折腾得神魂颠倒了。 二疙瘩说,真没出息。至于吗?三条腿的蛤蟆没有,两条腿的女人有的是,为 什么非得一棵树上吊死人? 牛宜轩说,这,你就不懂了。别看你当了特务队长,本质上还是个土老冒,你 是有个母的就中。 二疙瘩说,你这头公牛追求白兰雪,不也是为找个母的么,不也是为找个中的 么。 牛宜轩说,非也,非也,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不瞒你说,我和白兰雪在一起 生活了半年,可是,我一次也没有碰过她。 二疙瘩说,你拉倒吧,糊弄谁呀,公鸡见了母鸡还抖落翅膀呢,就凭你这个没 骟的公牛?就那老实?我不信。 牛宜轩说,你呀,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着实可怜。 二疙瘩说,你就是说出大天十二个点来,我也不信。 牛宜轩说,信不信由你,我说的都是实话。我和白兰雪在一起的时候,她那种 完美的体形,幽雅的曲线,闪光的面颊,简直就是一件天造地设的艺术品。我简直 被她震慑了,就不忍心再去碰她,不忍心再去糟蹋这位女神雅典娜了。 二疙瘩说,越说越糊涂了。简直就是大白天说梦话。 牛宜轩摇头之际,他们就到了平泉县城的门口,站岗的满军、警察、协和军、 鬼子一大帮围上来搜查他俩。搜出他们的枪,鬼子的刺刀就对准了他俩的心口说, 八路的,统统的带走。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