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六 省亲戚夜奔中国地 访密友联络王老凿 三脚鸡潘耀祖进了旺业甸就感到与别处有天壤之别,街上连个草刺都没有,家 家冒着诱人的炊烟,上空笼罩着在战争年代少有的平和之气。村里迷人的静悄悄, 大白天的没有一个狗大的人走动,没有人喧哗。街上只有他一个人,仿佛在什么地 方有一个神秘的眼睛看着他。他倒吸一口凉气,心说,坏了,莫非村里有敌情?平 和的心情变成了心情的恐怖。他拐过街角,嗖的一声就从房上落下一张网,拿住了 东张西望的潘耀祖,一个黑布袋套住了他的头。他什么也看不见,被推进一个什么 去处。有人说,捉住一个特务,请团长处理。 潘耀祖听了这个口气,心里有了底,他大喊着说,团长,我是潘耀祖。 喊声引来了一阵戚戚嚓嚓的脚步声,有人拉开他头上的黑布袋子,啊,都在这 儿了。一棵草蒲公英、一阵风易翠屏、一窝蜂白兰雪,接着丙丁火一家人,二狗子 说,他头上没有贴帖。蒲公英说,你们做得对。他就是三营长,叫我们昼夜寻找的 好苦啊。 潘耀祖带着哭腔说,团长,我把三营丢了。 一棵草蒲公英说,丢到哪里? 潘耀祖说,被俘。 一窝蜂白兰雪说,都怪我不好,丢了三营。 潘耀祖说,参谋长,别啥脏盔子都往你头上戴,是我丢了参谋长,我该死的心 都有。 白兰雪不领情,心里说,说的好不牙碜,打冷战。 蒲公英说,丢了参谋长你就想死,丢了三营你就不想死? 易翠屏说,都别责怪自己了,先救被俘的三营。 潘耀祖说,目前,三营在哪儿,鬼子怎么处理的,我们尚不清楚,需要进一步 侦察。房东李裁缝家嫂子被鬼子折腾死了,请易院长先救救这位嫂子。 易翠屏说,我和白兰雪先走了,你们随后赶来。 她俩出了门口,卷起一阵风,就刮到了凌源的萧杖子李裁缝家。易翠屏药到病 除,李家嫂子活了,站起来就招待客人。李裁缝千恩万谢。 易翠屏说,你的妻子很伟大,要善待她啊。她为了保护八路军,她的命都不要 了。这可不是平常人都舍得出去的东西。 李家嫂子说,别寒碜我了,我没有保护好八路军,一个营都被鬼子俘虏了去, 我还有脸称英雄? 李裁缝说,是啊,我们得想法救救三营。 说话间,蒲公英、潘耀祖带着一个连的人马赶到,李裁缝说,我想起了一个人, 就是二十里铺的王财主。潘耀祖说,对,王财主,给了我们枪支子弹,是王连有的 一家子。李裁缝说,王财主眼宽,线多,手长,省里,县里都有他的人,请他帮忙 打听三营的下落。 潘耀祖说,我去过王财主家,事不宜迟,我先走了。 蒲公英说,不,我们一块去。 王财主五十多岁,好精神的老头,性天放,志好客,乐善交,有钱,底子厚, 供养着八方食客,消息灵通。他们一见面的几句话就沟通了语言、情感。 蒲公英说,拜托老先生打听打听八路军三营的消息。 王财主说,我猜到了你会来的,所以,我留心了食客们的谈话,几乎他们都提 到了三营,因为,鬼子俘虏了八路军当成天大的胜利吹嘘,到处打鼓筛罗,押着八 路军俘虏游街,最后,把他们都送到朱家沟金矿劳工的干活。 大家听了,心里松宽一些,鬼子实行杀掉战俘的政策,在南京一次就杀了两三 万中国战俘。而今,三营都去当劳工,暂时还不会死。这就有救的可能、希望,有 缓。片刻,大家都低下了头,思虑咋办。蒲公英只想到打掉金矿救人,潘耀祖想的 是忏悔。 易翠屏和白兰雪不谋而合。她俩对笑笑,易翠屏点个头,白兰雪就给王财主上 大顺请他给出个主意,她一笑说,听我们三营长说,老先生响应号召,为了抗日救 国,有人的出人,有枪的出枪。老先生献出枪支弹药,我代表八路军十二团万分感 激。将来我们在司令面前也得表表您的功。 白兰雪一笑就惹风。王财主眼睛都红了,话音颤抖,全身屁轻屁轻的,他说, 办法是有的,就看你们有没有这个耐心。 白兰雪说,愿意聆听先生的教诲。 王财主说,在朝阳西南柏山地区有个石明信沟,那儿住着一位叫王老凿的人。 自打日本鬼子来了,他就把全家人武装起来和鬼子干。日满的一切号令在他那里就 行不通。鬼子下了大力气围剿,也没有如愿。方圆二百里称赞王老凿是反满抗日的 英雄。把石明信沟称为中国地。早年他曾在金矿上淘金,对金矿熟悉,你们找到他, 三营弟兄就有救了。 蒲公英说,我们愿意去。请先生介绍。 王财主早把书信写好,蒲公英一行拿了信告辞。 春天,白兰雪向往的中国地一定是百花争艳。可是,眼下还是草木凋零。因为, 鬼子对石明信沟中国地进不去剿不灭活没辙,就实行封锁,大路上到处设卡,放岗, 进中国地必须爬山越岭走羊肠小道。蒲公英叫通信员小丙把马都寄放在山中老乡家 里,一连人步行进山。他们夜行晓宿,十天了,还没有走到中国地。 白兰雪说,还有多远啊?易翠屏说,向道,我们必须请一个向导。潘耀祖说, 还用请,抓一个来就得。丙丁火说,强拧的瓜不甜。蒲公英说,对,我们一块去请。 一天,趁夜他们摸进一个小村,轻轻敲开村边的一户人家。男主人40来岁,看 他们是生人,就半掩着门问,你们干什么?白兰雪从蒲公英身后挤到前边来说,我 们是八路军,迷路了。这是什么村子? 主人说,梅勒营子。你们是八路军?我当是绑票的呢。 易翠屏说,老乡,我们去石明信沟,走了好多冤枉道,不知南北,请劳驾送我 们一程。 男主人踌躇了一阵子说,好吧,我给家里人留个信就走。他回屋向躺在病炕上 的病老婆告了便就出来领八路军上路。 在路上,男主人看到一连八路军进村毫无惊扰,确信不是土匪,才诚恳地坦白 心境。他说,长官,蒲公英说,我们没有长官,我是蒲公英。男主人惊讶道,你就 是一棵草蒲公英,听说了,听说了。还听说,你有个姐是神医。易翠屏说,什么神 医,那都是编的瞎话,别信。男主人感到欣慰,遇见了真格的。他说,我叫迟光显, 在城里开旅店。这次办事顺路回家探亲。 蒲公英说,不好意思,打搅你了。 迟说,不,我遇见你们就值了。长官,恕我冒昧,你们去石明信沟干啥? 蒲公英说,去找王老凿。 迟光显说,啊?找他?他嘬着呀花子啧啧了两声,停了脚步说,你们万万去不 得呀。 蒲公英说,为什么? 迟说,你们是外乡人,有所不知。小日本多年没能制服王老凿,就在石明信沟 周围安了许多据点、卡子,大小道口,沟沟岔岔都有,没法过去。岗哨发现就放号 炮,你们就麻烦了。再说,石明信沟也不是轻易进得去的,王老凿也不认识你们, 他也是到处都有暗哨,一旦他们把你们当成满军特务一打你们就吃了大亏不是。不 是我多嘴还是回去吧。 潘耀祖老大一会子没有说话,现在憋得难受,他说,你这个人,不识抬举,得 了锅台就上炕。走不走?不走,我毙了你。 易翠屏说,三营长,迟老板是为我们着想的,说话要和气。 白兰雪冲他一笑说,迟老板,大道不行走小路,平地不行走山路,我们铁了心 地要见王老凿。至于他不认识我们,我有办法。请吧,迟老板。 迟无奈,继续前进。 太阳刚刚冒嘴的时候,他们就进入了中国地儿石明信沟,沟很大,王老凿在哪 儿住,没人说。他们来到沟里一个叫梁家营子的小山村,战士们在街角草棚休息, 蒲公英等进住一个姓梁的人家。房东50多岁,客气地请几位上房就座。房东深沉话 少,蒲公英先打破僵局说,我们是八路军,专程拜访抗日英雄王老凿。我们走了二 百里,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没想到地方这么大,不知王老凿在什么村,问路没人 指,打听王老凿没人说。我们可成了没头的瞎蠓,就烦请房东劳神给王老凿捎个信。 说着递过去王财主的书信。 房东只溜一眼那信,不接,斩钉截铁地说,王老凿不在家,我和他说不上话。 这个信我没法捎。 蒲公英挨了撅,刚要发火,白兰雪说,你知道王老凿不在家,这就好,那我们 就等,他总会有回家的时候,只要他回来,请你通知我们一声。 尽管他们说得磨破了嘴皮子,房东给你个耳朵。迟向导说,我明白房东老哥的 心思。我本是柏山西梅勒营子人,当初我也不乐意给他们带路,也就是不明他们的 身份。一路上他们的举止,我才相信他们真是八路军。你看,他们和满洲兵、警察 一样吗?王老凿坚持反满抗日这么多年,盼望着中国军队的到来,现在,人家冒着 风险来了,王老凿还不乐意见,哪有这个理?你若是不传这个信,可就对不起老凿 了。 房东听了,口气有了缓和,他说,迟先生说得对,我的确不知道王老凿在什么 地方。今天我们不说这个话题,先吃饭休息如何? 蒲公英等人抒了一口气。 白兰雪和易翠屏有单间小茅屋招待。白兰雪见了炕比见爹娘还亲,一下子扑过 去拥抱土炕。易翠屏说,我们出发走了半个多月,绕村庄,钻山沟,走了200 多里, 我也是两腿麻木,都粘乎乎的,寸步难行了。她舀了一盆底水拨拉一下白兰雪说, 喂,你给把着门口别放人进来,我洗两把。白兰雪懒得起来就推测说,这会儿大家 都累得贼死,没人来,你就放心大胆地洗就是。易翠屏刚蹲下哗啦哗啦洗的时候, 门口就有人报告。白兰雪噌的一声坐起来大喊,别进来。 在门外的是丙丁火,小孩子不谙世故,一窜就踏进门来。他看见一位大姨拎着 裤子背着脸,也不大理会。白兰雪从炕上跳下来,揪住小丙的耳朵说,你个小猴崽 子,叫你别进来,你偏进来,你知道不,这是女宿舍。 易翠屏收拾利索拉开白兰雪说,别把孩子吓着。 丙丁火说,参谋长,你好凶啊,其实,一点也不痛。 白兰雪说,记住,下次进女人的屋必须给个信号。 丙丁火说,在家里我妈我姐的屋我随便进出,也不报告,不请示,没有这些罗 嗦。 白兰雪说,你还犟嘴,看我再揪你的耳朵。 易翠屏说,拉倒吧,小丙,你有什么事? 丙丁火说,团长命令,全体到老乡家的炕头上,宣传抗日救国,散发《告东北 同胞书》,严格执行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易翠屏说,你回去,告诉你们团长,我们知道了,马上行动。 丙丁火说,我没有说完,团长还说,叫你们俩好好休息。还说叫…… 白兰雪急忙问,还说什么? 丙丁火说,叫你,叫你,叫你好好睡一觉。 易翠屏说,传达完了,你回去吧。 丙丁火说,不,我奉命在门口给你们站岗。 易翠屏、白兰雪二人同时啊的一声不言语了。 小山村一时活跃起来,八路军战士给老乡担水的,劈柴的,起猪圈的,捣粪的, 打扫羊栏的,扫院子的,整理街道旮旯百年尘埃的,往墙上刷写抗日标语的,教儿 童团唱抗日歌曲的。中国地注入了中国新思想新风尚新语言新文化。闭塞的小山村 不知有民国,不知*** ,更不知有*** 。他们反满抗日,是以明代的思想武器对抗 *** 主义的。村民穿的是明朝的服装,行明朝的礼节,说明朝的话。八路军一来, 小山村改变了面貌。村民们议论,哦,外边这么多新鲜玩艺儿。 两天过去了。还是没有神秘人物王老凿的音信。战士们从老乡的炕头上丢三拉 四地了解到有关王老凿的情况,向团长报了告。参谋长白兰雪把战士的报告归纳起 来就成了王老凿的口头档案。王老凿真名叫王文福,行一,脾气倔强,做事凿死卯 眼子,因此,得绰号大老凿。方圆几百里都知道有个大老凿,却忘了他的真名字。 他兄弟四人,四弟王文玉,读私塾,有见识,是大老凿的军师。凡事没有四老凿的 同意,大老凿是不会露面的。 蒲公英说,啊,原来是这样,早知如此,何必…… 白兰雪说,你有那个预见性?我也就放心了。 蒲公英挨了数落心里乐,一阵风就刮到房东面前说,我们要见大老凿,也见四 老凿。 房东说,我再踅摸他一趟。 他去了只有一袋眼的工夫就回来说,还是找不着。大家坐卧不宁,难道世界上 不存在这个王老凿?其实,王老凿就在附近,他一直在观察蒲公英一股是真假八路 军。等到第五天了,蒲公英在灰心的时候,突然,房东说,王老凿捎来口信说,今 晚就在梁家营子会面。 蒲公英等人才松了一口气,来了精神,纷纷猜想王老凿是个什么样子的人。有 说他胖的,有说他瘦的,有说他个高的,有说他个矮的。 向导迟光显说,团长,先别说他,我可以回去了吗? 蒲公英说,小丙,送迟老板上路。 白兰雪说,我代表团长送迟老板。 她送他到门口,迟说,请参谋长止步。 白兰雪说,到村头吧。 他们到村头时,易翠屏意外地早等在那里。她说,迟老板送我们200 里,只送 到村头是不够的,我再送一程。 迟说,不必了,不必了。 易翠屏说,出了中国地,路上不太平,迟老板加小心。 迟说,是的,我从原路回去。就能避开鬼子的据点、卡子啥的。二位放心。 易翠屏说,我送你半粒药丸,必要时服用。 迟说,我求之不得,说句实话,我家里就躺着个病人。 易翠屏说,你咋不早说? 迟说,早就想说,初次见面不好意思张嘴。谢谢。 白兰雪说,是个老实厚道人,可就是误事。 迟光显慌忙收了药,像得了金宝蛋,一溜烟就走得没影了。可是,他一慌张一 着急就忘了走山路,进入鬼子的控制地就被满军逮住。押送他到了热河见一心队司 令介川。 抓住了一个从中国地出来的人,介川如获至宝,当即命令把犯人推进血腥味的 审讯室审问。迟光显心里嘀咕,逃不得这顿打了。 介川拉着二疙瘩和牛宜轩审讯迟光显。介川一招手,两个鬼子押着迟进来。介 川问二疙瘩和牛说,你们认识他吗?二疙瘩说,没见过。牛说,我好像有点印象, 在梦里见过,还是在什么地方,没有留意。介川说,羊桑,你搜一搜他的身。二疙 瘩拍拍迟的前胸后背,两腿裤筒,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物。二疙瘩把手伸进迟的衣 兜,迟拼命地捂着不放。二疙瘩乐了,这就是告诉他,兜里有鬼。二疙瘩搜出一个 纸包,打开一看,原来是半粒药丸。啊?你见过一阵风了? 迟说,没,没,没有。 二疙瘩说,你别怕,她是我老婆。 迟说,是这样,我见了。是神医给我的药丸。 牛忙上前说,那么说,你也见到了白兰雪,我是她丈夫。 迟说,见了,见了。她们都在中国地,梁家营子。 介川嘿嘿一笑,吆西,审讯的高明。他拿过那半粒药丸捏碎,迟光显扑上去抢 那药丸。早被介川踩在脚下。于是,介川命令发重兵包围中国地——梁家营子。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