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苦赶队 又经过一夜一天的航行,8 月4 日下午4 时许,教导团的船队到达九江。 九江码头一反平日的繁忙景象,被抢劫过了似的冷清。倒是多了许多荷枪的士 兵,在码头上巡逻,盘查行人。来往的船只一律不许靠岸。团部的客轮刚刚泊锚江 心,便由岸边驶来一艘小船,船上坐着10 来个官兵。小船靠帮以后,一个军官便 爬上大船,对团部的人说:“张总指挥有命令,有枪的把枪放下,国共分家了,你 们把枪留在船上,徒手上岸集合!”团长从命,让大家将枪放在船上,陆续上岸。 士兵们并不全听团长的,有的悄悄将枪丢进江里,更多的人还是背着枪上了岸。暮 色苍茫中,队伍被带到九江总工会前面的大草坪上。总指挥部的人看到队伍默默上 岸,虽有带枪的,并没有什么不轨行为,便叫带枪的把枪架起来,然后喊一声口令, 向后转,齐步走,使部队远离架枪的地方。再喊一声口令,全团在草坪上坐下了。 不像有什么抓人的迹象,但部队在等,等谁呢? 不一会儿,在月色笼罩之下,一队马靴嚓嚓作响的大军官们走来了。熟悉上层 的人已经认出,前面走的是第二方面军总指挥张发奎,紧跟其后的是第四军军长黄 琪翔。俩人一瘦一胖,军容都很整洁。 全团起立。 出乎大家预料,神色严肃的张发奎一开口说话,口气却异常平和友好。 他先声明,要求“同志们”放下武器,并不是故意难为大家,实在是军情有变, 南昌的共产党发生暴动了。“叶挺、贺龙不够朋友,对不起我,带走我好几个师, 差点把第二方面军搞垮了。”张发奎越讲嗓门越大,在清亮的夜空中声音传得很远 :“我张发奎是要革命的,虽然我不是共产党,但是和共产党是殊途同归,同一个 革命目标。我知道教导团里有不少共产党员,你们愿意跟叶挺、贺龙走的,我礼送 出境,不加危害。不是共产党的,希望你们留下来安心学习,同我一起东征讨蒋。” 队伍静悄悄的,有些不知所措。要说,张发奎同教导团也有过缘分:就在汪精卫发 动反革命政变那一天,国民革命军第一方面军总指挥唐生智突然命令武汉军校进行 洪山野外演习。同时密令其嫡系军长何键、李品仙、刘兴等率队,将分校师生团团 包围在洪山之上,企图一举歼之。正当战事一触即发之际,在第四军当参谋长的叶 剑英得知后,即刻去找张发奎,劝他趁机解围,把军校这股武装力量收编过来以壮 大二方面军的力量。张发奎接受叶剑英的劝告,立刻亮出“左派”领袖的招牌,亲 自出马交涉。唐生智、何键慑于张发奎的压力,不得不终止其策划已久的阴谋。这 才有了武汉分校改编成教导团一节。 “这样吧。”张发奎往后退了退,留出更大的空间,“既然国共分家了,我们 也分一分。共产党员站到那一边,不是共产党的站在这一边。分一分,各走各的, 不要有误会!”队伍仍无一人动作——不是共产党的自然不用挪步;是共产党的此 刻谁也不愿暴露自己的身份。队伍维持原状。张发奎一愣。 而后打起哈哈:“好好,既然大家都愿跟我张某人走,我也不抛弃大家,解散 休息吧。”当晚,在临时驻地,陈毅秘密召集各分队党的负责人开会,研究出路。 有人主张连夜就走,赶到南昌去和叶、贺会合;有的赞成分散走,回家乡去搞 农民运动。 大家都认为党员身份没有暴露的尽量留下来,以便掌握好部队。他们也估计到, 南昌暴动的部队会到广东去,张发奎的部队也多是广东人,日后也得回广东。教导 队若能保持建制,到广东时再与叶、贺部队会合是最理想的。 陈毅自己到哪里去?他一支接一支地抽烟,同伴们也是愁眉不展。他的身份已 是半公开的了,不少人都叫他总支书记。他也赞成大家的意见,将烟拿鞋跟搓灭: “好,我就离开吧。”教导团后来的命运,便是前文所说的:张发奎犹豫不决,引 出叶剑英的“毛遂自荐”。教导团留下来了,大约还有1200多人。其中有未暴露的 党员200 多人,重新组成一个支部。 8 月4 日午夜,陈毅不能再耽搁了,特务连长肖劲与他同行。临走前,特务连 的3 个排长都是党的同情者,曾劝陈毅留下:“你是C.P.分子,我们今后是要合作 的。我们一定不要自相残杀。你在我们这儿不要紧。只要上面没有命令,我们决不 怎样你。上面要有命令,我们芝麻大的官也保不了你,你再走也不迟。”陈毅是个 爱动感情的人。他的眼眶湿了,重重地和他们3 个握了手,没有说话。 8 月5 日凌晨1 时,他和肖劲上路了。陈毅和肖劲都多了一个心眼,别听张发 奎说得好听,不管铁路和公路肯定安了兵,要是被他们截住,就别想再“礼送”回 来了。于是,他们不直接朝南,而是先朝东走,再拐到南昌。 月上中天。树林子里投射着斑斑驳驳的月光。没有风,宁静中透出一种恐怖的 气息。大路上偶有行人,一见他俩穿着军装,身影马上消失了;窗户上亮着灯,想 问问路,一敲门,一听口音,立刻熄火。走累了,他们拐进一个黑压压的镇子,却 在镇口遇上盘查。是农民协会的人吗?凑近一看,横眉竖目,凶神恶煞,肯定是反 对民团的。因他们穿着军装,这会儿倒派了用场,民团不敢蛮横,问几句便放过去 了。 可镇上的小客栈却说什么也不肯给两个生客留宿。走了一夜,又困又饥,天快 亮时,俩人便钻进路边的树林里想歇一歇。可这一闭眼,便进了“梦龙国”。等他 们醒来时,太阳已经照到屁股了。天一下热起来。他俩脱了军装,重新上路。 直到8 月6 日夜间,他们才到南昌。上岸一看,心一下凉了。满街都是张发奎 的兵。一打听,他们说是才从九江坐火车赶来的,有些兵正在卸什么委员会的招牌 ;还有的提着桶在刷革命标语。不时有押解着“犯人”的兵从街上吆喝着擦身而过。 陈毅急出一脑门子汗:哪还有起义军的影子?现在该往哪去找呢? -------- 泉石书库